第五十九章 不對稱戰爭
北門門樓,陸寧凝神望著登高山軍營的方向。
在他身旁的張老參軍臉上滿是驚疑。
剛剛他正在南門巡視,雖然一生郁郁不得志,但對本職工作,他一直兢兢業業。
東海公突然風也似的奔來,令他關閉四門,他還以為這少年權貴喝多了發酒顛,可隨即,他就被東海公拎著脖子到了北門,一路他全無反抗能力,而離得北門近了,已經見四散奔逃的百姓,聽到北方傳來的號角和隱隱的喊殺聲。
趕緊傳令下去令四門役卒關門,他也來到了北門門樓上,但登高山下軍營距離這里尚遠,只能看到好似一些黑點在移動,而軍營柵欄前,也聚集起了大片黑點。
“東海公,這,是怎麼回事啊?”見東海公一直眺望遠方,張老參軍心說你看什麼呢?難道你能看到戰場上情形?
不過,想想剛剛被這東海公拎著脖頸自己全身酸麻的情形,張老參軍心里更有些驚懼,這東海公,看起來就是個只懂荒淫享受的二世祖,怎麼,怎麼有此神力?
而且,敵軍來襲,他立刻便知道,倒是自己,還需要在他威逼下才得警訊,閉城門。
難道,他,根本不是看上去這般膚淺輕佻?而是胸中自有百万甲兵?
張老參軍心中正驚疑不定,遠方,突然隱隱傳來象吼,他一驚,急急問:“是漢軍?”
漳州西境便是占據了嶺南東西二道的漢國,以陸寧的地理歷史認知來說,就是占據了廣東、廣西、海南的南漢國。
現今南漢國主為劉晟。
南漢雖然占據廣州海港,但其余地域多為荒蕪蠻瘴之地,總体實力偏弱,唐國更不願興兵遠征蠻荒之地,是以雙方一直相安無事。
不過張老參軍張定南聞聽象嚎,自然想到了傳說中漢軍有以象兵充騎兵的傳說。
“不似漢軍,看穿著,倒像是洞蠻。”陸寧看著遠方,隨口說著。
其實以他目力,也只是看個大概,典衛軍已經結成方陣,最前排,是兩列盾兵,巨大的厚木盾牌,排成長長兩列,其后一列列長弓手正蓄勢待發,他們既是弓手,近戰時便是朴刀兵。最后,則是陌刀林立的刀陣,只需一個轉換,便可以頂到前排拒馬。
而敵人……
陸寧沒下去而是遠遠觀望,就是覺得這場戰事沒什麼凶險,他很想看看典衛軍在沒自己的情形下的作戰能力。
敵人大多蓬頭赤身,以草葉獸皮遮羞,正是一隊隊臉涂白泥凶神惡煞般的蠻兵。
傳說中的洞蠻?傳聞他們彪悍無比,食人肉,啖鮮血,便如魔怪一般,人數不多,生活在密林之中。
不過,沒有任何防護裝備,再彪悍又怎麼樣?自己這武裝到牙齒各個穿著自己精心打造的重鎧的典衛親軍,根本就是他們啃不動的石頭。
他們人數倒是不少,怕也有千余計,后方,還有几頭大象,每頭大象載的竹架里,有几名持弓弩的蠻子。
聽東海公說來犯敵酋是洞蠻,張定南琢磨著,搖頭:“本地絕無可能有這許多洞蠻,當年陳公五代平蠻,洞蠻早已被同化不見,高山密林中便是有零散也不成氣候!”
陸寧知道他說的陳公就是三百年前開辟漳州的唐代將領陳政,其帶來了大量華夏移民,到后時也多有人紀念,宋時還追封他為祚昌開佑侯,以紀念他開化福建之功,這種功勞,和朝代都不相干,對整個華夏民族,都是莫大功勛。
聽張定南的話,陸寧心中倒是微微一動,這個老參軍雖然屬于靠邊站那撥的,但對漳州本地情形必然了如指掌,他說漳州不可能洞蠻聚集成事,那就必然不假。
那麼,這些蠻子從何而來?
又偏偏這麼巧,自己到了漳州,突然有這許多蠻子襲擾。
如果不是登高山軍營扼守險地,令這些蠻子不得不先攻擊這個軍營,怕這些蠻子,已經突襲進了漳州城。
留氏兄弟,勾結的北漢境內的蠻族麼。
南漢嶺南東道和嶺南西道,一直便有很多土蠻自治的羈縻州,他們面上被當年唐代的經略使、節度使以及現今的南漢國主節制,但實則都是家族世襲的獨立王國,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如果能得到留氏兄弟默許,襲擾漢人州府又不必擔心被報復,那響應者必然云集。
陸寧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實則,如果涉及到自身權勢,留氏兄弟,馬上顯示出了冷血殘酷的一面,甚至不惜漳州百姓遭到屠殺,只要能趕走甚或殺死自己這個唐官。
人,本來就是極為復雜的動物,絕對意義上的壞人很多,但聖人一般的好人,卻是鳳毛麟角。
陸寧正胡思亂想之際,遠方,傳來了接二連三的慘叫聲。
“東海公,如何了?如何了?”張老參軍張定南急急的問,他只恨自己老眼昏花,看得不似東海公那般遠。
正野獸般吼叫著在溝溪山林間前衝的一隊隊蠻兵,眼看距離唐軍前陣越來越近,突然,唐軍長陣中,箭雨傾瀉而出,划出一道道催命似的弧線,落入蠻兵隊伍中,中箭的蠻兵紛紛慘叫倒地。
“嘭嘭嘭”,衝在最前面的蠻子,狠狠撞擊那一人多高的木盾,他們用斧子、用錘子,用綁著鐵器的木棍,狠狠的砸。
盾陣顫動,但卻絲毫不見散亂,顯然,和以前他們見過的盾陣都不同,其內,必然有什麼機關將一個個巨大盾牌鏈接在一起,形成了共力。
有腦子靈光的蠻子,突然發現木盾和木盾之間,隱隱有縫隙,立時跳過去想用斧子劈進縫隙,然后,便是胸前一涼,一柄柄寒森森陌刀從縫隙中刺出,蠻子們立時大聲慘叫,一個個栽倒在木盾前。
“嘭”一聲巨響,卻是一支箭簇落在渡溪的蠻象之旁,撞擊在鵝卵石上,不知道為什麼,發出嘭的一聲巨響,那蠻象立時受到驚嚇,長鼻嘶鳴,前面兩根巨腿抬起,竹架上几個蠻子立時摔落在地。
“嘭嘭嘭”,巨響接二連三。
几頭蠻象立時都發了瘋,在蠻兵中亂竄亂跳,蠻兵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陸寧看得心都在滴血,用火藥造些響箭那麼容易嗎?就說箭簇要中空,更有些活動空間,使得里面的燧石可以撞擊打火,點燃里面的火藥,引起爆炸,造成巨響,就是為了驚嚇敵軍騎兵。
浪費啊!對付這些蠻子,真是殺雞用牛刀!
而且,這種箭矢做起來太費功夫,自己已經將這個思路拋棄,只是一些成品半成品,交給了他們。
另一種炸響箭,自己在構思中。
不過,這個作戰思路倒是對的。
陸寧一時咬牙,一時又感到欣慰。
旁側張定南看著,心里苦笑,以前東海公這樣子,會覺得他又在發神經,現今,就有種覺得他高深莫測的感覺,真也令人無奈。
唐軍陣中,一隊騎射縱馬而出,開始追擊潰退的蠻子收割戰果。
騎射僅僅有一戍,都是精選的極有射手天賦之卒,戍主陸青,是個唇紅齒白的小伙子,陸寧曾經親自晚上特訓過兩個月,直差點將這小伙子訓練的脫了三層皮。
雖然現今這隊騎射,談不上是什麼精兵,但是收割潰敗的蠻子,自然不在話下。
東海馬場的近百匹良駒也都乘海船而來,雖然照顧的極為精心,但也病死了十几匹,令陸寧頗有些惋惜。
此時見騎射一戍飛出,大局已定,陸寧笑笑,說:“老張,蠻子已經敗退!”
“是嗎!”張定南大喜,說:“下官派出前去泉州求救的使者,怕剛剛出城走不了多遠。”
陸寧微微頷首不語。
“東海公,我隱隱看著,蠻子人數好似不少,東海公的親軍,果然是軍中精銳!”張定南挑起大拇指。
他隨之又皺起眉頭,“此事,要向漢國偽主劉晟問罪,蠻子必然是自漢境而來!”
陸寧笑笑:“再看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六十章 蠻婦
陸寧回到府邸,卻見府中並未受到蠻族來襲的影響,甘氏和尤五娘都在書房忙著呢,處理東海剛剛送來的第一批公文,顯然她倆還沉浸在被封七品誥命的喜悅中,做起事來勁頭特別足。
陸寧也就沒打擾她倆。
正覺得自己也該奮發,找些公文看看時,大蜜桃來報,說是王敬軒在州衙外擊鼓鳴冤。
其實現今州衙堂口的鼓,本是報時的,上衙和下衙的時辰,是陸寧昨日,剛剛命典衛貼出告示,百姓有重大冤情,可來衙堂前擊鼓,凡擊鼓之冤,將由他這個刺史親自審理。
不過陸寧這也不算什麼發明創造,前唐在長安洛陽兩京城門外,就有登聞鼓,所謂“伸天下之冤滯,達万人之情狀”。
中午剛剛跟王敬軒說起讓他遞辭牒,自己不過去城樓看了場小小戰斗的時間,他就跑來擊鼓鳴冤?這效率,真夠快的。
看來這家伙,心急啊。
陸寧正准備去前堂,小蜜桃匆匆跑進來,“主人,大太保送來捷報,抓獲蠻兵酋首一人,由四太保押解而來!”
大太保就是典衛長陸平,四太保為騎射戍戍主陸青。
現今太保一詞還沒有對仆役的尊稱之意,又是陸寧的發明創造,畢竟十三個戍主,都姓陸,外人如果不連名字一起稱呼,很容易混淆,帶著名字吧,又有些不敬,是以陸寧便命典衛們都稱呼他們為太保,依次排了順序,這個稱呼也漸漸流傳開來。
抓到了蠻子中的一名首領?陸寧立時一喜,“帶來廳堂!叫王敬軒候著,他的訴狀收下拿來我看!”
大小蜜桃忙應命而去。
……
陸寧坐上正堂卻是一呆,下面站了十几名官員,本來都和自己躲貓貓呢,今天卻都來了。
有本州上佐,別駕鄭東升、長史崔焯、司馬王林玕。
別駕一職,現今各國都已經漸漸廢置,便是長史和司馬,也漸漸有了替代官職,不過因為南唐自認唐之正朔,很多官職還保留著原汁原味。
不過基本上,州官中的上佐,排名第二第三第四的這几名高級官員,如果刺史比較强勢的話,都是吃空餉的。
州的下佐官,就是真正做事的了。
主要便是錄事參軍為首的司功、司倉、司戶、司法、司兵、司田等諸曹參軍,直接聽命與刺史,管理本州大大小小的各類事務。
今日,錄事參軍官原和六曹參軍也都來了,而不是往日只有司兵參軍張定南孤零零一個老頭。
此外,龍溪縣因為是本州附廓,所以龍溪縣令劉鼎也站在了諸官之末,他品階並不是最低,但次序要站在最后面。
“東海公,聽聞有土蠻作亂?”別駕鄭東升作為地位最高的佐官,老頭臉色有些驚懼的問,雖然聽張定南說蠻亂已平,但張定南也是聽東海公說的,老頭自要確認一下。
陸寧笑笑,“是,還抓了名土蠻的酋首。”
陸寧說著話,也看著這些人臉色,觀察他們的微表情。
雖然這些官員看起來大多惴惴,但是,司馬王林軒以及司倉、司法、司戶、司田四名參軍,明顯有作偽之嫌,也就是,說不定今日蠻子來襲,他們提前得到了信息。
這几個,就是前任刺史留從願的鐵杆親信了,當然,前提是,自己所料沒錯,蠻子真是留氏兄弟招來的話。
“還抓到了酋首?”鄭別駕更是一呆,隨之明白,笑道:“原來,只是蠻子械斗吧?”
想來是沒几個土蠻,不過是互相之間好勇斗狠打了起來。
張定南嘴唇動了動,但終于還是沒說話,他可是去城外看了,土蠻屍体就丟下了兩百多具,受傷被俘的也有近百人。
山林間,蠻子一向靈健無比,遇到强敵潰敗的快,逃命更逃得快,這種潰軍戰損,通常來說,得是數千個蠻子留下的,不過聽東海公親軍典衛長說,土蠻應該也就是千數,那只能說,東海公這支親軍,攻擊性太强殺傷力駭人,也確實,竟然還有騎射戍,專門騷擾及追擊逃兵,莫怪殺傷驚人,因為敵軍,便是潰敗后也會遭到騎射的屠殺。
不過上官間對答,他不好插話。
鄭東升說是蠻子械斗,其余官員也都松了口氣的樣子,臉色都輕松了,互相打哈哈使眼色,但別駕王林軒及几名參軍,對望間眼中都有疑惑。
陸寧也懶得理會他們,外面傳來腳步聲響,陸青領著几名典衛,拖著一名五花大綁的土蠻婦人進入,這土蠻婦人膚色黝黑,身上全是泥土和血漿,倒是穿了土布衣裳,但磨損的厲害,快成了布條一般,整個人,都好似赤身裸体了,不過身上泥漿和血污,倒是成了保護層,遮住了她大部分肌膚。
明顯,陸青等是騎馬用繩索拖著她進的城。
鄭東升等官員紛紛目光轉向別處,鄭東升更連連跺足,“成何体統?!成何体統?!”拱手道:“東海公!便是土蠻互毆,又何必這樣對待一個婦人?!還妄稱她為酋首!東海公的牙兵,怕是有人想冒軍功!東海公,清源軍,冒領軍功可是重罪!晉江王慧眼如炬,可瞞騙不了他!”
這老頭,明顯不是留家兄弟死黨,畢竟土蠻來襲,他事先根本不知情,但是,顯然對晉江王留從效,極為尊崇。
陸青躬身道:“主公,有土蠻招認,此女叫米珠,是隴如蠻首領儂巴音之妻!隴如蠻世代居邕州,偽漢主將其部族遷徙來潮州與我漳州交界處,本為抗拒我天兵,不知道為何來犯,土蠻只說聽命米珠,不知內情。”
“胡說八道!簡直莫名其妙……”鄭東升勃然大怒,他本來就看不起武將,又被陸青插話反駁,更是惱怒,“用這婦人,便妄想充蠻部首領?……”
“呸!”
鄭東升只覺臉上濕漉漉,用手去摸,卻是一口濃痰,直把他惡心的隔夜飯好似在胃里翻滾,立時便想嘔吐,爾后,才發現,是捆縛在地上的那蠻婦衝他吐的口水,被捆縛在地,而且滿身是傷,濃痰都能吐他臉上,可見蠻婦往日如何彪悍。
“老東西,老娘就是米珠!”蠻婦滿臉傲氣,生硬的說完,就嘰里咕嚕一堆蠻語,看她神情,定然是你們運氣好,要不然老娘將你們這些軟腳蟹全剁成八段之類的言語。
鄭東升錯愕,滿臉的無辜……,委屈,漸漸,變成悲憤。
他臉上陣青陣白,別說周圍和他同一陣線的官員,便是陸青也一個勁儿撓頭,替他尷尬。
這蠻婦,真是不分青紅皂白不分好壞人,鄭老別駕正幫她說話,她反而覺得被侮辱,一口濃痰下來,又劈頭蓋臉的臭罵。
老別駕,現在可是什麼一種心情?……
陸寧咳嗽一聲,“有輕傷之土蠻,選兩個腿腳利索的,幫其處理傷口后令其回轉,告訴那米珠之夫,用……”陸寧頓了下,還是覺得規矩不可費,“用三万金來贖!”
現今比較標准的說法來說,一金就是一万錢,也就是十貫,三万金,三十万貫。
場中諸漳州官員,都目瞪口呆,這東海公,下手也太狠了吧?
土蠻,全族賣成奴隸也沒這許多錢啊?
陸青習以為常,躬身領命。
陸寧揮揮手:“帶她下去,為何來襲擾漳州,給我拷問出來,不過,別傷了她性命!”想了想,“不許凌辱她!”
雖然現今世界,殘酷無比,對戰俘就更不必說,但這個底線,自己還是要守的,終歸,不能被這個世界同化。
雖然米珠是個墩粗胖,但,折辱戰俘,好像姿色如何,並不重要。
陸青凜遵,做手勢,領著典衛們將米珠拖了下去。
鄭東升本來第一次見到這東海公作風,立時覺得如鯁在喉,一堆話想說呢。
就比如,一左一右站在東海公桌案旁的那兩個被稱為典秘書的奇裝異服雙胞胎美婢,成什麼体統?
又比如,東海公見到自己就稱呼自己老鄭,簡直驚到了自己,這都什麼莫名其妙的作派?你便是品階高,被封國又如何?此處,可不是在你領土,哪容你為所欲為?!
可現在,老頭用手帕默默擦著臉上的濃痰,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一臉的悲憤!
“東海公,他們真是漢境來的土蠻?來了多少人?”崔焯有些驚訝。
“千人左右吧。”
在場漳州官員,都是一呆。
便是司馬王林玕及可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的几名參軍,也都露出驚異神色,想來也沒想到,會有這許多土蠻來襲掠。
“是,是東海公的親軍擊退了土蠻?”崔焯的問題顯然也是所有人的疑問,諸人耳朵都豎了起來。
“應該是吧!”陸寧笑了笑,說:“官原、杜寶庫、陳泰行、劉鼎,你們三人留下,有一個案子,要和你們斟酌一下。”
官原為錄事參軍,杜寶庫為司法參軍,陳泰行為司戶參軍,劉鼎為龍溪縣令。
鄭東升當先走出,想來,他早就想離開這個傷心地了……
其余人沒了鄭東升這個龍頭沒了這個頂在前面的槍,也都忙躬身告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十一章 請君入坑 (上)
拿出王敬軒的訴狀,陸寧看向龍溪縣令劉鼎。
“劉縣令,一個月前,令夫人可牽涉進一樁爭產案?”說著,陸寧點了點桌上辭牒,說:“都傳著看看。”
大蜜桃就將辭牒拿起,先呈到了錄事參軍官原手里,官原看過,又交給司法參軍杜寶庫,再到司戶參軍陳泰行,最后到了劉鼎手上。
劉鼎看了几眼辭牒,就啞然失笑,“東海公,王敬軒這前朝余孽蒙晉江王法外開恩,不但不思悔改,反造謠生事,這辭牒也是他寫的吧?果然是賊心不死,早就該懲戒他!”
這封訴狀的苦主是本縣一名商賈,叫陳金財,狀告龍溪縣令劉鼎的夫人毛氏,奪取其弟家產,其弟生前欠下苦主劉金彩三十多貫錢,劉鼎夫人拒不歸還。
毛氏父親,只有毛氏一個女儿和毛大郎一個儿子,毛大郎尚未成親,毛氏父親病死的第二天,毛氏的弟弟也意外而亡,是以,毛家的家產,都由毛氏繼承。
而出借錢物的商賈陳金財,向毛氏索要其弟欠款,毛氏不但不還錢,還找人狠狠打了陳金財一頓,說其弟根本沒有做生意的頭腦,若不是陳金財這等奸商蠱惑其弟並放利錢給其弟,其弟也不會頭腦發昏想入非非,結果購買烏木被騙,欠下了許多賬款,這都是陳金財之流給害的。
陳金財不服,告上縣衙,又被劉鼎給打了五十板子。
而陳金財借款給毛大郎時,中人為王敬軒,所以,訴狀上王敬軒便是人證之一。
劉鼎看到這訴狀就知道是王敬軒代筆,顯然對王敬軒筆跡比較熟悉。
王敬軒字寫得是不錯,陸寧看了,也留下很深的印象。
現今劉鼎一臉不屑,說道:“東海公,王敬軒這前朝余孽蒙晉江王法外開恩,不但不思悔改,反造謠生事,這辭牒也是他寫的吧?果然是賊心不死,早就該懲戒他!”
陸寧笑了笑,“我們先不談王敬軒,就以本案來說,劉鼎,令夫人確實該當將其弟弟的欠款還清后,才可繼承其財,”
劉鼎冷笑,這東海公跟傻子有區別嗎?荒淫奢享,然后,毫不掩飾自己要在本地興風作浪,跑大街上去找人問有沒有冤情?這事儿早傳開了!就這樣一個荒淫無度的小傻子還想在這漳州立足?
現在,竟然跟自己談斷案?我這三十年由胥吏而跨越天塹到佐官到一縣首府,斷過的案子,比你吃的鹽都多,你跟我談斷案?
冷笑道:“東海公,人死万事空,何況,拙荊繼承的是其父家產,和其弟有甚關系?”
陸寧笑笑,道:“你之岳丈,病故之時,毛大郎可是還在世,所以,令岳丈之家產,該當由毛大郎繼承,其后,毛大郎身死,才是由令妻繼承!”
劉鼎冷笑道:“毛大郎第二日便死了,繼承什麼家產?!”
陸寧臉也慢慢冷了下來,“便是毛大郎多活一刻,毛家遺產,也該由毛大郎名下,轉與你妻,此間毛大郎欠人之款物,便需歸還,這便叫司法應有之義,也可稱為司法之程序!如此,律法才算有一定之規,才可成為斷案之依據!”
劉鼎還是冷笑,“哪有這個道理?”
沉思的錄事參軍官原,卻突然抬頭,“東海公所言不錯啊!是了是了,以往一些案子,下官總是覺得哪里不對頭,但又說不上來,東海公之言,卻令下官茅塞頓開,是了,万事万物該有次序,司法亦然,如此,按照唐律或升元格斷案,才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劉鼎一呆,怎麼也沒想到官原這書呆子會突然附和東海公。
不過,官原是官宦家族出身,其家族世代在泉州、漳州等地為官為吏,在本地素有聲望,便是留從願在此任刺史時,對這書呆子也以安撫拉攏為主。
司法參軍杜寶庫本來想說什麼,但被官原搶了先,他要說的話就咽了回去,對劉鼎打的眼色只當不知。
司戶參軍陳泰行則一臉木訥,看不出想什麼。
陸寧笑笑:“如此,官參軍,你也認為本案本公重新審理,合乎律義?”
官原點點頭:“自然需要重審。”
“好,發帖子,傳辭牒上之訴主、被訴、人證!”陸寧說話間,大蜜桃就回到旁側小書案后,微微屈膝跪坐,提筆在几張有大印的傳人文牒上分別寫上陳金財、王敬軒、毛氏等人名字,隨后便有典衛來拿了文牒分別出去傳人。
這就叫“執牒追攝”,大蜜桃填寫的文牒俗稱“帖子”,相當于后世的傳票。
這些事,本該是胥吏衙役的事情,但整個州府衙堂,有多半胥吏衙役處于罷工狀態,陸寧也就懶得使喚他們,就算命他們做事,效率也會低得嚇人。
“東海公,容我去吩咐下人回府送信!”眼見事已至此,劉鼎審時度勢,當然是令夫人主動來此為好,真被公府典衛傳喚而來,面上太不好看,外面更不定傳什麼呢。
身在宦海,最怕的便是被傳出去這個人不行了,然后,不知道多少明刀暗箭就會插過來,因為不知道多少人,哪怕是對你唯唯諾諾的下屬,只怕盯著你的位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
不到一個時辰,事主陳金財、人證王敬軒、被訴毛氏等都到了廳堂。
陳金財是一個矮胖子,面相猥瑣,和王敬軒親兄弟一般,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毛氏倒是生得周周正正,只是三角眼,看起來就很潑辣。
陸寧還未說話,毛氏卻先說了,仰螓首道:“東海公,夫君已經跟我說明,是妾身以前愚鈍,妾身弟所欠銀錢,妾身願意代為償還。”又對陳金財道:“明日你可來明府府邸,自有賬房與你結算!”
陸寧心里一哂,是個厲害角色,而且,分明也不怎麼將自己看在眼里。
據說這毛氏甚得前刺史留從願夫人的喜愛,以前時常進出刺史府。
當然,外間傳言其和留從願有染,這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陸寧就看向了劉鼎。
劉鼎微微躬身,“拙荊所言不錯,下官細思量,東海公所言極有道理,下官願意改過。”
陸寧看著這夫妻倆,尤其是毛氏臉上那不屑的神情,臉色漸漸冷了下來,猛地一拍案木,“劉鼎,你可知罪?!”
劉鼎怔了下,愕然看向陸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十二章 請君入坑 (下)
“你糊涂昏庸,包庇親屬,縱容親屬行凶毆打事主不止,更濫用官刑實為私用!違換推令,攬權審理妻案,來呀,先給我重責五十!”陸寧說著話,早上來兩個典衛,就要將劉鼎按倒。
眾官都驚得呆了。
所謂換推令,便是現時的法官回避制度,按前朝唐律,“諸鞠獄官與被鞠人有五服內親,及大功以上婚姻之家,受業師經為本部都督、刺史、縣令,及有仇嫌者”,皆在換推之列。
而本朝升元格,則將唐律中換推制度一並承繼。
違反換推制度的,按唐律,“諸違令者笞五十”。
但是,以南唐來說,這換推制度實則執行的一直就不嚴格,更莫說這山高皇帝遠又處于半自立狀態的泉漳二州了。
誰也沒想到,這位東海公突然搬出眾人都快遺忘了的這個換推令,要治劉鼎的罪。
司法參軍杜寶庫忙走上一步,拱手躬身:“東海公,請緩行之,換推之令,在本朝本也難行……”
陸寧蹙眉,“住口!本公治下,就要有法有規!”
杜寶庫被斥了個大紅臉,畢竟也白發斑斑的老頭了,被個少年郎這樣斥責,偏偏,回不了嘴。
此時劉鼎已經被推翻在地,他咬牙道:“東海公,我受你五十大板又如何?!”
陸寧冷笑,也不理他。
典衛趴下他褲子,就用竹板啪啪的打了下去。
劉鼎倒是個狠角色,咬著牙,一臉不忿的盯著陸寧。
不過,肉体的痛楚有時候並不是意志力能抗拒的,到得最后,終于他還是痛得偶爾會悶哼一聲。
沒人說話。
在場几個官員,又哪里還不知道東海公今日是故意找茬?
也難怪,如果只是財產糾紛案,屬于民事案件,就算要人旁聽記錄,有司戶參軍陳泰行在就行了,現今卻是司法參軍及錄事參軍都被留下,看來東海公是早有意要將事情搞大了。
毛氏俏臉含怒三角眼圓睜,看著丈夫被打板子,她几次要開口,都被司戶參軍陳泰行拼命做眼色制止。
五十板子下去,劉鼎已經痛得臉色慘白,動一下都疼得要昏厥一般,只能趴著,有大夫進來給他上藥治傷,但看起來,東海公還有話說,並沒令人將他拖下去。
上藥的大夫自然不是王敬軒的妻子錢氏,她還沒收到正式文書來東海公府履任。
王敬軒此時,心里冒起個古怪念頭,妻子真蒙東海公辟用而不是玩笑話的話,以后怕業務會很忙,說不得,就要女扮男裝拋頭露面?
心下又琢磨,這東海公,莫看年少,真是個狠角色,自己祖上產業,就全依仗他老人家了,他若事敗,自己能北逃更好,逃不掉,那就是命。
原告陳金財,更嚇得大氣不敢出,他是個聰明人,又哪里不知道自己現今是被當槍使了?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該受這王敬軒攛掇,結果几十貫錢的民案,越搞越大,這東海公未必能在這里長久,等以后那劉鼎秋后算賬,自己怕要十倍百倍的被報復!
王大郎啊王大郎,你可害苦我了!
陳金財心里只是哀鳴。
劉鼎被打完,陸寧看向官原,道:“本朝升元格,抗換推令而枉法者,其案得利,該如何懲治?”
官原猶豫了下,終于還是道:“等同受財枉法!”這些條文,他都背的滾瓜爛熟。
陸寧微微點頭:“此案其妻得利三十四貫有余,便等同劉鼎受財三十四貫枉法,又該如何懲治?”
杜寶庫和陳泰行二參軍都是臉色大變,劉鼎也猛地抬頭,嘶聲道:“東海公!你這是小題大做!”
官原看陸寧盯著自己,心下嘆口氣,緩聲道:“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絞……”
一匹,指的是絹,一匹絹,官方價以銅錢計數就是一貫銅錢。
也就是,劉鼎的罪行,等同于斷案時受賄三十多貫,而且斷錯了案子,幫行賄者得利,按照升元格,乃是絞刑。
陸寧冷哼一聲,“先將這劉鼎打入大牢,待上報刑部再做決斷,龍溪縣令一職,我不日擇賢才推舉。”
泉漳二州的官員,都是晉江王留從效“推舉”給聖天子,所謂推舉,其實就是用詞好聽,實則就是留從效直接任命,再報上中樞,走個形式而已。
而陸寧任漳州刺史,自然也得到了便宜行事的權力,若不然,任免一名官員,來往公文,耗時太多,可就及不上留從效的效率了,陸寧又如何在漳州做這摻沙子的事?
杜寶庫和陳泰行對望一眼,心里驚駭難言,這東海公,看似渾渾噩噩,荒淫無度,但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拿下了這漳州最重要的地方官,這消息,卻是要快些傳出去,看王兄留公,要自己等怎麼應對!
毛氏更是臉色慘然。
“我不服!”在典衛拖他時,劉鼎大喊。
大蜜桃和小蜜桃滴溜溜靈動雙眸對視,都是有些好笑的樣子,怎麼都是這句話呢?
陸寧心里突然冒出一句,不服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不過,終究沒脫口而出皮上一皮。
又看向毛氏,冷然道:“劉毛氏,你恃勢行凶,欺壓良善,笞十,小懲大誡!”
正被拖著往外走的劉鼎立時掙扎要起身,嘶吼道:“陸寧,你該死!”
杜寶庫和陳泰行都是怔住,杜寶庫瞥向毛氏,隱隱的,眼中有些期待,只是,臉上卻好似很震驚的樣子。
便是官原,臉上也有不忍之色。
“東海公,你殺了我吧!”毛氏臉上有決絕之意。
陸寧擺擺手,“拉下去,由典秘書用刑,免去褲受刑!”
已經被拖到廳堂門前,死命拉著門檻掙扎的劉鼎,聽到陸寧這句話,那滿腔郁憤之氣好似一下泄了,身子一軟,被拖走。
杜寶庫偷偷瞥著毛氏的眼中貪婪之色沒了,滿是沒勁沒勁的樣子。
官原也松了口氣。
更聽得是典秘書用刑,東海公身邊的典秘書都是婢女,其中雖然有五大三粗的女漢子,但終究沒男子力氣大,何況,這十下笞刑,輕重是小事,女子受刑,最怕的是去褲行刑。
現今習俗風氣比前朝已經漸趨保守,毛氏是官員夫人,在一堆男人面前被去褲行刑的話,那真的是奇恥大辱,烈性的話,那就不要活了。
聽到是“典秘書”用刑,毛氏怔了怔,初始的傲然和剛才的決絕漸漸去了,在小蜜桃示意下,便跟著小蜜桃乖乖去了,走到廳堂門前,回頭深深看了陸寧一眼。
陸寧又看向官原,“本公斷案,可有紕漏?”
官原微微躬身,“東海公依律斷案,輕重合宜,並無紕漏。尤其心中仁慈,下官拜服!”
陸寧知道是說毛氏被笞刑之事,笑道:“你說我令女典們施刑吧?這叫人性化用刑!”
小蜜桃此時回轉,大小蜜桃對主人經常性吐大義之言(胡說八道)已經習以為常,都對視一笑,心里又趕緊記下這個詞,以后在外面趕時髦用一用,顯得自己有學問,小狗腿子沒白做。
几名官員,及那原本是事主卻又根本不是事主尷尬無比的“事主”陳金財,還有王敬軒,都聽得莫名其妙。
官原躬身道:“人性化,其意,下官需要琢磨琢磨。”
對毛氏的手下留情,令官原突然對東海公印象大為好轉。
今日人人都知道東海公在找茬,官原自也心里明鏡一般,但在官原看來,如果朝廷大員都能似東海公這樣找茬,何愁吏治不清明?國家律法之條款,明明白白,但偏偏,很多時候成廢紙一般,令自幼飽讀各種典籍的官原痛心不已。
他現今更有些后悔,前段時間,不該跟風不來上衙,父親在世時總說自己耳根子軟,看來父親對自己的品評,甚是透徹。
陸寧此時臉又是一冷:“官原,你可知罪?!”
杜寶庫和陳泰行都有些懵,這官原,腦子進水一樣,不知道怎麼就中了蠱,一個勁儿吹捧東海公,他自幼便有神童的名聲,官宦世家,是以三十出頭便已經高居節制六曹參軍的錄事參軍之位,不過他性子執拗,說書呆子氣太重也好,說不會做人也好,根本不懂同僚之儀,特立獨行。
不過官家在泉漳二州延綿已久,便是王兄留公,對官原也一向優待。
可不知道怎麼,這家伙就一反常態大拍東海公馬屁,簡直驚掉一地眼鏡。
現今更令人無語的是,這東海公,怎麼比他還混賬?不知道想讓這家伙恭維有多難嗎?你老人家倒好,被他大拍馬屁,卻反過來問他知罪不知罪?
官原微怔,愕然看向陸寧。
陸寧冷聲道:“升元格點檢之制,如何規定的?”
官原一驚,隨之明白過來,滿臉愧色,“下官有罪!”
陸寧冷然道:“不僅僅你有罪吧,除了長史崔焯和司兵參軍張定南,你們可都有月余時間沒來上衙!”
“該當何罪?!”
官原心里迅速盤算了一番,愕然道:“徒一年半……”
杜寶庫和陳泰行這才明白兩人說什麼,都是臉色巨變。
點檢制,就等于官員簽到制度,升元格延續唐律,對無故不上衙缺勤的,“凡無故不上者,一日笞二十,三日加一等,罪止徒一年半。”
也就是,缺勤一天,笞刑二十,以后每三天加一等,依次為笞刑三十、笞刑四十、笞刑五十、杖刑六十,杖刑七十,杖刑八十,杖刑九十、杖刑一百、徒刑一年,徒刑一年半。
最高便是徒刑一年半,累計缺勤三十一天就可達到最高刑罰。
盤算盤算,現今正好是陸寧到任后的三十二三天……。
杜寶庫和陳泰行急急道:“下官等,乃是告病,非無故不上!”
陸寧微微頷首:“本公新來這極南蠻瘴之地,履任便即重病在身,有府中醫官為證,怎麼你們久居本地,也都一起染了重症?好,告病者,明日便將診治你等的大夫帶來,我一一詢問!若欺瞞,罪加一等!”
杜寶庫和陳泰行都無語,哦,合著你一直不上衙不去拜見晉江王,就有理由,那醫官,你府上的,小命都在你手里,還不你怎麼說怎麼是?
不過,要我們找大夫做人證,你還要一一詢問,這,怎麼聽著不大妙啊!
杜寶庫和陳泰行心里都冒冷汗。
突然都有種感覺,這東海公,真的是荒淫無度才日日不上衙也不理會自己等上衙不上衙?
只怕,他是故意等到了三十多日吧,就算沒有土蠻襲擾,怕這几日也會發難。
看著東海公臉上的微笑,兩人心里都有些發寒,
陸寧臉上的微笑是看向了官原,臉色放和,說道:“你倒也實誠,知錯能改,本官念在這一點,法外開恩,特許你贖刑!”又笑道:“若銀錢不夠,本公可暫時代你支付,不收利錢。”
流刑以下非十惡之罪,官員命婦等等,可贖刑,當然,需合適的理由,審案之上官同意且報中樞,可以官員品級贖刑,就是免官抵刑,而用銅贖刑,更屬于特殊情況。
但現今東海公,自然有這個特權。
而徒刑一年半的話,贖金三十斤,也就是銅三十斤。
而現今銅貴,官方定價不得高于一斤兩百文,私下交易銅質物品及純銅的話,一斤一貫錢都是常事。
陸寧對官原的話,倒是真心。
官原微微躬身:“下官家中,三十斤贖金還是有的!”
陸寧點頭,看向杜寶庫和陳泰行,“你們這便回去,三日之內,將診治你等病症的大夫,帶來見我。”又看向官原,“幫我起草令文,將本公方才的令喻發于本州所有佐官、胥吏!你們都去吧!”
官原這錄事參軍,發這類公文正是他權責所在,忙躬身領命。
杜寶庫和陳泰行更忙不迭告退,兩人心中都惶惶然,自然要趕緊去找主心骨,商議該如何應對。
兩人心中更都驚懼,這東海公,哪里是什麼荒淫無度?從第一天到任,這就是挖了坑,等著自己等往里跳呢啊?!
可誰又能想到,這東海公,竟然精通律文,而且,他那一套法理之類的邏輯,好似越是對飽學之士,越是有吸引力,應該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思想,所以,就算那學富五車平素那麼驕傲的官原,都被忽悠瘸了,變成他馬仔了一般跪舔他……
這,上哪儿說理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十三章 惡鬼斗城隍
海州茶,液清,觀之便有清冽之感,細細品來,又香馨流齒,別有一番滋味,端的是好茶。
不過看著站在下首的猥瑣三兄弟,陸寧有些無奈,自己這是,和什麼人為伍呢?
龍溪縣縣丞程知能和本州醫藥博士劉威淞,兩個猥瑣老頭,加猥瑣油膩中年男王敬軒。
縣丞程知能是正九品上官員,博士劉威淞是正九品下官員。
此時兩個猥瑣老頭和一個猥瑣油膩中年都是滿臉諂媚笑意站在一旁,活脫脫猥瑣三兄弟。
這時節要攀附自己的,自然是以往郁郁不得志之輩,不過程知能和劉威淞兩個老頭消息很靈通,昨天自己剛剛將劉鼎打入大牢,又下令喻給州衙佐官胥吏要審核他們的告病真偽,這倆老頭,昨晚就都去拜會了王敬軒。
又恰逢今日錢氏被正式召入公府辟為典醫丞,順便向自己稟明此事,自己便召見他三人。
可是,怎麼都這形象。
陸寧心里有些無語。
感覺自己現今,是真真正正的大反派,外來惡鬼,帶一堆小鬼,要把威嚴正義的城隍造反推翻呢。
“沒事,有什麼就說什麼,本公一向不以言論罪!”
陸寧剛剛,要程知能和劉威淞講一講,為何要來見自己。
但兩人都有些畏縮,賠笑不敢言。
聽主人這話,兩旁大蜜桃和小蜜桃都翻白眼,直呼主人名姓挨打的還少了嗎?
現今發現,主人總喜歡挖坑給人跳呢。
程知能猶豫了一下,終于躬身拱手,賠笑道:“小官能見東海公一面,幸莫大焉,又哪里需要什麼理由?東海公之親軍,保境安民,誅土蠻如殺雞,小官就想,東海公他老人家可是什麼樣的神聖呢?是何等神人,才能御下如此天兵天將?今日一見,小官就感覺,見到了佛爺一樣,真是恨不得跪下給您老人家磕一百個頭!以示小官心中之大敬意!”
說著話,他還真的撩袍跪倒,嘭嘭磕頭。
王敬軒都滿身雞皮疙瘩了,這,這也太無恥了吧?還要點臉不?
隨之,更是深深的佩服,自己和這程縣丞、程贊府比,修行差太遠了,要不是這老頭和被留從願毒殺的前前任刺史董思安是姻親,所以被猜忌才一直得不到重用,又哪里會窩在小小龍溪縣衙?
話說回來,董思安的姻親,還能繼續榮華富貴做人上人,也可見老頭的本事了。
陸寧看著程知能屁股高高撅著給自己磕頭,笑了笑:“你起來吧!”
這老頭,可不是就知道拍馬屁,他話里,也透露了關鍵的信息,他清楚認識到了自己公府親軍的實力,所以,知道自己來這里,不是打哈哈的,更不是外面所傳的荒淫無度的暴發戶權貴。
他敏銳的認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所以才來投靠。
“是,是,小官再磕三個!”程知能又嘭嘭嘭連磕三個響頭,這才起身站到一旁。
陸寧目光,便看向了劉威淞。
劉威淞是州學的醫學博士,顧名思義,負責教授醫藥之术,他家學淵源,其家族和同是世代行醫的錢家相交莫逆,他算是錢氏的世叔。
不過劉威淞在家族中算是個異類,沒有老祖宗淡泊的心性,更沒有耐心鑽研岐黃之术,一門心思想由醫入仕,雖然几年前終于撈到個醫學博士的官職,但不過是傳道授業的差事,小油水都沒,更別談他渴望的權勢,是以,他也一直在等待機會。
見陸寧目光看過來,劉威淞忙躬身,咬了咬牙,道:“東海公第下,當年留從願鴆殺董刺史……”
“不談此事!”陸寧舉手打斷了他的話,想來,這家伙是有什麼證據可以指證留從願,不過,現今可不是圖窮匕見的時候。
“是,是!”劉威淞忙站回原位。
“好,你們都下去吧。”陸寧擺了擺手。
三人不敢多說,都躬身告退。
……
深夜。
漳州名醫蔡蓬家中。
蔡蓬有些不安的在書房中踱步。
今日,州里的司馬王林玕找到他,給他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州上佐下佐共八名官員,需要他出證供,都是由他一人診斷,過去的這一個月,因為各種傷病不能上衙,而且,說明日,就要帶他去見本州履任不久的刺史,也就是清源軍副使、來自河南道海州東海縣的東海公。
王林玕沒明說,但蔡蓬也明白,要自己一個人為八名官員做供,自然是因為,如果尋八名郎中,難保其中一些郎中被逼問出破綻,只尋自己一人,那麼,八名官員的榮辱都落在自己一身,自己自也明白其中利害關系,而且,自己一個人,更容易把控。
蔡蓬雖然不太關心時事,但也知道,這東海公是唐主派來的,清源軍泉漳二州一向由晉江王自治,東海公的到來,涉及到了唐主和晉江王對泉漳二州治理權的爭奪。
這種政治漩渦極為可怕,可是,顯然自己已經避不開。
蔡蓬長吁短嘆,踱步間,一時有些彷徨。
突然,他猛的一呆,卻見燈燭搖曳,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條黑影。
猛地轉頭看去,桌案旁,一名黑衣黑褲便是頭上也被黑布罩住眼睛都看不清的黑衣人。
“蔡蓬,你一家六口,生活富足,很是安逸啊!”
聲音略有些嘶啞,甚至聽不出是男是女。
“你是什麼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蔡蓬凝視著黑衣人,心里也在盤算,要不要叫人。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我是為你好,指點你一條生路,明日,如果你聽到誰說起‘搬倉鼠’三字,就要一切聽從他吩咐,若不然,你一家大小,怕是會不穩妥!”
“你到底是什麼人?!”蔡蓬咬著牙,但隱隱的,感覺到,面前的黑衣人很危險。
“沒人能幫你,除了我,若不信,你明早就知道!”
燭光似乎閃了閃,蔡蓬也覺得自己眨了眨眼,那黑衣人,好似瞬間就已經消失了。
“記住了,搬倉鼠!”
耳邊,好似還傳來黑衣人幽幽的聲音。
蔡蓬猛地打個機靈,看著空蕩蕩書房,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打了個盹,剛才的黑衣人,只是幻覺。
……
不過,當第二天早上,蔡蓬愕然發現一家六口,包括他自己,脖子上都被濃墨畫了一道痕跡后,猛地全身被冷汗打濕,那黑衣人的話語又在耳畔響起。
他昨夜睡得並不踏實,甚至一直是半睡半醒之間,可饒是如此,卻被人悄無聲息進了臥房,並在脖子上做了如此大的記號,自己卻根本沒有察覺,外間守夜奴仆更是沒發現異狀,毫無疑問,那黑衣人,悄無聲息的殺死自己一家,易如反掌。
他急忙令妻子及儿女不要將此怪事對外人說,待憂心忡忡的洗漱過,奴仆來報,王司馬接他的車馬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六十四章 搬倉鼠
早衙時分。
早早就來點卯的司馬王林玕、司倉參軍陳漢都是滿臉郁悶,點卯的主官不來,他倆也只能先畫了卯,在正堂等候。
因為東海公雖然沒來,但其所謂典秘書的那對孿生美婢中一個卻是早早來了,言明東海公抱恙在身,帶病上衙,需要晚一些來。
錄事參軍官原和司兵參軍張定南,也都畫了卯,不過他倆顯然沒什麼事要稟告主官,所以見東海公不到,各自回了自己廳堂。
王林玕和陳漢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怕是都快散衙了,東海公才在另一個美婢陪同下慢悠悠進了正堂。
坐的腰酸背痛的王林玕和陳漢無奈的站起躬身見禮。
“唉,本公來到這蠻瘴之地,染了風寒,抱歉抱歉……”偏偏東海公說這話時中氣十足,哪里有病怏怏的樣子?
裝樣子都懶得裝,可他說有病,那他府里醫官便是被砍頭也肯定堅定無比的證明其主人抱恙,而且,是重病。
偏偏晉江王又不可能彈劾他,奏疏上去,不明真相的中樞群官,必然都義憤填膺,認為晉江王言不由心,仍然想經營自己的獨立王國,排斥中樞遣派的官員。
更莫說,這位官員,還是封國的縣公,當朝的新貴了。
王林玕和陳漢恨得牙根都癢癢。
“東海公,我等八名官員的醫證已經到了,在牙房候著呢!”王林玕拱了拱手。
“哦?你們八人,都是一個大夫診斷的?”陸寧微微一笑,“他倒是很忙啊。”
“是,蔡蓬乃是本地名醫,我等病症都重,是以,都求醫到了他的草廬。”
王林玕說這話完全沒心理壓力,大家都是表演,心知肚明。
又道:“我和陳參軍已經痊愈,從今日起,不再告假,其余同僚,除鄭別駕外,病症漸漸輕緩,若不是那日蠻兵襲擾,我等心急如焚,抱病出府,想為抵御土蠻出力,鄭別駕病症也不會轉而加重。”
王林玕心里卻是嘆口氣,鄭東升被那蠻婦吐了口濃痰后,閉門謝客,今日事,本該攛掇他來,現今卻不得不自己頂了上來,做出頭鳥。
陸寧微微頷首,“如此,就傳那郎中來!”
小蜜桃應命而去,不多時,領著一名中年清矍男子進來,不過,男子有些神思不屬,進來后,躬身行禮,“草民蔡蓬,見過東海公!”
陸寧微微頷首,卻是看向了司倉參軍陳漢,沉聲道:“陳漢,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這四個字,令王林玕頗有些無奈,這兩天,東海公好似和這四個字卯上了,張嘴就你可知罪,你想干什麼你?不過,他每說出這句話,都令人肝一顫,不知道,又要找什麼茬。
陳漢呆了呆,目光有些閃爍,“下官不知!”
陸寧冷哼一聲,“我昨日夜間去了義倉,你還敢說不知罪麼?”
陳漢臉色一變,但隨之咬了咬牙:“下官不知!”
陸寧就笑了,冷然道:“義倉之谷黍,我翻了個底朝天,每一倉底,都是那發霉之谷,更摻雜大量泥沙,若不是你做了搬倉鼠,以劣谷泥沙濫竽充數,難不成,你的意思,留從願留公是搬倉鼠?!”
“東海公所言,我不知!此事我自會查明,若東海公所言為真,定是哪個小吏膽大妄為!”
王林玕側目看著兀自强辯的陳漢,心里這個罵啊,你真是糊涂到家了啊你!
留從願留公留下的賬簿,和倉廩府庫里的谷米錢物等數目,不差分毫,就是為了不讓人拿住把柄。
義倉為飢荒賑災之倉,就更為緊要。
可這陳漢,估摸著就是,看東海公來后,根本不理公事,一副荒淫二世祖的樣子,令他覺得難得的來了機會,這才將義倉谷米調包,這種事,估計他琢磨著不是一天兩天了,畢竟義倉常年都是封閉狀態。
但留從願留公在的時候,他自然不敢。
而東海公上任后種種荒誕行為,長了陳漢的鼠膽,搬走義倉谷米之事,陳漢應該是早就做了,如果早見識到前几天東海公殺氣騰騰罷免龍溪縣令劉鼎更引經據典要治闔州官吏罪過的狠辣,那陳漢早打了退堂鼓。
“此事讓你查?查的清麼?”陸寧看向王林玕,沉聲道:“王司馬,義倉關系重大,此案,你要嚴查!”
王林玕呆了呆,躬身道:“是!”眼角瞥到陳漢臉上喜色,就咬咬牙,這家伙,糊涂至此,以為這東海公將案子交給我,是什麼好心麼?
不過是分化我們罷了,我若真包庇你,便趁機治我的罪,這就是一石二鳥。
你如此糊涂,而且,竟然能糊涂到做這等事授人以柄,留你何用?!
王林玕咬碎牙關之時,陸寧看向了蔡蓬,笑笑道:“蔡蓬,本州別駕、長史、司馬以及除卻司兵參軍外的其余五曹參軍,共計八名官員,這個月,都是找你看的病?”
“是,是吧?!”蔡蓬結結巴巴的,不敢看陸寧,可心里,滿是迷惑。
沒錯,從這東海公嘴里,說出過兩次“搬倉鼠”,但好似,根本不是有心為之,難道,是巧合?
陸寧翻看著桌案上蔡蓬書寫的八張證供,突然抽出了一張,“蔡蓬!這司法參軍杜寶庫,你這里寫到,瞳仁混濁,水輪內虛,乃腎火引起的眼疾,我怎麼聽說,他是有名的神目,這一個月,可沒少出去打獵,你是不是斷錯了,再看看!”
王林玕翻個白眼,心說哪有此事?杜寶庫哪懂什麼狩獵?騎馬都騎不好呢!
不過,有蔡蓬在,王林玕心里自然有底,心說你東海公再怎麼胡攪蠻纏,想用什麼瀆職給我們治罪,也沒門。
“我看這杜寶庫,和那搬倉鼠一樣,都是蛀蟲!”陸寧將那蔡蓬為杜寶庫出具的證供順手扔到了蔡蓬面前,冷聲道:“你若編造證偽,乃是重罪,懂嗎?!”
聽東海公再次說到“搬倉鼠”,蔡蓬猛地一激靈,訝然抬頭看向東海公,這少年權貴,卻是臉沉如水,根本看不出什麼端倪。
昨夜的黑衣人,是東海公下屬麼?
蔡蓬就覺得,背后冷汗唰一下滿背,哆嗦著揀起地上紙箋,顫聲道:“是,是草民筆誤,杜參軍,委實沒有病症……”
王林玕怔住,轉頭看去,看著這額頭都在冒冷汗的蔡蓬,心里不由嘆氣,唉,還是高看他了,對他來說,這東海公是二品當朝親貴,稍微恐嚇,便即嚇破了膽子!
這,這可如何是好?!
“其余證供,看起來倒也可信!”陸寧將其余七份證供,順手放起。
王林玕心里松口氣,還好還好,看來,這東海公也是為了面子,高高拿起要整治所有官員,現今八份證供,等于在反將他一軍,他拿出一個來挑挑刺,也算是找個台階下。
杜寶庫,只能自認倒霉了。
王林玕搖搖頭,可隱隱的,又覺得有些不對。
下佐諸參軍,都是真正經手做事之人,司兵參軍張定南張老頭本就特立獨行,錄事參軍官原是個書呆子,被這東海公引經據典的,搞得很服氣,今日短短時間,卻又有兩名參軍即將落馬。
不消說,這兩名參軍,一旦被定罪,很快就會換上陸寧的親信。
加之同樣位置極為重要的附廓縣令劉鼎。
怎麼感覺,這東海公雖然沒有觸碰自己等三名上佐,看似有心無力,想治罪自己三人根本沒有機會,但實際上,諸參軍事被撤換后,他會漸漸掌控漳州衙門的運轉呢?
王林玕立時出了一身冷汗,隨之搖頭,不會的,這應該只是自己胡思亂想,這少年權貴,又哪里有這樣的深謀遠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十五章 男監,女監
髒臭的大牢,和現今東海的牢獄衛生條件,完全沒得比。
陸寧下台階時還在琢磨。
短時間內,留氏兄弟應該還來不及重新調度漳州事務想辦法怎麼對付自己。
因為,在留氏兄弟心中,土蠻襲城之日,自己的事情就已經解決了。
此地畢竟距離江北太遠,現今消息又不發達,留氏兄弟在朝中更沒有什麼親近的人。
所以,自己在留氏兄弟眼中,只是一個比較走運氣的農蠻,甚至在漳州,有傳說自己是皇族私生子,說不定,留氏兄弟也會這樣猜想。
至于自己在沂州的所作所為,招來周國使者的責問,本來朝廷上很多人就以為周國使者胡言亂語栽贓,諸國這種事都不少做,不定什麼小糾紛,派出使者發難時就能編排的我闔州軍民都被你屠光了一樣,如此,才能站在道德制高點。
所以,周國使者的話,朝堂上,應該沒几個人會真正當真。
就更莫說,傳沒傳到這泉漳二州都說不定了。
而留氏兄弟,勾結收買土蠻襲城,就算漳州告急,但其麾下的戍兵自然會姍姍來遲。
在他們預想中,自己雖然帶來了几百名部曲親兵,但無非都是完全沒經歷過戰事的鄉卒。有悍不畏死的大批土蠻來襲,自己的鄉兵立刻就會嚇得潰散。
所以,在留氏兄弟眼中,土蠻襲城后,自己無非三個結局。
第一個,自己被土蠻所殺;第二個,自己嚇得棄城逃走;第三個,自己在城里,僥幸逃得性命。
第一個和第二個結局就不用說了,哪怕第三個自己最好的結局,他們也自然有后手,接下來他們肯定上奏疏編排,是自己引起了土蠻之亂,自己這泉漳副使、漳州刺史,自然也會順理成章在他們彈劾下倒台,趕自己離開。
他們根本想不到,自己親軍會輕輕松松獲勝,土蠻根本沒能進入城中。
現在,留氏兄弟肯定大出意外,而要重新認識自己這個東海公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爾后謹慎考慮對策,所以,一時間,還不會有什麼反應。
而這個空窗期,自己正好發難,掌控漳州局面。
現在,就是趁機拿下第三個參軍之時。
鐵籠子里,陳漢滿身是傷,正躺在干草上呻吟,今日王林玕提審他,下手可沒留情。
牢頭在旁諂笑,他手里舉著火把,令牢內稍有光亮。
“咦,看你有些面熟?”陸寧打量著牢頭身后掛著一大串鑰匙的獄卒,那是個弱冠年輕人,看起來有些瘦弱,他一直低著頭,好似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但陸寧這麼一問,牢頭忙把火把舉到年輕人身側,賠笑道:“東海公第下,他也是從北方來的,叫王盛,是北方流來的人犯,他很機靈,又身体虛弱,所以,杜寶庫就把他發到小的手下服役。”又喝令那獄卒,“還不抬頭給第下看?!”
司法參軍杜寶庫因為無故不上衙超過了一個月,聽說要被治罪。
結果這家伙帶著妻儿直接逃走,傳聞是去了泉州。
但不管后續如何,現今在東海公面前,牢頭也就直呼杜寶庫名字。
而頗受杜寶庫青睞的這人犯,牢頭對其印象也不錯,但東海公問起,他自然實話實說,也將自己摘清,畢竟最低等的一些獄卒雖然也是勞役,只負責清掃等等雜務,以往都是由農丁輪流服役,但流犯在配所做獄卒,就不太合規矩了。
那年輕人,已經嘭嘭嘭的跪下磕頭,身子抖個不停,聲音顫栗,“第……第下,小的,小的死罪,死罪!”
陸寧笑笑,看清他面目后就知道了,原來是王繆的二儿子,被流來漳州,卻不想,看來他很有一套,竟然以獄卒的身份服勞役,這也算鑽漏洞了。
王盛的頭,磕的都要出血了,他是真怕,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里又見到這個夢噩般的人物,自己家破人亡,都是拜面前之人所賜,本來,這是血海深仇,可是,他見到這個人,心里只有怕,只有恐懼。
“好了,起來吧,你哥哥呢?”陸寧問。
“他,他剛剛到漳州,就病死了!”王盛不敢起身,頭抵著冰涼潮濕地面,哽咽著說。實則,對哥哥的死,他並沒有什麼傷心的,但此刻,自然是顯得自己越凄慘越好。
陸寧點點頭,就不再理會他,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王盛留下。”
牢頭愣了一下,忙躬身:“是,是。”將火把塞到還跪在地上的王盛手里,他則揮揮手,領著其余獄卒退了出去。
陸寧走到鐵籠前,站了一會儿,微微一笑。
“陳漢,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頓了下,道:“你交出一個名字,陳登或陳泰行,我便放你一家,安安穩穩去江南養老,做個富貴翁終老,總好過在這里受苦,你的罪責,怕是要抄家問斬,你看看,王林玕對你,可有一分情面?”
沒有聲息。
陸寧也就靜靜站著。
良久后,陳漢突然哼了一聲。
“哼哼,那也是你的始作俑,看來這一切,都是你謀划好的,令王林玕不得不對我下手,爾后又來這里蠱惑我反戈一擊,你以為,我到現在,還想不明白麼?”
別說,滿身傷的他,好似腦子清醒了許多。
陸寧微微一笑:“不管前因如何吧,我覺得,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是以后,要怎麼做,對你接下來的日子,對你的家人,更為有利!你自己慢慢想吧……”轉頭看了王盛一眼,“你幫本公勸勸他!”
“是,是!”王盛跪地上,頭兀自不敢抬,舉著火把的手臂已經微微有些酸麻。
而聽著東海公腳步上了台階,慢慢離開,王盛長長吁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全身衣裳已經被冷汗浸濕。
……
大小蜜桃等在后面,此外,還有剛剛得小蜜桃通傳,從女牢那邊戰兢兢走來的女牢牢頭孫二娘,是一個極為肥胖滿臉橫肉的婦人。
剛剛知道這母夜叉姓孫,排行第二的時候,陸寧也有些無語。
不過,這孫二娘雖然一臉凶相,但性子比較憨厚,顯然也沒什麼膽子殺人做人肉包子。
反而現今女牢,通常沒什麼人犯,孫二娘再凶狠,也只是個擺設。
“縣公第下,那米珠,每日小奴都按典秘書們吩咐,供給膳食,沒有餓到過她。”孫二娘到了近前,卻是跪下磕頭,她畢竟是婦道人家,見世面不多,更懼怕官威,東海公是從二品尊位,對她來說,比天還高。
陸寧微微頷首,陸青等拷問米珠,那米珠卻是死也不說為什麼來襲擾漳州,而其他被俘的土蠻,又都不知道內情,只是跟隨米珠而來。
顯然陸青等,對拷問沒什麼概念,也不忍心下手折磨,戰場殺人和折磨囚徒,是兩個概念。
有沒有米珠的口供,對陸寧來說,暫時意義也不大。
笑了笑,對孫二娘道:“也要好生看管,莫令其逃脫。”
“是,是!”孫二娘又磕頭。
實則自從米珠被關押入州衙大牢,現今牢房外圍警戒,已經被東海公府的典衛們接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十六章 日理万機
數天后。
鄭東升終于漸漸忘了被濃痰唾面之辱上早衙畫卯之時,卻是吃了一驚。
下佐竟然已經換了三張新面孔,司馬王林玕、長史崔焯都很沉默。
近半月時間,鄭東升都閉門謝客,雖然知道出了些變故,卻沒想到,短短時間,下佐諸參軍,就撤換了半數。
而今日,東海公陸寧也早早進了正廳,命人敲升堂鼓點卯。
新任命的三名參軍,司法參軍陳致雍,泉州名士,本是閩國官吏,閩國被滅后改仕南唐,前年間中進士,但卻不容于金陵官家,無奈致仕,又見罪于留氏兄弟,郁郁不得志。
現今,卻是被陸寧親自請了出來。
司功參軍宋侗興,明經出身,乃是官原的表弟,但官原覺得他性子浮誇,不但一直不推舉他,反而破壞了宋侗興几次入仕的機會。
陸寧辟他為本州司功參軍,官原也是反對意見,奈何東海公好似一向不大理會別人意見,都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司倉參軍劉威淞,原本本州醫學博士,獐頭鼠目,很是猥瑣。
不過陳致雍和宋侗興都是相貌堂堂,這令陸寧心里舒服不少,還好有人拉高自己一方顏值,帶著一幫猥瑣老頭打拼,滋味真是一言難盡。
原司法參軍杜寶庫因為無故缺勤三十余天要被治罪,是以逃之夭夭,據說是舉家跑去了泉州向晉江王告狀。
原司倉參軍陳漢,因為貪墨義倉儲糧下獄,隨之供出司功參軍陳登現今正是服紀期間,也就是父親亡故還不滿三年,按唐律而來的升元格,需解官三年在家守孝,也就是后世所說的丁憂。
陳漢就范,真的“交出了一個人”,也令陸寧琢磨,這王繆的二子王盛是個人才,其對陳漢的威逼利誘自然起了挺大的作用,令自己少費了許多功夫。
陳登應該聽到了消息,第二天就上書辭去官身也就是所謂的自表解職,自願在家閉門思過。
而這三個參軍的缺,就分別由陳致雍、宋侗興和劉威淞出任。
龍溪縣縣令,陸寧推舉的原龍溪縣縣丞程知能。
同時,和晉江王的做法一樣,陸寧也是令四人先出仕,再上表舉薦,不過,陸寧這是金陵廟堂認可的權力。
現今,眾官員坐在堂下,看著桌案后的陸寧,都是各有各的思慮,心中滋味各不相同。
劉威淞滿心的興奮,由醫學博士,提拔到司倉參軍,主理一州租調、公廨、倉庫等倉谷事物,這才真正算是有權有勢的官員了,心中的興奮莫可言表。
陳致雍,則沉浸在一種得遇知音得遇明主的情懷中,他本為閩官,唐滅閩國,令他處境極為尷尬。哪怕進士及第,可既不招金陵唐官集團的待見,又不得留氏兄弟歡心。
本以為,這一生,也就只能在田林間做個懷才不遇的隱士,卻不想,北來入閩的東海公,竟然在官原陪同下親自登門拜訪,令他極為驚訝,旅居在這漳州,可是聽說了東海公種種荒唐事跡,卻不想這麼一個傳說中荒淫無度的權貴,會行草廬納賢之舉。
而和東海公閑談之時,這東海公思路之廣闊見識之淵博更令他大為震動。
這世間,名士被人誤解的多了,東海公,又哪里是外間傳聞的樣子?
此刻坐在堂下,陳致雍更是感慨,都說東海公荒廢政事,從來不上衙,可不胡說八道嗎?看,大病初愈,就早早來了廳堂。
另邊廂,宋侗興則不時看向官原,眼中隱隱有不忿的意味,他對這位表兄一再壓制他出仕早就心懷不滿,現今被東海公征辟,也下定決心,要做出個樣子給表兄看。
官原並不理會他,和往日一樣,沉靜如水。
“好,難得人都來齊了,恰好本公病症漸輕,從今日起,諸位可再不許荒廢政務了!”
東海公語重心長。
老鄭、王林玕憋的直想吐血。
長史崔焯笑道:“是,下官等一定恪盡職守。”
陸寧瞄了他一眼。
現今這些漳州官員的情形,心里多少有了輪廓。
別駕鄭東升是個倔老頭,雖然排上佐中第一位,但很多時候,只是被王林玕蠱惑,當槍用一般。
前任刺史留從願的第一心腹,是這司馬王林玕無疑,和自己對抗,幕后真正在策划實施的,便是這王林玕。
不過,若說城府最深,卻是這長史崔焯無疑了。
“好,今日好似沒什麼需要合議之事,你們便各回廳房吧。”陸寧揮了揮手。
看著眾官員離去,陸寧心知,真正的較量,剛剛開始。
留氏兄弟對自己不太了解,被自己打了個措手不及,更雷霆霹靂般撤換了大批官員,現今,想來兩兄弟開始真正認識自己了,接下來,想必會認真看待自己,至少,會將自己當作前前任刺史董思安一樣的真正對手了吧?
自己病体“康復”,就應該去泉州拜會晉江王留從效,是去還是不去呢?
這兩兄弟,有沒有膽子直接在泉州動手暗殺自己?
雖然,自己並不在乎,就算泉州設下天羅地網,自己有了防備下,一個人還逃不掉麼?
不過,永遠不能讓敵人掌握主動權,特工如此,官場爭斗又何嘗不是如此?
兩兄弟,下一步,是不是就在等自己去泉州呢?
一邊琢磨,一邊翻看案上的公文。
這些公文,有清源軍府下達的一些日常公文,稱為符或帖,而多數,則是本州各曹的公文,都需要長官簽押批復。
這些公文,多是留從願離任后的積壓。
陸寧翻看了一會儿,隨之便下筆如飛,挨個批復。
大小蜜桃見怪不怪,知道主人好似可以一目十行,平素主子養尊處優懶得理會瑣事而已,真要處理公事,主人可是有故事傳說中那鳳雛先生之風,可日理万機。
偶爾從正堂前經過的胥吏,見狀卻是暗暗咋舌,這東海公,公文是這樣亂涂亂畫的嗎?莫不是完全不分青紅皂白的糊涂判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十七章 一力降十會
籬笆院,茅草屋,几只彩色羽毛的土雞在院里踱步。
此處是北城城郊的村落,稀稀落落几十戶人家,從這里的小土丘上望過去,山麓典衛軍營隱約可見。
陸寧此時就在這籬笆院中,坐在木墩上,拿著缺角的陶碗喝水。
對面木墩上,一名臉上皺紋密如溝壑的老人有些不太舒服的半蹲半坐,雖然陸寧穿得尚算朴素,但老者也看得出,這位帶著十几個隨從來找自己“討口水”喝的少年郎,必然非富則貴。
少年郎的問題基本就是山麓舊軍寨新進駐的軍爺,比如他們的“軍需官”來和村民們做交易時和氣不和氣?有沒有散兵游勇擾民等等。
老者初始也不知道少年郎所說的“軍需官”是什麼,少年郎旁側一名隨從解釋了半天,老者才知道,就是前陣子來村里收購雞蛋的自稱“輜重倉頭”的軍爺。
老者心說那家伙凶是凶了點,但給的價錢尚算公道。
不過對這少年郎,自然是那家伙比較凶這一點,也隱瞞不提。
“這里的水也不錯……”陸寧咂巴著嘴,漳州城東南便是漳水河,不過典衛進駐后,在軍營之畔,打了水井,此處村民也可去接水,算是受益了。以前城里的水井,這些村民一來離得遠,二來進出城不太方便,所以很少用到。
不過最近水井已經不許村民們靠近,若是有村民去打水,由典衛們用自己水桶打好水,再倒入村民木桶,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投毒,這段時間,自然各方面都要防范嚴密一些。
從漳州糧倉到典衛軍營的糧食,審查也極為嚴格。
“這都是托典衛軍爺們的福,小的們才吃上了井水!”說起這事儿,老頭露出感激之色,顯然不是作偽。
陸寧微微頷首,站起身道:“走,去軍營轉轉。”
跟在他身側的四個人,是大小蜜桃、王敬軒和錢氏,其余八九名朴刀典衛,則在籬笆院外。
“錢醫生,軍營那邊,清熱解毒的湯料,就全靠你了。”陸寧對錢氏笑著說。
錢氏穿著男裝,現今很多貴婦出門都喜歡換男裝,但錢氏不同,最近除了在家里,進出州衙,都是穿男裝。
聽陸寧的話,錢氏微微躬身,她著男裝,倒是溫文爾雅。
王敬軒也賠笑躬身,好似陸寧的吩咐是吩咐他們兩口子一樣,夫人的功勞,他也有份。
東海公喜歡喊自己妻子“醫生”,這本是醫館醫學博士下屬幕員的稱呼,妻子的真正身份是縣公府典醫丞,但東海公喜歡怎麼喊,自沒人敢糾正。
陸寧拔步向外走,也琢磨,在這漳州,給典衛們常備一些清熱解毒湯料是必須的,對草藥,自己也有些認識,畢竟為了任務在野外靜默几個月的時間都有,野外生存技能,更是必修課,不過有這錢氏在,自己就省了很多心。
那老者聽到陸寧說要去軍營,怔怔看著陸寧,眼見陸寧轉身欲行,他顫聲道:“郎君,郎君莫不是東海公?……”
他聲音很低,畏縮中甚至自己也沒下定決心要不要喊出東海公,但陸寧聽得清楚,轉身笑道:“是本公,老人家,放心,我不會常來打擾的。”
知道自己在漳州,名聲不太好,又是外來客,留氏兄弟才是泉漳二州百姓眼里的父母官,旁人也就罷了,對老者,自不能真的還是那副荒淫無度的樣子,也趕緊叫他安心為是。
卻不想,老者噗通一下跪下,嘶聲道:“東海公,為小民做主,為小民做主啊!”
陸寧微微一怔,問道:“老人家有什麼委屈不成?”
老者砰砰磕頭,想說什麼,但激動之下,卻是哽咽著,語不成聲。
“你幫我問清楚!”陸寧對王敬軒使個眼色,又對錢氏道:“你先去軍營。”
自有兩名朴刀典衛,陪著錢氏離開。
陸寧又回到木墩上坐下,那王敬軒,攙起老人,和他低語。
老人情緒卻並不平靜,流著淚,說著什麼。
陸寧聽著,微微蹙眉。
老人卻是控訴本村村正崔大虎,霸占了他的儿媳,令其儿媳投江而死,隨后又將其儿子害死。
不過老人又沒什麼證據,只是懷疑,先是在崔家做搗練工的儿媳突然投江自盡,爾后第二天,儿子就失蹤,現今一年多了,生死未卜。
老人數次告官,都因為找不到其子屍体,所以,案子成了懸案。
但老人深信,一定是崔大虎霸占了儿媳害死了儿子,因為儿媳投江后,儿子臉色陰郁一晚未睡,嘴里喃喃說一定是崔大虎干的一定是崔大虎干的,第二天,儿子說去給儿媳報仇,隨后就失蹤。
不過崔大虎在本村素有威望,本村更是崔家本源,村子里超過半數人家都姓崔。
老人告官時,也沒敢控訴崔大虎,只是說儿媳投江,因由不明,儿子又失蹤,是以報官。
不過,老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此事在他心里是個解不開的結,昨天深夜,他更做夢夢到儿子來,告訴他,今日會有貴人登門,要老人幫自己申冤。
聽老人講述到這里的時候,王敬軒打了個寒噤,偷偷瞥了陸寧一眼,又看了眼那昏暗的草廬內室,心里暗說,諸邪退避!諸邪退避!東海公在此,貴氣貫天!爾等速速退避!
陸寧摸了摸鼻子,他自然不信鬼神之說,老人若有所思,估計經常做這類夢,今日,只是湊巧而已。
老人更說,這崔大虎,是州官長史崔焯的親侄子,如果不是昨天夢到儿子,今天又恰好東海公能登他這草廬陋室的門,只怕,儿子的冤情他真的要永遠爛在肚子里了。
陸寧微微蹙眉,其實從官原、宋侗興,便能体會到地方上,宗族門閥的力量。
這崔家,又何嘗不是漳州的另一大家族?
前朝雖然有籍貫回避制度,但到了唐末軍鎮割據,其律早已經名存實亡,更莫說到了這五代十國時期了,籍貫回避,也只有大一統的和平時期,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貫徹而已。
崔焯,崔焯。
州署各佐官,看似王林玕是留從願最親信的一個,但崔焯,毫無疑問,應該是城府最深最難對付的一個。
不過現今是個群雄並起的亂世,官場上爾虞我詐,又有什麼緊要?
留氏兄弟能雄霸此地,又哪里是因為懂得做官的學問?
一力降十會,如此而已!
倒是如何贏得泉漳二州民心,才是最需要費神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十八章 有鳳初鳴 (上)
崔老漢怎麼也沒想到,中午時分剛剛向東海公告訴,晚衙散衙時間,他就被召來了州衙大堂,而崔大虎,也被拘了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崔大虎的家奴崔四也在,而且,是舉證崔大虎曾經凌辱他家儿媳更謀害他儿子性命的證人。
崔大虎目中噴火,几乎要吞了崔四一般,崔四不敢和他對望,只是一邊磕頭,一邊供述崔大虎如何奸淫崔家小娘子,后又將前去質問的崔老漢儿子棒打而死,屍体連夜丟進了漳水河。
“這是誣告!大人,這是誣告!這崔四昨天意圖偷我財物,被我責打,懷恨在心!”在崔四講述之時,崔大虎一個勁儿大喊大叫。
而崔焯,也聞訊匆匆趕來,站在一旁等崔四講述明白,躬身道:“東海公,家奴誣告主人,只憑一面之詞,怕是不足為憑!”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但語氣已經有些不客氣。
陸寧凝視他,“你要為崔大虎具保?!”
崔焯滯了下,“那倒不是!不過查案斷案,總歸要有確實之證據。”這東海公,實在有些古怪,就說大虎的家奴,也不知道怎麼就被他收買,而且,大虎只怕真做了這等惡事,自己為他做保,万一這東海公又有什麼鐵證,自己可就被牽連。
心里暗暗咬牙,這大虎,看回頭我不打死他!
陸寧笑笑,“好,那就好!”打量了崔焯几眼,笑道:“崔長史,看來,你並不是留家兄弟的心腹啊,今晚你還有閑心來理會你侄子之事,你不見王林玕等,晚衙時又都不在嗎?”
崔焯一呆,不知道東海公言語是什麼意思。
此時外面一名典衛,不等大小蜜桃傳唱,已經匆匆衝進來,跑到陸寧耳邊,低聲說著什麼。
崔焯隱隱聽到,外面好似有爆竹之聲,卻不知道是何物。
陸寧已經長身而起,喝道:“就看今日,流誰之血!”
此時崔焯就聽府衙中人聲鼎沸,隱隱看到,廳堂外,一列列甲士正匆匆奔來。
他心中微微一顫,東海公,難道是要動兵戈,抓捕自己等下獄?但,為什麼啊?明明這東海公在漳州占據了上風,突然動武?是給晉江王借口罷黜他嗎?
……
漳州東城門,突然喊殺聲震天,城門不知道何時被人從內開啟,大隊騎兵呼嘯而入,有二三百騎的樣子,入城后便直扑州衙,城中百姓從睡夢中醒來,紛紛緊閉門戶,驚惶不已。
爾后,便聽喊殺聲大作,這些騎兵,好似遇到了阻滯之敵,雙方立時爆發激烈的衝突。
城中另一端,突然殺聲又起,卻是司馬王林玕府邸方向,百十名黑衣人從司馬府殺出,沿著長街奔馳,同樣是往府衙殺去。
府衙大門處,數十名典衛組成的陌刀方陣,一時令襲擊的騎兵在廣場處打旋猶豫不決,陌刀方陣前,有數匹馬的屍体,又有斷腿之馬嘶鳴哀號,十几具几乎被砍成碎塊的屍体,又有數名失去戰馬的騎手狼狽后退,顯然,第一輪衝擊,完全沒有防備的騎兵吃了大虧。
典衛陣最左側戍長的位置,高高舉起陌刀,雙臂卻不披甲胄露出麒麟刺青的威風凜凜大漢,正是呼延贊。
這一旬,正是呼延贊一戍守護東海公府邸。
“來啊,來啊!”呼延贊怒吼著,“讓爺再碎几匹馬駒儿盡盡興!”
他身旁身后甲士,初始接陣一些人臉上的惴惴不安之色已經消失,各個都被血腥的場面刺激的失去了理智,跟著戍主發出陣陣怒吼。
此時陸寧,正站在府衙高牆上,他黑衣黑褲,一時倒不容易被注意到。
他先去誅殺了城外的泉州騎兵留下的哨探,然后,便回了府衙。
手中弓箭,僅僅射出了四五支,救援几名險些被騎手戳死的典衛。
聽著四處的哨鳴聲,陸寧微微頷首,哨鳴長短及次數,都是訊息傳遞,這些哨子也是他親手做的。
從各方向的哨聲訊息聽來,城外典衛已經接管了四方城門,有三戍正來馳援府衙,其中便有騎射之戍。
今日泉州軍會來襲城且城內有內應,陸寧昨夜就探知了,這些天,每天夜里,他都會潛伏去王林玕等府邸探聽消息。
不過,陸寧並沒有把這個信息通知典衛長陸平,他想看一看,自己的親軍,不管是遠方放出的斥候哨探也罷,臨時應變也好,到底會怎樣。
去往泉州的方向,哨探可是到了百里外,如果還被泉州軍馬奇襲得手,那麼,自己也別訓練什麼親軍了,領著一大家子人,渡海出洋,去東南亞部落里做酋長算了。
現在看,典衛軍的反應雖然差强人意,實則,是自己對他們要求太高了,總是想,如果是前世自己行動小組在會如何如何,但實際上,在這個時代來說,自己這支親軍,已經很是有模有樣了。
遠方,殺聲突然大作,是一戍親衛阻截了司馬府殺出的庄客。
隨之,陸寧目光看向一條街巷,那里,數十匹騎射正奔馳而來,目標,正是廣場附近正重新集陣,要衝擊府衙前陌刀陣的泉州騎兵。
陸寧笑笑,慢慢將弓箭掛在了身上,城內的危機,暫時告一段落了。
泉州軍用的是滇馬,耐力强,但衝擊力不足,根本不可能追上騎射戍的快馬,只能被放風箏,加之有重步配合,又是在城中不得馳騁,這支泉州騎兵的命運可想而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六十九章 有鳳初鳴 (中)
月光下,一隊隊士卒在漳州東城門下列隊,黑壓壓的,足足有兩三千人眾。
后方,兩架巨大的云梁戰車令人望而生畏,每架云車上,可以登上數百名弓卒,漳州城池不高,云車便可以居高臨下的進行火力壓制。
漳州沒有護城河,但西面和南面有漳水河環繞,北面則多是丘陵,又有登高山,山下軍營,防范的是漢國入侵之敵。
而從泉州來大隊人馬攻城,也只有東城門一個選項。
陳洪進望著緊閉的城門和城牆上已經嚴陣以待的甲士,側耳,卻聽不到城中有喊殺聲。
陳洪進是清源軍統軍使,晉江王留從效麾下軍中第一統帥,也是最得晉江王信任之心腹。
此次襲擊漳州,陳洪進本想步馬齊進,城內又有內應,本來漳州城應該唾手可得。
卻不想,早早的,在百里外,自己派出的斥候就與對方斥候遭遇。
陳洪進當機立斷,令麾下猛將李洪率領騎兵全速前進,今日東城城門守城士卒及校尉早得了信息,見到泉州兵馬就會開城,殺聲起,城中內應也會起事,如果李洪能直接抓到那東海公陸寧就再好不過,一時受阻,便撤回來,只需守住東城城門等待大隊來援亦可,但卻不想,好像兩個目標都沒有達成。
陳洪進在身側一名副將耳邊吩咐几句。
那副將打馬而出,到了城門下,喊道:“東海公可在?”
站在城樓中,陸寧也打量著月光下,這黑壓壓的一列列步卒,他們沒有打起清源軍旌旗,顯然,這次襲城早想好了說辭。
“本公在此!你們是何處軍馬?是漢國士卒麼?!”陸寧朗聲喊著。
那副將冷聲喝道:“我家旅帥,乃是清源軍統軍使陳洪進,不過,是被我們裹挾而來,東海公荒淫無度,妻妾婢不分,喪盡人倫!栽贓陷害,罷黜忠良之官!天怒人怨,已引起泉漳軍民公憤!此昭昭日月,怎能容公胡來?我們這些小卒,為天道而來,勸公速速離開漳州,不要令我們這些小卒,背上作亂的罪名!”
聽這將領義正言辭的數落自己罪狀,陸寧心里一哂,老套路了。
從唐末到現今五代十國都這樣,實力派作亂,都是所謂的“亂兵”將朝廷任命的官員或殺害或趕走,然后,實力派平亂,自稱留后,中央政府,也只能默認。
這晉江王留從效,確實果決,眼見情勢不妙,直接就下了殺招。
不過,留從效其兄,稱病辭去漳州刺史來試探唐主,現今結果出來,唐主派人來接手,自是早就想真正拿到泉漳之地的統治權。
留從效卻派出鎮兵要趕走自己,用的借口,已經被無數擁兵自重的藩鎮用爛了,自然是找到了新靠山。
歷史上,南唐被周擊敗失去江北之地后,留從效便向周稱臣。
但現今看,留從效的新靠山自然不是周國,南漢羸弱,那麼,多半其靠山就是吳越國了。
所以,他才明目張膽的,要趕走甚至殺死自己這個唐之縣公。
看其軍馬,怕是精銳盡出,這留從效,雖然極力維持軍備,但泉漳二地人口有限,留從效的鎮軍也不過五千之數,現在,怕是派出了一多半。
帶隊的旅帥陳洪進,好似就是清源軍最后一個藩鎮,留氏兄弟死后,留從效之子年幼,被這陳洪進奪了位。
所以,現今這個軍閥割據的年代,忠心等等都是相對的,現今陳洪進對留從效忠心不忠心?那絕對是忠心耿耿,沒有絲毫二心,但留從效一死,要這陳洪進對留從效幼子繼續效忠,那可就千難万難了。
“東海公,回你的東海吧,可保榮華富貴,我等軍民已經向聖天子上万民書陳情,懇請東海公回藩!”
城樓下那副將大聲喊。
“懇請東海公回藩!”
“懇請東海公回藩!”
“懇請東海公回藩!”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眾泉州士卒齊聲吶喊。
夜幕中,驚起飛鳥無數。
“我若不回呢!”陸寧淡淡的說,聲音卻傳遍四野八荒。
“那我等小卒只能以命相諫!”副將揮揮手。
立時號角聲起,一列列扛著云梯的士卒緩緩前行,戰陣后兩架云車,也被慢慢推動。
城內,還是沒有內應的喊殺聲起,陳洪進微微蹙眉,出了什麼變故?
就不信,李洪的驍騎兵和城內內應,就算沒殺進東海公官邸,但退守北城門總能做到吧?就算北城門也守不住,潰兵自己總能見到,總不能一個不剩的被殺光了吧?
再退一万步,雖然覺得這是必贏之局,但李洪做事謹慎,城外必然也留了哨探斥候,万一出現什麼變故可向自己回報,這些哨探?又去了哪里?
“東海公,莫逼我等小卒啊!”城門下,那副將聲嘶力竭的喊。
城樓上,突然響起號角聲,立時,從城垛上,寒森森武器探出,又有弓矢的箭簇,在月光下,反射瘆人光芒。
東海公,卻是沒了聲息,顯然,話都懶得說了,更沒什麼閑心斥責晉江王的虛偽,你要戰,那便戰!
副將回頭看向陳洪進的方向,陳洪進咬咬牙,沉聲道:“攻城!”
身后親兵馬上揮動令旗,號角聲又起。
“殺!”
一架架云梯抵上漳州城頭,云車到了漳州城百步外,弓手們紛紛攀爬而上。
從漳州城頭,突然接二連三的有黑乎乎石塊落下,有士卒被砸到,大聲呼痛。
很快城下士卒便發現,這並不是什麼落石,而是黑鐵疙瘩。
副將撿了一個,雙手抱著跑到陳洪進面前。
陳洪進微微蹙眉,卻見這鐵疙瘩圓乎乎,但留了一個嘴,從嘴里看進去,黑乎乎看不出什麼。
什麼亂七八糟的,陳洪進順手扔到一旁,用鐵塊當落石?這東海公有病吧?偏偏又不是很大,有什麼殺傷?
“殺!”舉著盾牌的泉州士卒已經開始登上云梯,云車上弓手也紛紛彎弓,箭雨落向漳州城頭。
城垛上,立時豎起木頭盾牌,從盾牌的縫隙,有刀矛等物,戳向爬到云梯頂端的泉州士卒。
喊殺聲大作。
而云車上弓手,几輪箭雨后,便停了手,這種火力壓制是對付對方弓箭手的,但己方攻城,對方根本沒用弓手騷擾,己方架設云梯等等,都極為順利,現今雙方已經在城垛接戰,甚至開始有己方士卒登上了城牆,再射箭,那等于無差別攻擊了。
城頭上,泉州兵上去的越來越多,城下一架架云梯旁,士卒也密密麻麻,甚至頭頂已經不用盾牌格擋,都奮勇擠向云梯,眼看漳州城破就在眼前,自人人爭功,都想做登上城頭,殺散東海公親軍的功勞之卒。
陳洪進卻搖搖頭,本以為可以兵不血刃,卻不想,東海公的親軍極為頑强。
也是,漢境來的土蠻,聽聞短短時間就被其親軍擊潰,看來這些士卒倒也不能小覷。
不過,土蠻本是烏合之眾,自己帶來的,可都是清源軍精銳,晉江王對東海公,已經一掃初始的鄙視,而是走了另一個極端,今日竟然要自己親自統軍,調撥三千精銳鎮兵,務求万無一失。
看來,這場不能稱為戰事的戰事很快就要結束了。
不過,李洪這家伙,到底帶著騎兵跑哪里去了?
陳洪進微微蹙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十章 有鳳初鳴 (下)
陳洪進正胡思亂想之際。
突然,城頭一支箭矢激射而下,刺溜溜冒著火花,好似是帶著燃著的引線,那箭矢,正射入云梯旁一個黑疙瘩的長嘴中。
“轟”震天響,云梯旁密密麻麻士卒立時慘叫連連。
帶著火星的箭矢接二連三從城上射下。
“轟”“轟”“轟”爆炸聲不絕于耳,慘叫聲四起。
更有一架云車下轟的一聲爆炸,云車崩塌,車上弓手慘叫摔落,另一架云車的士卒紛紛往下跳,四散而逃。
陳洪進就覺得耳朵都要炸了,耳鳴嗡嗡響,戰馬長嘶,受驚后轉身就跑,陳洪進更是驚懼万分,天塌地陷了嗎?
戰馬疾馳間,他猛地拉住韁繩,心思漸漸清寧,那鐵疙瘩?那城牆上射下的箭矢?
是了,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妖法,但必然是和那妖鐵和妖箭有關。
回頭看,漳州城頭,就見己方士卒紛紛栽落,城下士卒,四散奔逃。
北城城門突然洞開,一隊騎射呼嘯而出,其后一列列黑甲重步接陣,緩緩而行。
有那暈頭轉向跑向重步刀陣者,立時便被刀陣碾壓,成了碎屍。
“殺!”漳州城頭,突然一個胸口刺著豹頭的大漢竟然跳了下來,揮舞朴刀,追擊四散的潰兵,隨著他,一個個黑影從城牆上或跳下或從云梯溜下來,他們一個個都是持朴刀著便服勁裝,沒有甲胄在身,但甚為輕便,數人一隊,追擊潰散的泉州兵卒,追上便是亂刀砍死。
陳洪進本想回身進戰場約束部眾,但見天崩地裂似的巨變下,身邊便是一個親兵都不見,也是戰馬受驚不知跑去了哪里。
“降者免死!”
城上城下,此起彼伏的喊聲。
立時,一些潰逃的士卒紛紛扔掉兵器,跪地求饒。
負隅頑抗的結陣之兵,也正被對方騎射、重步、敢死輕步進行著層次分明的衝擊和清剿。
長嘆一聲,陳洪進知道事不可為,打馬向東便走。
心中,只是哀鳴,卻不想,這東海公,有會妖法的異人相助,這一敗,真是稀里糊涂。
晉江王還在等自己的好消息,甚至彈劾東海公的奏疏及軍民万言書都已經送去了金陵,這可,如何收場?
陳洪進又猛的打個寒噤,今日,全軍潰敗,不知道有多少兵卒能逃回泉州?怕是,晉江王的武備,已經傷筋動骨,自己雖然甚得晉江王信任,可這一次,晉江王震怒之下,會如何處置自己?
策馬狂奔,陳洪進心中,陰霾越來越深。
……
月亮漸漸隱入云端,現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不過州衙之前,熊熊火把照的亮如白晝。
鄭別駕、官原、陳致雍、宋侗興等官員聽得襲城的敵兵被擊潰,都來打探消息,再聽得原來夜襲漳州城的是晉江王手下悍將陳洪進率領的泉州兵馬,更都吃驚。
隨之,陳致雍、宋侗興都氣憤無比,紛紛斥責晉江王這是謀叛之舉。
便是鄭別駕,都沉默不語。
崔焯恰好在府衙中,從泉州騎兵突襲,到戰事結束,他都躲在府衙里,是第一親歷人,剛剛出府衙時,戰場還沒打掃,府衙前狼藉一地血肉模糊的屍体將他嚇得,現在還沒回神,身子一個勁儿發抖。
聞著,好像到處都是血腥氣味。
他很想吐,但强自忍住。
“主公!豹頭拜見主公!”燈球火把中,一名滿身血污的鐵塔大漢走進人群,在陸寧面前單膝跪倒,他袒著胸,露出黑乎乎胸毛和凶相畢露的刺青豹頭,正是第十太保陸豹。
今日他身先士卒,在城頭便砍死無數泉州兵,更帶部下都去了甲胄,作為敢死輕卒,追殺殘敵,殲滅頑敵,出盡了風頭。
陸寧笑笑:“好,你做的不錯!”
被天神下凡一樣的主人雖然只是輕飄飄說了一句不錯,陸豹已經喜不自勝,連連磕頭,“小奴為主公赴湯蹈火!”
至于說大勝全靠主公這類話也不必說了,沒有主公發明的轟天雷以及靠主公精准的箭术引爆轟天雷,泉州兵不會敗得這麼快。
一直站在衙門石獅旁的呼延贊,這時就咬了咬牙,他除了初始和奇襲的泉州騎兵接戰,以后便一直守護州衙,因為他這一戍,恰好輪到這一旬,守護州衙及主公府邸安危。
他當然知道身負責任最為重大,但見到旁人出盡風頭,他卻只能憋在城內,心里自然有些不爽。
“東海公,那王林玕,要如何處置?”鄭別駕來的時候,恰好看到東海公親兵,將披頭散發的王林玕押入府衙。
陸寧冷哼一聲,“如何處置他,自等聖天子喻旨。”又道:“還有那晉江王,先勾結漢境土蠻襲擾,后鼓動兵卒作亂,本公也要上奏疏彈劾他!王林玕做賊兵內應,殺人放火,乃是晉江王一黨,如何治罪,由聖意裁決!”
鄭東升默然。
陸寧又對他道:“老別駕,你德高望重,筆鋒穩健,這安民告示還要請老別駕代勞了,告訴闔城百姓,不用驚慌,有本公在,土蠻也好,亂兵也罷,都不足為慮!一切人等勿受驚嚇。”頓了下,“總之,不要出現恐慌潮,使得百姓離城變成流民難民,白白受苦難!”
鄭東升卻是瞠目結舌,這東海公,一改往日的荒淫無度飛揚跋扈,一口一個“老別駕”,更將寫安民告示的重任交給他,這,東海公有孿生兄弟嗎?
隨之鄭東升心里嘆息,自己等,可都看錯東海公了,這東海公,嬉笑怒罵間,泉漳二地,怕是就要變天了啊!
那陳統軍帶了几千兵馬,竟然被東海公一夜之間就擊潰了?
整個清源軍,才多少鎮兵?
晉江王,怕是有難了啊!
聖天子,厲害啊,誰也想不到,派出的這位少年權貴,人人都以為是來送死的,結果,卻是個王炸……
我大唐,竟然出現了東海公這等少年棟梁,中興有望啊!
鄭東升正感慨之間,卻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頭,從燈球火把中步履踉蹌的走來,正是司兵參軍張定南張老參軍。
到得近前,張定南猛地跪下,滿臉羞慚,“東海公,下官,下官領罪來了!”
因為現今,州縣之兵多由首官掌控,更因為群雄並起,驛站也不太通暢,張定南這司兵參軍主要的職責也就剩下了門禁,結果,卻是城門都沒看好,他手下守城役卒,几乎都參與了城內的叛亂。
而老頭,本想和來犯之敵拼命,拎出了多年未用的大砍刀,卻被東海公親軍阻止上城,不過大体上,戰事經過,他算是旁觀,此刻,他既因為役卒叛亂自責,又對東海公升起極大的敬意,更為自己以前輕視東海公羞愧難當,滿心混亂,只是跪倒請罪。
“這也怨不得你!”陸寧笑著擺擺手,自有人去攙起他。
陸寧又看向官原:“有一件崔家村的案子,被敵襲打斷,便交給你了,晉江王叛亂,我要琢磨琢磨,如何給聖上上奏疏。”又看向崔焯:“崔長史,你可有異議?”
此時的崔焯,兀自從驚嚇中沒回神,身子打擺子似的抖,失魂落魄的連連搖頭。
宋侗興和陳致雍對望一眼,又都有些羞愧的轉過頭。
宋侗興和陳致雍都算是名士,也都是科班出身,一個明經、一個進士,又都几乎同時被東海公征辟為官,所以,兩人這几天都刻意結交對方。
今天泉州兵馬來襲時,兩人正在宋府小酌呢,聽打探消息的人報泉州騎兵進城,兩人都嚇得魂不附体,以為這下完了,東海公或許還有生機只是被趕走,但如他倆,鐵定會被泉州兵馬殺死。
兵亂之時,人命如草芥,他倆又算是攀附外來官員的代表,不殺死他們二人滿門殺雞儆猴,那也不是晉江王的作派。
雖然都嚇得簌簌發抖,但兩人卻是都盡量保持名士風范,死也要死的高雅些,便大口喝酒,等厄運降臨,卻不想,消息一次次反轉,先是說泉州騎兵和城內亂軍被盡數誅殺于城內,兩人都是大喜之際,又來報,泉州大隊軍馬趕到,開始攻城。
兩人便又開始喝酒吟詩,醉醺醺上街,准備去城門處受死,只盼如此能免了妻儿之禍。
路上,兩人摔了好几跤,等跌跌撞撞來到府衙前時,戰事都結束了,然后,看到府衙前,血肉模糊的屍体和馬匹慘狀,兩人開始大吐特吐,然后,酒也漸漸醒了。
剛見到東海公的時候,兩人都是極為慚愧,東海公卻是開玩笑,稱兩人為酒肉二賢,雖然窘迫的厲害,但終究,沒被東海公當頭當面斥責,沒那麼丟面子。
現今兩人酒意已經全無,但心中驚駭越來越盛,本來兩人被征辟,並沒有多想,都有出仕的强烈願望,東海公征辟,自然便順理成章,可等泉州兵馬來襲,兩人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在外人眼中,實際自己兩人已經是東海公的出頭卒,和東海公已經榮辱與共。
泉州兵馬破城的話,東海公未必會死,但自己兩人作為本地士子,投效外來官員,必然被殺雞儆猴。
可卻不想,泉州兵馬竟然一敗涂地,東海公親兵,不過數百之眾,又聽聞多是農人新征,還不到半年,卻不想,如此驍勇無敵。
看來,東海公,在此地站穩腳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宋侗興和陳致雍心中,除了羞慚慶幸等復雜情緒,又都有壓抑不住的興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十一章 京華煙云 (上)
金陵皇宮雖然是由楊吳時期金陵府衙擴建而來,但巍峨氣派,隱隱有大明宮的龍虎之氣,本朝也一向自認唐之正統。
勤政殿中,李煜蔫蔫的坐在一旁,一臉的垂頭喪氣。
泉漳二州事關重大,昨日,晉江王留從效上奏疏,彈劾剛剛赴任的東海開國縣公、清源軍副使、漳州刺史陸寧,荒淫無度,倒行逆施,引起軍民之憤,漳州亂起,晉江王匆匆寫下奏疏,彈劾東海公十罪,言到自己這便去漳州,平息民亂,等万事平定,再將詳情稟明聖天子。
接到這份奏疏,聖天子李璟立即召集主要的輔臣議事,今天一大早,更免了早朝,只召見皇太弟及左右宰相。
李煜也被喚了來,因為東海公陸寧不發癔症時,李煜和他有過交往。
皇太弟李景遂,太子太傅、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馮延巳,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孫晟,這三位,可說是當今廟堂三大政治集團的代表人物。
皇太弟不消說,未來之皇位繼承者。
左相馮延巳,從聖天子還未登基便跟隨聖天子,甚得聖天子寵信,雖因黨爭數次罷官,但又數次復出為相,是廟堂上真正的不倒翁,和另一位權臣宋齊丘結黨,兩人黨羽,遍及朝野。
右相孫晟,出名的剛正不阿,以他為代表的燕王黨同樣勢力龐大,且多為年富力强之臣,極為激進,數次聯名上書,懇求聖天子立燕王為太子。
皇太弟李景遂為此,也數次主動請辭,燕王黨每次上書,皇太弟就要請辭一次。
馮延巳、宋齊丘一黨,對繼承大統一事並不參與,但其他政事,和孫晟等水火不容,所以某種程度上,馮、宋黨乃是皇太弟的盟友,但又絕不是皇太弟的堅定支持者。
廟堂之上,關系本來就極為微妙,似孫晟這般深度介入大統之爭,更擺明車馬不把皇太弟拉下馬誓不罷休的臣子,本就沒有几個。
就算聖天子有意傳位親儿子,如他這般作為,怕也極不討喜。
其實,孫晟已經可以算是死里逃生,周軍南征,眼看勢不可擋,馮延巳、宋齊丘一黨,本已經攛掇聖天子,派孫晟出使周國求和,但不想壽州之戰逆轉,孫晟等使者便沒有成行。
而一旦成行,下場如何,只有陸寧知道,那就是,因為拒不透露南國機密,被周主郭榮斬殺。
孫晟自不知道自己已經死過一次,此時還正言辭激烈的抨擊陸寧,言道這個東海公,僥幸立了微末功勞,聖天子天恩浩蕩,封公封侯,更委以藩鎮重任,他卻剛剛去漳州,就將事情搞的一團糟,該當鎖拿問罪!
“就算要鎖拿問罪,也得東海公保住性命……”馮延巳撇了撇嘴。
李煜心中也深深嘆口氣,東海公,可算是自己害的了,如果不是和自己結交,就不會被推到虎狼之穴。
“不過,這東海公飛揚跋扈,外間傳聞他多設賭局豪賭,逼良為奴,本就難堪大任,不知道孫相為何一再推薦東海公赴漳州呢?”馮延巳目光炯炯,看著孫晟。
推舉東海公去漳州,是孫晟的一塊心病,但燕王從潤州來信,言辭懇懇,令他不得不做出這違心之舉,此時被馮延巳責難,他滯了下,冷哼道:“正是馮相聽得傳聞,本官聽得多了,才希翼漳州之行令他有所磨難,收束心性,又希翼他能如壽州之時,給泉漳二地,帶來些許轉變……”
馮延巳冷哼一聲,不過知道東海公徙漳州一事,孫晟向聖上力薦,也是得燕王授意,自己話點出來令聖上對這孫晟生出些許反感便可,深究下去,自己會得罪燕王。
馮延巳隨之看向唐皇,“陛下,那留從效大逆不道,雖說軍民作亂必有東海公胡作非為的因,但留從效也必然從中推波助瀾,他的奏疏,什麼匆匆而作,要趕去漳州,如此匆忙,還能歷數東海公十大罪?簡直可笑!其心可誅!”
又冷哼道:“這東海公,去了漳州才多久,就被人抓到如此多口實?便是僥幸逃得性命,陛下也該重重治罪!”
皇太弟李景遂此時也輕輕嘆口氣,“陛下,是我識人不明,當日陛下見他時,見他神魂不明,令弟細細品鑒他,是弟看他雖混混沌沌,但不失赤子之心,誰知道他乍然富貴,便原形畢露,每每以三十万貫與人豪賭,逼良為奴,逼官變賣家產,樁樁件件,罄竹難書,一切,都是弟當初的過失,想來他誅殺郭榮,是烈祖在天之靈庇佑,不過烈祖用一農蠻顯靈誅殺偽主,本是警示我等,万不可忘本,我等,卻會錯意了。”
李煜聽著這些人唇槍舌劍,滿身的冷汗,雖然几人暗中有所爭斗,更將晉江王直接視作叛逆,但,對東海公,三個人又都是異口同聲的討伐,言辭間,恨不得將東海公置于死地。
李煜又偷偷看了眼寶座上面無表情的父親一眼,心下悲嘆,真是牆倒眾人推啊,東海公慨然赴漳州,令父皇大為欣喜之時,這几人,對東海公,卻沒一句壞言,甚至東海公上了個不像樣的奏疏,請求父皇封兩個小妾為“如夫人”,父皇被逗得哈哈大笑,不但准許東海公冊兩個奴為媵,更從某種程度,給了兩個媵妾七品誥命的外命婦身份時,這些人,又有哪個反對了?
可現今,東海公那略帶神秘的泡沫被戳破,現今更可能身死亂軍之中,這些人,就將舊賬全翻了出來。
實則,東海公濫賭,父皇多多少少是有聽聞的,尤其是聽說東海公收了自己妃子娥皇的妹妹為義女,這種事又哪里瞞得過父皇?但父皇,卻是覺得極為有趣,並沒有見責的意思。
若不是父皇聽聞東海公收司徒小女為義女之事哈哈大笑,更用了“有趣”二字評判,那老司徒周宗豈會善罷甘休?又豈會裝聾作啞假作不知道小女拜義父之事?
可能是朝堂上的瑣事太累太累了,難得本朝出了這麼一個有趣的臣子,而且,還曾經立下不世之功,父皇對東海公,很是有些喜歡,對他的胡作非為,往往當作趣事來聽。
不過,東海公在漳州遇挫,怕一切的一切,都會變了。
“從嘉,你見過素日癔症未發的東海公,你來說說,東海公其人如何?”
李煜心立時一跳,看父親威嚴目光看過來,他不敢對視,垂首道:“儿,儿不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十二章 京華煙云 (中)
馮延巳看著這一幕,心里也在盤算,莫看皇太弟是聖天子在宗廟前立誓的繼承人,燕王則勇武剛毅,甚得人望,但聖天子,好似最喜歡的卻是這個有些懦弱又與世無爭只想清靜度日的鄭王。
爭的最高境界,有時就是不爭,不過這個鄭王,是真的不爭罷了。
“陛下,鄭王殿下又如何知道人心之險惡?和東海公相交,不過是鄭王生性善良而已。”馮延巳笑著給李煜打圓場。
“那,總也該有些評斷。”唐皇還是炯炯盯著李煜。
李煜咬了咬牙,低聲道:“儿,儿看東海公,並不是外界傳聞那般不堪……”
說一千道一万,東海公都是因為自己被發去了漳州,現今已經生死未卜凶多吉少,如果自己再落井下石的話,怕以后睡夢中都不得安樂。
“殿下,東海公其人,你可看錯了!”孫晟不以為然的搖頭。
馮延巳心里卻猛地升起警兆,聖天子為何一定要鄭王評判東海公?是不是說,聖天子對東海公,還遠遠未到厭惡的程度,如果東海公能逃得生天,聖天子並沒有准備將其一竿子擼到底的打算?
是了是了,自己為了敲打孫晟,卻是有些失算了。
聽聞當初鄭王去東海,也是聖天子的授意,看來,對東海公不發癔症時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聖天子很感興趣。
而且說到底,不管誰去漳州,本就凶險重重,那留從效用出軍亂這種万不得已的招數來對付東海公,從某種角度,只怕是被東海公逼得,而他此舉,更是徹底令朝廷知道,留從效,就是要做泉漳二地的土皇帝,和本朝,從來沒有一心。
從這個角度,東海公就算死了,又何嘗不是立了一功。
聖上寬宏,想來在聖上眼中,東海公是個很可憐的人了,為守國立下大功,剛剛半年時間,根本沒享受到什麼,就被遣去漳州奔赴一個死局,以聖上的心性,怕是此刻,憐憫東海公更多一些。
馮延巳立時大大后悔,聖上還在東宮之時自己就是他的伴讀,聖天子在想什麼,自己卻如此疏忽,難道真是年紀大了,該到了歸鄉的時候?
咳嗽一聲,馮延巳道:“殿下之言,也有道理,外界傳聞,本不足信,東海公或許好賭行為略有不檢,但畢竟年少,該當輕狂,只需聖天子下喻旨斥責几句,必迷途知返,那留從效行叛逆之事,栽贓中樞派出的大員,構陷聖天子冊封的縣公,乃是十惡大罪!”
孫晟冷哼道:“留從效固然罪大惡極,但東海公陸寧,也絕不是什麼好人!”
馮延巳打量著他,只是冷笑。心說你這傻蛋,你不死誰死?若不是壽州戰事逆轉,你早被送去周軍軍營,只怕已經被砍了腦袋,還有今日坐在這里侃侃而談的安穩?
“陛下……”孫晟又轉向唐皇。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唐皇擺了擺手,輕輕嘆口氣道:“若東海公身死,其爵可以同族子弟過繼承襲。”
孫晟滿肚子要斥責東海公的言語立時都憋了回去,一時臉漲紅。
皇太弟也臉色一整,略有些尷尬,顯然,他對兄長的心思,有時也看不透。
“陛下,如東海公這種奸佞,如何可以世襲罔替?!泉漳之地,因為東海公,已經是死局!若不動刀兵,泉漳二地,留從效從此為患!若動刀兵,生靈涂炭,南征蠻瘴之地,軍馬更是不易!臣當初推舉東海公赴漳州,是臣眼睛瞎了,臣死罪!請陛下治臣之罪!”孫晟卻是突然站起身,上了強脾氣,拿出了要皇太弟退位要唐皇立燕王為太子的勁頭,直諫,跪下,砰砰磕頭。
唐皇皺起眉頭。
馮延巳有些無語,聖天子寬宏心軟,孫晟這個樣子,聖天子更不忍心責備他,但孫晟就沒想過聖天子的顏面麼?
便在這時,守在殿外的謁者匆匆跑進來,到了唐皇近前,低語几句,雙手呈上一份奏疏。
唐皇怔了下,拿起奏疏翻看,臉色就變得奇異起來。
饒是馮延巳從唐皇少年起就隨伺左右,卻也不知道聖天子現在的表情,意味著什麼。
“你們都看看,這是東海公的奏疏!”唐皇合上絹冊。
眾人都大奇,李煜更是激動的,失態問道:“東海公,逃出來了?!”
對東海公,李煜本也談不上什麼好感,這家伙,見面就叫自己齙牙仔,那是什麼好話了?而且,根本沒有上下尊卑的樣子,隱隱讓人覺得,這家伙倒好似覺得他是自己這個鄭王的帶頭大哥,要保護自己這個小弟一樣。
可是,東海公原本在東海富富貴貴快快樂樂,活的不知道多瀟灑,謀划著將東海港變成東海第一大貿易港,種種奇思妙想的策划,玩的不亦樂乎。
可就因為幫自己出了個主意,結果,被發去極南之地,虎狼之穴。
亂兵起,東海公和他的嬌妻美妾,可不知道會面臨多麼殘酷的場景。
想想,李煜就覺得特別內疚,昨天一夜,盡做噩夢了。
聽到東海公來了奏疏,顯然可能逃出了生天。
這一瞬的激動,令李煜在父皇面前,都失態的追問。
唐皇好似心神也有些激蕩,對李煜的失態也沒在意,做了個手勢,“你們都看看,只怕,其中有些不對勁!”
那謁者就將那奏疏先轉給了皇太弟,皇太弟看過,瞠目結舌。
接著,奏疏就到了馮延巳手中。
馮延巳展開一看,也是一呆。
“東海開國縣公、清源軍節度副使、漳州刺史臣陸寧謹奏:臣赴漳州地,深感万事艱難,唯有恪盡職守,節制漳州跋扈之吏,安撫猶心向南之閩民,皇恩至此,非不厚也,然何此地吏民,皆心背離?廟堂之高,聖人之慮,必知之,晉江王留從效,為門庭之寇心腹之害也!臣念君心浩浩,盡心求全,然賊留從效不感君恩仁愛,大逆不道,竟勾結吳越,起兵叛亂。蠱惑土蠻襲擾不果,現狼子野心,偽善盡去,以三千牙軍進犯漳州,臣苦口相勸,賊兵置若罔聞,欲行破城之叛,臣唯有討之!天幸聖天子庇護,臣以羸弱之軍,破賊之甲眾……”
一看,這就是東海公的手筆,絕無潤色,辭藻都是那麼的……不講究,但事情卻是簡單扼要的就說得明明白白,只是,這道奏疏,越看越是令人心驚。
東海公在奏疏里,竟然說他擊潰了襲擊漳州的留從效牙軍,而且,俘敵傷兵在內,有千余人,殺敵四百三十五口,留從效賊兵三千,大潰而特潰。
這,這也太誇張了吧?
鎮兵成為節度使私有,便可以稱為牙軍,也就是留從效最精銳之軍馬,總共其牙軍才多少人,超不過五千數。
結果調動一多半襲擾漳州,反而被東海公擊潰?而且,看殺敵俘敵數,便是戰事中活下來的軍丁,只怕也嚇破了膽,再沒有戰斗力。
報了戰果后,東海公更奏道,“留賊疲憊,當是進剿之機,唯有民心難收,臣冒死諫,請鄭王為泉漳都護,令閩之民,深慕天恩,軍民順和,皇恩所至,臣提討逆之師,必事半功倍,破留賊,平泉州,指日可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十三章 京華煙云 (下)
奏疏的最后,東海公卻是希望聖天子能以鄭王領泉漳節度使,以皇族遠赴閩地,如此,可以令當地閩民感覺到自己等,不是化外之民,從大義上,打擊留從效,如此,才能真正收復閩民之心。
而東海公在這里的言辭,多了几分豪氣,倒符合那個無法無天整天張嘴就賭三十万貫的家伙的性格,沒寫上什麼提本部人馬,為聖天子踏破泉州天闕,想來已經很克制自己了。
只是,不管怎麼看,這奏疏,好像,都不怎麼真實。
怎麼可能呢?東海公那几百典衛,擊潰了留從效精銳,還要進襲泉州?言之鑿鑿很有自信的能平定留從效?
馮延巳心里怎麼都不明白,可如果說東海公是胡吹大氣,那他圖什麼啊?僥幸逃得性命,不趕緊來金陵請罪,卻遣人送來胡吹一通的奏疏?就算犯癔症了,也沒這麼玩的吧?
“左相……”看馮延巳拿著奏疏,怔怔出神,孫晟卻似等的有些急了。
馮延巳點點頭,將奏疏傳給他。
孫晟看得很快,隨之冷哼一聲,“定是癔症又犯了!”他能坐到現在的這個位置,自然不是愚鈍之人,但人一旦深信一件事,這件事突然反轉的厲害,那下意識就會不想相信。
李煜因為坐在另一側,所以,最后一個接過奏疏,看了几眼,就愣住。
唐皇已經看向謁者,“傳陳覺和那鄭……”謁者小聲:“鄭東升。”
唐皇頷首,“傳!”
很快,樞密使陳覺和鄭東升從殿外走進來,兩人一直在殿外候著呢。
鄭東升親自送東海公的奏疏戰報到樞密院,陳覺見事關重大,不敢耽擱,立刻領著鄭東升來勤政殿。
作為閩人,鄭東升是第一次來金陵,殿中寶座坐的是皇帝,其余不是宰相就是親王,老頭有些慌,進殿后就叩首:“臣,漳州別駕鄭東升拜見天子陛下!”嘭嘭的磕頭。
漳州來的?
馮延巳就是一呆,隨之就知道,定是這老頭親自送來了奏疏,派一名別駕千里迢迢上書,可見事關重大。
“鄭東升!陸寧奏疏所言,擊潰漳州三千牙兵,俘千余,斃四百余,可有虛報?”唐皇聲音有些寒森森。
“並無虛報,臣,臣以頭擔保!”老頭嘭嘭磕頭,漸漸,鼻涕眼淚直流,東海公,卻是令自己見到了聖天子,這份榮耀,死了也值了。
而且,送機密奏疏這般重任,東海公竟然這般相信自己,親手將奏疏交給自己,真真的是以德報怨,古之聖人,誰比得過東海公?!
老頭更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唐臣,磕頭哽咽道:“臣,臣万死,被那留從效蠱惑,處處與東海公作對,卻不知,天佑本朝,聖天子慧眼識珠,才有東海公這等少年棟梁。那東海公在漳州,被奸人處處詆毀,老臣愚鈍,也輕信傳言,現今思之,老臣真是死不足惜,詆毀東海公之奸人,各個該當誅心剖腹!東海公,武可安邦定國,文能日理万機,更率親衛之軍,浴血奮擊,保得老臣等闔城數万口性命,功莫大焉!聖上,令東海公入閩,聖明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磕頭。
皇太弟李景遂和孫晟,都覺得好似臉上,有些疼,甚至胸口和小腹,怎麼都感覺有些不自在?
這老頭,看面相就耿直的又臭又硬的石頭那種,現今卻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稱頌東海公,讓人覺得,……,有些滑稽。
便是唐皇,臉上也有些啼笑皆非,我們認識的,是一個東海公嗎?
自從破例封了東海公兩個媵妾七品外命婦后,耳邊說東海公壞話的人好像突然多了起來,簡直是斑斑劣跡的一個混球。
不過,至少,奏疏里所說,看來是無誤了。
殿里几位,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漳州老官吏,根本就不是那種能扯彌天大謊的人。
馮延巳更是暗暗慶幸,幸好,自己還是幫東海公說了好話。
這奏疏一來,聖天子又何嘗不高興,聽聖天子沒有治罪東海公的意思,反而要推恩其親眷,那孫晟,還正唧唧歪歪要死諫呢,現今,東海公可是幫聖天子狠狠抽了孫晟不知道多少個大嘴巴。
“孫晟,你舉薦東海公有功,朕記下了!”唐皇溫言看向孫晟。
孫晟好半晌,沒有言語,臉色陣青陣白。
馮延巳心中暗笑,聖天子雖然寬宏無比,但也不是沒火氣,不知道,你被記下的,到底是什麼呢?
唐皇目光又落到了李煜身上。
“看陸寧奏疏,軍機耽誤不得,從嘉,你便領清源軍節度使,明日便啟行!”
眾人都是一呆。
馮延巳心下暗暗點頭,果然果然,聖天子最喜歡的,還是鄭王啊。只是奈何皇太弟有大統之道義,燕王剛毅果決,甚得軍心,大統之爭,怎麼也和鄭王無關。
但顯然如果有機會,聖天子還是想量度一下鄭王才干的。
聖天子一向優柔,遇到大事,必然會和群臣商議,現今令鄭王領泉漳二地,卻是難得乾綱獨斷一次,也可見,聖天子對鄭王,還是寄予了希望。
不過,馮延巳看著鄭王滿臉迷茫的神色,心下搖搖頭,這大統之位,自己怎麼也不會押寶到他身上的。
……
李煜心中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有些惆悵,第一次被父皇看中,出鎮地方,但要去的泉漳之地,卻是前沿,想到兵伐征戰,他就有些頭疼,恨不得有人替自己去才好。
回到府中,正在書房發呆的當口,大周后走入,俏臉有些慍色,“這東海公,欺人太甚,派人捎來書信,信封上,寫著什麼齙牙仔親啟!”
李煜一呆,“信呢?”
大周后氣鼓鼓的將手上信箋遞給李煜,李煜立時一把抓過,拆開火漆看起來。
大周后無奈道:“有什麼好看的?他去漳州,還能得好嗎?定是懇求你勸說父皇,令他可以回自己封國。”心中輕輕嘆口氣,如果夫婿他,真有影響父皇的能力,又該有多好?
留從效的奏疏是昨天到的,陸寧的奏疏是今天到的。
李煜昨日被留在了宮內,是以,大周后對廟堂上的事還一無所知。
李煜看著密信,卻傻呵呵樂起來。
陸寧就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蟲,一切都給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陸寧書信里說,實則奏疏和這封信送出后,他便會提兵進襲泉州,兵貴神速,且留氏牙兵新敗,士氣正低,留從效也絕對不會想到他會用几百軍馬,强襲泉州。
不過,他自有妙計可以拿下泉州,所以,待殿下你來漳州時,泉州必然已經被平定,你只管來領功就是了。
你不喜歡打仗,本公替你打,你只管來玩,當游山玩水,豈不美哉?
“信里寫什麼?你傻笑什麼呢?”大周后無奈,不過雖然伉儷情深,但尊卑還是有別,她不得李煜允許,也不能去搶書信來看。
“你呀,以后別提到東海公你就冷臉,你不一直希望我出鎮麼?看看吧。”李煜將書信交給了大周后。
大周后看著密信,漸漸呆了,奇道:“東海公,要平定泉州?這家伙,又胡吹大氣呢吧?”
李煜笑道:“今天他的奏疏可是到了,不過,就要先跟你講講昨天留從效的奏疏了……”
他將這兩天之事講述給大周后聽,大周后聽得美眸連閃,李煜講述間,她不時咯咯嬌笑:“那燕王的心腹孫晟,和王叔,可不都被東海公氣死了嗎?”
“這東海公,還真有些小本事。”
“讓他氣氣那些家伙,倒是好玩!”
“啊,他,他奏疏上,推舉你領泉漳軍鎮?父皇答應了?!”
大周后,美眸異彩連連。
但到最后,大周后還是蹙眉道:“不過這家伙,口口聲聲叫你齙牙仔,太沒有上下尊卑!”
李煜無所謂的笑笑,“書信里他並沒有如此稱呼,信封上若不寫齙牙仔,你又如何知道是他寫給我的?”
大周后輕輕頷螓首,這倒是,府里未必沒有燕王的細作,這封信,由司徒府妹妹處轉過來,任誰也不知道,是東海公寫給夫婿的。
“我拿去燒掉。”大周后拿起書信。
李煜笑道:“燒不燒有什麼?又沒什麼機密。”
大周后俏臉有些無奈,但夫婿就這個性子,搖搖頭,拿書信走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