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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柳暗花溟 -【馭夫36計】《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32 PM     標題: 柳暗花溟 -【馭夫36計】《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9 02:31 AM 編輯

【書名】:馭夫36計

【作者】:柳暗花溟

【內容簡介】: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穿越到嘉靖年間才發現,歷史名人在青春期也不過是這個德行。

     這模樣怎麼打倭寇、拒北虜?作為班主任,她只好以暴制暴+攻心為上。

     且看穿越女教師PK少年民族英雄。談一場禁忌的師生戀也算是為國捐軀,了不起嫁過去,管他一輩子!

     為了民族大業,我容易嘛我!

     ……

     特別提醒:本書中一切與史實有出入的地方,均是由於女主穿越而造成的蝴蝶效應所致,一切與作者無關,謝絕拍磚。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 01:00 AM 編輯

第一計  借屍還魂

      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本卦上卦為艮為山,下卦為坎為水為險。

前言:拿什麼整死你,我的愛人!

      兵者,詭道也。

  做為古代兵書的《三十六計》,在我國非常有名,大概是在明、清年代成書。原著是以《周易》的陰陽八卦原理作為理論基礎,用來推演計謀的制定過程和運用原理,非常複雜堅深,很難為一般人所理解,後來我們熟知的三十六計又偏重於奸詐謀略和政治謀略,失去了原有的戰略意義。

  寫了男女之間征服與被征服的過程,不過不是難度很高的計謀,而是指一點小小的心思,是為了愛而爭取。當然,這其中充滿了樂趣與溫情,或者還有傷情和一點點感動,最後追求的當然是河蟹呀河蟹,希望讀者大人們慢慢體會其中味道,就像大家一起戀愛一樣。 _

  真正的《三十六計》分為六套謀略(勝戰記、敵戰記、攻戰記、混戰記、並戰記、敗戰記),每套六個計策,每一計都是古代兵家詼詭奇譎的計謀,但本書中不會遵守兵書中計策的順序,有的甚至另有新奇直白的解釋,還有的不是用於互相征服,而是講述男女主角在共同生活中共同面對難關,請讀者大人們不必深究。說到底,聰明的女人能在感情挫折中變得智慧,最後當然能獲得生活的幸福,而咱們女人也不是真的要和男人打仗,而是要愛呀要愛呀要用力愛呀。

  來吧,大家切磋幾招,共唱一曲:拿什麼整死你呀,我的愛人。

  不……不是整死……是征服。嘿嘿。

  ****************

  再度聲明,本文是戲說,雖然大部分內容與史實相符,但在歷史年代和人物上稍有出入,穿越女改變歷史嘛,請不必太介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3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 01:00 AM 編輯

第一回 空降少林寺

      (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本卦上卦為艮為山,下卦為坎為水為險。

  意指已經死了的東西,又藉著另一種形式出現。兵法上是指借用一切事物,來實現自己意圖的謀略。本書中是指某某代替某某活了,說白了,就是穿越。)

  ……

  但凡穿越,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路上。

  但凡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又沒有一計之長的女性,都會想當小說家。

  所以,寫小說而未成家的胡如初此刻正躺在床上。

  自從因胸口的劇痛而醒來,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穿越了,但是為什麼穿越,怎麼穿越的這兩個重大問題卻全然記不起來了,似乎最關鍵的記憶給人抽空了一樣,只隱約記得她穿越過來是因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惜她對這件要事的具體細節也完全失去了印象。

  兩、三個時辰以來,她一直躺在那兒裝死,開始時是因為那無邊無限的疼痛像把她的心臟生生挖出來一樣,讓她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後來卻是被那些零零碎碎的對話嚇的。

  她,華麗麗地回到了明朝,具體是哪一位皇帝當政還不知道。

  她,沒有穿越到皇宮內院,沒有穿越到豪門世家或者貧民小戶,而是空降到了……少林寺,那間傳說中從來不允許女性進入、更別提有女弟子的、號稱禪宗祖廷,天下第一名剎的嵩山少林寺!

  她,輩分很高,這半天裡幾十個來探望傷情的和尚都恭恭敬敬地稱她為師姑,稱一個叫虛海的為師叔,他們和方丈及幾位長老平級,而她現在就躺在虛海的床上。

  她,是在打少林十八銅人陣時受傷的,已經闖到了最後一關,可謂是功虧一簣。據說當時很多人哀求她不要去,因為那非常危險,而且她被特許可以隨意出入寺院,可以自行決定何時學成下山,可她執意要與眾生平等。

  她,之所以能為人之所不能,成為了天下唯一的少林寺俗家女弟子,是因為她有一個最高曾做到總兵的老爹,現在雖然稱病還鄉了,卻成了一位灰常灰常有錢的大富豪,而朝廷近年來崇尚道教,加之少林寺經營不善,武僧又多,有道是窮文富武,實在有點支撐不下去,所以很是「善待」那位金光閃閃的大施主和他唯一的女兒。

  現在,幾十個知情的僧眾正在祈禱奇跡降臨,希望剛才幾乎斷了心脈的她能夠順利恢復,倒不是她太受人愛戴,而是怕某位有錢有勢的大人物痛失愛女,從此斷了全寺的生源的緣故。

  這次第,怎一個彪悍二字了得!

  「虛海師叔,師姑她……好像動了一下。」一個少年和尚略帶驚喜地說。聽聲音,貌似是那個叫宗擎的。

  廢話,你一動不動地躺上五、六個小時試試?簡直要累死了!

  「師姑可真是練武的奇才呀,怪不得雲遊師祖親自授徒,我還以為是因為師姑的身份呢。」另一個叫普從的少年和尚比較多話,「這十八銅人陣已經有一百多年沒人打過了,她居然打到最後一關,要不是一時疏忽……唉,但願她可別出什麼事。」

  還不快走,死和尚,我要變木乃伊了!別人都離開了,你們三個在這兒乾耗個什麼勁兒?還有她現在軀體的那位師傅,叫什麼法號不好,偏叫雲遊,而且真的去雲遊了,據說已經兩年沒有消息。

  「可是虛海師叔……」宗擎過了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我知道當時情況緊急,可是您出手救下師姑就是了,為什麼要親自抱她回禪房?還親手脫下她的鞋襪、解開她的外衣……這樣肢體相親……那個……似乎違背了戒律。」

  「阿彌陀佛,宗擎,你要懂得什麼叫『放下』。我已經放下她快三個時辰了,你為什麼還放不下呢?」

  被小和尚們稱為師叔、而她應該稱呼為師兄的虛海一直沒有說話,此時話一出口就充滿了禪機和機鋒,聽起來很有智慧的樣子。而且他的聲音低沉醇厚、溫柔從容,聽得如初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什麼人哪,聲音好聽成這樣!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那您幹嘛打昏師姑的貼身小婢八重呢?」普從接著問。

  耶?這是怎麼回事!

  「我佛慈悲,可也要有金剛手段。」虛海不疾不徐、一本正經、滿含慈悲、但毫無愧疚地說道,「如果不打昏八重,她就會去告密,徒然讓方丈和恩主擔心,還枉縱了八重下拔舌地獄,唉,真是罪過。」

  兩個小和尚聞言連連稱是,如初卻滿頭黑線,抑制不住地咳了起來。

  高,實在是高!這位虛海大師也忒狠了!

  那聲音,依然動聽得讓人再起一層雞皮疙瘩;那語氣,簡直救苦救難一樣;那聲長歎,實在讓人心柔軟得可以打結,可實際上,明明是他卑鄙地隱瞞消息,還對一個小姑娘使用了那麼可恥的手段,偏偏能裝出大慈大悲的態度,道貌岸然的好像他吃了很大的虧似的。

  難道她的婢女如實向她的親爹和頂頭上司匯報她的情況就要下拔舌地獄?這位的人品太恐怖了。這樣看來,他剛才抱她、脫她鞋子和衣服,動機也未必有多純潔,不會才到明朝就被揩油了吧?

  「師姑醒啦!師姑醒啦!」聽到她咳嗽,兩個少年和尚歡喜地叫了起來。

  到這個時候,如初也裝不下去了,緩緩睜開眼睛。

  運氣不錯,穿越到大明王朝約三個時辰後,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美好事物,也就是帥哥一名。雖然他沒有頭髮,但仍然帥得人神共憤。倒不是他五官長得多麼雄奇,而是搭配在一起就顯得特別好看,還透出那麼一股子清雅高華的氣質來,讓人都不忍和他大聲說話。

  一個活人,一個和尚,卻給人水墨畫般的感覺,而此時他背對燭光站著,那閃爍不定的光芒似乎給他的全身籠罩上了一層虛無的光暈,更襯得他豐神如玉,似乎就算全天下都是泥濘,他也會高高地站在雲端,一點沾染不到俗世的污濁。

  只聽到他的聲音,就讓人想和他談戀愛,看到他的人,就讓人有撲倒的願望,再凝視他的眼睛,那眼神如此溫潤和純潔無辜,恨不能讓人溺死其中。

  可是……不知道是他們距離太近還是如初醒來得太突然的原因,虛海的眼晴深處閃劃過一道不易覺察的狡黠和嘲弄,雖然一閃即逝,卻被她看了個正著。

  原來是妖孽加腹黑男!極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 01:01 AM 編輯

第二回 都是佛祖做的

      「師妹你怎麼樣?」虛海溫柔地問,眼神裡的關切如此貨真價實,如果不是因為如初之前無意中探到他的底,肯定會感動地跪在他腳下,愛慕地仰望他吧?

  可這時候,她心裡只想把眼前的帥臉打得鼻血和眼淚長流。誰讓他外表那麼聖潔來著,破壞美好的事物是人類惡的本能。

  「完全沒事了。」如初一骨碌坐起來,免得虛海的帥臉逼得更近。不過看到宗擎和普從兩個清秀小和尚愕然的神情,她恍然明白自己的動作太麻利了,不像是個差點斷了心脈的人,連忙又補上一句,「我受的傷本就不重,加上身負家傳絕學,自然恢復得快些。」

  「哦?善哉善哉,師妹真是吉人天相。」虛海直起身子,笑得如沐春風。

  如初心裡一跳,心想是不是這和尚大有神通,知道她穿越的秘密?或者,他只是習慣了擺出這幅知曉一切的模樣以蒙人?看起來倒像第二種情況,但不管怎樣,沒道理主動坦白。

  於是她聳聳肩問,「當時是哪位大夫給我看的傷呀?根本是庸醫誤人。」

  宗擎猛吸了一口冷氣,瞄了一眼虛海道,「我們寺中的人生病受傷,一向……都是虛海師叔給醫治的。」

  啊哈?!果然是他,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封鎖住消息,偌大個少林寺只有少數弟子知道她硬闖十八銅人陣而受傷的事了。

  「人有失手,馬有亂蹄,世上誰人無過。哦?虛海師兄?」如初抿嘴笑,覺得這樣比較文雅,符合總兵府小姐的派頭。

  對不起了,虛海師兄,現在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硬賴你誤診,為我的突然好轉做藉口了。如初心裡念叨著,卻發現宗擎和普從兩個小和尚面面相覷,似乎看到了極為古怪的事情。

  怎麼回事?難道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不一樣?反正這聲音和她本身的聲音是一樣的,剛才開口時,自己也嚇了一跳。可惜虛海的禪房雖整潔雅致,卻樸素得過頭,沒有鏡子等俗物,只是一床一桌一凳一台,外加牆上兩幅字,一曰寧靜,一曰淡泊,字體清雍容中透著剛健瀟灑。

  在這種情況下,她無法知道自己借用的皮囊是什麼模樣,反正那位師姑大人肯定被十八銅人打死,已經往生極樂去了,可憐的。而血淋淋的事實教育我們,不要輕易闖什麼關啊。

  「師妹說得沒錯。」虛海風度超好地說著,突然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如初的手腕,三根溫暖的手指依次搭在她的寸、關、尺位上。

  這人還真是視戒律於無物呀。

  再看那兩個小和尚,完全一臉崇拜,似乎虛海這樣忽視古代的男女大妨,完全是因為心中無一物,何處染塵埃所致,實在太超脫了,是全體出家人的榜樣。

  「心脈有力,中氣十足,果然完全恢復了,內力似乎比先前還強些。」虛海收回手,退後一步站定,就連站立的姿勢都美形得很。

  不過,難道,她有內功?!

  如初偷偷一抓床沿,只聽「卡」的一聲,一塊木頭像豆腐似的被抓了下來,倒嚇了她一跳。天哪,她感覺還沒用力呢。真好狗運,趕上了穿越這種好事,還附贈一身高強的武功,以後可以抱打不平了。之前在現代時她就有這個願望,可是卻藝無人膽小,遇見不平時,除了打110,什麼也做不了。

  「小姐,你……你沒事啦?」正當如初幻想像著她英姿颯爽、毆打流氓的場面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著一個小小的影子跌跌撞撞地撲到她懷裡來。

  「小心呀,八重,師姑她傷的是胸口!」普從叫了一聲。

  叫八重的小姑娘連忙直起身,正好讓如初觀察到了她的全貌。十四、五歲的樣子,男裝打扮,看起來活潑伶俐,尤其一雙大眼,當場讓如初想起羅大佑的歌: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別擔心,我很快就能痊癒。」如初安慰著小八重,因為所謂貼身婢女就應該是心腹,自然不能讓她擔驚受怕,那可是和自己一條心的人,「我們還是回自己的地方吧。」她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兒,只能含含糊糊地說。

  八重點了點頭,但沒有立即就走,而是轉過頭來,大聲喝道,「剛才是誰打昏我?如果我們小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負得起這個責?」

  哈,原來是個小辣椒!

  「我佛慈悲。」宗擎和普從沒敢言語,虛海卻單手揖手,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帶著一臉天機不可洩露的無奈樣子,暗示打昏八重的事是佛祖做的,簡直太搞笑了!

  可偏偏,八重沒再問下去,還露出點抱歉加羞澀的意思。那兩個小和尚就更不出聲,居然就這麼讓他矇混過去了,也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似乎給周圍的人全洗了腦,都認為他將來能肉身成佛似的。

  「師妹弄壞了小僧的床……」

  「回頭賠給你。」如初打斷虛海的話,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話彆扭。

  「那……師妹重傷初癒,不如讓小僧渡師妹回房可好?」虛海說著就背過身去,一臉正氣。

  如初愣了一下,難道他所謂的「渡」就是背?

  「我慧根不足,還是自己悟吧。」她謝絕了人家要背她走的「好意」,在八重的攙扶下,「虛弱」地走出虛海的禪房。此時晚課已過,四處寂靜無人,但月光明亮,二人連燈火也不用提,就在寺院內七拐八繞地走了半天,最後走出山門,來到不遠處一排房舍。

  那排高低錯落的房子大約有五、六十間,入口處有個牌樓,上書「別居」二字,有幾個古裝男子在此處走動。如初這才知道她並沒有住在少林寺內,而是和一群俗家弟子住在別院中,幸好剛才她一直強忍著好奇心沒有多嘴詢問。

  只是,那些青年男子雖然彼此寒暄,但見了她後卻都冷冷地把頭轉了過去,連聲招呼也不打,顯然她不怎麼受歡迎。

  想來也是,現在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是大將軍的獨生女兒,在這個封建的年代沒待在家裡描龍繡鳳,而是跑到少林寺來學武,不管她多麼將門虎女,這種行為也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而那位將軍大人居然允許了,還借助財勢大開方便之道。再想想剛才她和顏悅色說話時,宗擎和普從是多麼驚訝,就可以判斷出這位大小姐之前一定是驕橫無比的。

  不過現在她佔據了這個皮囊,以後就要改變「師姑大人」的行為方式,在大明王朝做真正的自己。到時候她就說在十八銅人陣中受到了佛法的感召,這才大徹大悟、與人為善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42 PM

第三回 一封家書

      與其他俗家弟子像宿舍那樣的房間不同,如初住的地方是個獨門小院,大概這也是她受到排擠的原因,畢竟這顯然是受到了優待。但對這一點,如初倒不想改變,整個全少林寺不管僧俗全是男人,她和八重混跡其中確實不太方便,有個小院子就好多了。

  而她的房間其實並不奢華,但卻比較舒適,日用器皿一應俱全。她一眼就看到了梳妝台前的銅鏡,恨不得立即照照,好看看她這個新身體的樣子,可八重卻硬要她躺下,顯然對她的傷緊張極了。

  「十八銅人陣設在山洞裡,除了破陣者,誰也不能進入。」八重心有餘悸地說,「可是小姐待在陣中四個時辰也沒出來,大家都嚇壞了,卻又沒有辦法,最後是虛海哥哥冒險進去的,然後就抱了小姐出來。」

  「就他一個人進陣救我?」如初瞪大眼睛,心裡產生了一絲惡念。誰知道在山洞裡發生了什麼,虛海有那麼正義嗎?對一個腹黑妖孽的和尚,是不能以常理來考量的。而且……

  「你叫他虛海『哥哥』?」

  八重低下了頭,扭扭捏捏地說,「虛海哥哥說,僧俗本無界,處處皆修行,不必太在意名稱,不過是身份的代表罷了,奴婢既然是俗世中人,就可以用俗世中的稱謂來叫他。」

  哦,是呀是呀,說得多麼有禪機!不過小八重,請你別用墜入愛河的眼神看我。我敢擔保,暗戀那死和尚的女人絕對不止你一個。你知道他有多少好妹妹嗎?

  如初心裡憤憤不平地想著,趁這小丫頭不注意,悄悄起身,歪在床邊坐著。一抬頭間,看到書桌上散落的紙張和筆墨,再看到八重白嫩的手指上有墨跡,心中一動,忙道,「八重,你最近的字練得怎樣了?」

  「還好啦。」八重露出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比虛海哥哥的字差得遠了。」

  又是虛海!這個人怎麼陰魂不散似地干擾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呢?

  「不管他,你先寫幾個字看看,說不定進步很大呢。」如初岔開話題,「隨便寫點兒,比如現在是什麼年間啦,咱們家住哪裡啦,我爹和我的名子啦,家裡都有什麼重要的人啦,什麼都行。」

  「好吧好吧,小姐居然考奴婢。」看如初的身體似乎完全恢復了似的,八重很高興,所以容忍了她的奇怪命令,乖乖坐到桌邊去鋪紙研墨。

  如初也悄悄溜過來坐,伸長脖子偷看。見八重的字雖然寫得不太漂亮,還是繁體字,但卻是看得懂的。

  原來,她穿越的具體時間是明嘉靖二十七年。儘管她歷史不好,可還是知道嘉靖帝的,因為在這位皇帝當政的時期曾經發生了一件震驚古今的事。嘉靖帝一心修道,殘害宮女煉丹養生,宮女們忍無可忍,密謀聯手勒死他,可惜行動時太慌張了,用的繩子打了死結,刺殺事件沒有成功,最後那十二個宮女全被凌遲處死。因為這個歷史事件,如初極為討厭這個皇帝。

  至於她在這邊的名子,居然也叫胡如初。這讓她感到非常意外,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和前世今生什麼的有關係。如果大明的胡如初真是她的前生,那麼這是她穿越而來的原因嗎?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而她在明朝的爹的名字居然叫胡大海,與《大明英烈傳》中的那位有點二百五的猛將兄同名。她家裡的人口也異常簡單,比較重要的就是父親胡大海還有大管家胡七。

  「那些丫環僕人的名字就不用寫了吧,那麼多人,挨個兒寫會累死的,反正小姐的貼身婢女也只有我一個,平時不和他們打交道。」八重放下筆。

  如初點點頭,又問:「我娘她……」

  她剛吞吞吐吐地說出三個字,八重就露出同情的神色道,「夫人雖然在小姐六歲時就去世了,但老爺對小姐愛若珍寶,也算彌補小姐幼時喪母的遺憾了。說真的,我沒見過有當爹爹的人這麼寵愛女兒的。」

  「是啊,我很知足。」如初笑應著,很滿意自己穿越到了這樣的好人家,人口簡單又有錢有勢。再低頭看了看紙,這才知道她家住在金陵。

  好,現在她大概對自己的新身份有個瞭解了,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萬一再有什麼不知道的,慢慢察言觀色就行了。

  總之,她在現代沒什麼牽掛,能穿越到明朝就只當重活了一回。她十五歲時父母離異,之後他們就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她每個月除了生活費外什麼也見不到,可現在她不僅當了豪門小姐,還有個把她捧在手心的爹了。哈,說起來還算撿了便宜,到哪去找這樣的好事去。

  感謝老天,生活的遭遇並沒有令她變得壓抑憂愁,而是依然保持著超級樂觀的性格。她就是那種就算在地獄中也能看到希望的人,所以在最初的震驚與不安後,她打算好好計劃一下在大明王朝的幸福人生。

  但這時候卻有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啊,小姐我想起來了,今天早上老爺叫人捎了封信來,可是你當時去打十八銅人陣了,我一直沒機會交給你。」

  「啊?信呢?拿來我看。」

  八重從懷裡鄭而重之地取出一封信,如初打開看了一遍,臉都白了。

  「怎麼啦,小姐?」八重看出如初神色不對,立即問道。

  「胡大……我爹……叫我立即動身回家。」

  「回家怕什麼呀?」八重眨巴著靈動的大眼,之後笑了起來,「過年時不是回去過嗎?這才五月,想必老爺太想小姐了,那就回一趟唄。」

  「你不知道,這一去就再不回來了。」如初有點點發愁,「他是讓我回家成親!」

  死丫頭,怎麼之前沒跟她說過她訂過親呢?這消息對她來說簡直是晴空霹靂一樣。剛才她還高高興興的,根本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話說穿越到古代的女子都會面臨婚姻的壓力,在這個年代,有家世的女孩七、八歲就會訂親,及笄了就能成親,她顯然不會例外。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她相信那個疼愛她的老爹必定會為她精挑細選,男方說不定很優秀呢。但是愛情呢?沒有愛情對於她這種滿腦子幻想的浪漫派人士來說是絕不能接受的,也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44 PM

第四回 底子很不錯

     「這是天大的喜事呀!」八重愣了一下後說,有點沒心沒肺、興高采烈,「就算小姐青春正盛,也二十二歲了,別人家的小姐在這個年紀裡,孩子都可以到學裡讀書了。小姐如今有了好歸宿,奴婢也為小姐開心哪!」

  「你是怕我不嫁人擋了你的路。」如初白了八重一眼,心中很為自己的「高齡」而驚訝。看來她那個便宜老爹真的很寵愛她呀,換任何一個人也不會這樣縱容女兒耗到這個年紀不成親的。可男方為什麼會這樣耐著性子等,非要娶她這樣一個「老姑娘」呢?想來必定是為了她父親的財勢。而從積極的方面想,她在現代時二十五歲,現在憑白的小了三歲,還真是幸運哪!

  「話說跟我訂親的,是什麼樣的人?」不管接受不接受,還是有點好奇的。

  「老爺沒對小姐提起過嗎?」八重有點意外,隨後挪揄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哪敢僭越去和老爺打聽小姐的終身大事,只聽說是在小姐五歲時就訂了親,姑爺及那家裡的老爺都是武官,但是家境……不是很寬裕。」

  這樣啊!

  如初的腦子裡浮出出一幅畫面……窮困潦倒的武夫穿著髒兮兮地鎧甲,在家裡翻箱倒櫃,當了老婆的陪嫁首飾去買酒招妓,夫妻兩人沒有共同語言,男人一意不和就對老婆大打出手,女人叫天天不應,只好懸樑,BLABLABLA……

  不對,她可是有武功的人,但如果她逼得男人去上吊也夠嗆呀。她不在意男人是不是有錢,但她從來喜歡的是風度翩翩的人,比如虛海……停!怎麼想到那個妖孽身上了。但是她真的不想嫁給軍人,感覺他們不浪漫,比如《激情燃燒的歲月》、《亮劍》中的男主角。

  「小姐放心啦,老爺膝下只小姐一個,必不會讓小姐受了委屈的。」八重看如初有點不開心的樣子,連忙安慰。

  這點如初倒不擔心,但好歹她是現代人,實在受不了盲婚啞嫁。再說了,如果那男人人品不好,心安理得地享受岳父大人提供的生活幫助,她會看不起他。但他如果是那種自尊心特別強的人,就算勉強接受了妻子娘家的財物,時間長了也會影響心理和情緒。

  如果一個男人在自己老婆面前總是抬不起頭來,那怎麼能指望夫妻間水乳交融、如膠似漆?

  「可是咱們這一走,你可就再也看不到你的虛海哥哥了哦。」如初轉移話題。

  果然,八重明顯愣了一下,之後一臉沮喪,看來根本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如初趁機勸道,「八重,我是不打算讓你當陪房丫頭的,所以你以後看上什麼人儘管和我說,我保證讓你嫁得風風光光。只是虛海師兄,不管他有多好,也畢竟是方外之人,明白嗎?」

  八重羞得臉蛋紅紅,雙手亂搖道,「不是啦不是啦,我對虛海哥哥不是……唉,真不是……」

  「好呀,那咱們不說這個了。我想先洗個澡,你去幫我燒點熱水好嗎?」如初止住話題,不想讓八重窘迫。而且她是個樂觀的性子,認為今天解決不了的事就放上幾天,一定會有辦法的,所以乾脆把心中的煩惱趕走,這畢竟她穿越到大明王朝的第一天呀。

  「看小姐說的,奴婢是您的丫頭,直接吩咐就是了,還商量什麼呀。」八重看來和本來那位胡如初的關係很好,本身性格又活潑,所以言談舉止間一點也不拘謹,「不過小姐今天怎麼怪怪的,說話和以前有點不同哦。」

  「我在十八銅人陣裡受到佛法的感召,打算以後處處與人為善,以理待人。」如初半真半假地說,借此機會為以後自己的改變做一些鋪墊,「哎,你今年幾歲了?」

  「再過年就十五了,小姐忘了嗎?」 。

  「沒有,就是提醒自己,我們家小八重也是大姑娘了。」如初笑道。

  八重沒說話,卻也漸漸感到自家小姐與往日有些不同,可又說不出那些不同地方在哪兒,想了想,又覺得這位大小姐的性子本就不太穩定,所以索性忽略掉那些奇怪的感覺,滿懷著對虛海的傷懷燒水去了。

  她前腳離開,如初後腳就撲向鏡子。

  那鏡子肯定是高級貨,工藝水平極佳,能清晰地映現人臉。可是一照之下,如初卻恨不得此鏡是劣製品才好,那樣至少還能保持一點美好的幻想,不像現在這麼失望,不對,應該說是絕望。

  怪不得虛海那麼輕易就「放下」了,長得像她這樣,大概是男人就不會有什麼想法。在現代時,她即使算不上美女,好歹也是清秀佳人,可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扔下鏡了,愣了半天,最後還是樂觀的本性起了作用,拿起鏡子再照,慢慢發現其實這張臉的底子很不錯,不過太疏於保養和修飾罷了。

  不是秀氣的巴掌小臉,但也不是面如滿月那種,算是有點嬰兒肥的鵝蛋臉;一雙晶亮的丹鳳眼,雖然不是很大,但黑白分明,笑的時候彎彎的,很有些嫵媚之氣,只可惜眼睛上方雜亂長著的濃眉破壞了那雙眼的美感;眉毛似乎從沒修過,長成了很有喜劇效果的一字眉;鼻子不塌但也不高,比較普通;最漂亮的是嘴,大小薄厚適中,不說話的時候像是微微撅起,隨時準備親吻一樣。只是她的皮膚差點,曬得很黑,而且缺水嚴重,顯得晦暗無光澤,大概也是陽光直射得太厲害,頭髮也有點乾枯。

  這樣一端詳,她的信心重新恢復了。在現代,她可是美容達人,喜歡自然護膚法,相信在這個時代不難找到那些可供DIY的材料,她只需要一點點時間休養生息就可以大變身。

  唉,沒辦法,底子好,想當醜女也不行。

  至於身材嘛,據她目測,她在現代勉強一六零的身高到這邊變成了一六五到一六八之間,而且這個身體苗條而結實,算得上身材高挑吧,待會兒洗澡的時候再仔細觀察一下就OK了。

  而在片刻之後,浴間裡傳來一聲叫喊,嚇了守在門外的八重一跳,還以為是水太燙了,哪知道此刻的如初正在驚喜之中。

  果然生命在於運動,習武有助身心,她沒想到在有生之年能擁有這樣的好身材!皮膚白皙細緻,和臉上及手臂上的皮膚像是兩個人的,細腰、翹臀、修長的腿,胸懷偉大,大約在C與D之間,雖然長期以布條勒著,但因為年輕有彈性,還沒有破壞形狀或者下垂。

  老天啊,你對我實在太厚愛了。留下了現代的頭腦,佔用了這樣的好皮囊,還附贈了高強武功,人生中還有更完美的事嗎?

  至於那樁婚姻,一定有解決的辦法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46 PM

第五回 戒律院首座

      接下來的幾天,如初以養傷為藉口留在了少林寺別院,並沒有立即回家。其實她除了穿越那一剎那的痛楚外,沒有感到過任何不適,大明的胡如初因為胸口重傷而忙,至少也得斷個肋骨、損個心脈啥的吧,可輪到她的魂魄佔據這個身體時,卻似乎從沒受過傷一樣。

  奇跡!

  而她在「養傷」期間也並有沒閒著,一直忙著考慮自己的新人生,研究自己的新軀殼。她是不打算隨便嫁人的,但也不打算逃婚,倒不是因為在女性沒有社會地位且風氣保守的年代無法獨立生存,而是因為她覺得既然佔據了古代胡如初的身體,在享受諸般寵愛和福利的同時,也應當履行義務,替她盡孝,要把胡大海同學當成自己真正的父親。

  想他老人家戎馬半生,身邊也沒有姬妾,就她這麼一個女兒,能忍痛把她嫁出去就夠偉大了,難道還要讓他一邊擔心逃婚在外的女兒的人身安全,一邊接受人情的鄙視和社會的責難嗎?她可沒那麼狠心,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所以,唯今之計只有退婚一途可走了。

  據她想這事很可行,一來男方家貧,二來她目前未經修飾的模樣算不上嬌俏可人,性格也不溫順,三來她是少林寺女弟子,大概沒多少男人喜歡她這種身份。這樣一來,只要她老爹肯支付大筆精神損失費,對方說不定巴不得甩掉她,改為抱著大筆金銀另聘別家女。

  而她呢,先逍遙幾年,好好感受一下這六百年前的世界,然後自己找一個溫柔文雅、家世簡單、一窮二白、兩情相悅的書生招贅入胡府,一輩子承歡胡大海的膝下,讓他晚年和樂,不必寂寞,自己也能長期躲在他的羽翼下隨心所欲地生活。

  這可是一舉三得的事,保證了婚戀自由、獲得了未來的安寧生活,恪盡了孝道,何樂而不為呢。

  當然啦,古代人相比較來說算是有誠信的,退婚這件事說來容易,做起來恐怕會有很多困難,但既然做了決定,以後就堅定不移地朝著目標邁進,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是了。

  想通了這一層,如初的心安定了下來,更加積極熱情地投身於研究自身軀殼的大業中。現在她好奇的不再是這皮囊的色相,而是更關心它所承載的武功。結果她驚訝兼驚喜、還有點驚恐地發現,在力量上,她好像《火影忍者》中的小瑛,雖然身斷苗條,但卻力大無窮。她偷偷試過,少林寺山門外有一個石鼎,三個俗家男弟子聯手也推不動,可她自己可以輕易抱起。

  至於說拳術、棍法什麼的,她在自己的小院裡偷偷比劃過,沒想到那些她從沒見識過的招式如行雲流水般地使了出來,似乎成為了一種本能。儘管她不知道那些術法的名子以及所屬的類別,但在激得五名俗家弟子與她比試時,卻打得那五人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她居然還能做到點到即止,收放自如。而她在現代時學過的一點雜七雜八的武力東西和看過的功夫電影中的招式,練習一下也可以融合起來。

  太冒泡了!太臭屁了!簡直比中了五百萬大獎還要幸運。畢竟錢有花光的時候,但是本領卻可以跟隨自己一輩子。現在她完全可以安心行夜路,看到不平之事時也能該出手時就出手了,因為她具備了能力,唉呀呀,做一個強者的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爽。

  這天,她正喜滋滋的在院子裡琢磨武學貫古今的事,宗擎和普卻突然跑來了,說是虛海師叔有急事相請胡師姑。

  正在小廚房給如初煮蓮子百合紅棗粥的八重聞言,蹭地一下竄出來,忙問,「虛海哥哥出了什麼事?不要緊吧?」

  「他能有什麼事?我身體還沒好利索,不能出門。」如初一口拒絕,因為一想到那個帥得似乎有魔力的和尚就有點緊張,生怕被他算計。

  「小姐,您都練了三、四天的拳了,還打得別居中的弟子見了您就跑,怎麼會身體有恙?虛海哥哥等閒不派人來別院的,如今定是有大事。好小姐,您就去一趟吧。」八重跑過來搖如初的胳膊。

  這丫頭,真是吃裡扒外,一顆心就向著那個「博愛、大愛」的虛海,還說沒對人家動心,哼!

  「是呀,師姑。」普從道,「虛海師叔說請你您務必前去,做為戒律院的首座,他說……」

  「呀?拿職位壓我啊。」如初一瞪眼,「我就是不去,他能奈我何?」

  普從一聽就急了,腦門上冒出一層白毛汗,「師姑,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唉,我們佛家弟子除了佛祖,就連皇上也不跪的,可是今天為了少林聲譽……我……我……」

  話說到這兒,輪到如初冒虛汗了,看普從的樣子像是要下跪似的,連忙上前拉住他。好傢伙,她就是再狂妄,也不敢和佛祖相提並論。再說了,她不去並不是故意刁難,而是不敢離那個壞和尚太近。就他那樣子居然執掌戒律院?他自己首先就是個視戒律於無物的。可是普從提到什麼「少林聲譽」,難道是虛海與某女施主發展出了不倫之戀,結果事發東窗了?

  那可得去看看!

  宗擎在一邊看如初意有鬆動,忙道,「師姑,您也是本寺弟子,且是大慈大悲之人,倘若去得晚了,沒有挽本寺於即倒,事後想起必萬般悔恨,師侄看著也於心不忍,還是……快些移步吧。」

  還是宗擎會說話,很得虛海的真傳。

  如初心裡想著,但也確實被勾起了好奇心。少林寺能有什麼危難是她能解決的?看這兩個小和尚如此焦急,毫不作偽,不像是虛海設陷阱害她,那麼還是走一趟吧。

  「八重,你留下看火,不許跟著,不然我就不去了。」如初當機立斷,怕八重跟到寺裡礙手礙腳。

  八重不滿地低聲咕噥了兩句,到底沒敢違背如初的意思,轉身回了小廚房。

  如初這才放心,快步跟宗擎、普從走到山門外,看到寺門緊閉,所有俗家弟子正陸陸續續到寺後的校場去練武,似乎寺內真有什麼不想讓外人知道的事情發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48 PM

第六回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眼見宗擎和普從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如初也只好緊隨其後,當她到達武僧們平時習武的校場時,赫然看到有兩撥人面對面站著,似乎是在對峙,但氣氛還算和諧。

  其實說是兩撥人,但雙方人數的對比非常懸殊,一方是以方丈隨風大師為首的少林僧眾,大約四、五十位,另一邊方只有三個人,看起來倒像是少林寺在以多欺少。

  「師姑,他們是找上門來比武的。」普從低聲對如初說,聲音裡有些敵意。

  如初說不上是失望還是興奮,失望的是沒有虛海的桃色醜聞,興奮的是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敢到少林寺來找茬。再看那三個人,當中的一個年約四十歲,身材不高,但很結實,臉上的鬍子修剪得整整齊齊,眉目間忠厚正直又善良的樣子,很有點佛相。他身邊一左一右的兩個年輕人長相和衣著都很普通,並沒有囂張跋扈的氣息。

  這三位看起來不像是來踢館的呀,是不是和僧眾間發生了什麼誤會?可不管有什麼誤會,也輪不到她一個俗家弟子來摻和才對,那剛才虛海派人來叫她時,怎麼讓人感覺她得力挽狂瀾似的。

  死和尚,又搞什麼怪?

  心中罵著,眼睛尋找著某個身影,就見遍地都是身著玉色、茶褐色或黑色袍服的僧人,有的著袈裟,有的沒著,但偏偏有一個人一襲白衣勝雪,低首垂目地站在不遠處。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從物理學的角度上來看,也算是隱沒在眾僧之中,可不知為什麼就是那麼耀目,似乎這地方就只有他一個人,其他人都只是陪襯。此時正是五月的午後,陽光曬得所有人都冒汗,獨他清清爽爽,面色柔和寧靜,整個人好似火熱裡的一團雪,煩躁中的一塊冰,真真的鶴立雞群、木秀於林。

  似乎感受到了如初的目光,虛海半側過頭來,微微一笑,如果手裡再拈朵花,簡直說得上寶相莊嚴,全身籠罩聖光,「善哉善哉,本寺的第一高手來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彷彿在喃喃低語,可是這麼大個場地上,每個人都聽清楚了他的話,目光齊唰唰地向如初看來。

  說誰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如初感覺全身惡寒,一時之間僵在那裡不能動。她就知道這死和尚找她準沒好事,結果卻還是上當了。現在什麼狀況?難不成全寺這麼多人,卻要她和那位美大叔打?沒錯,她是身著男裝,可畢竟是俗家弟子!

  「阿彌陀佛!」正當如初發愣的當兒,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帶著點獅子吼震妖魔的勁頭,嚇了如初一跳,抬頭一看,卻是隨風方丈,「俞施主,既如此,就讓我胡師弟和你切磋一下吧。不過佛門清淨地,彼此點到即止,不要傷及對方。」而隨著他的話音,僧眾們自動閃開一條道路,把如初晾在了當中。

  怎麼著,她這個冤大頭是當定了嗎?難道這麼少林武僧,偏要她一個女人來抵擋外敵?全寺的小和尚們都叫她師姑,這時候當著外人的面,方丈他老人家叫她為「師弟」?

  如初憤憤不平,關鍵是心裡沒底,打打幾個低級俗家弟子是沒問題,而眼前這三位都帶著高手所特有的從容樣子,她心裡怕怕,所以儘管聽到了方丈的話,腳下卻遲遲不動。

  可是她不動,有人卻動了,正是那個可惡的虛海。他一步一步向她走來,風姿翩翩,神人一般,周圍的人慢慢退得更後,就像是水流分開似的,只留下兩個人在那兒嘀嘀咕咕。

  「我不會去的。」見他走近,站定,如初咬牙切齒地說。

  某人繼續拈花微笑、輕聲細語,「師妹,佛曰: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玲瓏寶相上閃過一絲惡劣。

  如初一愣,覺得他的說詞很有我佛大無畏的精神,只可惜主語錯了一點點,明明應該他入地獄嘛!

  「為什麼是我?」如初給他氣得都氣不起來了。

  「時也運也。」虛海依然擺著無喜無憂的一張帥臉,「這位俞施主造訪本寺,觀摩擊劍之技。方丈派本寺最好的武僧去演習,卻一一被俞施主指點了一番,言道少林棍術已失古人真訣。」

  什麼指點,肯定是技不如人,被揍了。不過看那些武僧沒有受傷的樣子,想來這姓俞的為人厚道,下手留了情面。不過這裡是哪兒?武林泰斗少林寺!不找回場子怎麼行?這就是普從嘴裡所說的本寺的聲譽問題。可憐她這顆現代的八卦之心,還以為虛海這邊出了什麼狀況,巴巴地趕來讓人抓壯丁。

  而「擊劍之技」並不真的指用劍,而是指棍術。

  「那又怎樣呢?要讓世人體會少林絕學,幾院的首座就是大高手,就連虛海師兄你也是一代宗師,什麼時候輪到我出馬?」如初不被美男迷惑,一頂高帽子又扔了回去。什麼本寺第一高手,你還是大宗師哩。

  虛海沉吟了一下,緩緩地道,「佛家中人本不講勝敗,只談困果。但,幾院首座出戰,勝固不可喜,敗……盡在不言。小僧也看過這位俞施主的身手,少一輩的武僧怕沒人是他的對手。」

  「所以你讓我一個俗家弟子出手,萬一勝了,少林之名更加光大。如果輸了,丟臉的是我自己,對不對?」

  「師妹冰雪聰明,聞音知雅,俗家弟子中唯師妹武世最是超群。」虛海露出顛倒眾生的笑容,被人拆穿心意也不動聲色,不以為恥,臉皮真是夠了一定厚度。

  「你想得倒美,我不幹。」如初大潑冷水。

  不過虛海並沒有受打擊的樣子,只道,「師妹可曾知道,你這一戰,不管勝敗,都有絕大好處。」

  哼哼,不信。

  「不瞞師妹說,俞施主此次前來造訪,除了要觀摩少林的擊劍之技外,還要請小僧出山,到天津衛學裡擔任兵法教習。」虛海輕輕吐出讓如初震驚的話,「之前師妹曾經屢次和小僧提起,不願像一般婦人那般相夫教子,崇敬花木蘭、穆桂英那樣的巾幗女傑,此次不是大好機會嗎?就算不能上陣殺敵,平倭寇、挫北虜,但倘若桃李遍天下,由那些年輕將領保家衛國也是一樣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49 PM

第七回 亂拳打死老師傅

      如初瞪大眼睛,好一會兒才說,「你的意思是……讓我跟你一起到天津衛學去當教習?」

  「不是小僧要如何,要是看師妹能不能讓俞施主動了這心機。」虛海再度露出拈花微笑的樣子,雲淡風輕、春風拂面般,但不知為什麼,如初覺得他眼裡閃過不明真相的光芒。

  可是此時的她已經完全被這消息擾亂了思緒,顧不得虛海是否沒安好心了。天津耶!她在穿越前本就是天津人,如果有機會去看看六百年前的家鄉,看看明成祖朱棣設立的天津衛,對她來講太有吸引力了。當然她可以自己去,但要如何對老爹開口呢?恐怕要費一番口舌吧?而且她一直想當老師,大學就念的師範學院,只可惜她成績不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所以才去寫小說的。現在有機會讓她一圓老師夢,哪找這麼好的機會去。

  不過虛海這傢伙像是兵法大家嗎?嗯,倒是有點擅使陰謀詭計的樣子。但這個姓俞的,為什麼會請他?

  「你沒騙我吧?」她懷疑地看著虛海,「你知道我是女的,女的可以當八十萬禁軍教頭嗎?」她想起苦命的林沖。

  「出家人不打誑語。」虛海語氣堅定,「俞施主求賢若渴,啟用人才不拘一格,師妹是有大本領的,必會受到愛惜。再說,你仍可著男裝行事。」

  如初翻翻白眼。就她這身段,就算勒了布條,也只能在著冬裝時才能掩蓋身材。難道別人看到她的自然曲線,會以為是長的雞胸脯嗎?但,能去衛學當教習實在太有誘惑了,讓她瞬間心生嚮往,熱切極了。

  而他們倆在這邊說話,一群和尚就站在一邊靜等,就連那來比武的三人也好脾氣的沒有出聲。如初看看僧眾和自己可能的對手,又看看「無辜純良」的戒律院首座虛海大師,心裡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她總感覺會被虛海哄騙著當槍使,可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一時之間天人交戰,猶豫不決。好半天才一咬牙,心想被騙也不會少塊肉,但機會卻是會一閃即逝的。再說了,她也想和高手過過招,試試她真正的斤兩。

  於是她長吁了一口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距離那美大叔幾米外站定,左手「唰」的半撩黑色常服的下擺,右手前伸,掌心對著臉,氣定神閒地蹦出一個字,「請!」

  她這是擺的黃飛鴻通常採用的姿勢,卻不知這有邀請對方動手的意思,惹得美大叔一愣,不得不尷尬的上前,心中卻罵:虛海個壞東西,什麼少林寺第一高手,對方明明是個相貌比較粗豪的姑娘,瞧這一字眉長得,多威猛呀。可他打贏一個年輕姑娘,傳出去也不好聽,如果打輸了……不,不可能輸的。

  他心裡犯嘀咕,一邊的如初則表面平靜、內心緊張地看他步步逼近,只感覺對方氣度沉著,步法穩健,有一股壓迫力無形地當頭罩來,一看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不由得未戰先怯,急忙道,「且慢。」

  美大叔立即停下腳步,以眼神詢問她是何意。

  「剛才我們方丈說了,此處是佛門淨地,應當點到即止。不過我想拳腳無眼,萬一傷到就不好了。不如我們定個規矩如何?」

  「倒要請教。」美大叔舉止儒雅,看著實在養眼。

  「我們劃個圈子,不管是誰,只要一隻腳踏出去就算承讓了如何?」如初動著壞心眼,制訂了對自己有利的戰術。

  美大叔一聽覺得不錯,當即就答應下來,並用腳丈量,在地上劃了一個直徑約五米的圓圈來,之後一躍入內。

  如初本來就神經緊繃,見此情景以為是美大叔搞突然襲擊,立即做出反應,也不擺黃飛鴻的帥型了,腳下突然改為蹦蹦跳跳,拇指一抹鼻子,發出一聲高亢地尖叫:「我打——」接著,直接攻了過去。

  她的姿態和招式匪夷所思倒還罷了,但那聲突然的大叫卻嚇得美大叔一哆嗦,見她張牙舞爪地撲到了眼前,連忙凝神接招。

  他也算身經百戰的武將,可卻從沒見過這種打法。開始時那姑娘明明打的是少林拳,兩相交手時卻突然改變了,攻擊的方位和技巧完全和他平生所學所見不一樣。而每當他使出一招,招式還沒用盡,就被對方的怪招打斷,處處掣肘,還專門打他各關節,害他一時之間居然手忙腳亂。

  不僅如此,這姑娘內力雖然平平,但力量奇大,配合著她的怪異手法,仔細看來居然是最直接有效的打擊方法,不禁令他看得興奮莫名,只顧著一邊閃避一邊研究此武學新境界了,一不留神就退出了圈外,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

  「前輩愛護,承讓承讓。」如初見好就收,還沒等美大叔反應過來,已經後退數步。

  美大叔一走向她,她就看出來了,以她的能力來說用正常手段對這種高手是無法取勝的。所以,她要求畫圈,以規則來投機取巧,以速戰速決為策略,以亂拳打死老師傅為方針,以李小龍的功夫為基礎,不追求轟轟烈烈的效果,只要把美大叔逼出圈外就算完事。

  果然,她的算計成功了。哦也!

  「這算怎麼回事,我們大……老爺還沒出手,重新打過!」此情況令大家面面相覷地呆愣片刻後,美大叔身後的一個侍從率先不服,大聲道。

  如初理也不理,只哼了一聲,再豎著耳朵聽自己的身後,居然沒有半聲叫好,看來光頭啦啦隊一點也不配合,更加不專業!

  「不,這一局確是我輸了。」美大叔歎服地插話道,「只是姑……公子這是什麼拳法,在下見所未見,實在奇妙無比。」

  「這叫截拳,是一位名叫李小龍的異人所獨創。弟子機緣巧合,蒙他傳授一二,就連那聲叫喊也是他親傳。至於這步法……是一個叫阿里的、皮膚黑黑的拳師所創,有道是腳步像蝴蝶般輕盈,出拳像黃蜂般兇猛。」如初故意說得詳細,就怕別人懷疑她的古怪行為,而且她覺得表現大方點還能博得對方的好感。

  果然,美大叔微笑起來,滿眼的驚艷和好奇,還有很多讚賞,唯獨沒有不滿、妒忌、怨恨什麼的,看來此人真是個風度極好的,這才叫有大家風範吧。

  「怪不得剛才招招截住我的拳勢,讓我施展不出。」美大叔點頭讚歎,「以後有機會倒要向小兄弟討教一番。」

  如初一聽這句,頓時喜笑顏開,嘴裡連稱「不敢」,心裡琢磨著這是不是美大叔動了要聘她當衛學教習的念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52 PM

第八回 狗咬刺蝟,無從下嘴

     「我們老爺是來觀摩擊劍之技的,並不是拳法,不如再切磋一場如何?」美大叔的另一個侍從大聲道。

  美大叔沒有回話,但眼晴裡卻流露出嚮往之色。

  而如初本就有意讓人家見識一下古代所沒有的武學技巧,好對她印象深刻的,所以痛快地答應道,「既如此,那就請前輩指教了。不過還是不要用棍棒,晚輩內力不足,招式不能做到隨心所欲,不如用樹枝比劃比劃如何?」

  「如此也好。」這美大叔好脾氣得很,如初說什麼,他都同意。

  片刻,就有武僧折了樹枝來,如初取了一根,擺了個西洋擊劍的姿勢,滿意地在美大叔眼裡看到好奇和驚訝的神色。

  她十五歲時,曾經迷上過一個年輕的擊劍教練,於是報名參加了體育學院辦的業餘擊劍班,並為了能被那個帥哥教練親自輔導,學得極其認真刻苦。這樣一直練了五年,直到那教練結婚,她又轉而迷上大學學生會的會長,這段青澀的單戀才算結束。

  所以,她的擊劍水平雖然比不上專業,可也具有相當水準了。現在她又有繼承了古代胡如初的武功和力量,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擊劍之技要協調剛柔、陰陽、攻守、動靜、審勢、功力、手足等動作,小兄弟這手起式很特別,難道也是那位異人所授?」美大叔頗有興味地問道。

  如初含糊應答,把西洋擊劍術也歸在李小龍的頭上。

  美大叔大為感歎生不逢時,無緣一見李氏隱俠,之後緩緩一式攻來。

  擊劍對手腕的技巧要求很高,和中國劍法大不相同。如初把兩種完全不同的劍法糅合在一起,見招拆招,雖然還不是很熟練,但新奇和凌厲感卻十足十。只是這一次美大叔有了防備,不再手忙腳亂,而是慢慢逗如初使盡招數,自己則守得密不透風,兩人一來一回,打了足有半柱香的時間,一個穩健沉厚,一個花招百出,看得周圍的旁觀者如癡如醉。

  不過如初的功力畢竟低淺,而且擊劍術在積極進取的同時,還講究點紳士風度,其兇猛性自然不能和李小龍的截拳道相比,所以時間一長,美大叔手腕一轉,手中樹枝輕輕打在了如初的手背上。

  如初也是個有風度的,關鍵是這時候講風度不會輸得更慘,於是她當下扔下樹枝認輸,只是還沒說什麼場面話,就聽身後一個好聽的聲音道,「阿彌陀佛、一勝一敗,一團和氣、兩下罷手如何?」說得全是四個字四個字的,顯得很有學問似的。

  但,虛海什麼時候跑到她身後的呀,她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話果然不假。」美大叔由衷地讚歎道,「少林寺藏龍臥虎,今日一見,俞某心服口服,今天就此告辭,後會有期。」說著一抱拳,轉身就走,帶著一派他那溫和外表所沒有的颯爽利落,盡顯儒將風姿。

  而見他離去,所有僧眾歡欣鼓舞,興奮地互相談論起剛才那兩場別樣打鬥,根本沒人注意比武事件的主角之一正呆愣愣地看著另一主角的背景消失,心頭怒火漸起。

  原來還是被利用了,這位美大叔根本沒提什麼到天津衛的衛學裡當教習的事!

  如初雙目放射出駭人死光,在人群中尋找某身影,一眼鎖定後立即跑了過去,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拉了他袍袖就走。

  「師妹,找小僧何事呀?」虛海一臉受苦受難的模樣,讓如初瞬間生出些不忍心來,但再想想自己的悲慘遭遇,又氣不打一處來。

  「俞大叔根本沒請你當什麼兵法教習對不對?所以你說我也能同去完全是唬我的對不對?」

  「師妹此話怎講?」虛海眨眨純潔無辜的眼睛,來了個模稜兩可,即不承認,也不否認。

  如初被他那讓人找不到一絲錯處的完美表情氣壞了,根本沒想過,虛海也許是故意逗她發脾氣的,只怒道,「你居然騙我出手,太卑鄙了!你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嗎?」

  「除非必要的時候。」惡劣的字眼用平和、緩慢、認真、甚至溫柔的語調說出來,格外有刺激效果。

  「什麼什麼?你你你!」如實食指抖著,指著虛海的鼻子,徹底被打敗了,覺得和虛海鬥,自己根本不是一個段位的,簡直是狗咬刺蝟,無從下嘴,只能詛咒他,「你會下拔舌地獄的!」

  「佛曰……」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如初打斷虛海的話,抬腳踢了他的小腿一下,恨恨地跑走了。

  周圍的武僧們目瞪口呆,虛海身份尊崇,又是戒律院首座,小小的俗家弟子居然敢無緣無故打人?就算是她家有錢有勢,時常給寺裡奉上大筆香火銀子吧,也不能這樣無法無天呀。

  再看虛海師叔,一臉淡然,波瀾不驚,好像真是被小狗咬了一口,完全不在意,竟然還有點慈悲和憐憫之態,令眾僧大為歎服。看人家虛海師叔這境界,高僧就是高僧,這世界上什麼都能妒忌,只有慧根是不能妒忌的。

  而這位高僧,無視這一片崇拜的目光,寶相莊嚴地轉過一堵院牆,見左右無人,立即彎腰抱腿,雙手拚命搓著被如初踢過的地方,嘴裡絲絲吸著冷氣。

  這死丫頭,腳力這麼大,也不怕踢斷人腿嗎?

  心裡雖然罵著,臉上卻露出迷人笑意,感覺自打進入少林以來,從沒有這般高興過。這師妹死而復生之後,給他平靜到無聊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樂趣,逗她發脾氣、陷害她就是其中一種,那麼她到底是誰呢?

  當時他進入十八銅人陣的時候,她明明已經斷氣了,後來怎麼可能醒過來,而且還和沒事人一樣?她身體裡的魂魄,還是原來那個嗎?原來那個胡如初,除了癡纏他,武藝高強外,何曾有這般的靈秀聰明、慧黠嬌憨?現在的這個胡如初,對他避之如蛇蠍,哪有半點愛慕之情?所以她們絕對不是一個人!

  不過他不打算拆穿她,這樣陰她,看她暴跳如雷,最後慢慢露出馬腳,不也挺有趣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 01:02 AM 編輯

第二計 指桑罵槐

      大凌小者,警以誘之。剛中而應,行險而順。本卦下卦為坎為水,上卦為坤為地,水流地下,隨勢而行。

第一回 我是女的,可以嗎?

      (大凌小者,警以誘之。剛中而應,行險而順。本卦下卦為坎為水,上卦為坤為地,水流地下,隨勢而行。

  這個計名好像是貶義詞,但在兵法上是一種旁敲側擊,說東指西的策略。因為有些人不便、甚至不能責備,有時直接責備也不如間接警告的效果好。所以在率領部隊作戰時,若有大將不服從指揮,可以故意製造錯誤,藉以責備他人的過失,暗中警告部隊,從反面進行誘導。

  在本書中,此計用於欺騙家長,唉,大逆不道呀!)

  ……

  如初氣鼓鼓地在自己的小院裡悶了三天,後來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於是決定轉天下山回家,好歹先搞定退親的事再說吧。

  八重一聽要走,連忙悲悲切切地去找虛海辭行。如初以為這小丫頭得在寺裡耗上半天,沒想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跑回來了,八卦地說,「小姐,那天和小姐比武的人是一位武官呢,不是尋常江湖人。」

  「哦?」如初也有點好奇,比武的事也早告訴過自己的貼身婢女了。

  「叫俞大猷,聽說在南方很有些名氣。」八重興奮地道,「小姐跟他打了個平手,老爺知道了一定特別高興,會豎著拇指誇小姐……果然是將門虎女!」

  她模仿著著胡大海的語氣,心中也為有這樣的主人而自豪,但如初的心思卻完全沒在這兒,而是處於又驚又喜的狀態。

  俞大猷耶!還能是哪個俞大猷?這世上還有幾個俞大猷?肯定是抗倭名將,與戚繼光齊名、與戚繼光合稱俞龍戚虎的俞大猷!那個屢受不公平的待遇卻淡然處之、為人心地善良、愛民如子,被民眾稱為「俞佛」的俞大猷!那個到老死還在練兵的俞大猷!

  天哪,居然讓她遇到了民族英雄!不行,她得和俞大人親近親近,哪怕請他吃一餐飯也好呀。以前在現代讀歷史故事時,總是為他的遭遇憤憤難平,恨不得把奸臣全殺光,還他一個公道,現在就算不能彌補這英雄人物悲涼,至少容許她代表廣大人民表示一下愛戴之情。

  想到這兒,她蹭地一下跳起來,顧不得八重的阻攔,抬腳就往寺裡跑,才望見山門,遠遠就看到虛海正與俞大猷正在話別,不禁放慢了腳步,慢慢騰騰地挪過去。

  俞大猷是背對著如初的,但虛海卻是迎面站著,所以早就看到了如初的身影,於是他故意把依依惜別之情連續表達了三次,甚至還做了一首離別詩,這才等到那隻小烏龜慢慢爬過來。

  「師妹來送俞施主嗎?」他明澄的眼睛中顯露出一絲如假包換的驚訝,「正好,俞施主有事情要和師妹談,小僧就不打攪了。俞施主,山長水遠,就此別過。」

  此時如初才看出來,俞大猷似乎和虛海很熟,彼此間並不拘禮,虛海固然是說完就走,俞大猷也只是拱了拱手就轉過身來面對如初:「小兄弟,咱們借一步說話可好?」

  如初爽朗一笑,「俞大人肯定知道我是女的,又是長輩,叫我一聲如初就行了。」

  俞大猷雖然是棄文從武出身,本身氣質儒雅,但卻也是爽快人,見如初這樣直率,不由心中喜愛,笑道,「長輩可不敢當,我與虛海平輩論交,他是你師兄,今天我就倚老賣老,自認個大哥好了。」

  如初喜出望外,沒想到有機會稱民族英雄為大哥,心裡的激動勁就甭提了,當下甜甜地叫了一聲,之後和俞大猷走到一棵其冠如蓋的大樹邊,坐在其下的石凳上。

  「不知大哥有何吩咐?」如初問,心裡像長草一樣慌亂,考慮前幾天是不是錯怪虛海了,難道當真有去衛學當老師的好事?不然一個民族英雄找她一個穿越女幹嗎?

  俞大猷目光柔和地望著如初,坦言道,「如初,為兄前幾日見識了你的武功和人品,又從虛海處得知你是將門虎女、志向遠大,因此斗膽說句逾理的話,你當真希望效仿花木蘭報效國家嗎?」

  哎呀,有戲!

  如初樂得差點蹦起來,費盡全身力氣才沒讓屁股離了石凳,忙回答道,「那是沒錯的,不過我朝文臣武將中能賢無數,我又身為女子,一直沒有機會呀。」說著,眼睛眨巴眨巴地偷瞄俞大猷。

  俞大猷看她的樣子可愛,不禁微笑道,「既然如初你叫我一聲大哥,為兄就不妨直說。為兄出仕後本在金門駐防,但前幾年蒙古韃靼部首領俺答汗入侵山西北部,朝廷詔諭天下,選舉武勇之士。為兄一腔熱血報國,所以報了名。蒙當時的兵部尚書毛伯溫毛大人舉薦,遂到宣大總督翟鵬處任職,只可惜……」說到這裡,他長歎一聲,「許是為兄志大才疏,在大同一直未受重用,於是又申請辭歸。現在因為兵部還沒分派為兄的職位,所以被現任兵部尚書丁汝夔派到天津衛學裡做武修教習。」

  「朝廷中就是有人嫉賢妒能,又有眼不識泰山,放著大哥這樣的名將不用,浪費人才。哼!」如初怒道。

  俞大猷不知道如初為什麼如此憤慨,但她為自己這樣不平,心中忽有引為知己之感,苦笑道,「但仔細想想,教書育人,為我朝培養賢才也是報效國家呀。而那天我看你的武藝與眾不同,忽然有了個想法。」

  來了來了,機會要來了!如初兩眼放光,都快掩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了。

  只聽俞大猷道,「武學之道,源遠流長,古人所傳的技擊之術雖然博大精深,但難免招式繁多,兼有『舞』之成分,雖則苦練數十寒暑能有大成,但對於我輩上陣殺敵之武夫而言,反而是直接有效的打擊更為重要。這可要感謝你,前幾天那場切磋才讓為兄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為兄就動了念頭,想請如初也去衛學裡當武修教習,你說可好?」

  要矜持一點嗎?要拿橋嗎?要顯得很為難嗎?

  如初腦海裡滾過無數念頭,但最後她還是跳了起來,大叫「我願意!我願意!」知道的是她想當老師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俞佛在求婚。

  不過如初興奮之後,殘存的理智讓她過熱的大腦涼了一下,「可我是女的呀,這樣也可以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57 PM

第二回 世上只有爸爸好

     「這個……確實有不便之處。」俞大猷實話實話,神色一正道,「但求取長才不應拘泥於形式,而且放眼我大明王朝,只有你能教授這樣的武道,即簡便易學,上陣又實用,所以這件事我會稟天津三衛指揮總史於海濤於大人。他若點頭,這事就成了。」

  啊?這事還有變數呀!如初的笑容僵了起來,沮喪地道,「那好吧,我明天就會下山回家了,這就把地址告訴大哥,如果有好消息,記得給我寫信。」

  俞大猷點點頭,溫言安慰道,「你放心,那位於大人雖然年輕,卻是個精忠報國,愛惜人才的人,此事我猜也是十之八九。只是此事若成了,如初你還要女扮男裝避避嫌為好,畢竟女子做衛學的武修教習,可是我大明朝第一宗。」

  如初茫然點頭,心中有點為難。不是她不肯,為了一圓老師夢,她甚至可以暫時不修掉一字眉,保持粗豪的外貌。不過她身段玲瓏,其他三季還好說,夏天很難掩蓋,如果用力勒壓那些可愛的海綿體,不知還能不能喘氣。

  「如初啊,你雖然答應得痛快,但你父親那裡……」

  「交給我沒問題。」如初不太自信地答著,隨口問起他怎麼會和虛海認識。

  「他可不是普通的僧侶。」俞大猷笑答,「七、八年前我在金陵僧錄司與他相識,只因我別號虛江,曾開玩笑說,他的法號像是我親兄弟的名子似的,就這麼著攀上了交情。你也知道,咱們大明的僧人也是設司管理的,那時候虛海只有二十歲,卻已經是正六品的左善世,僧官中最高級別了。」

  啊?!這還真沒聽說過。他有這本事?

  看到如初驚訝的神情,俞大猷道,「他為人不愛張揚,又不愛穿袈裟,因此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要知道高品階的僧官可以在袈裟上飾金邊以示殊榮的,令人一見便知。不過僧官不設署,可以在任一家寺院內修行。我想,虛海一定是醉心武學,所以才在七年前由金陵來到少林寺。他精研兵法,這次我也請了他去天津衛學,他已應承了下來。如果你也能成行,到時候你們師兄妹又可以一起切磋佛學與武道了。」

  原來他沒說謊!只是為什麼到哪裡也躲不開他呢?難道他是她命中的天魔星?有他在,她還去當那個老師嗎?可愛的學生和可惡的和尚站在她選擇的天平兩端,一時讓她難以取捨。

  那不如把一切交給命運,如果於大人准許她去當教習她就去,如果不允許,那就是虛海克的,她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

  第二天,她一早就到方丈那裡去辭行,在保證不會間斷供奉少林寺的香油錢之後,她幾乎是被一群沒良心的出家人歡送著下山。不過虛海一直沒有出現,害得小八偷偷落淚了好幾天。

  如初對六百年前的民風和環境都很好奇,因此一路遊山玩水,足足走了一個多月才到家。當然,她的種種異常行為引起了八重多次懷疑,但她花言巧語掩飾得極好,又是一點點改變原來的行為舉止和做事原則,漸漸的,八重甚至忘記了之前的小姐是什麼模樣,只道是小姐轉性了,現在的小姐可愛溫和多了。

  不過不管走得多麼慢,在六月快下旬的時候,如初也終於回到了「家」。人都說近鄉情怯,雖然這並不是如初的故鄉,但她也照舊緊張得不得了,畢竟這是她來到大明後第一次回家,第一次見親人。

  萬一被發現她是西貝貨怎麼辦?穿越以來從沒想過的問題,這時候一下冒出了腦海。

  「小姐,胡管家來接我們了。」正胡思亂想著,身邊的八重歡呼了一聲。

  還沒到金陵的地界,這小丫頭就利用胡家遍佈各地的商家分號傳遞了消息回胡府,說明了兩人大約到達的時間,所以如初連城門還沒看清,就有繡著「慶善號」標記的馬車迎了過來。

  她一直以為大管家胡七是一個精明的中年人,沒想到居然是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年輕小伙子,中等個兒,很瘦,一臉厚道的笑容,性格也很開朗,見到如初後,高興得什麼似的,好像接的是自己的姐妹。當如初上了馬車,又不停的說起一些趣事,逗得如初和八重忍俊不禁。

  對此,如初感到很奇怪,因為聽說大宅門裡的丫頭和管家、僕人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非常會看人眼色,而且謙恭內斂,從不多說少道。可她家裡的人呢?八重就不是低眉順目的人,雖然很忠心而且服從命令,卻是個敢說話的。眼前的胡管家也是一樣,不怎麼沉穩,性格很快活似的。

  但從另一方面講,她很喜歡現在這種情況,否則可能會感到壓抑的。她覺得,這也是她的幸運。

  「八重,車上的食盒裡有赤豆冰沙,快端給小姐吃,仔細小姐中暑,這是老爺特意吩咐帶過來的。」胡七親自趕車,頭也不回地道。

  八重應了一聲,找開車內一個套著厚厚綿絮的錦盒。那錦盒內鋪著厚厚的碎冰,冰中鎮著一隻青花瓷碗,才一掀開碗蓋,立即就有一絲清甜的涼意衝到如初的鼻端,舒服得令她輕歎一聲。

  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金陵又素有火爐之稱,如初本就怕熱,剛才感覺都快中暑了。自己走路吧?紫外線太強烈!前一個胡如初本來就沒保養好皮膚,已經損傷了人體最大的器官,再暴曬下去非長斑不可。可是做馬車或者轎子吧?那種悶熱簡直無法形容,照這樣坐上一天,就跟在鋼廠煉一天鋼似的。

  與此相比,胡家馬車的設計就貼心多了。兩匹健馬拉著一個寬闊的車廂,大概就是為了夏天乘坐,車廂各面全是用竹篾編織而成,也不知採取了什麼工藝,即稀稀疏疏地透風,車身又很挺括。

  跟隨這輛車後的,還有一輛類似於貨車的普通馬車,車上放著兩個大木桶,桶裡放了清涼的水,水中浸了許多大片的荷葉和芭蕉葉。當如初上了竹馬車後,胡管家就立即和兩個小廝一起,把浸濕的荷葉抖乾淨水,鋪在車頂上,過一陣就換一批葉子。這樣一來,不管外面有多曬,車廂內始終清涼舒適,濕度也剛剛好,簡直是古代的空調車。

  這一切貼心的事當然都是胡老爺胡大海安排的,現在再加上這碗愛心冰沙,如初真想高聲大唱: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塊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 11:59 PM

第三回 回家,回家

     「你也吃點。」如初望著鼻尖冒汗的八重,遞過吃了一半的碗。其實她根本沒吃夠,但她可不是那種自己作威作福,視身邊人於無物的人。

  「我吃這個就行。」八重伸手抓了一粒碎冰,丟在嘴裡,咬得嘎巴嘎巴響,那快樂的神態逗得如初笑了起來,緊張的情緒舒緩不少,不禁也抓了一粒冰來大嚼,然後兩人相視大笑。

  「真是沒大沒小。」車廂外的胡七挪揄道,「八重你也快十五了吧,再侍候不好小姐,讓老爺乾脆給你配個女婿得了。」

  八重一聽,頓時大羞,但礙於胡七是大管家而又不能真的跑出去打他,只得和如初眨眼睛,恨不得小姐能給她出氣,可如初就是不理,於是三人一路上談笑打鬧,很快就通過金陵城繁華的主幹道,來到一片朱門大宅外。

  這片大宅佔地之廣,足足佔據了半條街。當馬車拐過進宅的巷子,環境立即就安靜了下來,似乎把天上的烈日和街上小販的叫賣聲全部隔絕在了胡府之外。

  如初此時又忐忑不安起來,偷偷掀起竹簾往外看,就見離胡府大門還有一百米的距離,已經有一個人快步向馬車衝了過來,一邊沖一邊喊,「女兒啊,我寶貝女兒,你回來啦。」

  這個人就是胡大海,胡老爺,她胡如初在明朝的老爹嗎?

  如初心裡彭彭亂跳,全身的感官全調動起來了,感到胡七勒住馬車,聽他大喊老爺您慢點,小姐就在車上呢,看到八重正在掀起簾子,她也就深呼吸一口,慢慢走下去。

  下了車,卻沒見到人,因為剛才胡大海跑得太快,馬車停得又慢了,結果他居然被甩到馬車的後面去了,此時正氣喘吁吁地往回跑。

  如初連忙趕上幾步去迎,距離近了,乍一看到胡大海的臉,生生嚇了一跳。一瞬時,她還以為香港電影演員吳孟達也穿越了!

  只見胡大海完全是《大話西遊》中吳孟達的造型,頭髮有點亂,因為天氣太熱,一身絲綢衣服像水撈的一樣,貼在有些胖大的身上,還半敞著衣襟,那對招牌式的黑眼圈襯得他的目光在欣喜中有些呆滯,一看就是睡眠不足。

  「爹爹在上,請受……」

  如初的話還沒說完,手臂就被一隻大手抓住,只聽吳孟達……不……是胡大海聲音哽咽地道,「乖女兒,可想死爹了,咱們父女可有半年沒見了。」

  如初滿頭黑線,這一路上想過無數次父女相見的場景,卻沒有一個場景與現在的情況類似,連她暗中演練了好多次的請安的話也根本沒用上。

  果然是一門家風,胡大海就這樣熱情奔放,也難怪下面的人都有點沒心沒肺的。奇怪的是他這樣的人怎樣能把生意做得這樣大,還這樣一帆風順的,難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爹,外頭怪熱的,我們進府說話可好?我帶了禮物給您呢。」如初看著胡大海眼中流露的無盡愛憐目光,柔聲道,心中頗有些感動,那濃濃的父愛可是她在現代二十五年從沒有感受到的。有這樣的父親,怪不得這身體的原主人可以在封建的時代為所欲為。

  「給爹帶了禮物啊,這可是頭一次,我們家如初懂事了。」胡大海很高興,拉著如初往府內走。

  如初不是個路癡,原本還想默默記一下路徑,可是她沒想到胡府這樣大,佈局又是這麼別具一格,完全沒有普通富豪之家的俗氣,或者是武將之家的粗礦硬朗,而是典型的江南風格庭院,小橋流水,曲徑深幽,連石階的花紋以及其上的青苔都似故意做上的,更別提各處院牆上形狀不同的小窗了。

  反正如初是看了個眼花繚亂,再加上身前身後一堆僕役丫頭簇擁著,她連東西南北也沒認清就被帶到了一處臨湖的精緻小院前,院門的牌匾上寫著「明珠閣」三個大字。

  看這名子,應該是取掌上明珠之意,大概是她的閨房所在地吧?如初猜測。

  而她沒猜錯,胡大海走到這裡就停下了腳步,愛憐地撫撫她的頭髮道,「你這一路上一定又累又熱,我早叫人備了洗澡水,你先梳洗一番,再歇息歇息,然後到臨水軒去吃晚飯。」

  「那爹你呢?」如初表現出一絲依戀,全然沒有半分作偽。

  胡大海感覺如初這次回來格外貼心,與往常大不相同,不禁心懷大慰,心想這或許是因為女兒就要出嫁,所以體會到父女之愛所致,於是溫言道,「為了迎接你,爹好好打扮了一番,沒想到天氣太熱,結果弄成這樣子。現在爹也換身衣服去,再督促廚房做點你喜歡吃的菜,待會兒咱們臨水軒見,爹還想聽聽這半年來你都做些什麼了呢。」

  如初點點頭,暫時與胡大海道別,然後進了明珠閣。

  這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如初和八重還沒進二門,就呼啦啦圍上了一群丫環婆子,問候聲一時此起彼伏。如初額頭直冒冷汗,有點招架不住,心想她一個人哪用得著這麼多人伺候,這胡大海也真是的,居然把女兒寵得像個活鳳凰似的。如果天天這麼多人跟著,她可無福消受,所以她的天津之行最好成功,因為她明顯需要一點自由的時間好適應明代的環境。

  把行李和路上買的各色東西都丟給僕人去做,如初先是粗略參觀了一下她那華麗舒適的閨房,然後就被八重帶去洗澡。又一個讓她沒想到的是,在明珠閣的西北角,居然有一間浴室,裡面修建了一個小小的漢白玉浴池,她到達的時候,洗澡水正不涼不熱,換洗衣服及洗浴用品也已經放好。

  她不習慣有人伺候洗浴,於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支開眾人,然後脫掉衣服,好好享受了一番。等她洗完後穿上名貴冰蠶絲的常服回到臥室,發現房間四周都放了冰盆,冰塊的寒意把屋內的暑氣逼退不少。

  看來胡大海還真是個二十四孝的好父親,只是如初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來,他真的是大將軍嗎?他這樣一個人居然做官做到總兵嗎?怎麼他身上一點行武的痕跡也沒有呢?他這樣疼愛女兒的話,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給搞下來吧?那麼,退親和上天津當老師的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01 AM

第四回 退親?駁回!

    如初嚴重懷疑胡大海在軍中是伙頭軍,而且還是負責餵豬的,這從他老人家對她的餵養上就看得出來。

  大熱的天,人本來沒有什麼食慾,可胡大海也不知從哪裡搜羅來了各色奇珍異果,從中揀出最好的裝入小竹筐中,放在井水裡浸著,方便如初隨時取用。他還自製了一種酸酸甜甜的飲料來給她開胃,加上冰塊後倒有點像雞尾酒,那些金陵有名的小吃和菜色就更甭說了,流水價往她嘴裡送。

  梅花糕、鴨血粉絲湯、蜜汁蓮藕、煮乾絲、桂花糖芋苗、燒麥、蒸餃、如意回鹵乾、蟹殼黃燒餅、蔥油餅、牛肉鍋貼、還有那各種做法的鴨子,什麼金陵烤鴨,板鴨、鹽水鴨、燒鴨、醬鴨、香酥鴨、八寶珍珠鴨、鹹鴨肫,似乎和鴨子有仇,不吃絕了種不算完。

  「鴨肉性涼,這時節吃最好了,又補氣又養血,有營養又解暑氣。你在少林學武,肯定很辛苦,不補一補怎麼成?」胡大海感歎著,神色間還有點抱歉之意,「可惜今年夏天太熱,做不了你最愛吃的桂花夾心赤豆小元宵。」

  唉,真是的。可憐天下父母心,果然父親如果寵愛起女兒來,比之慈母還要溺愛上三分。不,到了胡大海這兒是七分。

  吃得太多,如初怕發胖,毀壞了這身材絕佳的好皮囊,於是閒來無事就在府內四處亂轉,說是要消消食,其實也是為了熟悉一下地形,免得以後露出馬腳。大概因為原版胡如初常年在外,而且本身有點喜怒無常的緣故,她在性格和行為上的一些變化除了引起了一些驚訝和不適應外,倒沒人質疑她的真實性,這讓她漸漸放下心來,開始乖乖做胡大海的獨生女兒胡如初。

  就這麼著,全年最熱的時節就在瑣碎而平靜的日子中渡過了,轉眼間到了丹桂飄香的八月,俞大猷的信還沒有到,如初的親事也沒有退掉。

  事實上,她很著急,可又知道急不得,天津那邊的事她是無能為力的,而成親的事她也必須事先瞭解一下情況,要知道很多事她不方便也不能直接問,比如和她訂親的是什麼人家(這個照理說她應該知道才對)、府裡的人都是什麼情況、胡府的生意,也就是慶善號的事情,這些都只能旁敲側擊地打聽,或者卑鄙無恥地搞竊聽。

  好在她很享受父愛大過天的感覺,日子也不算太難過,很多事也慢慢搞清楚了。比如大管家胡七雖然年輕厚道,但卻是個賞罰分明的人,辦起公事來夠威嚴,和平時像兩個人一樣。

  他本姓蔡,名叫蔡七,從小聰明伶俐,傳說一會說話就會算賬了,父親是慶善號下屬一間糧鋪的大掌櫃。胡大海膝下無子,那年看到八歲的他,很是喜歡,而蔡掌櫃有七個兒子,少他一個不算什麼,就送給了胡大海當小廝,這才改名為胡七,一直幫著胡大海照看生意的。

  從一般的小說及演義來看,在這種情況下,胡七應該覬覦小姐和胡家財產的,不過不知道是胡家運氣特別好,還是這世上大部分人沒那麼奸詐的關係,胡七似乎並沒有別的想法,只一門心思幫胡家管好產業。

  胡大海為人寬宏善良、性格粗疏衝動、也不太講究細節,說白了就是有點二,照理說僕人們應該胡作非為才是,但就是因為有了工作起來很精明的胡七,而且僕人們都深知出了胡府再找不到這樣又輕鬆又飽還不會受氣的差事,所以反倒是個個盡職盡責,胡府上下外加慶善號也格外和諧。

  至於與她訂親的那人,不住在金陵,而是遠在山東,是一個武官的庶子。他的生母早已去世,年前他的父親也跑去團聚了,現在家裡只有一個嫡母,另一個庶母,幼弟幼妹一雙,但卻沒有房產田地。

  如初一聽這家庭條件就一頭冷汗。她並不是在意錢財和房子,在她的意識中,要錢就自己賺,沒有必要非得從男人那裡獲得,但是她很怕對方那種家庭成員狀況。一過門就要應付兩個婆婆,其中正牌大老婆還無所出,說不定心理不太正常。另外還有一個姨娘和可怕的小姑小叔,肯定也是難纏的。而她在人際關係方面並不太擅長,嫁到這樣的人家一定是可怕的噩夢。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那件讓如初從心底發寒的事是……和她訂親的男人只有十七歲!

  天哪,十七歲!在現代還算未成年,她如果嫁給這樣的男人(應該說是少年),萬一要一起卸了妝幹大事業,算不算摧殘幼苗?就算古代人結婚早點吧,可她已經二十二歲了。所謂女大五,賽老母,難道她嫁過去當他的娘嗎?

  「我要退親。」有一天下午,她趁著胡大海喝得老臉紅紅,一看就是喝高了的時候,試探性地問。

  她覺得胡大海萬事都順從她,而且愛她如眼珠子似的,肯定也捨不得她遠嫁,這事很容易成功。沒想到她失算了。

  在這件事上,胡大海表現出罕見的強硬,說如果退了親,她的名聲就完了,以後難嫁到好人家,而且這親事是他當年在軍中訂的,男方的父親與他是同僚,現在人家敗落了,他絕不能做那種嫌貧愛富的毀婚之事。

  「再說那小子十歲時我見過,聰明靈秀,將來必成大器。」胡大海大著舌頭說,「人都說三歲看老,他進了十歲了,能看到死。放心吧,爹怎麼會害你。莫笑少年貧,有本事的男人早晚會有成就的。」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她根本不是嫌對方窮,也不是嫌對方沒有地位,她只是不想嫁給武夫,更不想嫁給一個小自己五歲的男人。想想她小女人狀,窩在個一臉稚嫩、身材單薄的小男人懷裡撒嬌,她還沒動地兒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事已至此,如初雖然更加堅定了退親之心,但也知道直截了當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必須走迂迴路線。但是,要怎麼做呢?

  鬱悶之下,無計可施之中,如初決定到街上走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03 AM

第五回 賣身葬夫

      來金陵這麼久了,前些日子因為天氣悶熱,她一直沒出門逛逛,現在正好去散散心。而明朝的風氣雖然沒有唐代那麼開放,但也沒保守到女人不許上街。只是大戶人家的女眷要有隨從跟著,身上穿得嚴嚴實實的,有的還要戴上面紗長到膝蓋的帷帽,普通人家的女人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於是如初就穿得樸素些,帶著男裝的八重和一個真正的男性,名叫小十二的內院小廝出門去逛了。雖說這些日子來她已經開始保養皮膚,但目前還沒有明顯改善,因為那是個相對長期的工程。而她也沒有修飾那條破壞面部整體美感的一字眉,這樣形象的她走在街上肯定不會有惡少來調戲,換她調戲惡少,人家還會跑哩。

  不過她是天生樂觀的性格,所以對此並不沮喪,醜女有醜女的好處,安全指數高。再說了,女為悅己者容,金陵城的男人雖多,但除了胡大海外沒一個是她放在心上的,那麼她醜與不醜又有什麼關係?

  慶善號旗下有車馬行、客棧、酒樓、錢莊、成衣坊、首飾樓,她出門時根本什麼也不必帶,就拿著胡七給的一個特製腰牌就行。有了那腰牌,一切都可以在自家店裡解決,遊玩起來實在輕鬆愜意。因此開始時她還滿懷心事,到後來卻幾乎忘卻了煩惱,全身心沉醉在金陵繁華而精緻的景致之中。

  整整逛了一天,感覺腿都溜細了,還買了一大堆即無用也不貴重、卻精巧好玩的東西,她的興致才略減。晚上在自家酒樓吃過飯後,信步走去相鄰街上的慶善號車馬行,打算坐馬車回家。但才拐過街角,就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圍成一個圈,還指指點點地互相議論著,似乎有什麼事發生。

  她的八卦因子在這一刻兇猛燃燒,也顧不得累了,生生擠進人群。

  「發生了什麼事?」小十二沒等如初吩咐,就乖巧地向站在一邊長吁短歎的中年男子詢問。那人頭戴方巾,像是個秀才。

  那人往圈子中央努努嘴,「不會自己看嗎?賣身葬夫,唉,真可憐。」

  「郎兄,看著可憐不會買回家嗎?這一大一小總共才賣一兩銀子,多划算。」另一個人道,看樣子是這秀才的朋友。

  「團兄,我是小戶人家,家中妻子兒女不過四人,有一個使喚婆子就夠了,哪有閒錢顧著他人,我看還是團兄買了吧,你也不差那點銀子,就當做件好事了。」姓郎的秀才勸道,看了看圈中人,又是皺眉歎了口氣。

  那姓團的搖頭道,「我倒不是在乎這一兩銀子,也不是不肯幫她。可是你看她一臉菜色,領回家去搭上湯藥費就算了,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多晦氣呀。再看那小的,這麼瘦,也不知養不養的活,這可是大小兩條性命,我輩沒福之人可不敢接手。」

  如初聞言,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就見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跪在圈內,大概跪得時間不短了,又沒吃沒喝,看起來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她身邊有一個約五、六歲的小男孩,長得和小蘿蔔頭似的,腦袋大大,身上瘦得皮包骨,坐在圈內怯生生地看向眾人。他這麼年幼,一雙眼睛卻毫無神采,更沒有乞憐哀傷之意,有的只是漠然,看得如初的心都絞了起來。

  這女人沒什麼姿色,頂多算五官端正而已,看起來身子又弱,不像幹得了活的,所以母子兩個賣一兩銀子也沒人買。

  「小十二,快去給這母子兩個弄點吃的,要軟和清淡的,不然他們餓久了的胃受不了。八重,你拿五兩銀子給她,不用她賣身為奴,讓她拿了錢趕快回家給她相公辦後事吧。」她立即吩咐,惹來眾人驚歎又恐懼的目光。

  驚歎的是,這哪來的大善人這麼大方?恐懼的是,這誰家的姑娘長這麼豪爽?

  而那婦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因為腿軟走不動路,居然拖著孩子,爬過來給如初磕頭,非要報答大恩,要不是小十二在一邊扶著,如初差點被嚇得摔一跤。

  這下子她暫時也走不了了,乾脆到車馬行去歇腳。小十二則麻利地照顧那母子吃了東西,然後又帶了他們過來問話。

  如初細一打聽,這才知道這婦人叫杜三娘,相公在舟山衛當兵。前些日子倭寇來襲擊,他相公受了重傷,但因為是打了敗仗,或者說根本沒動手,倭寇一來,明軍就敗退了,連衛所也放棄,所以朝廷沒有撫恤。而之前數年,他相公的軍餉也多次被剋扣,家中一貧如洗,最後賣了唯一的房子和一畝薄田也沒保住相公的性命,現在更是連下葬的錢也沒有了。萬般無奈之下,她這才自賣自身,只求一張葦席包裹相公屍身,只求唯一的兒子可以有口飯吃而已。

  唉,慘,真是慘!沒想到大明王朝的武力衰弱成這個樣子,朱元璋和朱棣兩個馬上皇帝如果知道自家的子孫如此不濟,一定會被氣得穿越吧?如初聽完這婦人的敘述,覺得自己過的那種備受父親寵愛的、錦衣玉食的生活簡直是對人類的犯罪。

  「至少你還有個兒子,也算不幸中之大幸,這樣活著也有盼頭。」她溫言道,「現在趕快回家去吧,用這銀子給你相公辦了後事,好好帶兒子過日子。」

  說完這話,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她那十七歲的小相公。他似乎也是在山東衛所裡當武官的,那麼他是見了敵人就跑的窩囊廢,還是最後落個馬革裹屍還的結果呢?

  想著這些,她不由得發愣,卻不知杜三娘猶豫了一下,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她腳下,哭道,「小姐是九天仙女下凡,心慈面善,就讓小婦人跟了小姐去,不然小婦人沒有事做,到頭來坐吃山空,還是養活不了這孩子啊。」

  做為現代人,被別人跪來跪去不僅不習慣,還是個巨大的心理負擔。而杜三娘為了能找個事做,居然說她是九天仙女,試問有長著一字眉,面色黎黑的仙女嗎?就算是花仙子,也是根莖類的。

  可如初理解她說的意思,畢竟救急救不了窮,這孩子才五、六歲,等他能成家立業還有好長一段時間,那五兩銀子確實不如實在的工作更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05 AM

第六回 原來她是大財主!

      想到這兒,如初心裡突然一動,問,「你說你們附近村子有好幾家人像你一樣是嗎?」

  杜三娘點了點頭道,「約摸有七、八戶吧。因為我們幾家的祖上種的是舟山衛裡的屯田,所以就算後來搬到了金陵,也要每戶都要出一丁當兵的。不過他們有的是男人傷殘了,但好歹還活著,有的有親戚幫襯,只有小婦人我走投無路,這才遇到了小姐您。」

  如初點點頭,腦子飛快地打主意,琢磨著這件事如果做得好,說不定這親事就能退了,而且還可以做一件大大的善事,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打定了主意,就吩咐辦事麻利、為人機靈的小十二先安頓了杜三娘母子住下,然後去找一間能住十來戶人的大院子,地點偏僻點沒關係,重要的寬敞,只租不買,辦事時也不要張揚,更不能抬出胡府或者慶善號的招牌。

  「小姐,您這是要幹什麼?」小十二才一離開,八重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行善呀。」如初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八重的頭,「你沒看杜三娘多可憐嘛,咱們看不見就算了,既然看到了,可不能不管。雖然衛裡的官兵打了敗仗,但其根源卻在朝廷,他們只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罷了。可現在朝廷不管撫恤,難道任由他們這樣死去?」

  「果然是大善事,不過奴婢看小姐的意思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了,那多虧呀。」八重抓抓下巴,「不如就以老爺的名義辦這件事吧,多給胡府增光呀。」

  如初又敲了一下八重的頭,「那可不行,朝廷不撫恤,我爹卻出頭幫忙,這算怎麼回事?他可是有爵位的人,之前還當過官,被不懷好意的人誣陷為收買民心怎麼辦?他做著生意,勢必要與官府有來往,萬一他的風頭壓過了官府,還能指望以後做生意時官府會合作嗎?咱們做這善事只求心安,別回頭引火燒身,那就得不償失了。」

  八重想了想,露出崇拜的神色道,「小姐就是小姐,尤其這次從少林回來,簡直和變了個人一樣,比原來更好、更招人疼了呢,那天我還聽老爺這麼念叨。」

  如初嚇了一跳,含糊著應了一句,心想以後還是要小心一點為好,要知道潛移默化、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才是王道呀。

  回到家,如初就洗洗睡了。

  胡大海還以為她是逛累了,也沒打擾。平時他可是非常緊張這個女兒的。如初進胡府這麼多天,從沒給他請過安。倒不是如初不去,而是因為她一起床,還沒梳洗完畢,胡大海就端著好吃的、好玩的來獻寶,倒像是當爹的給女兒請安似的。

  其實今天如初雖然很累,但因為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而興奮得睡不著,早早躺下,不過是為了思考一些事情的細節而已。

  第二天一早,她悄悄召來小十二,打聽到房子居然已經租好了,高興得當場賞了小十二一兩銀子,然後找了小八一起出去辦事。

  她往外走的時候,胡大海正端子一碟子燒賣進來,她只捏了一個塞在嘴裡就往外跑,胡大海端著碟子在後面追,一連串地喊,「女兒女兒女兒,你這是上哪兒啊,昨天不是才逛回來嗎?還去呀!」

  「我是有正事要做呀,爹。」如初回頭沖胡大海一笑,故做神秘地說,「這可是件大事,不過不能告訴爹。」說完蹦蹦噠噠就離開了。

  她是故意引起胡大海好奇的,那樣他才會去打聽,這件事得讓他自己知道才有效果,否則由她說出來,胡大海會以為她在利用陰謀詭計達到目的,雖然事實上就是如此。

  對於那些軍烈屬的安置,她想了一夜也沒想出什麼商業奇謀來,畢竟即要幫助他們,還不能做得太過明顯張揚,實在不太容易。而且他們全是些農民、士兵,沒有特別技能,男人還大部分傷殘了,從商或者從事手工業製作也並非他們所長,想來想去,就只有土地才能挽救他們。

  所以她打算買個小農莊,回頭讓胡七幫助找一個能幹的人來管理,杜三娘等人就進入農莊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重體力勞動另雇短工。這樣,一來他們生活無憂了,二來農莊上的活計他們都能上手,三來把農莊的收益存起來,以後就用做善款。

  她想,農莊中即要種一些普通的農作物,也要種點昂貴的、很有經濟價值的植物,比如花卉、藥材什麼的,甚至可以再養點珍稀魚類或者動物。當然啦,這一切都需要投資和利用資金吸引人才,不過空手套白狼雖然很艱難,但手裡有錢就好辦事多了,大把銀票灑出去,還怕招不來能人相助?

  而她,應該是有錢的吧?

  她聽說大宅門裡的人都有月例錢,胡大海那麼疼她,月例錢一定給得不少。而原版胡如初看來不像個愛花錢的,那麼這些年一定攢下不少吧?

  「八重,咱們府的月例錢什麼時候發?」她硬著頭皮問,生怕人家反問她:小姐,您怎麼連這個也忘記了?

  不過還好,八重正埋頭繡一個荷包,只頭也沒抬的說,「每個月十五吧。」

  「我的也是嗎?」她再問一句。

  八重還是沒抬頭,但說出的話卻嚇了如初一跳,「小姐哪有月例錢?」

  沒有嗎?難道真的沒有私房錢嗎?難道她以前花錢都是直接找胡大海要?那現在怎麼辦?其實就算她需要的不是小數目,找胡大海伸手,他也肯定會給。重要的是這樣一來,胡大海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那哪有讓他自己去查的效果好。

  那種突然來到的、震驚卻又心裡又酸酸的、繼而擔心無比、兔死狐悲的效果!

  那可是心理攻防戰的關鍵,是她成功退婚的關鍵!

  「為什麼不給我月例錢?」她心裡煩惱,這話衝口而出。

  「小姐可真財迷!」八重終於抬起頭來,捂著嘴笑,「老爺這麼疼愛小姐,今天一個大珍珠,明天一個大翡翠,這會兒一個大元寶,那會兒又一疊子銀票,小姐不出閨門就已經是大財主了,卻來和我們苦命的丫頭小廝搶月例錢嗎?」

  如初驚喜地瞪大眼睛,原來她是富婆啊!真好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07 AM

第七回 古代保險櫃

     「我現在要數數錢,快幫我找出來。」這麼多錢,總應該有地方存放吧,聽八重的語氣,不像是放在錢莊裡的樣子,倒像是私藏著。

  如初又一次猜對了,因為她話音一落,八重就丟下荷包,站了起來,嘟著嘴道,「小姐真會折騰人,青天白日的,數什麼錢哪。」

  「小姐我就是想數錢玩。」她身子一歪,倚在床邊,以肢體語言表示她絕不會自己動手,其實她是根本不知道那些私房錢放在哪兒。

  「是哦,小姐的嘴,奴婢的腿。」八重只覺得自家小姐發起小孩子脾氣來,似乎比她的年紀還小似的,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故意邁著慢吞吞的四方步走到床邊,伸手把最裡側的床柱扭了幾扭。

  啊,有機關!如初驚歎。而隨著一絲輕微的摩擦聲,她發現藏錢的地兒就在床後的牆裡,模樣就像現代的嵌入式保險櫃,長寬高均為兩尺,精鋼的材質。

  沒想到啊,她每天和大筆財富睡在一起,怪不得最近總感覺渾身是力呢!

  如初要拚命克制自己才沒有高興得大叫,臉上還流露出一幅不在乎又漫不經心的神色,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拉了下保險櫃的門。

  門沒開。再用力,還是沒開。看來她需要一把鑰匙,可鑰匙在哪兒呢?

  「端杯涼茶給我,突然很口渴。」如初扒拉了一下頭髮,有點尷尬。

  八重撲哧一笑,「小姐,您是不是找不到鑰匙啦,前幾天我看您放在梳妝盒裡來著。」

  如初這才想起來,她穿越後在這個身體上發現過一把鑰匙,是拴在腳腕上的。開始時她不知道那是幹什麼用的,也就沒取下,可回家後生活太舒適了,她漸漸嫌那鐵鑰匙怪硌得慌的,於是就把它摘下來,隨意丟在梳妝盒裡了。

  「那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拿來呀。」

  「奴婢就是覺得小姐最近怪怪的。」八重吐了吐舌頭,跑去把鑰匙拿來,遞到如初手上。

  看來八重真是原版胡如初的貼心愛婢,連藏錢這麼隱秘的事都不瞞著她。不過,也可能是原版胡如初看不上這些錢的緣故,畢竟住四十幾平米小公寓的「她」和住園林式庭院的「她」在對待金錢的問題上是不一樣的。

  如初深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穩定住手腕,打開了那可愛的精鋼鐵門。在拉開門的一瞬間,金銀財寶發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卻第一次感覺疼痛也是很幸福的。

  寧神靜氣了三秒後再仔細看去,發現那古代保險櫃分為兩層。下層胡亂堆了二、三十個金元寶,上層則並排擺放著三個檀香木的盒子。

  最左邊那只盒子內襯著紅色絲絨,裡面放著三個玉雕的福祿壽三位仙君的神像,雖然如初不懂玉器,但看來絕對是值錢的東西;中間的盒子裡放的是幾色珠寶首飾,很是精美貴重,寶石的閃光令人眼花繚亂;最右邊一個盒子略小,裡面放的東西雖然常見,但卻是所有人都喜愛的,也就是……銀票。

  「這有多少錢啊。」她胡老五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八重奇怪地看了如初一眼,「那些元寶下壓著帳冊,上面有記錄呀,小姐怎麼不記得了?」

  「我老了嘛,忘性大。」如初對無法回答的問題都會含糊過去。

  她一邊說一邊低頭望去,果然那金光閃閃之下,露出個紙質東西的一角。抽出來一看,見上面記錄著寶物的名稱,具體形態描述,哪年哪月父親賜與的,價值約多少什麼的。

  看紀錄的時間,如初發現胡大海還真喜歡送禮物,是個節日就送,就連嘉靖帝的壽誕也不放過。而這表面上雖然是一本帳冊,其實卻包含著濃濃的父愛。看來原版胡如初心中對此也有所感念,所以才一筆一筆地全記了下來。或者她是想等著嫁到山東後再慢慢翻看,以此想念遠在金陵的父親吧。

  如初饒有興趣地翻閱著賬冊,一時之間甚至忘記了金錢的吸引力,心裡琢磨著自己可以代替原版胡如初盡孝道,也一定可以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直到賬冊翻過了半本,她才悚然一驚,因為她看到了一串文字加數字。上書:約合白銀五萬兩。

  天哪!

  記得在遊山玩水回金陵的途中,她曾聽說一個七品官的俸祿也不過五十兩,那她的五萬兩可以養一千個縣官了,當然這是在縣官不貪污受賄的基礎上。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筆巨富,沒想到胡大海光送女兒禮物就這麼大手筆,那嫁妝他會準備多少?

  話說將來誰娶了她還真是有福氣,陪嫁這麼多不說,在她的美容攻略下,不久的將來變成個清秀佳人也完全不成問題,更別說她還具備現代人的開闊精神視野和積澱了六百年的見識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把那些沉重的金元寶碼放整齊,又愛憐地挨個觀看撫摩首飾和珠寶,最後又哆嗦著點了一遍銀票,這才舒服地歎口氣,把古代保險櫃重新隱藏起來。

  「小姐,你真奇怪呀,平時怎麼沒見你這麼愛錢?」小八詫異地說。

  「以前我是不知道金錢的好處,現在知道這些錢可以讓我幫助這麼多可憐的人,心情自然與平時不同啦。」如初強詞奪理,故意表現得清高以掩蓋著現代人的愛財本色。

  而因為手裡有了錢,她的底氣也足了起來,開始著手辦農莊的事。當天下午,她就叫小十二找了個專司買賣土地和房屋的經濟來,看金陵城附近有什麼田地農莊賣的。她以為這不太容易,沒想到她的好運氣還在持續,此時正好有兩個莊子要脫手,而且都還挺急的,一家是因為賭敗了家,不得不變賣家產,另一家是要全家搬到揚州去,金陵這邊的莊子就不要了。

  如初一聽,感覺諸事順利,大為高興,當即和經濟約好第二天去看農莊。她故意洩露了一點形跡給胡大海,故意在他面前忙來忙去,卻就是不肯告訴他再忙些什麼,急得這位父親大人抓耳撓腮。最後不出她所預料和盼望的,胡大海偷偷叫胡七派人跟著她,想看看她到底再做些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10 AM

第八回 胡老爺到農莊一遊

     「如初這是要偷偷學做生意,好接下慶善號的產業嗎?」聽完胡七的匯報,胡大海撫著肚子呵呵笑了起來,「唉,這半年來果然懂事多了,也不知道在哪兒開的竅。」

  胡七看胡大海那高興的樣子,不忍心潑他冷水,於是尷尬一笑道,「這可是老爺的福氣,不過……據小的猜,小姐怕是還有其他一層意思。」

  胡大海哦了一聲,示意胡七說下去。

  胡七斟酌了一下道,「前幾天小姐叫小的給她一個人,是為管理那處莊院的,還威脅不許對老爺說。我想小姐的事比老爺的事還要大,就把手下一個最得力的、叫楊喜的人派給了小姐。後來聽他說,小姐簡直是做生意的奇才,常有奇思妙想,做事又頗有遠見,那胸襟與氣度普通女子可以比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胡大海聞言老懷大慰,忍不住自吹自擂了一句。

  胡七笑等他得意過,繼續說,「不過楊喜對小姐親自雇的長工和老媽子……倒是覺得有些不妥。」

  「哦,怎麼呢?」胡大海欠了欠身子,表示極度關心。在他心裡,天大的事也是小事,可女兒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小姐雇的人都是整家人,其實這倒也沒什麼,但這些人家不是孩子尚小,就是婆子粗手笨腳的,再麼就是男人身有不便,別說看家護院、整治田地了,就算日常起居也不是伶俐的。屬下想,小姐暗中買賣下農莊這麼大手筆,行事又漂亮,想必在僱人方面也不會打了眼。那這樣說來,此舉就另有深意了。」

  「你是說……如初買這莊子是有別的目的,甚至是養活這些人了?她打哪認識的這些人?是為了要行善嗎?」胡大海也不是傻子,聽胡七一說也覺得如初的行事古怪了些。

  「這個小的可不知道了。」胡七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狡猾,那憨厚的模樣漸被精明所取代,開玩笑道,「老爺不妨親自去看看,也省得待在府裡提心吊膽,害小的也和做賊一樣偷偷摸摸。」

  「這樣……好嗎?」胡大海有點猶豫,「如初特意瞞著我,我這麼一去,她生氣了可怎麼辦?」

  「小的是怕小姐心善,回頭再讓人騙了。如果把話攤開來說,爺兒倆個有商有量,那不是挺好嗎?反正小姐做什麼,老爺都是應允的。」

  胡大海一想也是,他這些天猜來猜去也怪難受的,一直擔心這寶貝女兒的安全來著。再說了,就算如初開始時有些生氣,哄哄就好了,了不起她想做什麼,他全力幫襯就是。

  想到這兒,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叫胡七備車。

  胡七攔道,「老爺您別急,現在都申時末了,小姐馬上就能到家,您去莊子上看誰呀?不如明天一大早去,趕上午飯時最好,爺兒倆個進點地裡新摘的菜,就當踏踏青了。」

  胡大海點頭稱是,也不想想八月裡要踏什麼青。因為心裡惦記這事,當天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起了個大早,頂著一對黑眼圈安排好家裡及商號的事就急急慌慌往地金陵城外的農莊趕。

  昨天據胡七說,如初起意要買農莊時,恰巧有人急於想脫手,而且是相鄰的兩處莊子,於是如初就全買下來了,把兩處合為了一處,價錢比市價低了四成,實在是一筆好買賣。

  其實對於女兒做生意是否精明,他倒並不在意,但從這件事上,他感覺女兒是個有福氣的,總有各種機會趕著她、等著她,對一個父親來說,這是感到最欣慰的事。

  女兒有福氣,多好呀!只希望她也能嫁得好,相公疼愛她,那麼他這一輩子也沒什麼所求了。

  而和胡七估摸的一樣,胡大海到達農莊時正好是中午。馬車一到莊門外就有人跑來開門,看起來像是胡七早安排好的「內應」,一問來人姓名,果然是楊喜。

  「小姐在哪裡?」他問。

  「老爺來得正好,小姐現下正在莊裡的花圃呢!」楊喜恭恭敬敬地答,「再早半刻,小姐就還沒從莊外的地裡回來。」

  胡大海一愣,「她這是做什麼?」

  「早上是去看地裡的莊稼長得好不好,這會兒是問花把式種花的事呢。」

  胡大海聞言好奇心大盛,從不知道女兒關注這些田地草木上的事情。他邁開大步向莊子裡走,沒走多遠就見從西邊的小院內跑出一群孩子出來,男女都有,大小不一,後面跟著一個年輕男子。

  「這是小姐給莊裡的孩子請的先生,呂秀才,原本在金陵城靠賣字畫、幫人寫書信為生的,小姐無意中遇到,說他為人耿直,學問又好,所以就請了來,束修費用可不低呢。」楊喜也是個乖巧的,沒等胡大海問就解釋道,「小姐說什麼『識字就是力量』,不當睜眼瞎,以後才能活得更好,對莊上也是有好處的。」

  「每天都讀書嗎?」胡大海再問。

  「只有上午,午時後會幫工。如今莊裡請了不少能人,年紀大點兒的孩子邊學邊幹,男孩侍候花草魚蟲,女孩紡線繡花,小點兒的孩子就幫著摘菜洗菜什麼的。小姐還說,過些日子和金陵城裡的各間鋪子說好,要送年紀大些的孩子去學手藝呢。」

  「她這是行善,哪裡是做生意。」胡大海溫言道,並微笑起來,一邊的楊喜連忙稱是。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路過了一個貌似廚房的小跨院的時候,胡大海往裡略看了看,發現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男人正在掃地,一個明顯雙腿不能動的男人坐在地上敲敲打打,似乎在修理什麼東西,還有一個將死未死的男人躺在一張竹床上曬太陽,一群骨瘦如柴的女人正裡裡外外的忙活著打水做飯。

  這些人不認識胡大海,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是貴人,所以都表現得侷促而緊張。但在胡大海看來,這些人雖然並沒有徹底擺脫窮困的樣子,眼睛裡卻似乎流露出安寧的神色。

  「如初心地這麼好,將來一定有福報。」他喃喃低語一聲,心情愈發放鬆。

  他只是沒想到,這莊子從外面看不明顯,內裡其實很大,他足足走了一柱香的時間才看到一大片花圃,而他的寶貝女兒就站在花叢中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話。她戴著面紗長長的帷帽,連手也包在布裡,似乎不想照到一點太陽似的,在看到他後,驚訝地喊了一聲爹。

  還好,她沒有生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13 AM

第九回 女兒的幸福

     「爹,您怎麼來啦?」如初意外地,實際上是驚喜地問。

  唉,這老爺子,這麼久才順籐摸瓜到這裡,等得她心急火燎,天天裝神秘不說,因為總是坐車往郊外跑,渾身的骨頭都顛酥了,最後她不得不一再暗示胡七,真是有夠衰的。

  「呃……看看,就是隨便看看。」胡大海汕訕的,兩隻手不知放在哪兒好。

  「一定是胡七洩露我的秘密,回頭大耳刮子扇他。」如初故意露出點氣憤的樣子來。

  「他也是無意中說的,再說了,女兒有什麼事需要瞞著爹的。」胡大海不厚道地把責任全推在自己的大管家身上,心裡盤算,要是胡七真挨了耳刮子,回頭挨一下給一百兩銀子湯藥費好了,總不會虧了他。

  如初就坡下驢,聳聳肩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不想讓爹看到一些事而傷心,也不想爹勞神罷了。」

  這兩句話拍得胡大海那叫一個舒服,感覺女兒這麼關心自己,簡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愛憐的目光上下瞧了瞧女兒,問道,「你怎麼裹成這個樣子?不是生了風疹吧?爹馬上給你叫咱們慶善號藥鋪的坐堂大夫來,那可是爹花大價錢請的,之前當過御醫呢。」

  「不是啦,我是保護一下皮膚,現在曬得粗粗黑黑的,一點也不好看。你胡大富翁胡大善人的女兒怎麼能不漂亮呢?」

  胡大海呵呵笑著,被如初帶到花圃旁邊一個雅致的竹廬中。進了屋,如初讓胡大海坐了上座,之後就吩咐八重去催飯,嘴裡慇勤地道,「您嘗嘗從地裡新摘的菜,口味可不一樣。等我這莊子收拾好了,以後直接把菜往府裡送,讓爹吃得健康,長命百歲。」

  胡大海本來擔心如初生氣,結果不但沒有,還被哄得暈暈呼呼的,直到一個大約才六、七歲的小女孩膽怯地端了一盞茶來,他才記起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以及剛才在莊子裡看到的事情。

  「如初啊,你買個農莊,爹不攔著,可是和賣家商談、到官府錄黃冊這些事挺麻煩的,由爹來幫你辦,會省很多事的。」

  「說了怕您看著心酸嘛。」如初露出心有慼慼的神色來,引著胡大海往下問,其實就連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女孩也是她特意安排的。

  胡大海果然詳細詢問起來,如初裝得吞吞吐吐,擠牙膏似的把辦農莊的目的說了,果然看到胡大海那張總是樂呵呵的臉沉了下來,眉頭也皺著。

  正在父女間的氣壓比較低的時候,八重端了飯來,兩人就坐下吃,吃到一半的時候,胡大海突然問,「如初,你辦這個農莊固然是行善積德,可是……你還想讓爹知道什麼?」

  如初一愣,隨即想起胡大海雖然為人忠厚,但畢竟當過官、經過商,而且都比較成功,所以說腦子並不笨,人生經驗甚至還很多,自己的掉這番花槍,他肯定會有所覺察,那她再隱瞞下去就沒有意思了。

  於是她乾脆直言道,「爹,女兒開始辦這個農莊時,確實只是想幫助這些可憐人,為了怕給爹惹麻煩才沒有動用爹的財勢。可是後來女兒慢慢地也有所覺悟,因為看太多人生慘劇,不由得我不多想。」她半句真半句假地說,「我知道您不願意我退親,可是嫁給一個武官,而且是海防衛的,真的會幸福嗎?」

  胡大海只是懷疑如初的動機,倒沒想到她這樣直言不諱,愣了一下道,「如初,爹並不怕毀了名聲,做個不信不義之人。為了你,爹什麼都願意做,但你那樁婚事的確是不錯的。我那兄長家風嚴正,你女婿小小年紀就英氣外露,實是佳偶啊。」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可是千古名句。再說了,家風嚴正還一個妾一個妾地娶進門?現代女人,哪有和別人分享丈夫的道理。

  「爹,可是您想過沒有,女兒的幸福到底是什麼呢?」如初平心靜氣地道,「我希望以後能過平靜的日子,相公不必多麼了不起,也不必很有錢,只要家世清白,為人正派忠厚就好;我希望夫妻和美,他不會娶妾,一生一世只我一人;我希望能承歡爹的膝下,給您養老送終,不要遠隔千山萬水。這樣想,您還覺得那門親事很好嗎?」

  胡大海被問得發愣,好半晌,嘴唇動了動,但才想說話又被如初攔住了,「您也知道,現在朝廷邊備鬆弛、海防形同虛設,假如我那相公是個貪生怕死之徒,我會看不起他,假如他英勇奮戰,在現在這個條件下,多半要為國捐軀,那時我就成了寡婦,或者像您看到的那些人一樣……就算他神大命大吧,可除了像您一樣激流勇退的,武官的下場大部分是什麼?而現在嚴首輔專政,我那相公如果不巴結朝官嚴黨,打仗勝了可能被人搶了功勞,打仗輸了會被人當替罪羊,能有什麼好處?女兒跟了他,提心吊膽倒還罷了,如果被人陷害,落個滿門抄斬可怎麼辦?您覺得這是女兒的幸福嗎?」

  一番話說完,如初固然是滿臉嚴肅,胡大海更是被震住了。確實,自古名臣良將有好結局的少呀。

  其實如初這是偷換概念,就算她說的有些道理,但也完全沒有嚴重到這個地步。可是胡大海拿她當命根子一樣,捨不得她承受一點風險,所以如初說的這些情況看來就太嚴重了。再加上剛才他看到了那些海防衛中士兵的慘狀,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腦海裡就浮現出女兒一家大小秋後問斬,他去收屍的景象,嚇得打了個寒戰。

  他是寧願自己被凌遲處死,也不願意如初傷一根頭髮的。

  「朝廷的事不要妄言,是誰告訴你的?」心慌意亂之下,他隨口一問。

  「虛海師兄。」如初胡亂編排著。再偷看胡大海臉色,覺得自己所謀之事大為有戲,心花怒放之餘,又覺得有點慚愧。為了能退婚,她做的這些安排有點對不起這們便宜老爹。不過算了,等她再玩幾年,將來一定好好孝順他,不讓他老來寂寞淒涼。

  「爹,我知道我年紀不小,可是我想再玩兩年,好好看看這大明山水,這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到二十五歲,我一要嫁人,就招個女婿,守在爹的身邊。」如初趁熱打鐵,極力說服正在猶豫中的胡大海,「一般女子到那個年紀很難婚配了,可爹是誰?雖說談不上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但總會有媒人踏破門檻的。我可說明白哦,女兒要自己選婿。」

  「你讓爹好好想想。」好半天,胡大海嘴裡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15 AM

第十回 退親成功!

      三天後,胡大海考慮的結果是:他親自到山東去退親。

  雖然最終還是順了女兒的心意,但他總覺得是胡家失了禮數,所以要親自走一趟,並帶上了大量的禮物和豐厚的禮金,打算誠心道歉。

  「要好好照顧家裡和生意上的事,以平穩為先。」臨走前,胡大海囑咐大管家胡七,「有大生意也不要接,家裡更要看好。我會囑咐小姐別亂跑,但你還是要給我盯著點。這丫頭讓我寵得心野了,怕是在家坐不住,但不管怎麼樣,出來進去的,多派點人跟著她。」

  「老爺放心。」胡七認真地道,「咱們慶善號的生意做了很多年了,老主顧居多,沒什麼操心的。我會親自給小姐當跟班,保證不會讓小姐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胡大海聽他這麼說,心下稍安,又看了看那張年輕忠誠的臉,忽然靈機一動,溫言問道,「小七呀,你打小兒就跟著我,算起來今年二十三了吧?年紀也不小了,聽說你八弟都快娶妻了,怎麼你還沒動靜呢?」

  似乎沒料到老爺會問起這些,一向機靈的胡七愣了一會兒,才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小的腦子笨哪,這些年上手慶善號生意上的事就已折騰不過來了,哪有時間娶妻,還是晚兩年吧。」

  「那有沒有看上哪家姑娘?放心,和老爺說,老爺我一定給你做主。」

  胡七感覺老爺今天有點奇怪,可又不能不回答,只昨老老實實道,「也沒有。」

  說著抬眼瞄了老爺一眼,卻見他似乎鬆了一口氣似的,之後笑瞇瞇地道,「如此也好,晚成親有晚成親的好處。這樣吧,回頭我去跟你爹說,你的親事就不用他操心了,以後就由老爺我幫你擇配。」

  「那敢情好,小的先謝過了。」胡七一臉歡喜樣,心裡卻惴惴不安,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怎麼瞧老爺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呢?

  「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如果突然成親,被家事所累,我這兒就折了手了,還真不適應,也不捨得。我看等再過兩年,老爺我給你找個好的,斷不會虧了你。」胡大海又著補了兩句。

  「小的就知道得享上老爺的福。」胡七儘管滿心疑惑,卻也只能點頭稱是。

  「在成親前要守身如玉知道嗎?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真實在是想老婆……就多做點事,不如把小姐農莊上的事也親自管起來,人一忙起來就沒其他想法了。」

  「是是是,小的最潔身自好了。」

  「對嘛,好男人是不會招蜂引蝶的。」

  躲在窗外偷聽壁角的如初此時再也忍耐不住,向八重偷偷招了招手,悄悄繞過房山,笑得直打跌。

  她這個老爹啊,還真是的,為了女兒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大概是怕她二十五歲時找不到又貼心又可靠的男人了吧?居然現在就給她找個備胎。話說從父親的角度來說,胡七是個不錯的選擇,知根知底,忠誠又精明,特別是在她表明態度要招個上門女婿,男方還不能娶妾的情況下,胡七就更有優勢了。

  在大明朝,大戶人家和官宦人家都以納妾為榮,有頭有臉的人沒幾房姬妾是會被人嘲笑的。可胡大海在老婆死了那麼久卻連填房也沒找,這放在別人家是極為古怪的事,但胡家上下卻習以為常,在此家熏陶多年的胡七,再管束一下,肯定有不納妾的覺悟了。

  這樣綜合想起來,胡七確實是比較好的人選。哈哈。不過她不可能喜歡上胡七的,那到時候她老爹會塞給胡七一個什麼樣的新娘呢?

  「小姐,你笑什麼呀?」八重在一邊納悶地問。

  如初轉頭望著八重的明媚大眼,順嘴開玩笑道,「剛才你也聽到啦,我爹要給胡七說親呢。過兩年你也大了,把你配給胡七可好?」

  八重先是一愣,隨即就羞紅了臉,掐了如初的手一把,跺腳道,「小姐就這一點變得不好,總拿奴婢尋開心,以前時常不理我倒好了。阿彌陀佛,但願小姐的性子再扭轉回去吧!」

  「小姐我打算就這樣了,不想回到過去。話說你念什麼佛號?難道又想虛海那偽和尚了?」如初輕輕擰了一個八重的粉嫩小臉蛋,「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你,居然掐我。好,就這麼定了,把你配給胡七,我這就和爹說去。」說完,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唱《劉巧兒》:「巧兒我自幼兒許配趙家,噠噠滴噠,我和柱兒不認識,我怎能嫁他呀啊……」

  而八重氣急敗壞地在後面追究,主僕兩人歡聲笑語、又跳又叫地穿過小徑,直到身影隱沒在庭院之中。

  胡大海出門時正看到這幅情景,愈發覺得退親是一件正確的事。不說別的,二十二年來都沒看女兒這般高興過。為此,他就是被萬人唾罵也值得,何況只是背信棄義呢?

  可他並不知道,就在他還做著各種心理建設之時,如初卻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對那個曾經和她訂親的小相公,她沒有一絲感覺,她甚至不知那人姓甚名誰,到底是做什麼官的。其實她也曾好奇過,不過為了掩蓋她身為穿越女的事實,她不能問,到後來就變成了不想問。

  反正這是她的新人生,那個才十七歲的小男人,只是其中的插曲,何必非打聽得那麼清楚呢?

  只不過,她沒想到胡大海此行走了一個多月。開始幾天,她忙活著農莊的事,心情的焦急還不怎麼明顯,到了九月下旬,她開始擔心起來,而且伴隨著胡思亂想。她老爹是遇到山賊還是倭寇了?是生病在路上,還是給那家人扣下了?就這麼每天坐立難安的,最後她甚至準備了行囊打算上山東去找。

  胡七當然要攔著,兩個正拉扯間,胡大海回來了。

  父女見面,那番高興就甭提了。後來如初細一打聽,原來退婚的事竟然非常順利,也算兩廂情願、一拍即合。據說是那個十七歲的小男人有了喜歡的姑娘,所以那家人也有早有此意。而胡大海之所以耽誤那麼久,是感覺畢竟自家先提出的退親,所以心裡還是有愧。正好見那家人的祖屋破敗得不成樣子,於是在鎮子上買了一棟大房子做為陪禮,之後又督促修繕,這才延誤了歸期。

  「那家人就接受了?」果然如她所想,那家人愛錢甚於愛這門親事。

  「推辭了許久,但最後還是接受了。」胡大海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

  如初很開心,剛想說點好聽的話哄哄胡大海,就見八重一臉喜色地跑了進來,對如初伸出兩指,比劃了一個V字。那是如初教她的,意思是:俞大猷來信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1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 01:03 AM 編輯

第三計 圍魏救趙

      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

第一回 誰不說俺家鄉好

      (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

  意指不從正面去攻打強大的敵人,而是想方設法使敵人分散兵力,然後將其各個殲滅。本書是指一名可愛女老師對付惡人小團體時採用的聰明辦法。)

  ……

  十月上旬,如初從金陵出發,胡大海親自送她到揚州,然後她再和八重沿運河乘船北上。

  接到俞大猷的信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信中說天津三衛總指揮史於海濤於大人已經同意如初到衛學裡任武修教習,前提是必須以男人的身份出現,一旦被揭穿,她必須立即走人。即使如此,於大人也是擔著風險的,所以俞大猷的意思是希望如初盡量不要暴露真實的身份。

  跑去教書育人還要跟做賊似的,如初心裡很不爽,覺得喪失了為人師表的風度,儘管她實際上是去充當體育老師的角色。可誰讓她就想過過當老師的癮呢,誰讓教育兒童是她的夢想呢?所以她什麼條件都答應了下來,包括她的薪水待遇……那些銀子都不夠塞牙縫的。

  而之前為了說服胡大海,她也費了好一番力氣,最後還加上哄騙和撒謊才成功。

  她沒敢說到天津去當衛學的武修教習,而是說想看看大明的京師,嘗嘗做天子腳下良民的滋味。雖然她很不爽虛海,但這次又把他抬出來當擋箭牌,透露了他是最高品級的僧官左善世,現在已經到了京師僧錄司,要把登錄了全國僧侶情況的黃冊重新整理一遍,因為工作量大,所以請了她幫忙。

  「女兒一心向佛,雖然身在紅塵,不會置身於方外,但這也是修行的一種,希望可以為爹祈福,為我胡家積善,還請爹成全。」她知道胡大海崇信佛教,所以才一本正經地這麼說。

  因慶善號在京師有分號,後來如初又賭咒發誓說一定經常回分號逛逛,還三天寫一封家書,胡大海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並要如初保證,最多再玩三年,之後一定要收心、嫁人、生子。

  眼看胡大海被她的花言巧語所迷,縱容她到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如初也不好意思一意的任性妄為,所以從心眼裡應下胡大海的要求。

  好不容易得到胡大海的同意,她卻還是沒走成。因為胡大海覺得走陸路辛苦,心疼得慌,正巧他有一個姓樂的朋友,是揚州的大糧商,十月要押一批糧船到京師,於是他就跟樂老爺支會了一聲,讓如初主僕跟著糧船走水路。

  「船隊會路過天津衛,你可別小瞧北地,那裡可有小揚州之稱,繁華熱鬧得很。老樂的糧船會停在那裡,然後再換馬車到京師。你順便可以下船遊玩一番,反正你不是愛四處走嗎?放心,我和老樂都打好招呼了。」胡大海說,帶一點點討好和一點點獻寶的意思,「他們在天津直沽寨的碼頭會停兩天,夠玩了吧?」

  玩?那才是她要去的正地兒!如初喜得差點蹦起來,打算到了天津就找個借口留下,就說會朋友,再由朋友護送她上京。至於到慶善號分號的事,回頭她找時間單獨去一趟就行。北京天津離得那麼近,在現代時坐城際鐵路半小時就到了,就算古代交通不便,騎馬走半天也差不多了。

  心裡打定主意,就難得乖巧地聽從胡大海的安排,在家等船期,順便孝順一下父親,親手做點古代沒有而現代很平常的吃食,哄得胡大海心懷大慰,覺得女兒懂事不少,為她即將遠遊而懸到一百米高空的心降到了九十九米半。

  之後,船期終於到了。

  「唉,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當胡大海望著遠行的船影老眼濕潤、謂然長歎時,如初個沒良心的卻快樂得如小鳥一般。

  不過也不能怪她,任誰在就要實現夢想時都會這麼興奮的。而更讓她高興的是旅途中不愁寂寞,除了欣賞兩岸風景,泊船時還能到停靠的市鎮逛逛外,她還有三個玩伴。八重自不必說,另兩個人是樂老爺的兩個女兒,十七歲的樂婉婷和和十五歲的樂雪湄。

  樂夫人的娘家在京師,年長的外祖父母對兩姐妹甚為想念,又因為過了年樂大小姐就要成親,樂二小姐也定了人家,只怕以後不方便遠行,所以打算接來住上半年,等佳期將至時再回去。於是樂老爺備了一隻外表樸素,但船內豪華舒適的客船混在糧船之中,派管家送她們到外祖家,順便捎上了如初。

  這兩姐妹都是大美人,而且家教良好,不僅端莊溫雅,也沒有任何驕橫冷酷的富家子弟毛病。而如初的皮膚雖然比之前在少林寺時好了很多,在容貌上卻依然不如樂家小姐,好在她沒有攀比之心,為人又開朗活潑,常有奇思怪想,兼之語出驚人,上船不久即和兩位舉止矜持大家閨秀成為了無話不談的知交好友。

  一路無話,一行人不日到達了天津衛。

  船隊一進漕運碼頭,如初就忍不住往外跑,樂婉婷和樂雪湄死拉活拽著,說碼頭人多眼雜,這時候站在船頭,難免有失女子的體統,雪湄還擔心如初掉到河裡。

  如初不禁笑道,「我是男裝打扮呀,我不說,誰知道我是女的。來,本王的大小美人,一人香一個。安啦,我就是去看一眼,這就回來。」因為已經十月末的天氣,到了北境之後,船上的人都穿著裌衣,所以如初的女性特徵全部被掩蓋了起來。

  她一邊說一邊勾起食指,挑挑樂婉婷的下巴,又捏捏樂雪湄的鼻子,然後一溜煙跑到甲板上去,趴在船舷處往岸邊看,心裡那個激動勁兒就甭提了,鼻子一酸,差點落淚。

  家鄉啊,六百年前的家鄉啊!真想扯著嗓子唱:誰不說俺家鄉好呀,得兒呀依喲……

  沒想到大明時期的天津就這樣繁華,三岔河口上船隻林立,南來北往的哪裡都有,吆喝著號子的挑夫來回穿梭、裝船的、卸貨的、找牙人商談的各行其道,不遠處的店舖鱗次櫛比,販賣各式商品的小販也混跡其中,居然不時還有絲竹管樂聲隱約傳來,總之整個碼頭喧鬧而有條理,水面上及岸邊那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雖然不太好聞,但卻顯示出勃勃生機,令人為之振奮。

  努力活著,拚命工作真好呀!

  如初感動了,可惜沒感動多久就被樂家的管家「硬送」到船艙內,說是直沽寨碼頭貨有貨位,客有客位,如果想到岸上走走,船沒停靠之前就要換了小船去客位。之前他已經派人上岸,預先訂下了天津衛最好的客棧,三位小姐可以先上岸休息休息,然後再找人保護著到處瀏覽云云。

  樂婉婷和樂雪湄都很滿意樂管家的安排,如初卻暗中撇了撇嘴,心道:老子就是天津人,招待兩個美人妹妹去玩那是盡地主之誼。就算隔了六百年,老子仍然認識這是哪裡,說評書那個單田芳說過,三岔河口是哪吒鬧海的地方!

  不過想歸想,既然在人家的船上,她還是客隨主便,換小船泊到停靠客船的地方,之後簡單地修整了一下,終於踏上了六百年前家鄉的土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21 AM

第二回 有人打群架

     儘管是客船停泊的地方,河岸邊卻仍然是一派擁擠而繁忙的景象。

  如初一行人登岸時正是黃昏時分,碼頭上就更是嘈雜紛亂。馬車是進不來的,所以他們要步行穿過一個人流熙熙攘攘的市場,之後才能乘車離開。

  這市場似乎是自發形成,沒什麼規矩整齊的格局,雜亂又散漫,其間賣什麼的都有,吃的、用的、玩的、觀賞的,甚至還有雜耍班子在賣藝,就像正在舉行廟會一樣,引得不少南來北往的客人和本地的行人穿行與駐足。

  最令如初驚訝的是,市場上居然也有很多舉著木牌的小廝晃悠,木牌上寫著:XX客棧,清靜整潔,飯菜可口之類的廣告詞,看來是各客棧派來客船碼頭拉客人的。

  如初很興奮,不停地東張西望,耳朵豎得比兔子還要長,不過遺憾的是,大概是大明期間純正的天津口音還沒有形成,所以她沒聽到什麼鄉音,南腔北調倒是聽到不少,這一切都昭顯著天津衛確實是一個連接南北的水陸碼頭。

  想必,也是魚龍混雜之地。

  他們一行十二個人,四個護院和圍著四個姑娘在前面艱難前行,兩名挑夫挑了樂家小姐的四大箱日常用品跟在後面,最後是侍候小姐的兩個小丫環。

  樂家兩位小姐都戴著面紗長及膝蓋的帷帽,如初和八重著男裝。不過天津衛的人自古對權勢都不是很在意和崇拜,所以儘管如初等幾人看似身份高貴,但也沒什麼人會自動讓路,他們只能和平民一樣,擠一步算一步,不大的市場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也沒出去,頂多算是到了邊緣。

  「早知道不下船了。」雪湄嬌聲嬌氣地歎了一句。儘管有保鏢護著、幫著擋開擁擠過來的人流,兩位養在深閨的樂家小姐依然有點狼狽,要不停地扶住帷帽,才不致讓它掉下來,身上更是覺得脫力。

  「傻瓜,我們要換馬車到京師,不下船怎麼行?」樂婉婷安慰道,「再忍忍吧,馬上就快出去了呢。」

  「是你們帶的行李太多啊,像我一樣,直接空著手不得了。」如初撲哧一笑,「把行李卸在貨運碼頭那邊就行了嘛。」

  「人家的小姐無論到哪兒都是用從自家帶的東西,哪像小姐你這樣,在哪兒都吃得香,睡得著?」八重一拉如初的衣袖,低語道。

  我這個是心靈自由,性格灑脫好不好?如初瞪了八重一眼,剛要回嘴,卻聽見人群中發出一陣不約而同的驚呼聲,接著差點被一股人浪擠得趴下。耳邊也是一聲驚叫,回頭一看,卻是樂雪湄為保護姐姐而跌倒了,兩人的帷帽也都掉落在地上,被還在不住後退的人群踩在腳下。

  什麼情況?

  如初扶起雪湄,擋在她身前,全力戒備著,可抬眼望去全是人的後腦勺,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什麼破碼頭,這份亂啊!」樂家的一個保鏢怕傷到小姐,不禁焦躁地罵了一句。

  就在他旁邊,站著一個舉木牌的客棧小廝,人長得瘦高,好像是什麼「富貴」客棧的。他聽到那保鏢的話,不禁扭頭白了如初一行人幾眼,似乎是在罵南蠻子、土包子,然後伸手一指東南方道,「看到那邊土夯的城牆沒?那是天津三衛的一衛,因為離著三岔河口近,大小軍爺們常跑到這邊的直沽寨碼頭玩,三天兩頭就打一仗,這是常事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們南方人就是斯文。」聽他語氣,他口中的斯文大概和白癡是同義詞。

  「官府就不管嗎?」又一個保鏢問。

  「你腦袋是不是讓驢踢過?」那小廝很不耐煩,又翻起一對白眼,倒是看到樂家兩個小姐的容貌時露出點驚艷的神色。他大概知道這群人是富貴人,不會住他們的大車店,所以一點不巴結,「在衛裡,軍爺就是官府,你如果惹了他們,保不齊就亂說你是細作,放到大牢裡墩墩你的性子,讓你家裡的拿錢來贖。你不提官府還好,提了官府就等著拿錢吧,要不人家俸祿的虧空怎麼補?」

  太黑暗啦!

  怪不得本地人都訓練有素的,一點也不慌亂,自動閃開中央廣場,做生意地迅速收攤,還沒忘記了收錢;買東西的取了東西就走,也不會少拿一件添頭,抱孩子的把孩子舉過頭頂;帶著老婆的趕緊把老婆護在身前,免得讓人揩了油去;老頭老太太顫微微地找個有粱有柱的地方躲著,免得被撞。

  除了外地客,所有人都沒什麼懼怕的神情,反而鐃有興味的議論著:今天這又是誰跟誰呀,陣仗大不大?你說誰會贏?要不咱們賭一串銅錢?快別廢話了,看他們打完了,咱好回家吃飯去!

  如初看到這一切,胸中那顆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活犯了起來,想親眼看看那邊發生了什麼。可她雖然是個高挑個子,但相對於男人來講還是很矮小,就算不停跳起來也看不真切,於是她囑咐八重好好待在樂家保鏢的身邊,自己還沒等八重反對就往「風暴中心」擠去。

  這時候就顯現出力氣大的好處了,只見如初所到之地一片東倒西歪,當人們站穩腳跟,憤怒地尋找肇事者,看誰這麼不懂規矩,看戲不買票就罷了,還要搶位子時,一條身影已經靈活地竄到前面去了。

  而此刻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如初已經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因為她鑽過來的晚了點,此時場地中央的人已經打了起來,她什麼也看不清,到處只見塵土飛揚,叫囂聲、呼喝聲四起,那場面好似萬馬奔騰。

  再看圍觀的人,神態都悠哉游哉,就差沒磕著瓜子抱著爆米花了,還抱怨:唉,這兒土太大了,趕明兒要是鋪條青磚路就好了,這樣看不清楚呀。

  如初心裡點頭稱是,覺得觀賞效果確實不太好。不過仔細看,還是能看出點門道來著。這好似古惑仔打群架的場面其實是二十來個人圍攻四個人。但那四個人很會打架,雖然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但他們站位奇特,也沒有慌亂,四個人即互相支持又互相協助,各人的力量在配比上取長補短,結果就是以這樣的人數對比,居然與對方打了個平手。

  打架的高手啊!

  如初感歎著,剛想給那四個人叫一聲好,就聽一人高誦佛號:「阿彌陀佛,你們還不快住手。要知道種惡因,得惡果,難道想讓佛祖發雷霆之怒,送你們到地獄去受油烹火煎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32 PM

第三回 古惑仔

      那聲音清越動聽、不疾不徐,似乎是天賴臨空,好像也沒怎麼用力,但卻如利劍刺穿陰霾,壓倒了嘈雜一片,清清楚楚地灌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這誰呀?」如初聽到身邊一個人疑惑地問。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天底下拿佛祖來威脅人,動不動就咒人下地獄的大師只有一位……死虛海!可為什麼會在這兒遇到他?就算他在衛學裡教兵法,怎麼會跑到碼頭來?

  與「觀眾們」一起,如初循聲望去,就見將落未落的塵埃之中,有一個和尚緩緩走了過來,照樣是白衣勝雪,寶相莊嚴,似乎片塵不沾其身,還真有點上天使者的意思,一剎那就蒙騙了所有不明真相的民眾。

  除了如初。

  而奇怪的是,那群正打得性起的人,竟然真地停下了手。難道佛法這樣無邊?還是又有無知的人被虛海這傢伙蠱惑了?

  「佛法無邊,回頭是岸,各位還望速速離去,切勿擾民,不然軍法難違。」虛海站定,明明是威脅,卻說得溫柔無比。

  那些打群架的人本來像被定格一樣站在場中,聽虛海這麼說,立即擺脫了混亂站位,迅速分為了兩派,如初這也才看清這群古惑仔的大致模樣。

  他們全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雖然停手了,但互瞪的眼神仍然殺氣騰騰,如初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有濃烈的荷爾蒙氣息再激盪。

  左邊的那群人約摸二十來個,為首的是個瘦高個,五官長得很不錯,但因為脖子有點細長,頭又有點小,所以顯得有些陰沉而軟弱。不過他氣勢挺足的,身後的小弟又多,輸人不輸陣,看著還過得去。

  右邊只有四個人,但看起來卻養眼多了。

  最邊上一個身材不高,略顯瘦弱,但那張臉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模樣居然比女子還要秀氣幾分。不過任誰看到他,也不會以為他是女子,那是因為他的氣質硬朗冷冽,就像那種為了追求理想而執著不悔的書生。

  他旁邊站著的,卻是一個氣質和他正好相反的少年。中等身材,眉目疏朗,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神色淳樸寧靜、謙和有理、身上還帶著些富人子弟的悠閒氣,很是卡挖衣內。

  再旁邊的……高大強壯型,身高足有一米九左右,皮膚曬得黝黑,五官深邃,一臉英氣。不過他整個人卻不給人蠢笨之感,漂亮得帶著野性的氣息,就好像一頭矯健又機靈的豹子似的。

  而站在他們三人之前的,應該是這小團體的頭頭兒了吧?也是高個子,腰身挺得筆直,如初在看到他的一剎那,心裡就只有一句話去形容……他真是俊美!

  不是帥、不是漂亮、不是英俊、不是美麗,唯有「俊美」二字才可以形容。那是一種擋不住的青春活力,代表著熱血、英挺、意志、力量、無往不勝的驕傲和漫不經心的貴族氣。如果說剛才的場面像一群年輕的公馬在山野中廝殺,他就是其中的小馬王。

  黑色光亮的皮毛、飛揚的鬃毛、凜然的眼神、目空一切得如此純真,伴隨著那樣的桀驁不馴……

  如初的腦海中出現了很卡通的畫面,但再仔細看去,見那小馬王的神色只是在那他眼中一閃即逝,如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燦爛的笑容,馬上變成一個陽光少年的模樣。

  「嚴鵠,佩服佩服,居然跟我們打了個平手。」他撣撣身上的土,似乎和好朋友聊天似的,一點看不出剛才的全力以赴、你死我活,「唉,衣服都扯破了,真是失算,下回見吧。」

  他笑得爽朗,可這話說得可惡,明面上是讚美,實際上卻是諷刺,畢竟他們是以四對二十幾人。所以話音一落,對方就叫器了起來。可他理也不理,拱拱手轉身就走,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更不理會虛海。而那三人也隨他離開,轉眼就消失。

  看來當地人沒說錯,這架打得還真是一陣風啊。但如初卻覺得,這兩伙少年之間的氣場極為排斥,他們之間的爭鬥今天不是第一遭,也不會是最後一遭。

  「阿彌陀佛,你們幾個就先別回去了,領略一下這人間景致可好?」眼見那二十來人也要離開,虛海又加上一句。不過奇怪了,他每說一句話就唸一聲佛號,這放在別的和尚身上感覺很正常,但他說的話……仔細咂摸著其中滋味,好像他做什麼事都會推在佛祖頭上似的。

  領頭的那個叫嚴鵠的少年望向虛海,露出想怒又不敢怒的神色來,似乎在虛海手上吃過虧,「我們是出來看……隨便逛逛的,現在還沒逛完,不會那麼早回去,可也不會犯了營律晚歸。哼,我們走。」說著,帶著一群人,耀武揚威地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虛海淡定地站在場地中,雙手合十,低聲誦念著什麼。旁邊的人都說:看這位大師多麼仁德,那些小軍爺那麼壞,還想著以佛法渡人,讓他們棄惡揚善。唉,畢竟是佛門弟子,那胸襟,與我輩凡人就是不同。

  如初卻想:他不是念什麼咒詛咒人吧?

  「沒勁呀,打一半就停了。」不知是誰在人群中怪叫了一聲,接著就像是謝幕號響起,人群開始鬆動起來,大家都該幹嘛幹嘛去了。

  如初站著不動,遠處的虛海也沒動,兩人就隔著人群相望,頗有點滾滾紅塵,分別許久的情人驟然相見的樣子,但其實如初是在琢磨虛海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虛海則在想:幾個月不見,胡師妹似乎漂亮了些。

  最後,還是虛海先動了,慢慢走到如初身邊來,打了個揖首問,「胡師妹怎麼會來這裡?」

  如初斜著眼看他,「我也來衛學裡當教習,師兄不知道嗎?」

  「小僧知道。」虛海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如初一下,「只是沒想到師妹來得這麼快,還與小僧這樣有緣。」

  「那些打群架的少年你認識嗎?」如初岔開話題,因為覺得虛海說起「有緣」二字時顯得有點態度曖昧,她接不上話茬。

  「都是衛裡的學子。」虛海眼睛裡閃過似笑非笑的光芒,「他們將來可都是大明的武將,國之柱石,朝中棟樑。」

  怪不得大明武力衰弱呢,原來都是這群古惑仔禍害的。以前常聽人說,明朝是文人帶兵,還真出過幾個有名的儒將,原來除了朝廷政策的原因,還是因為武將們不爭氣的原因。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事也難講得很,剛才那四個美少年看起來倒是美玉良材,也許雕琢一下能成大器。

  「我會教他們嗎?」如初一顆為國家培養有用人才的心沸騰了起來。

  「那要看安公公怎麼安排了。」虛海微微一笑,傾城傾國。

  可惜茉莉花餵牛,這麼迷人的表情全浪費了,如初那邊根本沒反應,而是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定定地看著虛海,足足有十幾秒,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把手探入虛海的懷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35 PM

第四回 克制與反克制

    耳邊傳來驚叫聲,卻不是虛海發出,而是幾個站在一邊偷瞧的姑娘,那一道道飛刀般的目光都是在譴責如初:你怎麼好男色呢?就算是有特殊癖好,也該找小倌去,怎麼能玷污聖僧?!

  如初本以為自己著了男裝就不會有人注意她這舉動,沒想到還是被圍觀,可她已經抓到了想搜查的東西,這時候怎麼能抽出手來?再看虛海,閉目側頭,眉頭緊皺,一幅逆來順受的模樣,如果額頭再搭配幾滴汗珠兒,臉上再浮現一抹暈紅的話,確實像正被色魔侵犯。

  「女施主,請放開小僧。」虛海差不多是呻吟著哀求,輕輕拉扯如初的手。

  如初臉紅了,因為感覺虛海的聲音似乎有些曖昧,而隔著布料的那隻手掌心的溫度……反正她心跳得毛毛的,鼻頭上似有汗水滲出。不過,這是抓到他把柄的機會,說不定以後能克他,所以一定要堅持住。

  「御弟哥哥,你就裝吧。」她咬著後牙微笑,輕聲細語地說。

  聞此言,所有人都是一哆嗦,圍觀者是嚇的,如初是被自己噁心的,虛海的眼裡則閃過一絲笑意,雖然臉上還是受苦受難的模樣,但顯然是肚子裡笑得夠嗆。

  一時之間,兩下裡僵住了,都保持著姿勢不動。倒是那些姑娘們看不下去了,不忍聖僧受辱,可那一字眉看來挺厲害的,又惹不起,只好迅速離開,打算回家對花悲泣。

  如初見圍觀者退散,大鬆了一口氣,連忙把伸在虛海懷裡的手抽出來。當然,還附帶著兩個鼓鼓的油紙包。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包是醬牛肉,另一包是兩隻雞腿。

  「好呀,一個出家人居然吃肉,你破戒!」如初幾乎是興奮地說,心中暗暗感謝自己的鼻子,要不是聞到他身上有油腥味,還抓不到他的小辮子呢!現在好了,以後再不用受他的陰陽怪氣,隨時可以威脅他。

  而鼻子好的不僅是她,虛海還沒回話,他們的腳邊就傳來汪汪汪的聲音,一隻流浪狗可憐巴巴地望著如初手裡的油紙包。如初二話沒說,直接替虛海行善了。

  「你以後再氣我,我就把你偷偷吃肉的事滿天下宣揚。」如初小人地笑。

  「善哉善哉。」虛海又露出那種拈花微笑的神情,「如果小僧不承認,胡師妹認為別人會信誰呢?」

  那個……啥……

  如初臉上的笑容定格了,為什麼她沒想到這一層?看來她沒有做小人的天賦,忽略了腹黑和尚的傷害性,但她還不死心,怒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小僧說過了,如果有必要的話……」

  真是敗給他了!如初沮喪得不知說什麼好。正在這時,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卻是樂氏姐妹一行。

  虛海看到樂家姐妹,眼神一閃,便隨即又恢復平和,走過去唰唰撕下白色僧袍的兩幅衣袖,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溫言道,「兩位女施主天人之姿,若被凡俗中屑小之徒看到,生出歹心,就是罪過了。」竟然一開始就注意到這對姐妹花的狼狽,還以這種方式提供蒙面之物,實在是……很貼心很溫存哪。

  難道他平時就這麼泡妞的?以他的相貌和手段,女人應該對他趨之若鶩吧?但貌似沒看他吃過呀,只泡不吃,這是什麼意思?為了好玩?天生性格惡劣?男性本能?

  想到這兒,不禁瞄了虛海一眼。沒想到這和尚看著瘦,卻是屬螃蟹的,肉都在殼裡,光著的胳膊並不細弱,肱二頭肌形狀漂亮飽滿,一看就是練家子。可是,從沒看過他動手呢。

  「施主這是要去哪裡?」這句話卻是問如初的。

  「我們要在天津衛遊玩一番,已經訂好了客棧。」如初笑瞇瞇的,雖然後牙還是緊咬,「就此別過,就不勞煩大師了。」

  「施主慢走,請聽小僧一言。」虛海橫跨一步,側身攔在如初身前,「剛才這場意外,已經令幾位女施主露了真容。此地魚龍混雜,小僧怕有人覬覦,想必住客棧是不安全的,不如隨小僧去,住到衛裡可好?」

  怕的就是你覬覦!如初沒好氣地瞪了虛海一眼,才想拒絕,就聽樂婉婷道,「如此也好。如初……兄以為呢?」

  絕對不能去!不過她的聲音又一次被堵在了喉嚨裡,因為保鏢之一的人沉聲道,「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安全。此地三教九流雜處,若有個萬一,我們如何向樂老爺交待?」

  哪有這麼可怕?不敢負責任當什麼保鏢,當縮頭烏龜好了!只是她第三度沒說出話,而這次是被自己的貼身婢女搶了話頭,「是呀是呀,安全第一。這位大師一看就是高僧,或者還可以給我們講講佛法呢。」

  死丫頭,真花癡!見色忘義!怎麼忘記她也是虛海的崇拜者之一了呢?不過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再強行阻攔就顯得她心裡有鬼了,所以她也只能迫不得已地點頭,隨著虛海走。

  再看樂家姐妹,因為蒙好了臉,也看不出是不是面帶桃花,反正兩雙眼睛是春水氾濫了。唉,妖孽就是妖孽,才三言兩語就打動了寂寞芳心,為什麼沒人看到他的真實面貌呢?話說她其實也不太瞭解虛海這個年紀輕輕就當上最高品級僧官的和尚,似乎他身上有秘密呢。

  想到這兒,她逮了個機會蹭到虛海身邊,低聲道,「我警告你,不許表明你認識我們,也不能說我是來衛裡當武修教習的。這件事是個秘密,除了八重,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去京師遊歷,並不是長住天津衛。」

  「原來是秘密。」虛海忽地一笑。

  如初心裡咯登一下,大罵自己是豬腦子,克人不成,反被人克,這是什麼世道啊。可是,她有得選擇嗎?這和尚這麼狡猾,才多大點功夫就解除了樂家姐妹的心防,再加上一個花癡的八重,他想打聽什麼也是早晚的事,把柄也早晚被他抓到。

  反正,遇到他準沒好事。

  「你不會用這件事威脅我吧?」她腦殘地問。

  「絕對不會。」聲音斬釘截鐵,但如初知道他絕對絕對會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38 PM

第五回 男貴族學校的女老師

      衛城離碼頭很近,走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

  從遠處看,這衛城還真不怎麼樣,城牆全是土坯,顯得脆弱而破敗,但衛裡還是很整齊乾淨的。大概因為住的全是屯軍以及其家屬的關係,顯得比較清靜,也有幾間開舖子的,可明顯不及城外的熱鬧程度。

  一路上,如初看到好多穿著軍裝的男人在街上巡邏,衛裡果然比城外顯得安全多了。不過……那些官兵看到樂家姐妹,仍不免多看幾眼,有些還竊語低笑,令如初有點不安。

  「這些人不會騷擾樂家小姐吧?」她本來走在最後的,此刻去跑到最前面,和虛海低語。

  「放心。」虛海很認真地道,「天津三衛總指揮史於海濤於大人雖然在管理衛務時不拘小節,但大關節處是絕不含糊的。」

  如初很好奇,「什麼是小節?」

  虛海想了一想道:「小節就是輕度騷擾良民呀、小規模敲詐勒索呀、打架鬥毆呀、飲酒呷妓呀……大概就是這些吧?」

  「那還有什麼事是大關節?」如初嚇了一大跳。這是當兵的嗎?純粹是土匪!怪不得那些百姓稱他們為軍爺,果然「爺」得很哪!

  「大關節就是保家衛國,遇到北虜南倭時死戰到底,不得退縮,還有就是嚴禁調戲姦淫女子。於大人對此兩種行為深惡痛絕,如有犯者,必死無疑,所以你不必擔心。」虛海平靜地說,「我知道胡師妹為人正派,聽到這些難免憤懣,但我朝武官俸祿極低,衛裡又是靠耕種屯田過活。可天津衛是退海之地,鹽鹼之地頗多,屯田的收成並不好,如果不放寬些……有的官兵們連養家餬口都難。」

  「可以做生意賺錢嘛。」如初低聲咕噥,心中的憤慨減輕了些。雖然她還是不能認同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但如果這些官兵能在國家危難時悍不畏死,保衛家園,平時輕微欺壓百姓的行為也不算罪大惡極。

  再看衛裡的房子,都是普通的磚房,並沒有高大豪華的宅院,相比天津的其他各處,相比那些可以媲美金陵和揚州的繁華,相比那些有過之而無及的富庶,衛裡就好像是鄉下一樣,就連他們路過的衙門官屬也很不起眼。

  倒是衛裡主幹道的盡頭有一片白牆青瓦的平房,很是惹人注目。遠遠看去,那片房子佔地頗大,外面以木樨柵欄圍著,木樨的前端削得極為尖利,柵欄外還有十來個士兵在站崗。

  「那就是天津的衛學。」虛海停下腳步,示意如初看過去。

  不像是學校,倒像是監獄。如果在外面架兩挺機槍,四角蓋上碉堡,就像是納粹集中營了。如初心裡判斷著,跟隨虛海拐入左邊的一條小巷,來到一處還算體面的大院門前。門上有一塊牌匾,上書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於府。

  原來這裡是三衛總指揮史於大人的家,可虛海把他們帶到這兒來幹什麼?

  還沒等如初詢問是怎麼回事,就見一個衛兵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虛海與那衛兵低語幾聲,那衛兵立即派了一人飛跑進府報信,這邊同時放行,可見虛海深得此間主人的信任和歡迎。

  進得門來,如初發現總指揮史府雖然樸素,卻是一間五進的大院子,整體佈置很有武將之風,給人以簡潔大方之感。而他們才一進二門,就有一個美貌婦人前來迎接,卻是於大人之妻張氏。

  主客見面,自然一陣寒暄,因為於大人前日入京,並不在家,所以張氏就招待了如初一行人留宿,並為著虛海的關係,置辦了一桌素席吃晚飯。

  「現在你不擔心樂氏姐妹的安全了吧?」席間虛海低聲問如初。

  「沒有葷腥,大師可吃得慣?」如初答非所問,語帶諷刺。

  「出家人,化得什麼就吃什麼。施主們就算施給餿粥冷飯,也是前世因果,挑不得的。」虛海沉聲垂目應答,一臉聖潔之光,很正經的,看得如初想揍人。

  而飯後,虛海要給張氏及樂家姐妹等人講法,就如初一個人沒有慧根,不願意聽,早早去睡覺了。她心急去衛學裡任武修教習的事,約了虛海第二天一早就去看看,不提前養精蓄銳怎麼行。這間衛學可是相當於軍校,聽說學生都是十五到十八歲的學子,那也就是說,她當了高中男校的女老師,要幫助一群可愛的少年找到正確的人生之路。這對任何一個女性來說,都是具有挑戰性,並且容易興奮的事吧?

  結果她果然興奮得一夜沒睡著,早上頂著兩隻熊貓眼出了門,沒想到在於府外等她的不是虛海,而是俞大猷。

  「妹……呃……沒想到小兄弟這麼早就到了。」俞大猷看到如初,非常開心,差點說錯話。

  「大哥早啊,死虛海呢?」如初蹦蹦跳跳地踏出於府大門,「我可想大哥了。」

  俞大猷眉頭微皺,因為如初這動作孩子氣十足,不像個教習的樣子,但看她這樣高興,他也不忍心苛責,只純出自然地拍拍如初的頭道,「只有你這樣叫虛海,呵呵,他昨天半夜來砸我的門,說是你到了,急著任教,叫我帶你參觀衛學,然後找安公公安排安排。」

  「怎麼管衛學的是個公公嗎?」因為衛學離於府不遠,兩人一邊說,一邊緩緩步行。

  「這衛學,本是於大人創辦,衛學裡的學子原本都是天津衛中的官兵子弟。後來此事被夏言夏閣老知道,就和皇上提起。皇上近年長居西苑,除了少數幾個近臣,旁人是不得見的,夏閣老卻是其中一位。皇上聽說此事,龍心大慰,因為我大明武將凋落,此舉也是為國培養人才,結果金口一開,普通的衛學成了皇家衛學,雖然並沒有正式下旨昭告,但不僅派夏閣老直接關照此事,還廣泛徵取賢能為師,並允諾在衛學裡修習期滿,全部加官進爵,優先到兵部任用。」

  「加官進爵?」如初愣了一下,「這樣說來,現在衛學裡的學子全是世家子嘍?」

  俞大猷點頭道,「沒錯,學子們都是承爵的武官之後,而且必須有夠斤兩的官員舉薦才能入學,這樣說來……確實全是貴族子弟。」

  他令堂的,沒想到當了貴族男學的女老師。太冒泡了!

  「變成皇家衛學後,就由公公管理了?」如初又問。

  俞大猷歎了口氣,「夏閣老下野後,皇上就派安公公來接手衛學的事。於大人現在對衛學已經沒有影響力,安公公是大總管。」

  如初點了點頭,沒想到集天下陽剛之氣的軍校,卻讓一個太監來管,真是奇之怪哉。不過封建時代的事誰說得好,看來她要想在學裡待得舒服愉快,必須和這位公公打好關係不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41 PM

第六回 如雷貫耳的大名

      「這位公公姓安?為人怎麼樣?性格如何?」

  「安公公本名雅意安,為人和性格嘛……應該說是古怪吧。」俞大猷為難地皺了皺眉,因為不知道如何形容這個人。

  說他不是嚴黨吧?他卻和嚴黨來往密切,聽說私下和嚴嵩稱兄道弟。說他是嚴黨吧,有時候他連嚴嵩的面子也不賣,就好像在衛學的諸多事務上,他全憑個人好惡。只要他不喜歡,就算是嚴黨的嫡系高官舉薦的學子,他也會給扔出去。相反,嚴嵩的死對頭夏閣老舉薦的人,卻至今好好地待在學裡。可偏偏,嚴嵩對他似乎總是讓上三分,好多事睜一眼閉一眼,對衛學的事更是不聞不問,彷彿怕惹到他似的。

  也許,是因為安公公在當今聖上還是興獻王長子的時候,就是侍候他的近侍,算是皇上的知心人。而那位首輔大人要揣摩聖意,好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所以非要拉攏這位安公公不可吧。

  想到這兒,俞大猷停下腳步,把這些事低聲和如初說了,免得她冒冒失失惹了不該惹的人,萬一有什麼事,也一定要哄得安公公當靠山才行。而且這一次如初的事,也是於大人請求了安公公的首肯才成功。

  如初連連點頭,只覺得朝政真是複雜的事,但她卻並不害怕,反而對這位公公的名子很有好感。雅意安?這名子聽起來文雅妖艷,有點意境風流之感。至於說怪人……她個人認為這類人倒是很好相處,任性而已,至少比應付奸詐可恥,卑鄙下流的人要輕鬆多了。

  接著兩人又聊了一些上次分別後發生的瑣事,很快就到了衛學前。因這有俞大猷帶著,如初順利的進入學中,才繞過最前面一排房子,就看到房後是一大片練武場,大到可以跑馬。此時,正有一群學子站在空地上,聽前面指揮台上的一個人講話。

  講話那人衣著華美,卻瘦得形銷骨立,模樣和電視演的公公差不多,更多了一份乖張,雖然嗓音並不是想像中的尖利可怕,但身份卻不用猜測了。

  那群學子約摸百來人,分為五組,身著統一的灰色常服,各組的區別全憑他們脖子上繫著的像是紅領巾似的東西,領巾的顏色分別是黃、綠、白,紅,黑。

  「訓話的是安公公。」俞大猷低聲為如初解釋,「那些就是衛學裡所有的學子了,他們共分五小隊,隊名以金木水火土來確定,頸巾的顏色與隊名相襯,每隊二十到二十五人不等。昨天聽說金隊與土隊的人又在碼頭鬧事了,恰好被教詩文的徐先生看到,告訴了安公公。」

  「不是聽說於大人在管理衛務上比較放鬆嗎?怎麼打個架也會挨訓?」如初有點納悶。

  「剛才說了,於大人已經不管衛學裡的事,而且衛學的紀律要比普通官兵嚴格得多。但就算這樣,群鬥這種事也屢禁不止。唉,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總是要打架!」

  少年們打架哪還用著借口嗎?都是荷爾蒙惹的禍唄!

  如初暗笑,又問,「虛海沒和大哥說吧?昨天我們也看到那場打鬥了,參加的人並不多,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全給提溜兒出來了呀。」她伸長肚子仔細看,幸好不是近視,所以看得清清楚楚。昨晚那群古惑仔的一方是系黃頸巾的差不多全隊人,另一方是系黑頸巾的那隊人中站在最前面的四個。

  俞大猷嘿嘿一笑,「這是虛海想出的主意,稱為連坐之法。只要有一個人壞了衛學裡的規矩,全隊人都要跟著受罰。」

  只有他才會想出這種損招!如初腹誹著,耳邊聽俞大猷接著說,「他說這樣一來,無辜被連坐之人會埋怨闖禍的人,學子間就會有所牽制,違反衛法的人會少很多。事實上,自從實行連坐之法以來,學子們惹的事少了很多,除了金隊和土隊……」

  「金隊是不是系黃頸巾的?我昨天聽到有一個人叫嚴鵠。就是那個!」如初指了指那瘦高的小子,又指了指系黑頸巾的一隊人,「那邊是土隊吧?不瞞大哥說,站在土隊最前面那四個小子打架很有一套,昨天以四對二十,也不知擺得什麼陣法,居然沒敗耶!」

  「嚴鵠是嚴首輔的義孫,背景雄厚,財勢兼備,衛裡大部分教習、教頭和學生都很逢迎他。可偏偏土隊那些人不肯服軟,自從我來這衛學,他們之間的互相爭鬥就沒斷過。奇怪的是安公公雖然頭疼土隊,卻一直不肯將他們除名,依我看還有點暗中回護的意思,很令人費解。」

  「土隊中有什麼大人物的子孫嗎?」

  「怪就怪在這兒。」俞大猷道,「這隊的學子雖然也全是世家子弟出身,但有的已經失勢,有的家貧如洗,還多是頑劣之子。照說他們是連衛學也進不了的,就算進了也會被很快踢出去,可他們卻在這裡待了一年,再熬一年就可以學成而去了。我想,這其中安公公功勞不小,而嚴首輔也犯不著為了這些衛學裡的小事得罪安公公,說不定那樣會令皇上不快,畢竟這可是皇上金口玉言點下的皇家衛學。」

  聽到這兒,如初也感覺安公公是個怪人了,於是點點頭道,「嚴鵠的家世這麼顯赫,在衛學裡待得不爽可以離開呀,以後照樣有高官可做,犯不著要衛學裡乾耗著。」

  「這可是皇家衛學呀。」俞大猷歎了口氣,「能順利學成就是加官進爵、光宗耀祖的事,如果半途給扔出去……那丟臉可丟大發了,而且還會影響以後的仕途。所以想想看,有誰的爹娘會允許兒子這麼做?但是等等……你剛才說……昨天土隊的學子以四對二十,居然還能不敗?」俞大猷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如初剛才的話。

  「我瞧是站在土隊第一位的那個指揮的。」如初點點頭,奇怪地看了俞大猷一眼。

  「怪不得去年夏閣老下野之前,曾極力推薦此子入學。」俞大猷顯得有點興奮,「聽說當時此子的父親年老,囑他到京師辦理承襲登州衛指揮僉事之職。可是他沒錢到吏部疏通,所以吏部官員就刻意刁難,拖了很久也不給辦。夏閣老有一天無意中看到他指揮一隊備受欺凌的乞丐與當地幫會相鬥,本來一盤散沙的乞丐在他的調度指揮下居然戰勝了實力強於自己幾倍的敵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竟有這等才幹,夏閣老起了惜才之意,就把他送到衛學裡來。可惜他在學裡待了一年了,除了惹事生非也沒做過什麼。難道,他能把兵法運用於普通的毆鬥之中嗎?」

  「他叫什麼名子?」如初打斷越來越興奮的俞大猷,生怕他高興起來,直接說到兵法分析什麼的。

  「戚繼光。」俞大猷吐出三個字。

  如初頓時石化,因為那大名在六百年後,仍然如雷貫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2:43 PM

第七回 安公公的安排

    「他身後那三個是誰?」不會也是什麼大人物吧?

  「個頭很高那個叫李成粱,鐵嶺衛人,遼東巡撫御史舉薦的。那個長相秀氣的叫張居正,江陵人,十二歲就中了秀才,是棄文從武的舉人,詩文很了不起,全衛裡第一。最後那個面相忠厚的叫趙三紅,西北首富之子,他祖上並無爵位,現在的身份是捐來的,不過騎射功夫非常不錯。」

  隨著俞大猷的話,如初的石化程度越來越深,最後已經完全呈現出驚呆至僵硬的狀態。原來真的有一個詞叫風雲際會,在歷史長河的某一時間、某一地點、在命運的安排下,很多著名的人物會聚在一起。

  戚繼光,不用說了,民族英雄,地球人都知道的。

  李成粱,明朝期間抗擊北虜最了不起的人物,有他在的一天,我國東北之地基本安寧。

  張居正,萬歷時代的名臣,正因為他,衰弱的大明王朝才有了一絲起色。

  趙三紅,雖然不是名人,但他能與那三人成為好友,想必也非泛泛之輩,不過是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罷了。

  她,做為一個小人物,一個師範學校畢業,卻不務正業地去寫小說,之後又奇異地穿越,古怪地擁有了武功的女人,能遇到這些人是幸還是不幸呢?

  而且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這些民族英雄、中華巨人,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或者是各種版本的讀物中所說的,從小就是三好學生、根正苗紅,志向遠大,像一群憂國憂民的小大人似的。誰會想到他們居然是一群荷爾蒙分泌過剩,隨意揮灑著青春與熱血的不良少年呢?

  看來那句說得好:世上沒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好的教育。

  「如妹,在想什麼?」俞大猷看如初站在那發愣,但眼神閃爍不止,不禁問道。

  「我是在想,安公公什麼時候讓我開始教學呢?我很期待啊。」要是能親自教戚繼光等人就好了,做夢也會笑起來。一代名將名臣是她胡如初以春風化雨般的手段帶上正途,最後成為國之脊樑的,這可是每個當老師之人的最終夢想。

  「如妹一腔熱血,為兄頗感欣慰。」俞大猷笑呵呵地輕拍如初的肩,見此時安公公已經訓話完畢,學子們開始負重跑步,就帶著如初向校武場後的那片房子走去。

  那片房子共有三排,用現代的詞彙來理解就是:最前面是學生宿舍,中間部分是圖書館、兵器庫和教室,最後面是教職員工宿舍,專門侍候老師的僕役也住在這裡。每一排房子都有獨立的廚房和公共澡堂及……茅廁。

  穿過校武場的時候,如初感到了無數目光向她投來,害得她有點拘謹,但同時體內隱藏的小宇宙也在爆發。可愛的學生們哪,她胡如初來啦!

  話說回來,一個女老師到一個美少年扎堆的地方教學,心情總是很亢奮的。對此她並不自責,試問任何一個女性到了這份上都一樣。

  但是等她見到安公公時就有點難受了,因這這位公公對如初太「慈祥」了點,一直抓著她的左手,還在她手背上來回撫摸,害她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再看俞大猷,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尷尬反應,也難怪,大概俞大猷就沒拿雅意安當個男人看,既然不是男人,摸摸小手有什麼關係。

  「於大人沒說錯,如初果然是個人才。那你明天你就搬來衛裡,不過只做武修教習實在太屈才了……」在和如初閒磕牙了半天後,安公公終於說到正事了,「這樣吧,土隊一直沒有學監,如初就兼著得了。」

  啊?這太好了!所謂學監就是班主任的意思吧。沒想到她不僅能當這些未來的名將名臣的老師,還能做對他們未來負責的領路人。哈哈!所有的穿越者誰有她牛,當皇后、當首富有什麼好,培養出民族英雄才是最最最了不起的事啊!

  不過如初這兒正高興著,那邊的俞大猷卻滿臉憂色地道,「安公公,這……只怕不妥吧。如初她初來乍到,年紀又輕,做學監本來就不太適合,還讓她去管土隊那些……」

  他話沒說完,安公公就重重的嗯了一聲,神色從前一刻的和顏悅色立即變得陰沉起來,變臉變得還真是快,「俞教頭這是懷疑咱家的識人之能嗎?我說可以就可以,這衛學裡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別人插嘴了?」

  「下官不敢。可是土隊的學子如此頑劣,我怕……」俞大猷也不願意得罪性格古怪的安公公,但為了如初,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辯解和爭取。

  「公公做這樣的安排自有道理,大哥就別替我擔心了。想來,越是頑劣的學子就越是心思靈巧,將來成為國家棟樑的可能性也越大,這是公公對我的一番栽培,倒是疼我呢,如初這邊謝過了。」如初說著站起身,先是對雅意安施了一禮,之後轉過身對俞大猷使了個眼色。

  她心中感動於俞大猷為她著想,但她卻是願意當土隊的學監的。可俞大猷卻認為如初是怕他得罪雅意安,才勉為其難地應下這差事,覺得是自己叫如初來的,卻現在沒辦法保護好這個一見如顧的小妹,心裡非常不好受。

  「瞧這小嘴真真可人疼,多會說話。玉不琢,不成器,咱家就是疼你這才樣安排。」安公公陰沉的面色又瞬間變得像開了一萬朵桃花似的,上來擰了擰如初的臉,「你先兼著這學監,要是有誰欺侮你,只管找咱家說。甭管他是哪個高官名爵的兒子,咱家照樣打他板子,再不濟給他扔出衛學,他那娘老子包管連個屁也不敢放。」

  這算是巴結上衛學裡的頂頭上司了嗎?如初心中暗道,嘴上還是奉承話不斷,最後說得自己都要噁心著了,才被雅意安放走。

  一出門,俞大猷就擔心地道,「如妹,真不知道安公公為什麼讓你去當土隊的學監。之前有好幾個教頭都折在了那裡,不是被打傷,就是被氣病,還有被羞辱的。你只是個教習,還是新來的……唉,可惜我現在是閒職,說不上話,要不我再去求求於大人。」

  「真的不必了,大哥,何必總要欠人恩情呢?」如初知道俞大猷是真心關心她,連忙攔道,「沒有一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香?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大哥帶我來這裡,就是看中我有才能吧,那我自然要征服最難的難關才算不辜負大哥嘛。大哥放心,如果我支持不住,一定會找大哥和虛海幫忙。」

  怪了,這時候怎麼提起虛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08:44 PM

第八回 奮鬥吧,如初!

      當天,如初就到碼頭取了行李,和八重一起搬到了衛學裡。她騙樂氏姐妹說是去看朋友,之後會獨自上京。當然,免不了一番話別。

  高興的是,樂氏姐妹這兩天聽虛海講法聽得心寬了不少,如初並沒有經歷哭哭啼啼的分別場面,她們只約了如初去京師外祖家看她們,然後經常通信。

  倒霉的是,如初的房間就在虛海的隔壁。

  不過她覺得虛海雖然可惡,但卻不是卑鄙無恥之徒,應該不會把她怎麼著。反倒是八重十分高興,說不定她還願意被虛海迷那個啥,之後賴上人家負責。這麼說來,虛海倒比較危險。

  扔下八重收拾房間,如初跑到錄事房、也就是在現代被稱為教務處的地方去,查了查土隊學子的個人資料。

  一般情況下,學生頑劣,必有其家庭或者社會原因,沒有人天生就壞的。而要想做一個將學生導惡向善、春風化雨的模範老師,當然要先知己知彼,然後才能百戰百勝。這不是說老師和學生是敵我關係,但事實上,雙方肯定會有對峙,就看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了。如初覺得,教育學生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戀愛,彼此的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基於這種想法,在她學習過理論而沒有一天教學經驗的菜鳥教師心中,燃燒起了教育的、特別是教育民族英雄的偉大熱情,恨不能對天大喊一聲:奮鬥吧,如初!

  不過資料的情況讓她大失所望,因為那些冊子幾乎算什麼也沒寫,就和報名表似的,只記錄了學子們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民族、舉薦人和承襲的爵位。至於性格愛好、家庭成員、未來展望、個人特長什麼的都沒有,看來她只好在教學工作中慢慢瞭解了。

  在錄事房她還瞭解到了學子們的作息:早上卯時三刻(五點四十五)起床,僅一刻後就在校武場集合,進行早練兵,一直到午時初(十一點),一共五個小時。期間沒有早飯可吃,午飯時間約一個時辰。

  未時初(下午一點)到酉時初(下午五點)的時間段會分成兩部分,分別學習兵法和詩文,中間有一刻的休息時間。

  晚上就是自由活動時間了,但亥時初(晚九點前)必須回到各自營房(也就是臥室)中。營房是四人一間,有專門的教頭查夜,如果此時人不在,就算違反軍規,輕則鞭三十,重則退學。

  總之,整個衛學是軍事化管理,看得如初有點同情起這些少年來,因為他們的日子還真是艱苦,比起現代十七、八歲的孩子來差得太遠了,不僅沒有業餘文化生活,連基本課外活動也沒有,怪不得他們那旺盛的精力無處發洩,總是要打架鬥毆呢。

  打聽完這些正是申時,如初決定到學堂、也就是教室去看看。她目前對其他四隊自然沒什麼興趣,所以直接到了土隊的學堂,正好看到虛海在講兵法。

  大概感覺到了如初的偷窺,虛海向窗邊看了一眼,正與如初四目相對。如初嚇得心裡怦怦跳,虛海卻面色不變,轉過頭去繼續講。看著他波瀾不驚但又頗為認真的側臉,如初第一次感覺到這死和尚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教學態度還不錯。

  再看她那二十個可愛的學生,如初兩眼放光,恨不得衝進去捏捏他們的臉。多麼美好的少年啊,大部分長得很不錯,就算長相差點的也很可愛。他們怎麼可能氣瘋、打傷或者虐待老師呢?一定是成人們有偏見,畢竟聽俞大猷說,這班的孩子家庭背景不好,不是沒落貴族,就是暴發戶,說不定受到過歧視和侮辱。

  不過……少年們,不要怕,明天起就由年紀是姐姐但身份卻是師長的我來照顧和保護你們!

  「虛大師,窗外似乎有人在笑。」也不知哪個死小子的耳朵比驢還長,如初的偷笑聲也被聽到了,嚇得她以光速閃走,回到房間繼續摩拳擦掌去。

  而即將到來的教師生活令她興奮得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起床,梳洗穿戴得整整齊齊,打算以颯爽英姿之勢出現在校武場上,出現在土隊的學子們面前,給這些美少年們一個清新正義的教習印象。可還沒等她出門,安公公就派人來叫她去說話,這一說就說了一個上午,而且全是閒話。

  這下如初可領略到安公公的古怪了,因為他客套幾句後就開始給如初講起他的生活,涉及到不少皇室秘辛,聽得如初冷汗直流,心想你心裡憋著話也別找我說呀,我也不是心理醫生。再說,聽多了秘密,以後你要殺人滅口,我可多冤枉。

  想到這兒,連忙找個因頭把安公公的話攔住,和他改聊狄仁傑。正好她穿越前正在看狄仁傑斷案的連續劇,乾脆當故事講給安公公聽。這雖然可能勾起安公公的癮頭,下回還找她講故事,但總比聽多了秘密被人卡嚓了強。

  「晌午飯就在這兒吃,你說的這些個秘聞野史,咱家還真沒聽過。」安公公翹著蘭花指,在空中虛點了一下,害得如初以為自己中了化骨綿掌,細一看才知道他是招呼一個小太監傳飯。

  「屬下也是道聽途說來的,做不得準,而且也沒聽了多少。」如初連忙給自己留後路。

  雅意安一笑,「咱家也沒那麼多閒功夫聽故事,你偶爾想起來就給咱家講來解悶就是了。至於和土隊的學子們見面的事不必著急,一會兒我叫講詩文的徐先生出去辦點事,他的詩文課就由你來上。快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你認識土隊的那群小子了吧?」

  「果然還是公公安排得周到。」如初笑逐顏開,心情好就不吝嗇馬屁詞彙,拍得安公公也很高興,一餐飯也算得是賓主盡歡了。

  未時初,如初從安公公那兒直接去了土隊的學堂。一想到從此以後就要成為光榮的教師,會和這些美少年們相處一年,並送他們走上正確的人生道路,她就緊張得不行,之前做的心理建設根本沒用。

  站在學堂門前深呼吸了三次,如初打開了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08:47 PM

第九回 第一堂課

      想像中差班的那種雞飛狗跳、嘈雜混亂的場面並沒有出現,二十個學生都坐在座位上,雖然橫七豎八的姿勢不太文雅,但好歹沒大吵大鬧,也沒有打成一團。

  只是這樣一來,四十道冷漠而不信任的目光齊唰唰盯著如初,害她心裡發毛,侷促不安,要不是心裡一直念著:你是老師,他們是學生,你比較大牌,不要害怕之類的話,她恐怕都走不到講台處。

  「諸位好,我叫胡如初,從今以後就是你們的學監兼武修教習,希望我們能相處得好。」她不知道古代老師是如何和學生交流的,只得把現代這套不倫不類的詞搬上來。

  底下,一片安靜,沒人搭理她,只有小箭一樣挑釁的眼神,嗖嗖嗖地釘在她臉上。

  好尷尬,敵意也很濃厚呢。她感覺著周圍的氣氛,覺得自己像一條被扔到桶子裡的魚,週身外全被碎冰塊鎮著,那強烈的寒意和被排斥感太清晰了。

  很好。這說明他們是一個小團體,任何老師對他們來講都是侵略者。

  「那麼,我們先來點名,彼此認識一下可好?」她盡量發出友好信息,慢慢打開名冊,打算以柔克鋼。

  張小花、凌楓、牟力維、竇仙、東方迷……

  她照著名冊一個個名子念過去,底下卻沒一個正常的回答,都以「嗯、啊、煩死了、你爺爺在、別叫那麼大聲、哼哼。」來代替。

  不氣不氣!差班的學生一向如此,暫不計較,以後再慢慢修理他們,教他們尊敬他人的規矩,教他們必要的禮貌。如初撫著被布條勒得從形狀美好的兩團變為難看一陀的胸部。這才剛開始嘛,一定不能讓他們看出她的情緒,不然就敗了。

  最後四個……如初抬了下頭,看到四排桌椅中每排的最後一位坐著的,正是她見過的那四個人。

  「張居正。」

  「囉嗦!」

  「李成粱。」

  「啥事啊?雞毛子喊叫。」

  「趙三紅。」

  「來啦來啦。」

  「戚繼光。」

  「到。」

  那一聲字正腔圓的「到」字出口,大大博得了如初的好感,甚至有爬過一座山,終於看到日出的感覺。這態度還真是不錯,唯一正確的回答啊。再抬頭看那張俊美的臉,滿是燦爛純真的笑意,電影電視中,一般渴求知識的正派少年都是這種神情。

  不過……有點可疑。

  如初瞇起眼睛打量著戚繼光,還沒有開口試探,就聽李成粱對張居正道,「白圭,中午那包子你沒吃完吧?給我,我肚子餓了。媽的什麼皇家衛學,吃飯不管飽的。」

  「誰讓你食量這麼大的。」趙三紅一邊從懷裡掏東西,一邊插嘴,「不過,我這兒還給你留了一塊牛肉。」

  李成粱一聽就笑了起來,「我個子大嘛,不吃飽哪有力氣打架。咦,學廚裡什麼時候有這麼大塊的牛肉了?平時不都是一片指甲大的肉煮一鍋湯嗎?」

  全隊人哄堂大笑,污言穢語一骨腦地招呼給了學廚的管事。

  「笨蛋汝契,這是趙家傭人昨天偷傳進來的,總共只有兩塊。我和元敬、三紅剛才吃了一塊,誰讓你吃個飯就像惡狗搶食似的,根本沒往我們這桌來。」

  李成粱嘿嘿一笑,左手牛肉,右手包子,三兩下就吃完了。

  「茉莉花餵牛。」一直沉默不語,只面帶微笑的戚繼光做了最後總結。

  看來古代軍校的學廚和現代大學食堂在伙食上有的一拼哪!不過這幾個小子也太目中無人了,這是上課耶,她這個班主任還沒宣佈點名完畢,他們就這樣閒話家常,置她於何地?不行,她得表明誰才是這裡的老大。

  「我初來乍到,你們名子和號又比較複雜,不容易記清楚。」她突然大聲說話,感覺像是在關係融洽的學生們中間硬插了一腳似的,突兀而又強硬,「不如我給大家起個暱稱吧,以後統一稱呼,這才有點軍隊的樣子。你們將來不都是要統領萬軍,上陣殺敵的嗎?我今天就教你們治軍的第一條規則:紀律部隊,統一與堅決執行是很重要的。」

  二十個少年不友好的、甚至是有點生氣地望著如初,她假裝絲毫不在乎,當然也不會退縮,「比如張小花,直接叫小花;凌楓叫小風;牟力維長得怪可愛的,叫小熊算了;東方迷叫小米;竇仙……竇仙,這名子怪女氣的,不如倒過來叫仙豆倒還好玩,而且上口;張居正嘛,白龜這名子不錯;趙三紅就叫小紅,多親切呀;戚繼光叫小光;李成粱嘛……你長這麼黑,又這麼容易餓,非洲難民似的,就叫黑人吧!」她一口氣把二十個學生的名子都改了一遍,有改暱稱的,有起外號的,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

  而那些被她滔滔不絕的氣勢給壓住了的少年們,愣了一下才有反應,吵嚷著、拍著桌子、有的甚至挽起袖子,看起來要和如初打一架才解氣。

  「要打架嗎?我奉陪。你們是一個一個上,還是二十個一起上?可有一宗,萬一給安公公知道,被扔出衛學的可不是我!」她本是試探性地說這句話,沒想到居然很有用,叫囂的少年們雖然還是殺氣騰騰的樣子,但明顯受了點打擊,個個一幅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相,看來這裡的學子真的不想給退學呀。

  可是……既然有這種殺手鑭,為什麼有老師給這群學生氣病或者打傷呢?難道他們玩陰的?

  「小光?這名子其實也挺不錯的。」紛亂中,戚繼光清朗的聲音穩穩地傳來,還帶了一點笑意,他的臉也是如此,純真溫良,「那教習也該有個暱稱吧?為將者要以身作則才對。這大概應該算第二條規則。」

  呀?臭小子,敢將她一軍!這個戚繼光,絕對不是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三好學生樣子。可她能叫什麼暱稱呢?小如?聽起來太嬌氣了。小初?萬一口齒有點不清,就會叫成小豬的!小胡……

  正猶豫不定間,就聽戚繼光道,「我看胡教習的眉毛長得很有特色,不如……就叫小一一吧?後兩個字並排寫起來,不正像教習的兩條眉毛嗎?」

  他話一說完,全隊人哄堂大笑,小風和小熊更是笑得肚子疼,互相給對方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08:54 PM

第十回 胡公公?!

      如初紅了臉,氣的。

  一個女孩子給人這樣嘲笑容貌實在是奇恥大辱!她明明可以很漂亮的,最近皮膚已經變得好多了,白裡透紅,距離粉嫩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遙。她的身材……哼,如果在現代,如果她能穿比基尼,能讓這幫小子流鼻血流到死!這眉毛,她是不敢修,要留著裝男人用的。

  這些有眼不識金香玉的傢伙,她明明是美女老師好不好?

  不過,這時候不能輸!就算丟人也不能輸了陣勢。現代人的頑強,或者說是臉皮厚是古代人無法比擬的,她一定要頂過這第一關!

  「好,小一一就小一一。」她露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小光的觀察力真不錯,教習我會『記得』你的特長,下回有個軍演什麼的,一定用得上。不過既然現在有兩條土隊軍規訂立了,最好做個紀錄。」為了防止人家繼續討論她的一字眉,在話尾時,她轉移了話題。

  而且她特意強調這是「土隊」的軍規,就是要讓這個隊更有凝聚力,同時增加她的參與感。不過,當她打入土隊內部時,就要使用圍魏救趙的辦法,分割他們,瓦解他們,然後再逐個擊破,最後讓整隊人全部服從於她。哇哈哈,好計啊好計!

  她得意洋洋地想著,一抬眼卻看到張居正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起筆在墨盒裡飽滿一蘸,之後走到牆邊揮墨寫就,再擲下筆,倨慢地看了如初一眼才回到座位上。

  土隊軍規第一條:紀律部隊,統一性與堅決執行是很重要的。

  土隊軍規第二條:為將者要以身作則。

  自然,喝彩聲四起。

  不過也難怪這隻小白烏龜得意,他還真是個大才子,可惜學了武。看他的人雖然瘦弱,但字體卻遒勁有力,筆劃如行雲流水一般,透著那麼一股氣吞山河的氣勢來。就算不懂書法的如初,也不禁讚道,「你這字能賣好多錢呀。」

  咦,她是說這字如果能流傳後世的話,能賣很多錢,他為什麼一幅受辱的模樣,就連戚繼光一直微笑的臉上都露出不悅之色。

  「看不起錢嗎?」她藉機宣傳新時代思想,「軍隊沒有錢,糧餉從哪裡來?裝備如何能更新?上陣打仗時武器有多重要,你們知道嗎?國家沒有錢,在百姓遭災的時候如何能盡快賑濟?處於水火中的百姓如何能盡快尋找活下來的機會?各位的家裡沒有錢,你們連飯也吃不上,何必再談進衛學呢?小白龜,我把你的字以錢來衡量,是對你最大的讚譽,希望你有一字千金的時候,希望你今後簽發什麼政令時,能讓百姓過上有錢的日子。」

  她這一番話本來是最淺顯的道理,可對於古代人來說,特別是對這些世家子弟來說還是超前了些。古代人重農輕商,雖然在大明中後期有所轉變,但此刻風氣卻還很保守,所以如初的話又把這些學子們震住了,只有趙三紅露出贊同的神色。

  不過他馬上看看周圍,趕緊換上緊板的面孔,以求和同學們保持一致。

  好半天,師生對峙著。

  如初是懷疑自己是否該說那麼一番話,學生們則是有些半懂不懂,但誰也不想顯得無知,所以也不討論和質疑。最後,還是李成粱打破沉默,「你們覺不覺得胡教習,不對,是小一一的聲音很嬌嫩哪,一點不像男人。」

  話畢,四十道目光又齊唰唰地定在如初身上。

  這回如初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唉,是她疏忽了。平時和人說話時,她總是故意壓低嗓音,雖然從男人的角度來考量,還是有點娘娘腔之感,但也勉強說得過去了。可今天一激動之下,她忘記掩飾了,完全是真人真聲。好你個李成粱,耳朵好不是嗎?我記著你!

  可現在怎麼辦?怎麼回答?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沒聽過有人公鴨嗓嗎?」她隨便應了一句,隨即悔得腸子都綠了。

  這是什麼破解釋,真是越描越黑!地球人都知道公鴨嗓會很粗嘎的,可她的原聲雖然說不上是鶯聲燕語,卻絕對女性化。

  「這是什麼世道,公鴨嗓都是軟軟的了。」戚繼光笑得如陽光般溫暖,可眼神卻很大魔王,「小一一不是女的吧?要不要驗明正身?」

  什麼什麼?她不會才第一天上課就給人揭穿身份吧?死小孩,竟敢調戲她!可是可是,現在要怎麼辦?

  「元敬,不可能的。」趙三紅搖了搖頭,「大明的皇家衛學,怎麼可能讓女人做教習?」

  一句話,暫時解了如初的圍,就連始作俑者戚繼光都露出認同的神色,其他學生就更不用說了。不過他不肯承認錯誤,笑道,「但是男人有這樣的聲音還真是奇怪,只是沒想到,居然是汝契注意到了。」

  如初鬆了一口氣,轉移話題道,「小紅,要記得叫戚同學為小光。小光,你也要稱呼李同學為黑人。土隊軍規既然定了,你們還寫在了牆上,就等於完全認同了。況且你們叫我小一一,自己當然也要叫那些暱稱才行,否則就是搞雙重標準,那樣你們就算不得男人,將來也不配帶兵殺敵。」

  這一隊人顯然是以戚繼光為首的,所以如初一說完,大家就全望向他。

  他眨眨好看的眼睛,即不同意如初的話,也沒有表示不同意,只惡劣地把話題又帶了回來,「那小一一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哎呀,死小孩,這到底要她怎麼編嘛。如初恨不得伸手抓頭髮,不過她卻只能強做鎮定的站在那兒。

  「胡教習……不,你們已經把她改名為小一一了……」正僵持著,虛海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小一一是從宮裡出來的,所以她的聲音才不男不女。」說著,他還做了個揮刀劃過下體的動作。

  「啊,他是公公!」張小花大聲嚷嚷起來,「衛學裡管事的還真拿我們土隊不當人啊,我們一群大好男兒,居然派個陰陽人來當我們的教習!」

  「也不見得嘛,安公公就是……嘿嘿……說不定是重視我們哪。」小風挖苦了一句,說完和旁邊的小熊擊了一下掌,看來兩人是好朋友。

  而他們起了頭,其他人就更加七嘴八舌起來。都說四人女人一台戲,女人在一起就像癩蛤蟆吵坑,可男人在一起時製造噪音的能力也很驚人。

  一時之間,學堂跟炸了鍋一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08:57 PM

第十一回 以暴制暴

      如初感覺場面漸漸失去了控制,也許她根本就沒控制過,此時也只好悲憤地望向虛海。她好好一個女人,就這麼成為了太監,好高難度的說。這一切全是這個和尚害的,她根本就沒長某些東西,他幹嘛做切割的動作,太尷尬了!

  「你你你……你幹嗎這麼說!」如初丟下吵成一團的學生不管,衝出學堂的門,把虛海按在牆上,沒注意這動作有多曖昧。

  「講理一點,我解了你的圍,不是嗎,胡公公?」虛海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靜,讓如初又有了狗咬刺蝟、無從下嘴的無奈感。

  「我不用你解圍!誰讓你來偷聽的?」

  「土隊學堂的門沒有關嚴。再者,有偷聽習慣的人似乎不是我。」

  上回偷聽的是她沒錯啦,可是……

  「你剛才叫我什麼來著?」如初瞪大眼睛。

  「胡公公。」虛海一本正經地重複。

  如初氣得差點翻白,可又沒有辦法,只死命地扭了虛海的胳膊一把。

  虛海疼得呻吟了一聲,結果又害得如初紅臉。這和尚,應該六根清靜的,可每回跟他在一起,他總是顯得很曖昧,似乎在調戲她。真要命!偏她一個開放的現代人,卻在面對一個古代和尚時屢屢敗下陣來!

  如初氣嘟嘟地甩門,再度進入學堂,把虛海關在門外。

  「全給我閉嘴!都是男人,卻像一群小姑娘一樣婆婆媽媽,嘰嘰喳喳,還有臉來嘲笑我嗎?將軍們該有的鎮定自若、舉重若輕到哪裡去了?」如初表現得像暴走的恐龍,「太監怎麼了?司馬遷就是太監,照樣寫完了史記。鄭和是太監,還不是帶著船隊七下西洋,揚我大明國威。蔡倫是太監,卻發明了造紙術!你們倒自以為是男人,為國家、為民族做了什麼?看不起我?先做點讓我看得起你們的事出來!」

  她說得超級有氣勢,又震懾得這群小鬼面面相覷。

  好半天,一個叫什麼什麼,她沒記住的人惡劣地道,「切,一個身體殘缺、功能不全的人還來說我們嗎?」

  「我身殘志不殘!再說了,有些功能太監不用,和尚也不用的,你們怎麼沒看不起和尚?」這句話是說給門外那個肯定還沒走的人聽的。

  可憐啊!一場穿越把她從一個死人變成了一個活人,之後她又必須從一個女人變成一個男人,現在居然從一個男人變成了一個閹人。這老天,存心玩她啊,要不是她神經堅韌,這會兒大概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一個精神病患者了吧?

  「主要是我們覺得你教不好我們武修課。」仙豆的態度還算溫和,「不是男人,力氣都沒有,如何舞刀弄槍呢?我們不服你,你又如何當得起學監呢?這分明是衛學裡的大人們看不上我們土隊,為了讓我們在衛學大比武中一直墊底而設下的陰謀詭計。」

  啊,有這事?不可能啊,就只戚繼光四個打架就這麼能耐,這隊的人和那群公子哥兒打,怎麼會輸?!

  「好,你擔心武力是吧?咱們現在就上校武場去比試比試!」如初一拉袖子,決定不管從前,她既然來了,就要一切重新開始,「是男人就說話算話,如果我贏了你們其中力量最大的人怎麼說?至少你們得從心眼兒裡接受我作為你們的學監和武修教習,不能陽奉陰違哦。」

  「可是學文期間私上校武場,是會被懲罰的。」小風說。

  如初豪氣地拍拍胸脯,「放心,一切有我。我不是公公嗎?公公和公公是同類,最好溝通,我保證你們沒事。」咳咳,用力有點大了,幸好胸前有偉大的海綿體,不然非得內傷不可。

  她轉著心思,卻沒料到拉高衣袖後露出一截白皙的、非常不像男人的圓潤手臂。

  戚繼光的目光在她的手臂上流連了一秒,輕輕蹙起了眉頭。這明明是女孩子的手呀!這個胡如初不會真是女的吧?可是……不可能!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到皇家衛學當武修教習?而且她這麼有恃無恐,說不定有兩下子,這也不是一個女人可以做到的。

  那麼,也許太監真的是這副模樣,反正他之前並沒有見識過。嗯,應該是這樣,不然怎麼都說太監是不男不女的人呢?

  思及此處,他放下了心頭的小小疑惑,看到其他同學都在等他拿主意,心念一轉,一揚眉道,「有胡公公擔保,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再說,不管我們承認不承認,胡公公畢竟是衛裡派來的武修教習,他發的話,身為學子,莫敢不從。」

  哈,死小子,居然玩太極、掉花槍。這句話表面上沒有任何錯處,但卻點明他們不承認她這個衛裡派來的教習,而且萬一安公公怪罪,還可以推掉所有的責任。

  「倘若胡公公輸了又如何?」臨了,他又補上一句。

  「成王敗寇。」如初傲然一笑,「我輸了會立即滾出衛學,大丈夫一言九鼎。」

  「胡公公不算是大丈夫呀。」張小欠扁地跟了一句,然後又引起哄笑。

  「我確實不是大丈夫。」如初根本不以為意,因為是才糟糕呢,「不過你們不是應該叫我小一一嗎?」

  「等你勝了,這稱呼才算數。」戚繼光依然微笑,但目光冷得凍人。

  事到如今,如初當然不能退縮,就算因為戚繼光的篤定令她開始不自信了也一樣。她本想慢慢融化這群少年的心,但現在看來非下猛藥不可了,只能先重重打擊他們,然後再分而治之。

  其實往開裡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以暴制暴也是不錯的選擇。這場比試贏了,她以後的日子就容易多了。輸了……丟臉就丟回家唄,至少她老爹會高興。但她還是不想輸的,離夢想如此之近的時候,傻瓜才會不做努力就放棄。

  「比什麼吧,你們說。」她一抬下巴,那神色間的驕傲令戚繼光忽然覺得,眼前這不男不女的一字眉也許並沒有那麼令人厭惡,也許待會兒輪到他出場時手下留點情。

  「既然當教習,必是方武全才的。」他假裝沉吟了一下道,「三局兩勝好了。第一局比力量,第二局比武,第三局斗詩。如何?」

  這個戚繼光,小小年紀行事就很謹慎嘛,非要十足把握才動手,可惜他太看不起人,注定要敗的。

  「不敢應的話,現在走也可以。」見如初沒有立即回話,小熊跟了一句。

  「我怕不敢的是你們。GO!」如初露出不屑的神色,說著一揮手,率先走出學堂大門。

  門外,虛海果然沒走,而且還保持著剛才被如初按在牆上的樣子。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土隊的學子們一眼,閉口不語,直到一群少年的身影消失了才搖了搖頭。

  他這個師妹可不是平常人呢,甚至,已經不算是正常人。現在這群小子可要吃點苦頭了,不過這樣也好,年輕人就是得讓他們經受挫折,否則不管多麼有才華也會消磨,因為太過順利的環境不能使人迅速成長,這就是貴族或者富家子弟多為紈褲,卻少有成才的原因。

  他沒興趣看胡師妹怎麼收拾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總覺得老天欠他們許多的學子,於是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的隔壁。刺蝟一樣的胡師妹不在,好多問題八重都能回答。

  唉,罪過罪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09:58 PM

第四計 笑裡藏刀

      而安之, 陰以圖之,備而後動,勿使有變。剛中柔外也。

第一回 我是左撇子

     (信而安之,陰以圖之,備而後動,勿使有變。剛中柔外也。

  意指以某種手段讓敵人相信我方,產生麻痺情緒,其放鬆警惕的同時,我方暗中策劃,積極準備,一有機會就立即向敵人發起進攻,使敵人因猝不及防而失敗。這就是俗話說的,口裡喊哥哥,手裡摸傢伙。本文中特指女主以陰謀詭計收服美少年。)

  ……

  第一場力量比試,上場的自然是李成粱。比試的內容是臂腕角力,就白了就是掰手腕。

  「胡公公,你可要小心了。」仙豆一臉「同情」地看著如初,「他可是力大無窮的傢伙,天津三衛攏共快一萬七千號官兵,沒有一個人勝得過他。」

  「是啊,他為此贏過不少東西,有一次是半扇豬肉。」張小花忍著笑,沒大沒小地拍拍如初的肩膀。

  如初微笑道,「真巧,正好我也是力大無窮的人,這也算棋逢對手吧!」她的眼睛試圖散發出攝人的死光,沒想到被這群小子解讀為心虛,又惹出一陣嘲笑聲來。

  從小到大被這樣輕視,不管是在現代還古代都是從沒有過的。不過……不氣不氣,事實勝於雄辯!如初安慰著自己,把右手架上一張石桌上。

  李成粱晃晃悠悠地走過來,眉梢眼角都帶著的輕視,令他輪廓深邃的臉煥發出一種異樣的帥氣來,好像猛獸盯著弱小的獵物,就要吞噬弱者時,殘忍的目光中還夾雜著一絲憐憫,真有幾分性感迷人。

  不過他說出的話卻極度欠扁,「胡公公,你這細皮嫩肉的,要是這小胳膊被我扭斷了可咋整?我看不如先跪地求饒吧,再請咱嘬一頓,這事就拉倒。大家說是吧?」

  一片附和聲。

  「廢話少說,要是怕了就別來!」如初有點生氣了。

  李成粱冷笑一聲,半蹲下身子,伸出大爪子。

  這時候的掰手腕遊戲與現代不同,雙方的手掌並不相握,只把手腕交叉搭在一起。如初的皮膚本來就是暴露在衣服外的部分黑且粗糙,但被遮擋的部位白皙嬌嫩,此時因挽起衣袖,就露出那一截滑膩的手臂來。此時兩手相搭,她的纖細白嫩和李成粱那肌肉飽滿、黝黑而男性感覺十足手腕互相映襯,形成了奇異的柔弱感。

  站得離她石桌最近的一個名叫許小峰的學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可還沒碰到如初的皮膚,就被斜刺裡伸出的一根手指挑開了。

  「別搗亂!」戚繼光皺緊眉頭,心頭那奇怪的疑惑起起伏伏。

  難道公公都這樣像女人嗎?可安公公不是呀。他看過安公公的胳膊,乾癟發皺,絕沒有這麼漂亮。但這是比武,他幹嗎總去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真奇怪!

  他一甩頭,安定下心神,口中發出號令,讓這場比試正式開始。

  一瞬間,學子們興奮得吵鬧起來,就算知道力量對比是如此懸殊,他們分泌過盛的荷爾蒙也刺激得他們異常活躍。不過,這快樂只維持了十秒,因為誰也沒想到是李成粱的手被按在了石台上。

  全體的靜寂,二十個少年沒發出一點聲音,泥塑一樣圍站在石桌邊,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後趙三紅才開口,發出乾澀的聲音,「汝契,這是正式比武,不帶讓著人的。」

  李成粱眨巴眨巴睫毛濃密的大眼,喃喃地道,「沒讓著呀……」他看看自己的手,滿臉不可置信,隨即有點生氣似的,「我是沒留神。小樣的,沒想到瘦成小雞子似的,居然還真有點乾巴勁兒。不算不算,我輕敵了,重來!」

  「怕你啊。」如初一抬下巴,「若再輸,從此你別在我面前文縐縐的叫什麼汝契,直接給我叫黑人!」

  李成粱這次沒回話,突然站起身把上衣脫了,露出一身的鍵子肉。這傢伙是十八歲嗎?身材好得這樣驚人,從任何角度看都是完美的,可惜她為人師表,只能看不能摸。話說現在是十月裡,算是初冬了,他倒真不怕感冒。

  「我的兒,打不過,脫光了也沒用。」她想起孫悟空愛說的俏皮話,挖苦道。

  「比了再說。」李成粱一臉倔強,眼神中流露好勝、強勢的神氣來。

  如初不再回話,再度伸出手臂,表面上自信滿滿,心裡卻在打鼓。

  剛才贏得那麼容易,確實有李成粱輕敵的成分在。那小子那樣漫不經心,似乎要戲弄她,而她開始時也沒用全力,就那麼耗著,然後突然給予一擊。

  照說,她不該答應李成粱重賽的要求。對於軍校的學生來說,比武就像打仗,如果在戰場上因為疏忽大意而敗了,能要求對方重新打過嗎?

  可是為了讓這幫小子服她,她不得不冒險答應。說是冒險,是因為她也沒把握第二次再勝。而不出她所料,這一次李成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當戚繼光的號令發出,如初立即感到一股霸道的力量直壓了過來,她得咬緊牙關才挺堪堪挺住。

  「汝契加油!打死這個死人妖!」看到如初的胳膊有歪倒的可能,小風和小熊格外投入。

  好小子,看我當上班主任要怎麼修理你們!天天找茬讓你們洗廁所,全班的衛生讓你們倆連續做!

  她一邊心中暗罵一邊用盡吃奶的勁兒堅持著,手臂傾斜到約八十度時就頑強的僵持在那兒,再不倒下一分。她看到對面的李成粱肌肉賁起,臉上的線條繃緊,整個人顯得格外剛毅。不過因為用力,臉紅脖子粗的,破壞了整體美感,但想來她也漂亮不到哪兒去,估計得面色猙獰了吧?

  現在她只感覺胳膊確實有斷掉的可能,似乎被一種力量從手腕處攪擰著,連肩膀和整個身體都快要被掀翻在地的感覺。她真想就此放棄,順著那力量倒下算了。可是……不行!

  堅持,如初!堅持!你是老師,怎麼可以輸給學生。頭可斷,血可流,今天的比武一定要贏!胡如初你也一定會贏!會的!會的!會的!

  她集中精神,加強意志力量,在學子們懊惱的叫聲中,把失去的領地一點一點扳了回來,然後漸漸爭取優勢,感覺對方力量稍弱時,立即大喝一聲,孤注一擲的用力,終於取得了勝利。

  精疲力竭中看看身邊,見那十九個少年全體呼呼喘著氣,好像他們的力量也給耗光了一樣,而對面的李成粱更是癱倒在石桌上。她發出奸詐的笑聲,聽起來像傳說中會帶來厄運的梟鳥叫聲,難聽得要死。

  「這一戰老子勝!」她激動得嗓子都啞了。

  「其實……」李成粱略抬起頭,「我是左撇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0:02 PM

第二回 同時抹黑

     「汝契,敗就是敗,別輸不起,失了風度。」戚繼光慢悠悠地攔住他,看不出有半點沮喪,「而且,你雖失手了,可你還有兄弟。」

  「是啊,勝敗乃兵家常事嘛,再說你不是還餓著嗎?力氣弱點是正常的。」趙三紅連忙上前安慰著,同時把李成粱扶了起來。

  「從今天以後,你私底下就叫黑人了,你剛答應過我的,不會反悔吧?」如初問,帶著點挑釁感。

  「老子說過的話板上釘釘!」李成粱憤憤地,但神色間也有對如初的一點佩服。

  如初心裡這個高興呀,雖然整只右手疼得都木了,可她這也算勉強收服了一個古惑仔吧?個個擊破的戰術初步成功!

  「下一場是誰上?」她站起身,卻沒想到腳下一軟。不過是掰手腕罷了,可卻彷彿把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似的,整個身體向後倒去。還好,人多,不會直接與地面親密接觸。

  她想得挺美,但沒想到這群小子這樣沒人性,居然快速閃開一個位置,讓她直接摔到地上,然後所有人一起竊笑,似乎是以這種方式報了仇似的。

  不成熟的小男人們哪!

  如初哎喲了幾聲後,乾脆就躺在那兒望天。片刻後,頭頂上方出現了一張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比天空還要純淨的臉,「下一場拳術,我來和你比。」

  這樣好嗎?如初遲疑了。

  她看得清楚,土隊是以戚繼光、李成粱、張居正和趙三紅這四人馬首是瞻的,他們就是大明F4。中國人好像很喜歡四這個數字,比如:天時分四季、地利有四方、四書五經、四庫全書、天上有四大天王、人間有四大魔頭、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也是四個、還有什麼四人幫、四喜丸子……

  而這四人中又以戚繼光為首,如果他們真的是古惑仔,戚繼光就是浩南哥,李成粱就是山雞。對這樣的人,應該在開始時不正面交鋒才對呀,否則一個行差走錯,說不定全局都會改變。她可不是想與這些少年們為敵,是想做他們的良師益友,在氣勢上壓制他們是對的,但不能弄成對立的立場。

  真和戚繼光交手的話,表現得太弱會輸,會讓他們看不起。表現得太強……萬一贏了……這不是落了戚繼光的面子嗎?特別是在他的兄弟們面前。那可和掰手腕不一樣,是真正的比武,在少年們眼中,也許事關尊嚴。

  再說,她也不忍心看驕傲的小馬王失落的樣子。那,要怎麼辦呢?

  「胡公公放心,我們明天再比好了。」看如初猶豫,戚繼光「體貼」地道,「你和汝契……不,是黑人剛鬥了一場,想必力氣耗盡,我不會乘人之危的。明天我們戌時初在碼頭見,免得在衛學裡比,讓人看到,胡公公臉上怕不好看。」

  死小子們,一個個這麼狂妄,自信得讓人火大!怎麼?她一定會輸嗎?看他笑得這麼溫文有理,眼神卻怎能這麼惡劣呢?

  「不必。」如初努力站起來,「再教你們一條做人的道理,今日事要今日畢。要打就打吧,我這人急脾氣,惦記著這事,晚上就睡不著覺了。」

  戚繼光沒說話,抱著雙臂站直身子,瞇著眼看如初,好像她很好笑似的。

  「但是你不肯佔我便宜,也算是男人大丈夫所為,我們不如換個方法比好了。」如初轉著心思。

  「文鬥就沒意思了。」仙豆插嘴道。

  「誰說文鬥了?你這麼愛說話,以後就當咱們班的宣傳委員吧。」如初說著這些少年們聽不懂的話,「我所謂的換個方式是指,我和戚繼光比武時不用內力,也不用本身的力量,只以招式相對,誰能在對方臉上抹上一點墨跡,就算贏,這樣可好?」

  嗡嗡聲四起,大家低聲商量了起來。約一分鐘後,他們互相傳遞眼神,最後匯總到一起,再由戚繼光點頭答應,只提出要她再休息會兒,畢竟體力跟不上,也會影響運招的速度。

  不錯,很有君子風度。有這樣氣質的孩子就算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因為本質很紳士、很驕傲。而真正驕傲的男人都不會無恥的。

  如初鬆了一口氣,很佩服自己的急智。

  只比招式最恰當不過了,一來她內力本來就不好,二來她體力也耗盡了,三來純比招式,不管誰輸誰贏,傷害都不大,大家都留了面子。她只提出去學堂比,反正不用力的話,建築物什麼的也不會有多大損傷,而且在學堂內進行,不會讓人偷看到,從各方面看都是最好的選擇。

  本來下堂該虛海講兵法了,如初已經想好等他來就強迫他當掉這堂課,哪想到這傢伙知情識趣,根本就沒來。那如初也就不客氣了,直接把兵法課堂改為了演武場,桌椅板凳往邊上擺,接著正正經經的拉開了架勢。

  她不打算用截拳道,雖然那會讓她贏,但那是她今後要教他們的內容,這時候用並不恰當。於是她用少林拳對付戚繼光,兩下裡過了百多招。

  對於武功,如初沒有太清楚的理論概念,所有的反應都是這身體的本能,她只需要控制力度就行。而戚繼光,看得出是從小經過苦練的,那沉穩的氣度簡直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代宗師才應該具有的。再加上他動作靈活又敏捷,進攻又如獅子搏兔、鷹擊長空,就算這身體當初是差點打了十八銅人通關的,也僅僅是平手之局。

  甚至,還落了點下風。

  其他學生就圍在學堂的周圍,一邊指指點點,一邊點頭讚歎,從開始時的有傾向性,變為後來的純粹欣賞,連喝彩聲都壓得極低,免得驚動旁人。

  不過場上的兩人卻都有點煩躁,誰也不想打個沒完沒了。戚繼光見如初嬌小的身子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穿花蝴蝶一樣,靈活得很,看樣子很難打到,不禁心頭一動,突然高高躍起。

  不讓用內力和體力打,可沒說不讓跳起來!

  這一突變,著實唬到了如初,一愣之下,身法上出現了破綻。

  戚繼光一見大喜,等的就是如初這一眨眼的閃神。他攤開手掌,見掌心內的墨跡還未乾,立即往如初臉上抹去。

  眼看就要碰到如初的臉蛋兒,卻忽然看到有一道不太強烈的陽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因為兩人離得太近,連她鼻尖上細碎的汗珠兒都看來無比可愛,還有耳廓上細微的絨毛……

  她不是女人吧?不知為什麼,戚繼光腦海裡又冒出這個古怪念頭,手下稍微一緩。

  結果,反應過來的如初也伸出了手,兩人同時撫到了對方的臉,也同時染上了黑墨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1-2 10:12 PM 編輯

第三回 你贏了

      平手!這結局是如初沒預料到的。而對於戚繼光來說,比賽的結果及不上他手上的感覺。太監的皮膚都這樣柔軟光滑,令人的掌心都感覺那麼舒服嗎?也許下回該找機會摸摸安公公的臉,好好證實一下。

     「元敬好樣的!」張小花叫了一嗓子。

      如初的一對白眼飛刀立即丟了過去,「只要是贏不了我,名子就都要改成我確定的那個。這里已經沒有什麼汝契和元敬,只有黑人和小光。怎樣?有意見嗎?有意見來打呀!告訴你們,我還沒出手絕招呢,我可見過葵花寶典。知道那是什麼嗎?天下第一的武功,可以用一根繡花針打敗正邪各派高手。哼,看不起太監!太監斷了某些方面的念想,更容易集中精神學武,練成了比少林童子功還了不起。我知道你們血氣方剛,可別總想些有的沒有,那樣才能成為頂尖高手。」

     「說什麼哪這是。」仙豆的臉有點發紅。

     如初又冷哼了一聲,閉著眼轉過頭去,顯示對他們的不屑。

     「小光,他還不屑我們!」李成粱指著如初,指頭都哆嗦了,不過改口得很積極。

     「比第三場吧。」戚繼光從懷中扯出條帕子來擦手,神色間仍然是那種淡淡的溫和,標準三好貴公子的模樣,倒是如初滿不在乎的樣子比較像小孩子。

     「要比就盡快。」她咕噥了一句。

      戚繼光略一抬頭,瞄了如初一眼,見她半邊臉蛋兒上黑黑的,但看起來卻奇怪地感覺順眼。可這又如何呢?衛里派到土隊的教習沒一個是自願來的,眼前這位胡公公不管看起來多麼和善,心中肯定也是看不起他們這群人的。既然如此,不如想辦法讓他快點離開,免得兩看相厭。

     「第三場是詩文,白圭,你來。」他邊說邊向后退了一步,張居正則施施然走上來。

     「白圭,看你的了。」仙豆拍了一下張居正的頭,「我就不信這位公公是文武全才。」

     「不好意思得很,你姑……你大爺我就是文武全才。」如初硬生生把「姑奶奶」改為「大爺」,好歹輩分沒變。再看張居正,一臉冷冽倔強的模樣,再加上他本來就清俊的臉,簡直是強受誘受別扭受,真是看得胡姐姐心花怒放。能有這樣的美少年外加未來名臣的學生,是每個女老師的夢想吧!

     「我的手受了一點傷,畢竟黑人和小光的武功都很高。」如初不著痕跡地捧了浩南哥和山雞一句,「不如比詩文時就不用寫在紙上了,直接說得了。」她的字難看到堪比鬼畫符,可不敢露怯。

      張居正根本沒理如初,徑直走到墻壁邊又是唰唰唰唰四句,筆走龍蛇,飄逸飛舞,姿態瀟灑,之后把筆向窗外一拋,傲然轉過身來,一臉挑釁的模樣。

      「小孩子要愛護公物,耍什麼帥呀,快把筆給我撿回來。」如初大叫一聲,竄過去拍了張居正的后背一巴掌,力量沒控制好,害他差點吐血。

      他詫異地對如初怒目而視,心想這位公公懂不懂文人風流呀,想他五歲入學,七歲能通六經大義,十二歲考中秀才,十三歲時就參加鄉試,十六歲中了舉人,同年還進了皇家衛學,什麼時候有人忽視他的文采,居然關注一只筆!

     「看什麼看?這筆明明還好好的能用,你丟掉它干嗎?浪費是可恥的,知道嗎?」如初苦口婆心地教育著未來的天下第一首輔,如今卻只知道裝酷的死小孩,「將來你是國之棟梁,愛護天下百姓要從愛護最小的物件開始。」

     「不知道你說些什麼。」張居正又哼了一聲,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如初偶爾跳出的奇怪字眼是什麼,但聯系整句話,也能猜個大概意思。

     「我去撿好了。」小熊舉起手,說完就從窗戶跳了出去,然后握著筆跳進來。唉,白圭扔的是他的筆。

      同時嘆氣的還有如初。這幫孩子,有門不走,來回來去非得跳窗。誰說古代男人早熟來著?這不都十七、八了,還和二百五一樣,和現代有什麼區別了。

      她裝模作樣地走到墻壁前,細細欣賞那首詩,其實是努力辨認字體,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她不明白為什麼古代的文人墨客都喜歡在墻上題字,這種行為在現代是要被罰錢的,有涂鴉的玉望也得找對地方是不是?

     「很好很好。」她學習相聲《連升三級中的張好古,看不懂的話就含糊誇獎一下。

      話音才落,一群小子就自吹自擂起來。什麼我們家白圭這是棄文從武了,不然一定是狀元;看這文思敏捷的,就算當年做七步詩的曹植也不過如此;千古絕句呀,那面墻可不能拆,不然后人上哪瞻仰去,不如也弄個碧紗櫥罩起來吧……

      一群大小伙子,這麼吹捧同學也不嫌肉麻,被誇獎的那位反應還很良好,一貫抿得緊緊的嘴唇微微上翹,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來。

      咳咳……如初連忙抖落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打斷他們的自我陶醉,表示輪到自己了。

      詩詞的事她是不通的,但在傷春悲秋的少女時代,也曾背過幾首裝憂郁。不過現在是大明朝了,詩詞最強的唐宋時代已對過去,她沒辦法剽竊那些全民皆知的古人名篇為己用,只能從明末清初的詩詞里找。

      剛才休息時,她的腦子其實一直沒閑著,琢磨著能讓這些少年喜歡讀的詩是什麼?也許不需要辭藻華麗、文字工整,他們是熱血青年嘛,有氣勢就好,最好是那種讓他們恨不能立即奉獻生命的。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最后決定盜竊譚嗣同的知識產權。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前兩句還普普通通,說到后兩句時,如初自己都感到豪氣沖天,那種視死如歸、丹心一片、慷慨豪邁的感覺真是……唉,太激動人心了!

     「好詩。」張居正頓了一頓后,由衷地贊美自己的“敵人”,“只是胡公公怎麼會做這首詩,應了你哪種心緒和意境呢?”

      如初一愣,只想著能感動人了,沒想到這首詩在這種時刻念出來是否合適。不過當她的目光掃過土隊二十名學子的臉,心頭突然一熱,不禁柔聲道,「我想以此詩告訴你們,就算是被追殺、被迫隱瞞身份甚至裝死,都有重見日月的時候,都有施展報復的時候,都可以做到對國對民問心無愧。那樣被傷害和虐待的人可以保持著赤子之心,你們……我知道受到了輕視和誤解,甚至欺侮,但我相信你們也可以做到‘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我堅信這一點!我也會幫你們的!」

      一瞬間,如初感到周圍的氣場都柔軟了下來,然后她聽見戚繼光不摻雜任何情緒地聲音,「你贏了。」

      如初知道,這不僅指她在詩文比賽中勝利了,還包括她贏得了和這些所謂不良少年們的第一次交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22 PM

第四回 心悸了

     「你怎麼在這兒?」如初回到房間主時,意外地看到了虛海。

  虛海抬起手,如初還以為他要發暗器,下意識地要躲,還好她剛才經過大比武,體力不濟,動作並沒有做出,不然就丟臉了。

  「那是什麼?」看虛海氣定神閒地站在她的床前,掌心中托著一隻小玉瓶,如初好奇地問。

  那瓶子約拇指大小,瓶身線條流暢,色澤瑩潤,大概是因為房間裡光線比較暗,似乎還散發著一點暖暖的光暈,漂亮極了。如初在現代時是容器控,家裡擺了上百瓶香水,倒不是為了使用,只因為瓶子太漂亮了,所以才買來收藏。此時見了這小玉瓶,眼睛頓時放出光來。

  「藥酒。」虛海垂目答道,心裡有一絲奇怪和戒備。她那是什麼表情?難道她見識過這瓶子,知道它的來歷嗎?不,不可能,這世上認得這瓶子的不超過五人,其中不可能有她。

  「你拿藥酒來幹嗎?」如初往四週一看,不由心裡一驚,「誰受傷了?我家八重呢?」

  「放心,八重沒事。」虛海的樣子宛如在講法般聖潔,「她出去買吃食去了,怕你初來天津,吃不慣衛學裡的飯。至於這藥酒……是給你用的。」

  「我又沒受傷,用什麼藥?」六品僧官果然與普通僧侶不一樣,放藥酒的瓶子都這麼高級。

  「哦?是嗎?」虛海輕輕地笑,真是人淡如菊,「別對小僧說,你的手一點不疼。」

  如初一愣,下意識地把手背在身後。

  怎麼會不疼呢?手臂現在感覺還火辣辣的。戚繼光和李成粱哪一個是好相與的,為了能在氣勢上壓倒他們,剛才她是拼了老命呀。

  「你怎麼料到的?」她低低地咕噥了一句,沒想虛海耳朵尖,居然聽到了。

  「小僧比你早來了幾個月,自然知道的比你多。」虛海望著如初有點散亂的頭髮和微紅的雙頰,感覺那勃勃的生機令空氣都活潑起來,心情不知為什麼跟著大好,「土隊的學子在能力上普遍強於其他四隊,尤其戚繼光和李成粱這兩個,別看他們年紀小,武功卻高,就是在江湖上,也算一流高手了。除了虛江兄,衛學裡的武修教習、教頭,沒人是他們的對手。據小僧猜,如果不是你在少林學藝,此時只怕不能保留全屍。」

  「太誇張了,他們還能打死我?」如初哼了一聲,隨即又很高興,「這麼說來,他們一定很佩服我才對呀,我可是打贏他們的超高手呢。至少,會對我產生惺惺相惜之意吧?識英雄、重英雄嘛!」

  「想得美……呃不……小僧是說,願望總是美好的。」虛海沒經邀請,身為一個出家人,竟然大喇喇地坐在如初這位富豪千金的閨床上,「據小僧猜,他們會加倍闖禍惹事,直到逼你走為止。或者,等你受到安公公的處罰,自己滾……呃……自行離開。來,把手給我。」

  「我跟他們耗上了,看誰鬥得過誰!」如初跳到床邊,拉起袖子,把手賽到虛海的手裡,「告訴你,身為教育者,就要有面臨巨大困難的準備。所謂百年樹人,沒點耐心和毅力是當不了好老師……我是說……當不了好教習的。你以為我只是來衛學裡玩玩嗎?我是非常認真的,而且你也說土隊的學子都是人才,我怎麼能讓他們埋沒了呢?怎麼能讓他們的一生在放縱和悔恨中渡過?咦,你幹嘛,快搽藥酒啊,難不成你拿的是七蟲七花膏?」

  「那是什麼藥膏?沒聽說過。」虛海咬掉瓶塞,倒了一點藥酒在如初的手臂上,然後以掌心按住,輕輕按摩,努力平息剛才突然加快的心跳。

  她手臂上的紅腫已經轉化為青紫,不過那些是外傷,有他這珍貴藥酒化瘀,應該很快就沒事了。可是……她怎麼能輕易和他肌膚相親呢?他剛才只是逗逗她,本打算把藥送來,讓八重替她上藥的,哪想到她直接把手遞過來。

  抬頭略瞄這位冒牌師妹一眼,卻見她神色自然,沒半點雜念似的,嘴裡還不住的自吹自擂,說要培養出幾員流芳千古的名將和做為天下傳奇的名臣來,完全沒注意她突破了男女大妨。這樣一來,倒顯得他小肚雞腸,心有旁騖。

  可他……確實胡思亂想了。

  因為他是和尚,所以她才不介意嗎?可她明明知道他這個和尚是不守清規戒律的。而他,自從十四歲死過那一遭之後,開始修佛以來,已磨礪修煉得如同止水般的心,剛才居然起了波瀾。

  面對著絕色佳麗時沒動過心,面對著那無數想投懷送抱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時也沒動過心,他只是逗弄世人,遊戲紅塵,可如今對著一個頭髮蓬亂的、可笑的一字眉,特別是這皮囊還曾經糾纏得他厭煩過的女子,他居然心悸了。

  可惜,他答應了那人,這一生他要孤獨終老,隱姓埋名,青燈古佛,只要活下去!活下去!像不存在一樣活下去……因為這是他的宿命。

  「原來是黑玉斷續膏。」如初忽然讚歎了一句,沒注意到虛海的走神,反正他總是那幅虛懷若谷,若即若離的模樣。只是他那異常輕柔和溫暖的掌心,搭配著涼絲絲、散發著淡淡花香的藥酒這麼一按摩,她胳膊上硬傷造成的疼痛立刻好多了。

  她畢竟現代人,這種程度的接觸根本引不起她的警惕,雖然這裡是大明,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她也時常提醒自己,但一不留神就會在熟悉的人面前忽略。而虛海,總是讓她氣急敗壞,潛意識裡,她覺得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掩飾、為所欲為。

  「這又是什麼藥膏,從沒聽說過。」虛海對如初層出不窮的奇怪詞彙已經見怪不怪。

  「你知道才要命呢。」如初忽爾一笑,「沒事別亂打聽,打聽到心裡就是個事了。不過你既然來得比我早,那就跟我說說土隊是怎麼回事吧?我早先聽大哥說,這些小鬼雖然也是世襲的武官或者貴族之後,但家庭背景不太好,有的沒落了,有的還很窮困,這是他們被單分為一隊的原因嗎?告訴你哦,這種隔離式教育最要不得,對學子的自尊心是很大的傷害。」

  虛海想了想,實際上是安定了一下心神才道,「錢與權,本來就是世人所追逐,因為這兩樣的欠缺而被看不起本是常事,不過他們還年輕,經受不了折辱罷了。而且他們被孤立,也不止是這個原因。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為官……也是要站好隊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27 PM

第五回 賴大師蹭飯

     「你是說嚴黨?」如初徹底明白了。

  「胡師妹,小心隔牆有耳。」

  如初點點頭,感歎在現代的好,能言論自由是多麼幸福的事呀!

  「那……他們能力這樣強,為什麼每次衛裡的比試,成績都是墊底呢?難道有黑幕?」她再問。

  「據說從第一次衛內比試就被暗算了,從那以後,他們就故意不好好比。」

  「笨蛋們,自暴自棄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如初氣乎乎的,「不過今後他們有我了,我一定想辦法讓土隊揚眉吐氣。」

  「那不重要,人的眼光要放長遠一些。」虛海失笑,「就算是皇家衛學,之於天下也不過是小水潭,真正的龍是飛不起來的。重要的是明年朝廷要舉辦武舉考試,如果能中舉,甚至得個武狀元,不敢說聞名天下,至少有施展抱負的機會了。」

  啊?有這等事!那她可要努力了,讓土隊的中舉率達到全大明王朝最高!

  「別想得太簡單。」虛海看到如初興奮的神色,忍不住潑冷水道,「師妹以為天朝武舉考試真的會以賢選材嗎?難道土隊的學子在衛學裡會被暗算、被壓制,在別處就不會?特別這次的會試還是由嚴相的兒子嚴世番主持。」

  如初納悶地瞄了虛海一眼,見他那從來完美得甚至有點聖潔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絲苦澀和自嘲來,不禁有點奇怪。或者因為他是僧官,有意無意地見多了官場黑暗,所以心中才有感慨吧!

  「師兄放心。」因為並排坐在床沿上,如初以胳膊肘輕撞了虛海的肋骨一下,「我可沒那麼天真,但我會想辦法的,總不能不努力一下就放棄,那不是我的人生準則。」她是天生的樂觀性格,總覺得在最差的條件下也能找出對自己有利的情況,何況車到山前必有路,距武舉會試還有一年時間呢。

  虛海站起身來,因為不知道如初還會這麼大大咧咧地做出什麼親暱動作,乾脆離她遠一點,緩步向門邊走,免得她繼續亂他的佛心。

  而如初誤會了虛海的意思,以為他要走,連忙站起相送,嘴裡客氣著,「師兄怎麼要走呢,這都到飯口了,我還想留你吃飯呢。」話一說完,她就暗叫壞了,因為那白衣勝雪的和尚突然停下了腳步,跟在其身後的她,差點撞上他的背。

  「誰說小僧要走?」虛海半轉過身,忽然拋棄了平常的偽裝,挑起眉頭,露出惡劣中摻雜一點邪氣的笑容道,「小僧給師妹療了傷,化頓齋飯總可以吧?」

  「我其實……就是客氣客氣。」

  「小僧為人實在,心中已然當真了。」虛海在門邊轉了一圈,手甚至扶在了門上,但在如初期盼的目光中卻又轉了回來,「這也是師妹與小僧的因果。」

  「什麼因果,你明明就是要蹭飯。哼,八重一定會買葷菜來,因為本小姐無肉不歡,看你當著別人的面怎麼吃得下口?」儘管提醒自己要淡定,可如初還是被虛海撩撥得心頭火起。

  「這個呀。」虛海收起一閃即逝的戲謔笑意,「剛才八重走時,已經和小僧說定會買什麼回來。」

  他點菜!死虛海居然還點菜!如初氣得眉頭擰起。看來他早打算要在她這兒吃晚飯了,什麼和尚呀這是,酒肉不忌,沒事就勾搭美人,一肚子壞水,演技超一流。想想佛祖還真可憐,怎麼就讓這樣的傢伙披上了宗教的外衣來坑蒙拐騙呢!

  「如果我就不請你吃這一頓呢?」她也揚眉。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想來和尚也是一樣,遇到粗暴的兵痞一樣沒轍。怎麼著吧?她就是不請吃飯,能如何?

  但她忘記了,這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是一個超級腹黑的、在陰險可恥方面與她差距巨大的和尚。於是她看到有著玲瓏寶相的某人雙手合十,用最誠懇和善良的聲音威脅道,「師妹不要這樣。小僧尚未參透口腹之慾,飢餓之下佛心必亂。說不定會回房寫上一封信,告訴慶善號的胡大老闆,他的女兒沒有在京師做良民,而是跑到天津衛,成天女扮男裝,還冒稱公公,整日和一群十七、八的少年混在一起。師妹想,胡施主在聽到這消息後……」

  「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如初瞪大眼睛,之後恍然大悟,「哦,是從樂家姐妹那兒聽說的。你……每天講佛法,原來是套人家話來著!」

  「就算他們不說,胡施主名聲在外,也不難查到。」

  如初徹底無語了,因為沒想到虛海還能這麼賴皮,居然真拿她的秘密來挾制她。

  「佛家弟子吃了肉食會下地獄的。」無力之下,她只能用低級的詛咒方法來對抗。

  不過這沒用,虛海根本無動於衷,「正色」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再者,萬物生而有輪迴,經過我的五臟道場,滌淨前生之惡,換來來世重生,不好嗎?」

  「你拿自己當濟公呀,你有那個本事嗎?」

  「眾生平等,人人皆佛。至於小僧,雖然滿口腥膻,但講起法來依然錦心秀口。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虛海看著如初氣乎乎的臉,心情愉悅到無法形容的地步,最後以一聲佛號結束了這場爭辯。

  當然,鬥嘴的結果還是如初完敗。

  冷戰了約摸一柱香的時間(其實是如初生悶氣,而虛海很自在地坐在一邊),八重終於回來了,不僅大包小包地背著,還拎著一個超大的食盒,真想像不出她這樣嬌小的個子是如何辦到的。

  「買這麼多?到底花誰的銀子?」如初想擺擺小姐的架子,但不太成功。

  八重笑嘻嘻地道,「施僧奉道是做善事嘛,小姐一定是同意,而且臨行時,老爺給了不少盤纏呢。再說了,這可是宴賓樓的八個招牌菜,小姐來了天津衛,怎麼能不嘗嘗?」

  「你也知道他是僧,怎麼能留他奉飯?」還奉飯?明明是賴大師蹭飯。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八重一邊說一邊麻利地把飯菜擺好,居然還帶一壺酒,看來被虛海洗腦得很徹底。

  如初對這樣的情況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了,乾脆坐下開吃,打算至少不要虧欠自己,這消耗的可是她胡家的財產。她只是覺得此種情景古怪曖昧,一個和尚和兩個女人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知道的是這花和尚硬蹭了飯吃,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麼色情內容呢。

  而看到有酒,如初起了壞心,想灌醉虛海,可沒想到那酒口味雖淡,但後勁剛猛,最後醉的卻是她自己。朦朧間,她記得八重去打熱水了,一個白衣男子把她抱上了床,站在床前望了她好一會兒,之後拿出一個東西放在她鬢邊,用一種好聽得讓人願意睡死過去的聲音低語:「你喜歡,送給你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29 PM

第六回 不帶這樣欺侮人的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如初並沒感覺到任何不適,只是口渴得厲害。

  「八重八重八重!」她一連氣地叫。

  八重雙手水淋淋地跑了進來,看樣子是在洗衣服,一進屋也沒等如初吩咐,到桌邊把暖在茶壺套中的溫茶端了一盞來,送到如初的唇邊。

  萬惡的舊社會啊,地主家的小姐過得真幸福!

  如初舒服地歎息著,把溫度剛剛好的清茶一飲而盡,不禁想起自己以前在酒吧狂灌小黑方,第二天頭像被劈開一樣疼,還得自己爬下床去廚房,就著水龍頭喝點自來水。那日子過的!

  「怎麼樣啊,小姐,頭不疼吧?」八重伸出因為沾了水而冰冷的小手,頑皮地輕輕一點如初的頸窩,後者立刻被冰得一哆嗦。

  「死丫頭,你會害我尿失禁的!」如初驚叫一聲躲避,笑罵著,「不過頭還真的沒疼。」

  「那當然,虛海哥哥給了解酒藥嘛。」八重小臉紅紅,「他真是了不起,什麼都懂得,是不是?」

  如初繼續翻白眼。可不是嗎?他一個和尚居然對宿醉這樣瞭解,可旁的人只覺得他了不起,卻沒人懷疑他為什麼會這樣。

  一翻身,感覺額角處硌得慌,伸手摸來,竟然是那個放藥酒的玉瓶。瓶身的一側溫熱著,大概是因為被如初壓在頭下,感染了她的體溫。另一側則有些輕柔的涼意,握在手中極為舒服。怪不得人家說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上好的玉就應該是這樣吧。可惜這玉瓶和那個持有者不搭調,配得起那個人的石頭,應該是外表看來光滑美麗,摸一下會被硌到或者被燙到的。

  問題是,這可愛的瓶子是據為己有還是還回去?

  「虛海師兄把藥酒忘記帶走了,你去還給他。」她只掙扎了一秒鐘就做出了決定,畢竟她是為人師表的人,拾金不昧的美德還是應該保持,雖然她超級喜歡這玉瓶。或者,哪天去找虛海買吧?

  「不必吧?」八重又倒了一盞茶給如初,「昨天晚上我打熱水回來時,親眼看到虛海哥哥把藥酒放到小姐鬢邊的,肯定是送給小姐了。唉,虛海哥哥人真好,小姐對他那麼惡聲惡氣的,他不但不怪罪,還這麼關心小姐。他的那一顆心呀,真是慈悲。」

  他會慈悲才怪,不過他這樣做是為什麼?難道他肚子裡又打算著什麼壞主意?!想到這兒,如初的冷汗都冒出來了。虛海此人太有「內涵」,她看不透他,每每被他逗弄得失去理智,免不得對他總有戒備之心。

  不過他沒說用完藥酒要還回玉瓶,那她是不是可以裝不知道,直接留下這可愛的小玩意兒得了?

  「誰用他慈悲來著。」如初無意識地咕噥了一句。

  八重立即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姐真沒良心,嘴裡說不用,昨天晚上卻一直枕著這小瓶子,我想看看也拿不出來,現在小姐額頭上被硌了個淡淡的紅印子,嘿嘿,只怕幾個時辰內消不了。」

  如初失笑。

  她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好,對外界的刺激反應很遲鈍,大概樂觀的人都會這樣吧。以前上大學時,宿舍裡沒有空調,於是在夏天裡會枕著竹製的枕席睡覺,其結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就頂著一臉的橫格印子去教室,常常被嘲笑。

  可是……等等……上學……教室……

  「天哪,八重,現在什麼時辰了?」如初像觸電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嚇了那小丫頭一跳。

  「快巳時末了。」

  完了完了,今天是她這當班主任的第一天帶班,怎麼就遲到了這麼久呢!學生們可是黎明即起、午時休息的,她卻宿醉到早上差不多十點鐘,還有一個小時人家就吃午飯了!

  「快幫我打水洗臉刷牙!」她手忙腳亂地穿衣服,又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頭髮隨便挽一挽,之後匆匆忙忙往校武場跑去。

  當然,那玉瓶沒忘記揣懷裡,也沒忘記暗罵虛海幾聲。都是他不好,不然她怎麼會喝高了?

  可當她跑到校武場一看,頓時愣住了,因為她的學生們沒在這裡,諾大的地方只有金、木、水、火四隊在練兵,土隊根本人影也沒見一個。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闖禍了吧?

  她左右看看,見俞大猷正站在一邊,指揮水隊列隊拚殺,連忙蹭了過去,低聲詢問。

  俞大猷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道,「校武場雖大,但五隊人同時習武,馬奔人跑的,只怕因擁擠而互相傷到,所以……土隊在西邊那排房子後的小校場練兵。」

  「那邊……有校場嗎?」如初愣了一下。

  她才來衛學不久,對這個地方還不熟悉,不過她知道西邊是一排堆放糧草雜物的房子,伙頭軍們還在那邊養了豬、雞、牛羊等物,各種生活垃圾也堆在那邊,等衛裡雇的雜役定時收走。總之,她第一天到衛學裡來時曾路過那裡,遠遠地就聞到空氣不怎麼新鮮,味道也不怎麼好,所以就繞道走了。

  如果土隊在那裡訓練……

  想到這兒,如初也不再多問,在俞大猷愧疚的眼神中快速離開,直奔所謂的小校場而去。而一到了地方,她簡直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不帶這麼欺侮人的!沒錯,土隊學子們的父兄不是嚴黨,也沒錯,他們家道中落,無權無勢,但是偉大的孔夫子老先生說過,有教無類,在教育上怎麼能分貧富貴賤,連基礎待遇也不能相同呢?她在現代時也知道有的孩子上高級班,有名師授教,有的孩子上普通班,師資力量不很雄厚,但那也是在一定的基礎上劃分的,不可能有這樣明目張膽的歧視存在。

  這是校場嗎?場地這麼小,周圍家畜亂竄亂叫,幾大桶垃圾就堆在「校場」邊緣,周圍還有一些伙頭軍一邊收拾食材,一邊笑鬧不止。只在場地中放點石鎖之類練力量的東西、在場邊樹幾個都快散架的箭靶就算是校場了?

  怪不得這群少年如此憤世嫉俗、怪不得他們對教頭、教習和衛學沒一點好感,原來他們被這樣輕視和侮辱來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忍耐地待在這裡,已經很不錯了。

  再看土隊的學子,此時三三兩兩地在陰涼處歪著,有的乾脆躺在太陽下睡覺。那位好像是教習似的中年猥瑣大叔坐在一張木凳上,很滋潤地在喝茶。這哪裡是在修武,明明是大家一起耗時間哪。

  「小光,你們在幹什麼?」望著遠處倚樹而立的美少年,如初大聲問。

  「在修習武道嘛。」戚繼光動也沒動。

  他笑著,和昨天一樣溫良無害的樣子。可他的眼神如此複雜,有著絕望中要毀滅一切的冷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32 PM

第七回 廢物的挑戰

      如初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怒火在心裡升騰,壓也壓不住。

  「我不知道你們平時怎樣列隊的,但現在都給我起來,站好隊!」如初每走一步就說出一個字,擲地有聲,「別人輕視你們,你們也要輕視自己嗎?要做扶不上牆的爛泥嗎?看看你們,成什麼樣子,年輕有為的男人卻四處癱著,全給我站起來,站好!」

  她氣壞了,以至於早想好的要降服這幫少年、取得他們的信任、再用心培育他們的步驟全扔到九宵雲外去了,現在只剩下滿腦子怒其不爭的情緒。

  不過沒想到的是,她這氣勢倒把土隊的學子都給震住了。他們遲遲疑疑地從各自懶散的狀態中直起身來,納悶地看看如初,又下意識地看向他們的頭兒……戚繼光。

  如初的目光也隨眾人一起掃向那仍然斜倚在樹幹上的少年,看他到底會採取什麼行動。就見他雙手抱臂,一臉無可無不可的散漫模樣,一片枯葉悄然飄然落在他寬闊的肩頭,給他十七歲陽光而俊美的外貌憑添了一份滄桑成熟感。

  他也回望著如初,看似態度良好,但舉止卻倔強。兩人對視良久,他才動了一下,晃悠悠地走到場地中心,立正、站好。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圍坐在樹邊的李成粱、張居正和趙三紅。再隨後,其餘十六個人也依次站好,排出一個勉強還算整齊的隊列來。

  「土隊列隊完畢。」作為隊長,戚繼光報告道。

  如初點了點頭,知道他不是妥協、不是忍讓、更不是屈就與服眾,是要看她接下來會怎麼做。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那名疑似教頭面前。

  「這位教頭貴姓。」她禮貌地問。

  「高。」有點倨傲地回答。

  「那請問您是教什麼的呢?茶道?」

  「什麼茶道?胡教習不要胡說,我是衛學裡的武修教頭,本朝元年的武狀元。」高教頭把茶盞往身邊的小桌上重重一頓,有點慍怒。

  如初笑笑,似乎沒什麼激烈情緒,只大聲說,「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教我的學生們習武,而是坐在樹蔭下喝茶呢?現在是休息時間嗎?不過我看安公公所排的修習表,早上似乎沒有休息時間。」

  「胡教習是什麼意思?」高教頭站起身來,「誰都知道土隊是扶不上牆的爛泥,胡教習既然是土隊的學監,就該知道這群蠢材是教不會的,何必浪費力氣,不如大家歇著,豈不兩便?」

  「學不學得會是他們的事,教不教、或者說教得好不好卻是你的事。」如初被這話氣得要暗中握緊拳頭才不會給眼前的猥瑣大叔來一巴掌,「衛學裡請你這『當年』的武狀元來當教頭,聽說束修銀子還不低,你就要盡職盡責,把畢生所學教與他們。可你這算什麼,白拿錢不幹活!你這樣說輕點是瀆職之責,說重了就是欺君罔上,白白消耗國庫資產。這裡是皇家衛學,皇上親點,而你拿了我大明的俸祿卻不做事,你說你該當何罪?要我報告安公公,還是直接上書朝廷?」

  她連珠炮似的一通譴責,也不想想她一個白丁,哪有資格奏本。可高教頭卻被問得愣住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別忘記衛學裡的規矩,你算什麼東西,論資歷論本事不過是後進之輩,何時輪到你來教訓我!」

  「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如初冷冷地道,「你在其位不謀其事,耽誤這些少年的大好青春,於皇上於蒼天都是犯罪,是個有良心的人就可以指責你,何況是我?你輕視的可是我的學生,以前他們沒人管就罷了,如今有我,絕不能讓你欺侮了去。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立即開始授業講課,要麼就和我去見安公公,我不管你有多深的人脈,但天底下,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

  「你……你多管閒事!」高教頭本來和往常一樣,打算耗過這一上午就完了,沒想到新來的胡教習偏來找茬。有心教訓教訓這黃口小兒,又怕他這小身子骨挨不了兩下。

  之前傳聞他也是宮裡出來的(看樣子也女裡女氣的),此般有恃無恐,只怕深有背景。再說了,這小閹人才來一、兩天,聽說已經得到安公公的眷寵了,他擺擺架子可以,卻不敢太過得罪。現在這情形,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原地轉了兩圈,最後還是妥協了。

  「好,我就讓胡教習看看,這群廢物值不值得我一個武狀元來教!」說著,憤恨恨地走上前去打了一套拳,看樣子倒還蠻唬人的,打得呼呼生風,威勢逼人。

  「跟著練!」拳畢收執,他威喝了一聲,可如初冷眼旁觀,學生們沒一個有害怕或者尊重的樣子,全部一臉的不屑和鄙視。

  接著,在如初的目光催促下,學生們開始重複高教頭所施展的拳術。可惜,雖然他們在依言練習,卻個個鬆鬆垮垮、有氣無力,哪像是打拳練武,分明是胡亂比劃兩下,應付局面。

  「你看看!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他們根本是一堆不可雕的朽木!」高教頭輕蔑地冷哼一聲,「胡教習,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想出頭?也不看看手下是一群什麼東西!為將者沒有好兵也是白搭。」

  「明明是你的拳法沒用,還要我們浪費力氣嗎?」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卻是張居正,「我們進衛學,是為了將來上陣殺敵,不是為了歌舞助興的,這番花拳繡腿又學來做什麼?」他身材瘦小,面容清秀,可站在一群高大強壯的少年之中卻一點沒有被淹沒,說的話也清清楚楚。

  「對呀,光招式漂亮有個蛋用!」李成粱接口道,「還不如上街找群流氓,狠打幾架來的經驗實在,免得到了陣上,還沒擺好起式,先讓人一刀劈成兩半。」

  此言一出,眾人哈哈大笑。

  「無知小兒,你們懂得什麼!」高教頭怒氣沖沖,也顧不得為師的風度了,跳著腳大罵,「不過憑著祖輩上一些微功,承襲個不痛不癢的武官,還真當自己是國家棟樑了?不過是一群飽食終日的酒囊飯袋罷了!」

  明明你才是浪費糧食、正事不做的,居然好意思說別人?

  如初此時也有點怒了,雖然那些學生不好好練習是很可惡,但為人師者,怎麼可以這樣出口傷人?不過她才要開口說話,就被一個懶洋洋,好像很謙虛,卻又帶著挑釁與驕傲的聲音打斷了。

  「不如……高教頭用拳頭教訓一下我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如何?」戚繼光向前走了一步,臉上春風和煦,語氣卻堅定得不容置疑,「乾脆就由我開始吧,如果我不能在十招之內把高教頭打趴下,我戚繼光立即滾出衛學,永不回京!」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34 PM

第八回 狼外婆的可愛

      好豪氣!可是……這個賭有點大了吧?高同學可是本朝初年的武狀元呀。要不?定一百招好了!

  如初伸出手,想把話接過來,打個哈哈,然後改變條件。不過高教頭比她嘴快,在她嘴唇還在蠕動的時候,已經痛快地應了戰,其無恥程度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了。想他一個皇家衛學高價請回的教頭,一個曾經的武狀元,和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比武,賭自己在十招之內不會被打得嘴啃泥,到江湖上傳傳可真好聽。

  不過人家定賭雙方已經決定,她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只得鬼鬼祟祟蹭了過去,低聲問,「小光,你有沒有把握。」

  戚繼光低下頭來,眼神閃爍著令人看不懂的光芒,忽然伸出食指點了一下如初的額角,「在哪裡蓋了個章?大內的標誌?」

  「嚴肅點!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關係到集體榮譽,你到底有沒有把握?」如初試圖以嚴厲的眼神逼迫吊兒郎當的青年參賽選手正經起來,不過不太成功。

  「我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戚繼光唇線微彎,輕淺地笑,那凌厲的殺氣都隱藏在春風拂面的背後。

  看著他閃動的眼波,如初有一瞬間的恍惚。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怎麼能這樣鎮定自若?他的眼睛在如此清澈的同時,怎麼能又如此深幽?是什麼樣的經歷才能歷練出這樣一個少年?

  「贏了這場再吹牛吧。」她輕歎一聲,往後退了幾步,看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慢慢對站到場地中心,先是對視,之後突然就出手。可恥的是,還是高狀元先出的招。

  此時,所有觀戰的人都已經圍攏在場邊,有打了雞血似的學生們,有圍過來看熱鬧的伙頭軍,有一群無聊的雞鴨豬牛。眾生就在明晃晃的陽光下,就在臭氣熏天的空氣中大聲數著:一、二、三……

  隨著數字的增長,如初的大腦也開始飛快地轉動,想著萬一戚繼光輸了這場賭約,要怎麼幫他把話圓回來,讓他不至於到退學這麼嚴重。眼看著就要到十招,兩下裡還是打得難解難分,如初都要絕望了,可沒想到在大家同聲呼叫到「十」的時候,高狀元突然驚叫了一聲,接著整個人都飛了起來,撲通一下落在場邊的泔水桶上,把桶子都砸碎了。

  頓時,污水漫地,餿臭味四溢,無數大小蒼蠅歡呼著飛撲了上去,嗡嗡著:哎呀哎呀,過年啦!好多好吃的誒!

  不知為什麼,如初在看到這一幕時,突然很喜感地想起來一句電影的台詞:什麼是輕功?輕功就是讓一頭肥豬在天上飛,並且叫得像被殺一樣慘。

  現在,高狀元就是。

  「高教頭你沒事吧?」幾個伙頭軍湊上前去,表面是關心,實際上是看熱鬧。

  高教頭似乎深受打擊,在泔水中坐了幾秒,之後突然躍起,一溜兒煙消失不見了,惹來學生們大聲的嘲笑和叫罵。

  「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為。」如初趁機教育道,其實也有點同情高狀元。他只是勢利眼罷了,已經受到教訓就行了,沒必要痛打落水狗。再說了,其實高教頭也有優點,他能在這種空氣質量下優哉游哉的喝茶,那份定力和對外界忽視的能力總算不錯。

  可是……唉,這裡的教學質量也太差了點吧?

  「你們不是常在街面上混嗎?該明白什麼叫光棍之道,好歹給別人留條路,他就不會狗急跳牆地回頭咬一你口。」她補上一句。

  「怕他咋滴?敢咬老子,就掰掉他滿口牙!」李成粱不服氣地道。

  「他若是帶了一群狗來呢?難道你的人生就在打狗中渡過,不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如初反問。

  學生們啞口無言,倒是旁邊一個伙頭軍道,「這位小公公說得對,這就叫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們在學裡還不夠受氣啊,居然還惹禍?這不是找把柄讓人欺侮嘛。依我說,再忍一年算了,皇家衛學可是不是人人都能進的,只要能平安出去,跟老子娘也有交待是不是呀,小大人們?」

  他說的話有著這世間最實在的道理,但倔強的少年們卻不想點頭。而一邊的如初也正鬱悶著,沒情緒立即進行思想教育。她怎麼就成了公公了?為什麼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太監?她哪點像太監了?把她看成個娘娘腔的男人不行嗎?

  她嘟著嘴,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咕噥著,並不知道她的這副模樣全落在了戚繼光的眼裡,令後者感到分外好笑。

  他本來是觀察她的反應的,沒想到看到她這番表情,還真是孩子氣,就像個姑娘家。他有一個小他六歲的妹妹,平時逗弄她或者嚇唬她時,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其實,這個公公,還挺可愛的。

  想到這兒,他的臉上不自禁地露出一絲沒有任何掩飾的溫柔笑意,讓突然轉過頭來的如初看個正著。他感覺有些不自在,連咳了兩聲,才想轉過身去,就見如初向他走了過來,臉上掛著點壞笑。

  他的心從來都是篤定的,就算憤怒,就算失望,也被他隱藏得很好,只是此時看到如初的臉,他忽然有點心虛。這個胡公公不是有讀心吧?為什麼笑得那麼詭異?

  「小光啊,來,跟教習說實話。」如初一臉狼外婆的誘惑模樣,「剛才你在第五招時就能打敗高教頭吧?我沒想到他這麼沒用,這狀元也不知是怎麼得到的。但你……為什麼不速戰速決?」

  戚繼光鬆了口氣。原來她並沒有讀懂他的心思,也不會知道他剛才居然覺得她很可愛。這就好,憑白嚇了一跳。

  「說說嘛!咱們以後可是一條船上的人,一個戰壕的戰友,瞞別人也別瞞我呀。」如初笑得極虛偽,可憐她自己還覺得挺真誠的。

  可惜小紅帽不上當,假模假式地沉吟了一下,也非常「真誠」地道,「男人要說話算話,說了十招,就是十招!」

  小壞蛋,有你的,居然這麼回答。

  如初點點頭,就聽身邊的趙三紅提出了一個實際性的問題,「那明天怎麼辦?教頭都跑了,還要不要來練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36 PM

第九回 青年嘛,總是憤怒的

     「練!為什麼不練?」如初堅定地回答,「不過你們明天不要到這裡來,早上起床後都待在學堂等我。你們是不該在這種地方習武的,我要為你們討個公道。」

  「練不練有什麼意思?反正教頭也不過那兩下子。」張居正冷哼一聲,滿臉不屑。

  「不要太傲慢哦,所謂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們遇到過草包,並不意味天底下沒有強人。其實衛學裡還有其他很有本事的教頭,我會幫你們爭取一個武功最高強的。其實你們要這麼想,既然被舉薦到衛學裡來了,就一定要把教頭的本事全學光,不然即對不起舉薦人,也對不起對你們抱有期望的父母,所以要有把教頭的本事全部搾乾,歸為己用的決心。」如初想起俞大猷,心裡有了主意,「你們現在列隊跑圈,鍛煉肺活量,我要出去一下。」說著一揮粉拳,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她的奇怪詞彙,風風火火地跑開了,留下一群感到莫名其妙又目瞪口呆的學生。

  「她說的都是啥玩意兒啊,亂七八糟的。」半天,李成粱搔了搔頭問。

  「誰知道。」張居正聳聳肩,「不過你們要不要跑圈?」這話是對大家說的。

  二十個少年對望了十幾秒,之後幾乎同時從鼻子中哼出一股氣,然後三三兩兩散開,恢復到之前的懶散狀態。戚繼光等四人也繼續回到那棵大槐樹下,或坐或立的,悠閒之極,似乎之前什麼也沒發生過。

  「其實……我覺得這回衛裡派來的胡教習跟以前的不太一樣,人不錯,還挺熱心的不是嗎?」過了會兒,趙三紅突然道。

  「如果二百五也叫人不錯,我同意你的觀點。」張居正突然笑了起來,「小光給他起的外號還真形象呀,小一一,哈哈,他那個眉毛真是好笑。」

  「還說呢,白圭,你已經被那個一字眉影響了。你看,你稱呼元敬為小光。」李成粱半躺在樹下的枯葉堆裡,「不過話說回來,他起的名兒都還很順口,這麼叫也沒關係。」

  「那我們……要接受他嗎?」趙三紅遲疑了一下才問,「昨天,他與我們約賭三場,可是勝了的。」

  就這一句話,四個人都沉默了。半晌,李成粱由衷地道,「不管怎麼說,這位胡公公的文武之功和力氣都挺讓人佩服的。一個陰陽人能有這水平,之前我都不敢相信。小光,我們到底拿他怎麼辦?」說著望向戚繼光,其餘兩人也是一樣。

  戚繼光抬頭望向葉片稀落的樹頂,腦海中浮現出如初的各種模樣。奇怪的,他不討厭這位行事古怪的胡公公,甚至覺得他有些討喜。但是,能相信他嗎?結論當然是不能。這個世道,想要爬到高位,尤其是宮裡出來的,哪有一個人是乾淨的?胡公公……到底也不能不同。也許他還是安公公派來監視他們的,所以才採取了懷柔的手腕吧。

  這招笑裡藏刀,他早見識過很多回了。就說安公公,表面上護著土隊,不管嚴鵠那夥人和那群沒骨氣的、只會溜鬚拍馬的教頭教習們怎麼陷害擠兌土隊,安公公也沒有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扔出衛學。

  但另一方面,安公公卻任由許多不公平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裝聾作啞、不聞不問,難道不是為了拿他們當墊腳石,搏一個好名聲嗎?怎麼會是真正關心他們?或者,還是要看他們笑話呢!胡公公是這種人的親信,那麼不管他表現得多麼熱心腸,又怎麼能讓人相信?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難道你們忘記之前的事了嗎?我是不會忘的。」他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說,「想我千里迢迢從家鄉來到京師,辦理承襲事宜,那些吏部官員哪個看起來不是一幅忠誠勤勉,與人為善的模樣?誇我是將門虎子,說我爹清廉忠誠,是為官之楷模。可是,因為我沒有銀子孝敬,居然拖了許久不給我辦理,害我盤纏用盡,驛館也不讓住,差一點淪為乞丐。要不是遇到夏閣老……可夏閣老又如何呢?還不是被姓嚴的陷害得丟官還鄉?」

  「所以我才棄文從武!」張居正氣憤憤地接過話來,「朝綱敗壞,不如上陣殺敵,落個征袍染血、馬革裹屍而倒也痛快,不枉大丈夫此生!」

  「白圭說得好!」李成粱一拍大腿,「還是小光有腦子,我差點給這姓胡的太監迷惑了,還當他真和以前的教習有什麼不同呢。仔細想想,咱們受這些表面笑瞇瞇背後捅刀子人的算計還少嗎?居然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們說,胡一一對我們這麼好,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戚繼光搖搖頭,「我們有什麼好讓人企圖的?折辱罷了。在衛學裡待了一年,什麼事都看多了。」他冷笑,年輕的臉上滿是倔強和不甘,「我不相信衛裡派來的人,特別是安公公的手下。所以,不管胡公公做什麼,我們都要想法子逼他走!」

  其餘三人都點頭,但趙三紅顯得不太堅決,小聲勸道,「不過我想,如果他沒有惡行,我們就放他一馬吧,逼走了就得了。」

  「小紅就是心軟。」李成粱拍拍趙三紅的肩,「放心,如果他能老老實實的離開,我們也沒那精力跟他鬥法。」

  「黑人說得對。」戚繼光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陽光微笑,整齊的牙齒似乎閃過一層寒光,「不知道現在小一一去幹什麼了,不過我藉著他的勢教訓了那姓高的,安公公就算不責備他,他也得罪了衛學裡大部分教頭吧?只怕以後有小鞋穿嘍。」

  「壞傢伙,我就知道你是有意選這個機會動手的。」張居正也笑了起來。

  這一幕,幸好可憐的如初沒有看到,否則一定會沮喪的。她還滿心以為贏得了這些被漠視和被侮辱的少年們最初步的信任,沒想到撫慰受傷的心靈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其實就算她看到,以她超級樂觀的性格來說,也不會難過太久,肯定對著半空一揮拳,大叫:青年嘛,總是憤怒的。沒關係沒關係,慢慢來好了。就像此刻的她,正信心滿滿,鬥志昂揚的去找雅意安談話,要為土隊爭取更大的權益。

  而同一時刻,戚繼光就站在樹下,如初的影子不知為什麼在心中盤繞不止,揮之不去,竟然讓他生出一種彆扭的感覺,第一次懷疑自己是否做得有些過分。

  不過這心思就如同他曾經懷疑如初是女人一樣,很快就消散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52 PM

第五計 瞞天過海

      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

第一回 安公公的毒眼

   (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

  意指採取以假亂真的手法迷惑敵人,以達到發起突然襲擊而取勝的目的。本書是中正反雙方都用了此招,當然啦,利益和目的不同。)

  ……

  照公公的意思說,土隊之所以被趕到垃圾場一樣的地方去習武練兵,是因為在屢次的衛學比武中成績墊底。說白了,這是末位淘汰製造成的。

  對此,如初深感懷疑,不過她又找不到反對的理由,只好以自己才擔任土隊教習兼學監為借口,要求在一個月內再比試一次。

  「一個月前才比過哪!」安公公翹著蘭花指,笑瞇瞇地輕刮了一下如初的臉頰,害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小胡,你這是出哪門子妖蛾子喲。」

  如初一臉無辜,「沒有啊,只不過我才接手這一隊,之前他們的成績差,不能算在我身上。再說了,我不努力一下,怎麼能讓學子們服我呢?學子們不服我,我又怎麼能秉承安老您的意思,為我大明王朝培養出有用的棟樑之才呢?」

  「哎喲喲,瞧這張巧嘴,真真愛煞人了。」安公公拍掌笑道,「安老?我還真愛聽這稱呼。不可咱家卻不敢受,太僭越了。還是叫咱家安公公吧。」

  如初點頭,遍體惡寒,不知道眼前這位到底是老太監還是老太太,這用詞、這表情,其囧勁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

  「那公公到底答應不答應?」她追問不止,生怕給這老奸巨猾的傢伙岔開話題。欺侮人不是嗎?那就讓拳頭說話吧。凡事要往好的方面看,就比如不良少年,至少他們在武力上是高人一等的。

  「這個嘛……小胡,比武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是幾個人上場打一架就行了,需要做很多準備。」安公公開始打官腔,「咱們的校武場要重新修整;五隊學子的軍裝甲冑要做新的,上回比武時損壞了不少;武器和箭矢也要重新配備;就連戰馬……也得和於海濤大人商量一下,從軍營裡往外借。還有,為了公正起見,每回比武都要請一些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輩、告老的將軍、朝中的要員做裁判,人家這一來一往,茶水車馬銀子的孝敬也是要出的。」

  如初明知道安公公是刁難,卻也沒辦法反駁,好在現代咨詢發達,或許不可能有古人的大智慧,但眼界卻還是比一般古人寬的,因此靈機一動道,「安公公原諒屬下沒見過世面,不知道一場比武竟有這麼多難處。不過,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屬下倒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

  「哦?」安公公一挑眉,露出興味的神色。

  如初嚥了嚥口水,站起身來,假裝沉思中略帶緊張地道,「屬下琢磨,天津衛學既然是聖上欽點,又是安公公坐陣,其實還是要名聲盛隆才好。這樣,一來讓天下百姓知道聖上高瞻遠矚,我大明國勢強大,二來也能顯示公公您治學有方、公正廉明。可是為了讓學子們安心習文練武,平時學裡的事也不宜張揚,那麼唯一讓萬民瞻仰我明軍威武的,就只有衛學比武的這個機會了。」

  「你是說把衛內的比武辦成像武舉鄉試那樣公開的?」安公公有點意想不到、又有點興奮地問,「那樣花費可不就更大了?現在北虜南倭屢屢犯境,國庫並不充盈,很難說服皇上讓戶部撥銀子呀。」

  「這點小事不用麻煩聖上。」如初走近雅意安,故做神秘地道,「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我們不妨在民間找資金……也就是讓那些大富商們參與。商者重利,而名與利是相輔相成的,所以許之以名,取之以利,這不是兩全其美嗎?」說著,把現代那套贊助呀、冠名權呀、票物分成呀、廣告利益呀、對獲得名次之隊的獎勵呀、之類之類的內容詳細講了一遍,聽得雅意安頻頻點頭。

  「小胡不愧是商家的出身,這算盤打得精呀。」安公公滿面紅光的說,不必回答,如初就知道他答應了。

  其實她在說這番話前,心裡迅速的衡量了過,就覺得此事八九不離十。雅意安是太監,這輩子注定不能福妻蔭子、光宗耀祖了,所以在意的不過是名利二字。而如果辦一場公開的比武大會,即揚了名,又能從門票收入和贊助商的孝敬上撈到不少好處,說不定還能在皇上那得到褒獎,他要是不同意才怪。

  在討論土隊的校場問題之前,如初隱晦而技巧地問過安公公,知不知道土隊被歧視和被故意針對。她以為安公公至少要假裝失察,沒想到他直接承認全看在了眼裡,但他有一個超好的理由來說明為什麼不管,而且堵得如初沒話說。

  他說:「玉不琢,不成器。這些孩子們頑劣,讓他們在逆境中奮發,在最困難的情況下承受打擊,也是咱家一番栽培之意呀。」

  他明明是因為想保持剛正不阿、不畏權貴的形象,又不想太得罪嚴黨才這麼做,偏偏能說出這麼漂亮的話來,可見是個愛做表面功夫的。那麼,把衛內比武辦大,正是投其所好。

  而且這樣做對學生們也有好處。越是不良的少年,越是血氣方剛,越是注重某些榮譽性的東西,如果在衛內悄悄地比武,就算她用力鼓動,他們也未必合作。可在公眾面前亮相就不同了,誰也不想丟人,所以只要她稍加刺激,他們就必盡全力,以他們的武力程度來說,絕不會墊底,甚至有可能問鼎。當他們嘗到勝利的滋味,得到民眾的承認,明白自尊和自強是要靠自己的,難道還不轉變嗎?對某些孩子來說,鼓勵遠比懲罰更有用。

  這樣還有第三樁好處:可以為慶善號鋪平在天津衛的生意道路,這樣既能幫老爹發展事業,以後還不必經常往京師的分號跑了。

  哇哈哈,她果然聰明呀,一個小小的契機就被她發展出無盡的可能。不過等等……剛才安公公說什麼?

  他說「小胡不愧是商家的出身,這算盤打得精呀。」

  這什麼意思,他知道她的背景嗎?於海濤大人不是說好幫她隱瞞嗎?不是說如果她暴露了,她、於大人、她那大哥就一起倒霉嗎?

  想到這兒,如初背上冒了一層白毛汗,偷偷向安公公瞄了去,正對上雅意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56 PM

第二回 種……還是有的

    「公公……」一瞬間,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危機。

  安公公是什麼人,想要調查她的背景還不容易嗎?是她之前太大意了。

  「小胡,咱家教你個乖。」安公公緩緩地道,「我們侍候皇上的人,早就練就了一雙毒眼,是男是女一瞧便知,那是掩蓋不住的。不過呢,咱家佩服於大人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也見識了小胡你的本事,有些事呢,也就懶得管了。所以小胡你就把心妥妥貼貼地放在肚子裡,『乖乖』為皇上、為衛學辦事,咱家不會虧待你的。今天你就先回去,把你說的這些寫個策略表呈上,方便咱家和於大人商量一下。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太短了,咱家看最早也得兩個月,哎喲,可得忙起來了。」

  如初點頭稱是,退出安公公的房間,心頭不住地發毛。

  原來,在這個表面平靜的衛學裡,她並不能生活得安穩,要面對很多危機。原來,看似簡單的事,卻糾纏著這許多的不安全因素。原來,她要實現夢想,於大人和大哥要招攬人才,卻都要承擔風險。最要命的是,除了幾個知情人,男人們全把她當成太監,而真正的太監卻知道她是女人!

  真他令堂的莫名其妙!

  如初帶著半懊惱半不安的心情往「員工宿舍」走,本想回房寫那個古代名曰策略表、現代名曰策劃書的東西,無意間一撫額頭,摸到了那個經久不消的印子,最後決定先到虛海房裡一趟。

  初冬的天氣裡,虛海的房門卻虛掩著,如初猶豫了一下,然後鬼鬼祟祟地先順著門縫往裡瞧。就見虛海的房間佈置和在少林寺一樣,簡潔雅致卻不粗陋,透出那麼一股出塵的味道。由於床正對著房門,如初一眼就看到一身白色僧袍的他半躺在床上看書,身邊隨意地散落著不少典籍,那模樣慵懶而性感。

  死和尚,妖孽!

  如初定了定撲通通多跳了兩下的小心肝,推門而入。

  昨天光顧著和他鬥嘴兼鬥酒了,很多衛學裡的事還沒有打聽。再者,安公公讓她心頭發寒,還有那群小子的事也讓她焦頭爛額,這些都得找個人商量商量才行。當然,順便再感謝一下他贈藥的功德。

  她一次為自己找出了三個找虛海的正當理由,卻沒意識到,她居然對一個經常氣得她半死的人產生了戰友般的、互相依賴的感情。

  「虛海……呃……師兄。」她覺得還是加上尊稱顯得友好一些。

  「胡師妹,你連門也不敲,是不是在門邊偷窺了小僧許久呀?」虛海問,放下手中的那卷書,伸了下懶腰。人家說出家人,特別是武僧應當行如風、坐如鍾、臥如松,再看虛大師,哪點符合呀?

  「我是怕你房中進了小偷。」如初有點訕訕的。

  虛海笑了,「阿彌陀佛,哪個賊敢在衛學裡偷東西?罪過罪過。再者小僧這裡除了這皮囊和這顆心,也沒什麼好偷的。」

  「你說的也是。」如初點頭,罕見的同意虛海的觀點,「其實就連你的皮囊和你的心也是屬於佛祖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虛海聞言一窒,心頭好像劃過一道閃電似的,本來在溫暖的黑暗中已經逐漸混沌了的誓言,在這一刻又變得無比清晰,提醒著他、鞭打著他、刺痛著他。他眼神中閃過些微的苦澀,但轉瞬就不露痕跡地掩飾了過去,依然換上那種淡定從容、優雅得近乎聖潔的表情來。

  「胡師妹大有慧根。」他微笑,「但不知師妹此來是所為何事呢?」

  「特意來謝謝師兄昨天贈藥。」如初看虛海並沒有請她坐的意思,乾脆自己拉把椅子坐,因為怕冷風吹進來,把門也關嚴了。她做這些純屬自然,卻沒想過這行為在古代是多麼曖昧,好在虛海已經習慣了她變得怪異的種種行為,倒也沒多想。

  「師妹忘記了,昨天小僧叨擾了一頓齋飯,兩下相抵,師妹無須言謝。」

  「我是說醒酒的那顆藥啦。」如初扒拉了一下頭髮,有點不好意思。隨即又想,他一個和尚昨天吃了那些酒肉,還好意思說是齋飯,她只不過是喝高了,有什麼慚愧的。想著,從懷中摸出那個玉瓶道,「等這些藥酒用完,這個瓶子可以送,或者賣給我嗎?」

  虛海看著她,不說話,眼神有點莫名其妙的憂傷,看起來還怪讓人心疼的。不過一個瓶子而已,不會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吧?如果他拒絕,她會有點尷尬的,早知道讓八重來問了。

  「不用完藥酒,也就不用還回瓶子了。」好半天,他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聲音極為輕柔。

  如初感到有點奇怪,仔細咂摸他的語意,似乎是說讓她以後不要受傷。這算關心嗎?畢竟用藥酒就意味著身體有外傷出現。

  「那好,這瓶子鐵定歸我了!老子天下無敵,再也不會受傷。」如初擺出露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故意粗魯地道。之後藉著兩人之間比較和諧的氣氛,連忙問起衛學裡的情況,也不知虛海吃錯什麼藥了,居然事無世細,有問必答,態度好得不得了。

  同時,在她沒注意的情況下,在虛海輕聲細語的引導中,她不知不覺把早上發生的事全部告訴給了虛海,而那些事她本來不想說的。等她意識到時,已經什麼都晚了。

  「這個公開衛內比武的主意不錯。」虛海很認真地道,「明年就是武舉考試了,這也算是提前試演。對其他四隊的人來說,武舉不過是走走形式,對土隊的學子來說,那可能是天大的機會。」

  「我一定不會讓他們錯過的。」如初很有決心地說,「但是安公公那邊……」

  「放心,此人貪名好財,你這次是投其所好,他一定大開方便之門,今後也不會找你茬,反而會盡力籠絡。」說到這兒,他眼神一閃,「你只要留心,別被人說成是嚴黨或者閹黨就行。」

  聽到「閹」字,如初有點鬱悶,不禁想起是虛海首先誣陷她是太監,忍不住用白眼飛刀扎他,不過他像完全沒看到似的,一本正經地道,「不過小僧以為,對土隊的那些學子應以懷柔手段為主。他們甚至不如普通的平家子弟,至少還落個自由自在。他們是從雲端跌落塵土,在高位而被人踐踏,還要承擔家族的負擔,這樣一來難免會行事偏激,你為人師表的一味以暴制暴,並非上策。」

  「知道啦。」如初想起那些少年無動於衷、甚至有些懷疑的眼神,樂觀的情緒遭受到了一點打擊,「從今天起我會像當娘一樣關懷他們,愛護他們。他們的心就算是石頭,我也給一塊一塊捂熱嘍。」

  「太監不能產子。」

  「死虛海,我只是比喻!你有種再給我說一遍!」如初立即柳眉倒豎。

  「雖然小僧是和尚,但種……還是有的。」

  於是,接下來,本來很順利、很正常、很友愛的一場談話,最後又演變為如初被氣得跳腳而告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2 11:58 PM

第三回 踢到鐵板

      當天晚上,如初挑燈夜戰,拿出當年高考的精神頭來,趕著把《天津衛學第一次向公眾開放比武大會》的策劃書寫了出來。第二天一早,她興沖沖地頂著天然的煙薰妝、秉承著上早朝的精神去交任務,沒想到安公公居然不在,聽說因為京中有要事,半夜就離開了。

  這才是卯時二刻(早上五點半)呀,天還沒大亮。

  如初迷信的認為此事兆頭不好,雖然虛海說此事必成,但因為安公公地突然離開,她還是覺得可能會節外生枝。果然,在土隊的學生們那裡,她結結實實地踢到了鐵板。

  本來昨天約好大家在學堂見面的,可當如初在卯時三刻準時到達時,學堂內空空蕩蕩的,只有趙三紅一個人哈欠連天地坐在那裡。

  「小紅,怎麼就你一個?他們人呢?」如初瞪大眼睛環視周圍,好像她的學生們就藏在這附近,只是都會隱身術,她看不到罷了。

  「他們都在小校場。」趙三紅站起身來,「小光說,小一一你肯定不會改變什麼,與其一大群人窩在這裡怪悶氣的,還不如到小校場去等你。雖然那邊味道不太好,好歹不至於那麼擠。」

  「他料定了?他知道我昨天跑去幹什麼?」如初驚訝地問。

  趙三紅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道,「小光一向料事如神,我也不知道他腦子裡怎麼想的。」他搔搔頭,「反正他叫我在這裡等著,免得你以為我們失約。」

  很好,聰明果斷,能料敵先機而且遵守承諾,果然是個人才,怪不得他將來要當民族英雄呢!如初心裡讚揚。但是等等,不能用「料敵先機」這個詞誇他,畢竟她不是他們的敵人,而是良師益友,雖然他們現在對她還戒備來著。

  「小一一,該說的話我已經轉告完畢,現在要走了。」趙三紅笑得厚道,可愛的臉龐很暖人心緒。

  不由自主的,如初想起戚繼光的笑,陽光燦爛,溫柔明朗,可他的陽光是冬天的陽光,而且像是隔著厚厚的玻璃照在人的身上,讓人只感覺到光亮,卻感覺不到溫度,還帶點懶洋洋和漫不經心的味道。小馬王的形象,大概只有在他打架時才會流露吧。

  這個年輕男人,把自己的內心隱藏得很深呀!

  「我和你一起去。」如初拉住趙三紅的手,後者立即紅了臉,還馬上抽回胳膊。

  「咦,奇怪了,你害羞呀?」如初一不留神就帶上了調戲的笑容,都是在現代養成的不良習慣,「我是太監,又不是女人,更不好男風,你怕什麼?」其實就算她好男風,她一個太監也做不了任何事不是嗎?

  「沒……」趙三紅自動自發地閃遠了點,「我就是不習慣和別人太接近。」

  「我看你和小光、黑人、小白龜他們在一起挺好的呀。」

  「男人沒關係,我是怕女人和不男……」

  「不男不女的?」趙三紅沒忍心往下說,但如初卻不以為意地接過話來,「儘管嘲笑我好了,我不介意的,因為事實總是令人驚奇,到時候我還要欣賞你眼睛瞪得比雞蛋大的表情呢。不過我最會治怪癖了,比如怕被娘娘腔騷擾的……越怕什麼就越要接近什麼才對呀。」說著伸出手去呵趙三紅的癢。

  趙三紅是個溫良厚道的少年,還有點害羞,這種人總是會令邪惡的人產生逗弄和虐的念頭,而如初對於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來說就是邪惡的。

  所以她伸出魔爪,毫不避諱地開起玩笑,嚇得趙三紅大叫一聲,轉頭就跑。如初就在後面追,兩人笑鬧著穿過大校武場,如入無人之境,之後又跑到小校楊去,迎來一片詫異的目光。

  「小紅,小一一點了你笑穴了?他欺侮你嗎?」李成粱向前大踏一步,把趙三紅擋在身後。

  「沒有。」趙三紅跑得氣喘吁吁,可是覺得很開心,自從進了衛學,好像都沒這麼笑過,一瞬間就爆發了所有快樂情緒似的,「他咯吱我!」

  十九名少年滿頭黑線,一時無語,因為這樣不分尊卑、沒大沒小的二百五教習,他們第一次遇到。

  「你來幹什麼?要親自教我們武功?」張居正問,「不是你上回說的什麼葵花寶典吧?提前說好,我可不練。」他語氣中帶著輕蔑,其他少年也是一臉不屑。雖然上回如初贏了與他們的對賭,不過在這些血氣爆烈、驕傲又自負的少年眼中,太監就是太監,殘缺的人,不會有大本事的。

  「練那種神功要先自宮的,也就是要切掉小JJ,我怎麼能這麼殘忍?之前我看過你們的資料,雖然年紀都不小了,但還全部沒娶妻呢。」如初直言不諱,倒惹得一群少年臉色又紅又白,先是沒想到如初說出這麼直率的話,後是又有點嚇到了,生怕安公公有什麼陰謀詭計,這才特意派個太監來接近他們,然後……啊……慘叫、夕陽如血……

  如初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暗笑。她是故意這麼說的,知道一定有片刻的威懾力。男人嘛,都會特別在意那方面的事情,突然說出這種驚悚的話,現場果然安靜了許多。

  「我自然要教你們功夫,不過現在不到時候。」她連忙趁著這會兒大家精神比較集中,感官比較敏銳時大聲說出自己的計劃,「我說過要改善你們的習武條件就一定辦到,雖然暫時還沒有效果,但我給你們找到了機會。命運,果然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啊。」

  她一邊揮舞著小拳頭,一邊尋找戚繼光的身影。他是小馬王,古惑仔中的浩南哥,這群不良少年的頭頭兒,所有事必須他在場才好說清楚。

  目光落到那棵孤零零的大槐樹下,果然見那俊美的年輕人鬆鬆垮垮地倚在那裡,看似隨意,但如果他手中有刀,一定是緊緊握著不放鬆的。

  「小光,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說。」她招招手。

  戚繼光聞言走了過來,溫馴得讓人放鬆警惕。他,好像很喜歡那棵樹,喜歡那個地方吶。

  「安公公說了,衛學裡實行的是末位淘汰制,在衛內大比武裡成績墊底的隊就要在小校場習武練兵。」如初盡量說得很輕鬆自然,免得引起學生們的反感,「我知道你們之前被暗算過,成績不是很好,所以和安公公爭取到新比武的機會,就在兩個月後。我想,咱們全隊一起努力,到時候得個第一名,那時候就可以堂堂正正回到大校武場去,你們說這樣好不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3 12:06 AM

第四回 提出約定

      沒人回答她。

  她站在一群高大少年的中央,仰頭環視,看到了一道道懷疑的、甚至有些冷漠的目光。他們,不信任她,除了他們自己,也不信任任何人,更不會珍惜她好不容易才找來的機會。

  「小光,你怎麼說?」如光走到戚繼光身邊問。所謂擒賊先擒王,要想土隊隊員服從她,首先先要接近眼前少年的心。

  戚繼光似乎很為難似的,抓了抓額頭的碎發,姿態可愛,「聽起來好像挺不錯的。」他咧嘴一笑,不過當如初瞪大眼睛,驚喜感急速漫上心頭時,他又補上一句,「但是我沒什麼興趣,就不參加了。」

  什麼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如初目瞪口呆,感覺自己被涮了一道似的,再看其他同學,猶豫的眼神全變成了釋然,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好像在說:大丈夫不受嗟來之食,不管你是好意還是歹意,都自己收回去吧!

  「可這是個機會呀,難道你們不想回到大校武場去?難道你們願意被人看不起?」如初有點急了。

  「大校武場有什麼好,怪擠的。」李成粱無所謂地聳聳肩,「這邊雖然味道不好,至少沒那麼多廢物和勢利眼盯著,好歹落個自由自在。」

  「我們就算回到大校武場,也不會被人高看一眼。」趙三紅歎了口氣。

  「喂你們別這樣嘛。」如初被這意想不到的反應給難住了,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只結結巴巴地道,「勝利的滋味不好嗎?你們……不想贏?不想為自己正名?」

  「那又如何呢?」戚繼光反問。

  如初語結,總覺得自己這麼做是完全正確的,是完全有道理的,是對這群少年是完全有利的,可是望著他們木然甚至有點敵視的眼睛,她大腦一時空白,找不出話來支持自己的觀點,只囁嚅道,「表現出自己的實力……至少會有個比較好的未來,你們報國的願望不就實現了嗎?」

  「真的可以?」戚繼光目光如冰,臉上卻掛著笑,逞強的樣子很令人心疼。

  如初繼續無語,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能保證這些學生的前途。這年頭連狗都知道朝中政治腐敗,權臣嚴嵩把持朝政,非嚴黨的人別說一展抱負,就連官位和生命也未必保得住。夏閣老這樣深受皇上依賴的大臣不也被貶還鄉了嗎?俞大猷這樣有本事,不也閒置在天津衛,而不能去駐守海防嗎?

  遠的不提,單只小小一個衛學,因為有嚴嵩的義孫嚴鵠在,風氣就一邊倒,連老師帶學生都巴結上去,背景差的,不肯逢迎的就被排擠,就像土隊的學子們一樣。在這種情況下,別說只是贏得一場衛學內比武,就算明年考個武狀元,也不一定能在兵部受到重視,也許到頭來終究鬱鬱。

  沒錯,在歷史課本上戚繼光是民族英雄,可如果不是她穿越過來,誰會知道這樣千古流芳的名將居然在少年時代不良過,那又有誰能保證她這個不該出現在這時代的小人物會不會改變歷史軌跡,影響這些名人的一生呢?

  還有,她的班可不止戚繼光一個,還有許多在歷史上籍籍無名的人,可他們的人生也同樣珍貴啊!

  「我不知道。」半晌,她下定決心,乾脆實話實說,「我真的不知道。可沒有人能知道未來不是嗎?就算是神算子,也不能保證往後的日子會不會變,但你們就不能嘗試一下嗎?」

  戚繼光沒想到如初如此直率,不禁一愣,但他隨即想到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海衛裡、學裡、京裡,哪裡不是一個樣子呢?他在京津兩地混了一年多了,可曾見到一次公平的事?可曾見到一點點希望?就連學裡唯一還算正直有本事的俞大猷,不也是敢怒不敢言嗎?不也是龍困淺灘嗎?

  何況,這姓胡的是太監,是安公公的手下。那閹人又是什麼好東西了!

  「今天天氣不錯,下了學,我們去軍糧城那邊逛逛吧?」他抬頭望望天,完全無視如初的話,一臉享受的樣子,「小一一聽說過一句話沒,叫做先有軍糧城,後有天津衛。那邊是很熱鬧的地方呢,不如改天你也去玩玩。」

  「小光,我在說正事。」如初很嚴肅。

  「小一一,你就當你的教習好了,不要多管閒事。」張居正冷冷地接過話來,「如果忍受不了,盡可以離開,反正我們土隊的教習、教頭都換過好幾拔了,不多你一個。」

  「是呀,你裝聾作啞,大家方便,多好。」李成粱也道,之後拉出身後的趙三紅道,「小紅,我肚子餓了,跟我溜去出買點吃的。」

  趙三紅略帶歉意地瞄了如初一眼,拉著李成粱就走。

  如初眼看大家有一哄而散的態勢,連忙上前拉住戚繼光的手臂,「你說,要我做到什麼,你們才肯相信我,才肯兩個月後去比武,證實自己的實力,然後明年去參加武舉考試?」

  她的話給了戚繼光第二個意外。

  他低頭望著眼前的小太監,不明白她為什麼關心這些事。是真的想幫助他們,還是有什麼可怕的陰謀詭計?可是他們這群被踩在腳下的人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呢?這位胡公公到底是什麼意思?看他的眼神不像是作偽,但……之前也有人如此誠摯的,結果又怎樣呢?父親降職,戚家窮到家徒四壁。

  戚繼光,不要輕易相信人!他告誡自己。

  「喂,你很多事誒!」張小花在一邊不耐煩地叫,「鬧得大家怪累的,在這裡再待一年不就得了,混日子而已。我看你趁早到水隊去當教習,聽說他們的才教頭舊疾復發,已經告病回家了。」

  「就是就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仙豆一手搭在張小花的肩膀上,哼哈二將似的。

  而他們一開口,其他學生們就吵吵起來。

  如初咬著牙忽略掉這些,只一味盯著戚繼光,看他有什麼反應,看他會怎麼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3 02:01 PM

第五回 不可完成的任務

      戚繼光回望著如初那神色堅定的丹鳳眼,那緊抿著的漂亮紅唇,還有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執拗勁兒,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心頭有點鬆動,而且覺得這太監像個姑娘的感覺又出現了。幸好目光掃到她耳垂,發現並沒有耳孔,這才揮掉這奇怪念頭。

  而如初,並不知道她和古代版胡如初都因怕疼不扎耳洞的事拯救了她一回。更幸好,胡大海太溺愛女兒,沒有迫她裹小腳,不然她現在哪可能上竄下跳。

  「到底敢不敢和我做這個約定?」她催問。

  「好吧,做為交換,我就提一個條件。如果你能做到,我保證土隊二十名弟兄都會好好習武讀書,然後參加衛裡的比武。如果沒人暗中做手腳,我甚至可以保證會贏!」戚繼光靈機一動,突然想出了個主意。

  「你還得保證參加明年的武舉考試!」如初趁機提條件,「至於有人使壞……我會保護你們的。」

  「好,我答應。」戚繼光點點頭,「不過你也不必太認真、太勉強,因為這是很難做到的事情。這其實就是一個遊戲。還有,輸,有時候並不可怕。」

  「我明白,你就說吧。」如初的目光不退縮。

  她知道戚繼光並沒有誠意,他只是想擺脫她的糾纏不休才答應做約定。現在這傢伙的肚子裡指不定在想什麼餿點子呢,而且一定以為她辦不到。想想真冤枉啊,她一心為他們好,他們卻嫌她煩。可終究有一天,他們會明白她這一番苦心。而不管戚繼光劃出什麼道來,她都一定要做到!絕不能讓他們看扁了,絕不能放棄他們!

  「到底是什麼條件?」她自信滿滿,臉上煥發出不一樣的美來,令戚繼光又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定了定心,換上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樣,忽然俯首在如初的耳邊,低聲道,「我要你當眾暴打安公公一頓,這個……很簡單吧?」他說出那個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務,笑得純潔無辜。

  由於離得太近,他的嘴唇差點碰到如初的耳朵,呼出的熱氣更是令如初半邊身子發麻。而他的話,則令如初的腦海裡彷彿出現了卡帶的聲音,前一刻還高昂著的頭,在僵持了幾秒鐘後頹然垂了下來。

  這個壞傢伙,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方法來挑釁她!儘管如初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對戚繼光的故意刁難感到無力和佩服。話說,他是怎麼想出這招的?

  她表示會保護他們,結果不被相信,現在戚繼光就用這種荒謬的方式來讓她證明。因為安公公是衛學的頂頭上司,他要做什麼,嚴嵩不會過問,連皇上也不會管。對這樣的人,她巴結討好還來不及,人家幾句話遞過來,她能嚇得起一身雞皮疙瘩,讓她去毆打這位大神,還當眾?不如直接讓她上天摘月亮好了!

  可是,能示弱嗎?能在這群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小子面前示弱嗎?那意味著被淘汰出局,徹底沒有收服他們的機會!用安公公的語氣該怎麼說……真壞啊,猴崽子們!咱家今天就應承了這事,讓你們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明白明白鹽從哪兒鹹,醋從哪兒酸!

  「我會做到的。」面對戚繼光探尋和嘲弄的眼神,如初頭腦發熱,硬著頭皮回答,聲音還故意放大,以壓制從心底冒出的寒氣,「不過你得容我想想辦法才行。」

  「小光你到底提了什麼條件啊,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小熊高聲問。因為戚繼光是咬耳朵和如初說的,所以最算是離得最近的李成粱、張居正和趙三紅也沒聽到。

  戚繼光做了個下壓的手勢,只說了三個字,「相信我。」

  可奇怪的,這三個字就有著巨大的作用,其他同學雖然還很好奇的樣子,卻不出聲了。這小子真行呀,這麼點年紀就有了領導者的個人魅力,怪不得未來的戚家軍會威鎮一方。

  如初由衷地讚歎,卻聽張居正在一邊補充道,「我想小光肯定出了道難題給小一一,這樣當然是保密為好,否則萬一洩露出一星半點的消息,小一一做不到,會反賴到咱們頭上,那豈不糟糕?」

  眾人哄笑,好像斷定如初會耍賴。

  如初氣得柳眉倒豎,大聲道,「我一定能做到,你們等著瞧。但在此之前,你們也要好好習武學文,畢竟萬一我做到了,你們就要聽從我的吩咐去參加比武,不提前準備一下怎麼能贏?」

  「那你要做不到呢?」小風問。

  「那你們會損失什麼呢?」如初反問,「所謂藝不壓身,本事是自己的,任誰也搶不走。至不濟,還能強身健體呢。來吧,先練少林拳,過幾天我就把俞大猷教頭請咱們土隊這兒來。今天乾脆先跑圈吧?」

  「又跑圈?」趙三紅哀歎。

  如初斜他一眼,「別當我不知道,昨天你們根本沒跑,你敢說那個『又』字?」嘿嘿,她有八重做耳報神,什麼事不清楚?

  「小光,這事交給你負責。我一個不男不女的都能信守承諾,我相信你這樣的純爺們兒不會騙我,一定可以帶著他們每天苦練,以最好的狀態迎接比武。」如初強撐著一口氣對戚繼光說,生怕理智稍一恢復,她就會立即跪在這群少年面前請求原諒,然後灰溜溜地回到老家去,因為她根本辦不到那件事。

  戚繼光望著如初,看著他明明心虛得很,卻硬要裝得若無其事,就像一年前的自己。不過好吧,這小太監說得對,用心習武讀書,他們又會損失什麼呢?無非是無處施展罷了,也沒其他為難處。那麼,就答應他吧。

  「這事得有個期限。」他望望自己的手臂,如初一直伸兩手抓著的。此時他身上灰色的粗布袍子襯得那雙手分外可愛嬌嫩,令人很想摸一摸,「就到衛內比武的那天吧,如果你不能做到,我們就不會上場比武。」

  「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天哪,有沒有什麼比駟馬更快的馬?這個約,她輸定了!她絕對絕對輸定了!真到了那天,土隊拒絕上場,她丟臉事小,衛學丟臉事大,到時候安公公還不得掐死她呀!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要不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在這兩個月內和這群小子混好了,或許他們會看在交情的份上拉她一把,不會做得太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3 11:32 PM

第六回 肚兜對僧袍

      想到這兒,她偷瞄了一眼戚繼光,看到他已經招呼大家跑圈了。那群小子很服從他的命令,對教頭甚至安公公都沒這樣過。再望望他堅毅成熟得不像十七歲少年的側臉,望著他挺拔如山的身影,如初絕望地知道,他不會放過她的。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做到那件可怕的事,然後被以毆打上級的罪名軍法處置,要麼讓安公公和整個衛學在百姓面前丟臉,最後被掐死示眾。

  要不像相聲裡說的那樣,突然跑上去打安公公一巴掌,假裝興奮得大喊:「哎呀,老雅,今天怎麼在這裡遇到你了。太高興了,走,我請你吃飯!宴賓樓怎麼樣?」

  天哪,此路不通!那是拍打,不是毆打,更算不上當眾暴打。

  不過既然左右都是死,既然她現在想不出辦法,那就讓時間解決好了。說不定她會突然有好主意,就算辦不到,也一定會有替代方法想出來,所謂天無絕人之路,不相信奇跡的人是不會擁有奇跡的。

  沮喪了沒有片刻,如初又找到了樂觀的理由。

  戚繼光遠遠看到如初無憂無慮的樣子,心中即感到詫異,又感到一絲莫名其妙的輕鬆,宛如心靈上的枷鎖被磨去了斑駁的銹跡。

  ……

  常言道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如初在身份隨時會被揭穿,以及暗中盤算如何毆打上司的雙重壓力下,居然呼呼大睡,本來是下午補眠的,最後竟然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睡眠充足,心情就愉快,而既然有些事無法立即解決,如初就決定先做點眼前力所能及的事。

  首先,她沒去校武場,也沒去學堂,而是四處閒逛,採取刺探、偷聽、誘騙、逼供等多種手段,打聽到高教頭並沒有去安公公處告狀,大概是怕丟人吧。好在那天她也沒多說什麼,所以這事肯定不會鬧大。

  但高教頭卻再也不肯教土隊了,其他武修的教頭和教習也決定不接手那個差班。也就是說,他們打算放棄、孤立土隊的學子。不過好在俞大猷並沒有加入到他們的陣營,在如初的要求下,答應兼做土隊的武修教頭,等安公公回來稟報一聲就可以開始。

  其次,她求俞大猷派自己的兩個跟班每三天陪八重跑一趟京師。之前她和胡大海有過約定,還騙父親說會住在京師,如今她留在了天津衛,只好麻煩八重擔任信鴿之職。不過長期這樣也不是辦法,之前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好在她心裡有了主意,只等過幾天詳細思考過後就實施。

  第三,她偷偷摸摸去小校場轉了一圈,看到戚繼光遵守承諾,正帶著學子們跑圈、打少林拳。於是她決定這幾天不管他們,一來表現出她的絕對信任,博得學生們的好感,二來她好騰出時間做其他重要的事。

  她要在安公公還沒回來前,把那個公開比武的策劃書修改完善一下,另外要把李小龍的功夫和西洋劍的技巧整理成冊。在少林寺和俞大比武時,她能險勝是沾了出其不意、外加陰謀詭計的光,也仗著她在現代是武俠片迷,看了無數部功夫片,還認真上過很多年的擊倒課的原因,但要把這些轉化為真正的知識教給學生,不備備課,不把其系統化,不把現代武技與她所繼承的古代武功融會貫通是不行的。

  而且她存了點私心,打算暫時只把這些教給土隊的學生,等明年武舉考試後再考慮是否發揚光大。但這又帶來了一個新問題:她需要一個相對偏僻的場地才能進行秘密特訓。

  怎麼辦呢?唉,事情真是一件連著一件,如初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感覺,要想實現一個目標,就要解決周邊的很多問題。她從沒想過當個負責任的園丁是這樣累的,她甚至想如果有機會回到現代,逢年過節時一定去看看當年對學生很好的那位張旭老師,以表達感激之情。

  一連三天,她都埋首在這些事上,除了上茅房,就沒出過房門。不過第四天早上她被人打擾了,當時她正埋頭畫著動作示意圖,虛海推門走了進來。

  「哎哎,你怎麼都不敲門的?」如初愣了一下後,趕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因為是初冬,一早一晚已經很冷了,如初叫八重在房間內擺上炭火盆,誰知這丫頭可勁兒的折騰,剛才又給她灌下一碗熱湯,結果虛海突然出現時,她只著肚兜和一條自己設計的絲綢七分褲,光著腳坐在床上寫寫畫畫。

  「阿彌陀佛,紅顏皮相,於我是朽骨骷髏,師妹不必急,慢慢穿上衣服就是。」他雙掌合十,卻瞬也不瞬地瞧著如初,偏偏還能裝得毫無雜念似的,眼睛大吃冰激凌。

  八重不在屋,如初一時之間找不到衣服,只好裹上被子。其實這種程度的著裝在現代女性看來根本不算什麼暴露,穿著比基尼滿沙灘亂跑,穿著抹胸熱褲逛街的女孩比比皆是,只是在古代的環境下,似乎於禮不合。可是這和尚比凡俗中人還要藐視禮法,所以如初只是感到尷尬,並沒有感到備受羞辱,當然更根本沒想到有關失節的「大事」。

  而她的反應讓虛海再一次驚訝不已。他以為如初會相當憤怒和激動,羞澀得抬不起頭來,或者還逼迫他還俗娶她。雖然早知道她並不是個被碰了手就砍掉手臂,被拿了手帕就要嫁與斯人的女子,但如果她反應激烈點還挺不錯的吧?儘管……他沒有機會墜入紅塵。

  「你這樣隨便闖進一個女子的閨房是很沒有禮貌的。」如初使勁瞪了虛海一眼,「還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一切皆是因果,女施主不必動怒。」虛海依然風度完美,但如初卻真想一拳打在他的帥臉上。

  什麼叫因果?他看到她衣衫不整是因?她挖出他眼睛是果?這人太過分,經常拿佛法來忽悠人,要是能讓他流露真性情就好了。不過能讓他破功,哪怕是皺皺眉角大概也是絕無可能的吧?這人城府太深,喜怒哀樂都不會放在臉上,真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人。

  「到底找我來幹嗎?」如初沒好氣地問。

  虛海看了如初一眼,似乎有點同情似的,之後慢吞吞地說出那個驚天的消息,「土隊的學子出了事,很嚴重。聽說……戚繼光等四人要被學內除籍。」

  「什麼?!」如初驚跳了起來,被子滾落,再度以肚兜、七分褲面對纖塵不染的僧袍。

  這群傢伙,到底做了什麼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3 11:47 PM

第七回 色情殺人

     「虛海師兄,請你迴避一下,我要換上衣服馬上去看看。」她當機立斷。

  不過虛海沒動,換上一臉大無畏的神色道,「女施主,在我佛眼中,美女和螻蟻沒有什麼區……」話沒說完,就讓如初一腳踹了出去。

  「是誰要把他們學內除籍的。」她閂好門,一邊以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裹胸穿衣,一邊問。

  「安公公。」門外平緩的聲音回答,「今天早上出了事,偏安公公就回了,趕個正著。其實……土隊的學子出狀況很正常,他們經常闖禍、違反學規,屢教不改,只是這次……鬧出了人命。唉,罪過罪過。」

  聽到這話,如初差點昏倒。她是個超級樂觀的人,一直信奉「除死無大事」的座右銘,可這一次,偏偏就有人死掉了,那絕對絕對是件天大的事。

  「他們又打架了嗎?是不是失手殺了其他隊的學子?」能在這裡上學的都是世家子弟,除了土隊,還全部都是有錢有勢人家出來的小孩,而能承襲爵位的,也都是各家族的長子嫡孫。打死這樣的人,簡直和把天捅個窟窿差不多,恐怕沒辦法善了。

  「不是因為打架……死的也不是衛裡的學子。」門外的聲音有點遲疑,「是個貧家姑娘。」

  「女人?他們居然打死女人!」如初換好了衣服,一把拉開房門,震驚地望著虛海。看到後者神色凝重,絕不是開玩笑,而且他就算再可惡,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到底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免得到了安公公那兒,我沒辦法為他們求情。」如初抓住虛海的衣襟。

  可是,話雖然這麼說,她的心卻像被掏了個深不見底的洞似一樣,沒著沒落的。是呀,她的夢想是當老師,一直幻想能教書育人。但事實上,她在現代一直靠寫小說為生,整天宅在家裡,沒有任何處理危機的經驗。當初她為什麼沒去學公關?至少現在不用六神無主。

  求情?這是人命案呀!現在的學內除籍肯定只是第一步處分,接下來一定會負刑事責任的,估計過一會兒衙門就會來人,然後按大明律來審理。

  假如死的是世家子弟,這四個無錢無勢的小子就死定了,假如死的是平民……說句沒良心的話,也許他們還有一線生機。但前途,肯定是完了,這還得看學內的嚴黨會不會藉機落井下石,以除掉這幾個眼中釘。要知道,戚繼光前幾天才和嚴鵠打過架,而且也才得罪過高教頭呀。

  不過土隊的學子雖然是一群不良少年,戚繼光等四人更是不良中的不良,但如初經過幾天的接觸,感覺他們並不是那種卑鄙齷齪、無恥下流的敗類、人渣,不過是衝動叛逆、好鬥頑劣、經常犯點混罷了,就像現代某些步入青春期的孩子一樣。

  殘酷的青春嘛。

  尤其他們在這種等級分明、政治軍事比較腐敗的社會環境中,又處於一個尷尬而痛苦的位置,男性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和傷害,加之沒有人關懷和安慰他們,他們心中的鬱悶無處發洩,這才表現出壞孩子的行為。

  對這些少年來說,今後學好還是學壞,往往只在一念之間,為此她才滿腔熱情地要把他們帶上正途,這是為人師者的責任和良心。另一方面,她也不相信戚繼光等人會故意傷害人命,倒霉的是過失殺人也算殺人,照樣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難道這是她穿越而引起的蝴蝶效應?導致了一位偉大的民族英雄變成了少年犯?

  不!不行!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師兄,你快告訴我!」看虛海還在猶豫,如初再問。

  虛海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據目擊者說,他們四個人偷偷招妓進了衛學,結果昨天晚上……凌虐死了那名煙花女子。」

  轟隆一聲,如初感覺晴朗的天空中似乎滾過一道悶雷,直接砸在了她的頭頂。天哪,饒了她吧。殺人已經很可怕了,居然還有色情加性虐內容。這簡直是十惡不赦的大罪,而且天理難容!

  「師兄你扶著我,我站不住了。」如初都快急哭了,這時候只好放下和虛海的個人恩怨,尋求一點點支持和安慰。

  虛海伸臂攬住如初的肩,輕輕一帶,讓她倚在自己的胸口,「胡師妹別急,還是先弄清事實真相再說。」

  如初用力吸了吸虛海身上的檀香氣,安定下心神後才抬起頭來,驚愕地問,「你認為不是他們做的?」

  「胡師妹認為是嗎?」虛海反問,「小僧以為,一個人的品格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不管他平時表現得多麼壞,做過多少錯事。」

  望著虛海澄澈溫柔的眼睛,如初混沌的腦海頓時雲開霧散。

  對,她不相信這事是戚繼光等四人做的。如果只是人命案,還可能與他們有關,可現在摻雜了色情和凌虐,就絕不會是他們幹的。那麼……也就是說,有人做了這些壞事,卻來陷害他們。

  瞬間,前一刻的沮喪和絕望迅速消失,她樂觀的情緒又回來了,因為她最怕的是戚繼光等四人做下錯事,既然沒有,她還有什麼好煩惱的,只要想辦法證明他們的清白就行了。

  「師兄你真有大智慧,一語驚醒我夢中人。」她心情一好,嘴頭就甜,站直身子誇獎起虛海來,還毫不吝嗇大大的笑容,露出八顆牙那種的,「現在我就去找他們瞭解情況,不能讓他們這麼被冤枉。」

  虛海失笑,在如初明朗的眼神中忽然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同時也為如初不再倚在他懷中感到小小的失落。但他很快調整自己回復原來的樣子道,「胡師妹,小僧有必要提醒你,世事無常,這件事絕對不會很容易解決的。」

  「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如初一握拳,有鬥志滿滿,上陣殺敵的感覺,「我絕不地讓顛倒黑白的事情發生。」

  事非顛倒、冤沉似海的事還少嗎?他不就是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成為永遠見不得光的人嗎?虛海心中一澀,只是他雖然不忍打擊如初,卻又不能點明事實,「胡師妹知道目擊者是誰嗎?」

  「還能有誰?肯定是其他四隊的人,要麼就是與土隊不合的教頭、教習們。」如初理所當然地答,但見虛海的神色不對,又反問道,「難道不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3 11:49 PM

第八回 騙死人不償命

      虛海微微搖頭,「如果是其他人,你還好為土隊的學子辯護,說是他人針對土隊之類的。可偏偏,目擊者和告密者是同一人,是他們自己人……土隊的許小峰。」

  如初愣住了。玩什麼?無間道?她對那個許小峰印象不深,畢竟她才接手這個隊幾天,只依稀記得那是個不愛講話,略嫌瘦弱的少年。

  「而且,此事的確物證確鑿。」虛海繼續說著讓如初震驚的話,「那名煙花女子的屍身被發現時,戚繼光和張居正、李成粱正在地道內,李成粱的手上還有血跡,而在他們四人的舍間裡,發現了那女子的衣物和一些……痕跡。」他沒好意思說那痕跡是什麼東西,但如初是現代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不過……地道?

  「哪兒來的地道?他們三個當時在地道裡做什麼?」

  虛海唇角一扯,露出些嘲弄的笑意來,「當他們三個正圍著屍身時,被抓了個正著。至於地道……衛學裡的學子大部分是世家子弟,其中有權有勢者更是佔了多數,這種紈褲子過慣了奢靡浮華的日子,哪能忍受得了軍中寂寞,苛刻軍規?所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是常事。這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只不過各人用的方法不同罷了。」

  原來這些學子……好嘛,敢情天津衛學每天都在上演大明版越獄!不過技術性不高的越獄一般只有三招,翻牆、挖洞和賄賂,戚繼光他們看來是挖洞了,那其他人呢?

  兩人邊走邊說,虛海告訴如初,衛學的正門有大片開闊地,還有士兵把守,要想從這邊大搖大擺地走,就只有賄賂一途,而衛學後門的院牆極高,牆頭上還鋪滿了尖利的碎石,從這邊偷溜純粹是找死。

  「都是富家子,誰也不願意浪費那個力氣,所以只有土隊在後院牆根下挖了地道,其他人均是通過賄賂的辦法跑出去玩。」虛海露出好笑的神色,好像覺得這些少年的行為很有趣似的,「那條地道非常短,只是從牆內通到牆外數丈而已,但卻修建得即結實方便,又寬敞舒適,即不至於爬來爬去弄髒了衣服,還可以儲藏物品、就算是躲避數日也無問題,兩邊的出口還有非常好的偽裝,聽說是土隊全體隊員在戚繼光的指揮下偷偷趁夜完成的。這地道已經修好半年了,難得的是如果這次不是許小峰說出來,居然沒人知道,可見戚繼光真是個百年難遇的人才,不僅武功高強,打架時擅長運用陣法,為人還冷靜、謹慎、很會管束下屬,就連修建工事也很了不起。唉,這樣的人要面臨牢獄之災,真不知道是天妒英才還是上天給的一番磨練呀。」

  「許小峰這個叛徒!」如初咬牙切齒地說,「別說我肯定戚繼光他們是受到了陷害,就算他們真做錯了事,許小峰也不該告密,身為軍人,他不能出賣弟兄!咦,戚繼光他們總是四人行動呀,怎麼沒聽你說起趙三紅?」

  「趙三紅是在舍間裡被抓到的,據說那三人處理屍體時,是派他望風的。」

  「不對呀,舍間那邊一到晚上就被鎖了,窗戶上全是牛油蠟燭那麼粗的鐵欄杆……」說到這兒,如初住了嘴,因為他們既然能挖地道,那麼把鐵欄杆鋸斷,然後偽裝成正常的樣子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說,不突破這第一重障礙,他們也不可能晚上偷溜出去。想必這學生宿舍,每間的窗子全是可拆卸的吧?

  而關鍵的是,那些所謂的痕跡證據是在趙三紅被抓前發現的,還是他被抓後才找到的?

  「小僧也不知道,胡師妹得親自問問他們才行。」對如初的疑問,虛海搖頭道,「這事發生得隱秘又突然,只因為小僧是佛家中人,處事比較公正,所以事發後被偷偷叫了過去,看到了『兇手』和『物證』,還有那個地道,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也不知道他所歎服的是地道還是證據的齊備。不過說他處事公正?HOHO,看來被他表象所蒙騙的人可不少呢。

  「謝謝師兄特意來告訴我,不然等到下午,說不定這陷阱佈置得就更像那麼回事了。」如初由衷感謝。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虛海一臉大慈大悲地說,「再者,小僧也真想看到胡師妹急得跳腳,然後撞牆的模樣。唉,小僧又犯戒了,罪過罪過。」

  他前一句說得還好,後一句又氣得如初暴跳。不過現在她心情沉重,沒心思和他鬥嘴,也沒體會到虛海這樣氣她,反倒讓她的沮喪之感減輕不少。

  兩人一路來到專門關押違反軍規學子的監號,看到外面守衛著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官兵,如臨大敵似的,顯得分外誇張。而高教頭臨時充當了監獄長,大概是自告奮勇的吧。

  「胡公公啊,請回吧,裡頭關的可是要犯。安公公說了,不許他們和任何人接觸。」高教頭陰陽怪氣地說,讓如初在心裡又鄙視了一下他的人品。他瞞上踩下、沒有師德、嚴重不負責任就罷了,現在居然玩落井下石那一套,太可恥了!

  「他們是我的學生,我有權過問這件事。」如初邊說邊伸頭往裡看,就見這個大而陰森的地方似乎陽光照不到似的,裡面烏漆麻黑的。

  「我說你不能進就是不能進,什麼權利不權利的。」高教頭一幅小人嘴臉。

  如初氣得要罵人,腦子裡甚至想著揍扁眼前這張臉,然後直接闖進去,不過她還沒反應,就聽見一個溫潤好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阿彌陀佛,是安公公派胡公公和小僧前來的。高教頭放心,有小僧在,定然不會讓此四子做出欺瞞天地之事。」

  「哦,原來是安公公的命令,何不早說?」此言一出,高教頭雖極為不願,也叫人開鎖放了他們進去。

  這和尚真是撒謊不打草稿的,偏偏神態堅決,語氣篤定,是個人就相信他。大概是因為出家人不打逛語吧。但沒人知道在虛海這兒,此話有個後綴,叫做:如果沒有必要的話。也就是說,如果有必要,他可以騙死人不償命,而且沒半點內疚和猶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3 11:56 PM

第九回 事情是這樣的

     「誰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初一進門就劈頭蓋臉地問。

  沒有人回答她。那四個少年並排坐在地上,或伸長著腿,或屈著膝蓋,每個人的沮喪都被一種倔強和無所謂的態度掩蓋著,情緒壓抑得像要爆發前的火山。

  「快對我說!」如初急了,「我得想辦法救你們,沒時間在這裡乾耗。你們知不知道,每晚一分鐘,那些陷害你們的混蛋就會多一分鐘去佈置,最後把假的弄成無比真實,會讓你們滿身是嘴也說不清!」

  還是不說話。

  「難道你們不信任我嗎?」

  「我們為什麼要信任你?你不過是個閹人,和安公公、和衛裡的其他人是一丘之貉!」張居正冷冷地道,一又眸子睜得大大的,盛滿了憤恨不屈,還有那麼多的不甘。

  「不管你們怎麼想,你們都非得信任我不可,因為我是你們唯一的機會。」如初正色道,「這回不是小事,也不是衛內就能解決的,涉及到人命,你們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能咋樣,了不起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李成粱不屑的一撇嘴,「哪像那幫王八羔子,投十回八回胎也還是那樣沒起色的下作東西。」

  「給我滾犢子!」如初用東北話罵了一句,還輕抽了一下李成粱的頭,「別給老子在這兒耍帥耍酷耍地痞流氓氣,裝英雄好漢給誰看哪你!這模樣騙騙小姑娘還行,可蒙不了老子!你這書是白念了,全進狗肚子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知道嗎?對方已經擺明要置你們於死地了,你們還在這兒給我裝無所謂,就算你們不怕死,這樣做對得起父母嗎?而你們受了冤枉,竟然都不反抗一下,就這麼逆來順受了,這不是有氣節,也不是瀟灑,這是孬種,是窩囊廢的行為!」

  「你這說誰呢?」李成粱被罵得大怒,跳了起來,不過很快又跌了回去,如初這才發現他們都戴上了手銬和腳鐐,看得如初生氣中還帶點心疼。用得著嗎?他們也不是江洋大盜,不過是四隻迷途的小狼!

  「老子就是說你,怎麼著?還想和我打一架怎麼滴?」如初一點不退縮,「你有這本事、這力氣,為什麼不想想怎麼脫罪?就算千難萬難,也好過你自暴自棄!」

  李成粱低罵一聲,還要再說什麼,卻被張居正攔住了,「黑人別鬧!」說著轉向如初,「你真要救我們嗎?」

  「廢話,當然救!不然我來幹嗎?你們四個現在這幅德行,很好看嗎?」如初蹙著眉頭,「你們才十七、八歲,今後還有大好的人生,有無數的可能,要保家衛國,要成就偉業,我絕不能讓你們葬送在小人手裡。」

  「可是,這次的事好像很難。」趙三紅一直低著頭的,此時忍不住插嘴,「就算你幫我們,恐怕……」

  「我知道很難,可因為困難就不做事嗎?那是不是因為人終有一死,現在就不活了?」如初堅定地望著他們,「難道你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就這不男人嗎?一點沒有男人家永不言敗的精神,還不如我一個女……半男不女的人!」

  「你相信我們?」直到現在,戚繼光才說出一句話。

  如初望著他,望著他眼睫後那深潭一般的黑,似乎燒著火一樣,知道他還是不能徹底相信她。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少年的心更難溫暖和撫平,也更難馴服。此時他那平日裡陽光燦爛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超出他年齡的冷靜鎮定,也許還有點困頓。如果說那三個人還曾有過放棄的想法,那麼他一定沒有。

  他只是……沒有辦法,因為沒有人能幫他們。他們好像落入陷阱的小獸,越掙扎越受傷,所以他靜默著不動。蟄伏。等待。不管結局會如何。

  就是因為他這份孤單和驕傲、就是因為他這樣茫然無助卻倔強著,很是牽動了如初的神經,從心底想要保護他的尊嚴和自由。

  於是她點頭,表明她堅定地相信。

  「為什麼呢?你並沒有親眼看到事實,認識我們也不是很久。」戚繼光自嘲地笑了一下,掩蓋著情緒。

  「不為什麼,我就是相信。」如初的目光掃過四個人的臉,「現在誰來告訴我,事情究竟是怎樣的。」

  四個人交換著眼神,都從心底對如初產生了一點好感……這個公公為人不錯,或許和其他人不一樣。

  「小紅,你說。」戚繼光發了話,於是趙三紅講了起來。

  原來舍間的窗子是從裡側鋸斷並偽裝完好的,再加上值夜的教頭偶爾會查床、點名,所以他們四個人在晚上偷溜時從不一起行動,總是輪流留下一個人等門(實際上是等窗戶),順便應付教頭。昨天晚上,輪到趙三紅留下,他百無聊賴,就早早睡下了。

  不過不知為什麼,他一直睡不著,於是乾脆跳下床,跑到窗邊晃悠,結果月亮沒看著,倒看到有兩個人走到舍間這邊來。而這兩人不是值夜的教頭,從他們提著的食盒來看,是貴達齋的夥計送吃食來。

  這本來並不奇怪,衛裡的伙食很差,每天的飯菜比豬食強點有限,其他班的學子們中午還能在學裡將就,晚上基本上在外面吃,或者叫菜回來吃。伙頭軍的頭頭兒為此省下不少軍糧,中飽了私囊。

  土隊的學生多為窮困,很少能這樣,而趙三紅雖然是西北首富之子,有錢得很,但為了和同學們同甘苦共患難,也每天吃衛裡的飯菜,偶爾衛外的僕傭送點好吃的來,也總是和大家分享。

  只是昨天貴達齋送飯的時間有點晚了,趙三紅不免多看了幾眼,這一看就發現不對的地方了……雖然有兩個食盒,但卻是由當先一個小夥計提著,後面那人身段嬌小,兩手空空,最奇怪的是大晚上的,居然戴了一個斗笠,就算月光明亮,臉也隱藏在陰影下。而且,「他」雖然身著貴達齋夥計們穿的普通衣服,但走起路來卻一扭一扭,分明是個女子。巧的是,當她走到戚繼光等四人的舍間外時不小心絆了一腳,頭上的斗笠掉了,露出一張濃妝艷抹的臉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00 AM

第十回 栽贓嫁禍

      當時趙三紅嚇了一跳,儘管之前聽過傳言說衛裡的學子招妓,但親眼看到卻是第一次。他心裡看不起這些人的道貌岸然,後來就更睡不著了,只打算等戚繼光他們回來後好好八卦一下,沒想到後半夜突然聽到有女子的尖叫哭泣聲,還有其他怪聲,再後來又聽到有輕悄的腳步聲,嚇得他寒毛全豎起來了。

  他忍耐了一會兒,好奇之下又溜到窗邊去看,哪成想看到了難以想像的場景。

  就見嚴鵠肩上扛著一個被子捲裹成的筒形,裡面包的東西雖然看不清楚,但從被筒中散出的一頭青絲隨著夜風飄來蕩去,在月光下看來分外可怖。而衛學的武修總教頭黃明朋懷裡抱著一大堆東西,似乎是女子之物。

  聯想到剛才的所見所聞,趙三紅立即意識到嚴鵠和黃明朋把那名煙花女子虐殺了。他憤怒中略帶驚恐,不小心碰到了窗邊的水盆,引得嚴鵠一眼望了過來。

  後來的事就很戲劇化了,四目相對之下,嚴鵠固然嚇得驚慌失措,協同黃明朋轉身就跑,房間內的趙三紅也如坐針氈,可不過半個時辰,黃明朋忽然換上一幅正義的嘴臉,帶著十幾名兵將把趙三紅抓了起來,投到監號之中,還說他夥同戚繼光、李成粱、張居正買春於游娼,之後虐殺之。

  這邊趙三紅在震驚之中還沒來得及喊冤,那邊戚繼光等三人由地道回衛裡,沒成想看到一具女屍。驚駭中三人蹲下檢查女屍的情況,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嚴鵠就帶著幾名教頭和另一批士兵出現,把他們逮個正著,似乎早下好了鉤,就等在暗處抓他們似的。

  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比起趙三紅,戚繼光等三人更是莫名其妙,直到四人相見,才大約明白了來龍去脈。他們知道自己是冤枉的,自然也知道是被人陷害,但在這衛學裡誰會幫他們呢?土隊的其他弟兄自身難保,如果不是如初出現,他們是根本沒有指望的,也所以,之前他們一直沒有吵鬧,那是絕望感使然。

  「記著,這些話對誰也不要提起。」聽完趙三紅的講述,如初想了想道,「保持沉默是你們唯一的機會,我一定會還你們清白的。」

  戚繼光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戲謔地看著如初。那意思彷彿是說:如果你背叛我們,我們的冤情就會石沉大海了。

  如初目光兇猛地瞪了回去,「我說過,除了相信我,你們沒有別的辦法的,所以不管多麼討厭我,也把心安安生生的放在肚子裡吧。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光,你這樣婆婆媽媽的,我會看不起你。」

  小馬王顯然被激怒了,雖然他還是很會克制情緒,手掌只是握緊,隨即就鬆開了,但他的道行比起虛海來還差了些,那驀然一閃的明亮眼神洩露了他的心機。

  如初不理會他,又囑咐了幾句,這才和虛海一起出來。

  「沒人偷聽吧?」

  「在少林寺練出的耳力總算還不差。」虛海一臉虛懷若谷的模樣,「胡師妹是有了救人妙計了嗎?」

  「黃明朋此人風評如何?」如初問。

  「極佳。」虛海一本正經地答,看到如初露出驚愕的神情,才話峰一轉道,「但那只是表面上,暗中曾聽聞他是煙花柳巷的常客。這倒也還罷了,就在半年前,有一個鄉下女子曾找到衛裡來,說是他去徵糧時收了房的女子,已經有了身孕。這是違反軍規的事,但事情還沒查清,那女子不知怎麼就投河自盡了,此事也不了了之。假如昨天的事真是他們做的,倒真像是黃先生的風格。至於嚴鵠,好歹是世家子,之前的行事雖然驕橫豪奢,卻也沒看出有這麼下做齷齪,想必是跟某些人走得太近的緣故。」

  如初停下腳步,咬牙切齒、目射寒光地道,「那好辦了,這事就歸在這姓黃的混蛋頭上!」

  「胡師妹,不可口出惡語。」虛海聖僧神色莊重地道,「但你到底要怎樣整治那個混帳王八蛋?說來聽聽,也讓小僧瞭解下塵世中的陰謀詭計。」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能伸手拉如初,只得抬步往偏僻空曠的地方走,引著她跟上,免得隔牆有耳,給人偷聽了去。

  如初低著頭,邊走邊說,「整件事情的陰謀氣味濃重,而且計劃得非常完美,要想從表面證據上推翻原結論,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的。」

  「不過他們卻是在短時間內佈置好了一切,小僧倒有幾分佩服嚴鵠的急智。」

  「你怎麼知道是嚴鵠佈局,而不是黃明朋呢?」

  「黃施主不過是酒色之徒,哪有這等手段。」虛海在損人罵人時還神色安詳,堅持對人使用尊稱,「嚴鵠就不同了,生長於世家,又是權相之孫,見慣了這種在平靜中鬥得你死我活的局面,自然應付得來。師妹想想,他本來就憎恨戚繼光雖然背景不深厚,卻在文韜武略上處處強於他,這次又正好被撞破惡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栽贓嫁禍。這樣一來,他自己不僅脫了身,把麻煩全推到死對頭頭上,而且連屍體也不用處理了,豈不是一箭三雕嗎?」

  如初想想,還真是。

  「那如果沒有發生這件栽贓嫁禍的事,屍體……會被怎麼處理?」她心中為那名女子哀歎。那女子已經淒慘到出賣肉體了,卻還是被人虐殺,這是什麼樣可悲的命運?

  「多半是扔到河裡吧,好一點會給埋到亂葬崗去。」虛海神色漠然,沒有一點平時裝出來的慈悲感。這令如初對他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她這位不守任何清規戒律的和尚師兄,到底有什麼樣的身世呢?怎麼會在這樣的年紀就做到最高品級的僧官,怎麼可以磨練得如此腹黑深沉呢?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可惜,她忙得居然沒有一點八卦的時間,現在全付心思都在救人這件事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06 AM

第十一回 師妹,你可真壞

     「師妹,你剛才說,從表面證據上推翻這件所謂「虐殺案」的結論暫時是不可能的,那你打算要怎麼辦呢?」虛海把課題導正。

  如初兩手一攤「人家玩陰的,玩瞞天過海之計,我也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陷害人不是嗎?那就自己陷進去吧,這才好讓惡人們明白害人不成反害己的道理。說到底,引火燒身的事不能做呀。」

  「你具體要做什麼壞事?」虛海很好奇。

  「那還不簡單,依葫蘆畫瓢就行了唄。」如初露出奸詐的笑容,「你想,嚴鵠他們如何在禁夜後隨意出入衛學?如何能把煙花女子弄進來?又是如何封住目擊者的口?如何令許小峰背叛戰友而供出地道的秘密?不過兩字……賄賂而已。那些所謂的人證物證,哪一個不是因賄賂而來?既然銀子能讓大家睜著眼睛說瞎話,那我就在原來的基礎上加大力度好了。」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住處,如初大大咧咧的不請自入,一直跟到虛海的房裡,而且拿起桌上的茶盞就喝。

  虛海望著她,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乾脆還是繼續說正事,「師妹,非是小僧潑你冷水,這賄賂也不是人人能做的。衛學外的守衛拿這些銀子不是一天半天了,而且形成了規則……」

  「這叫潛規則。」如初不由得歎息道。

  對如初說的這個新詞彙,虛海怔了下,但他對如初偶爾的奇怪言行已經很習慣了,所以接著說,「就算你給的銀子數倍於之前他們收的,也沒人敢伸手拿。一來他們求的是細水長流,二來誰也不會為眼前的利益破壞了規則,否則就沒辦法在衛裡生存了。」

  「師兄說的是。」如初點頭道,「其實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不管他們怎麼潛規則,風向的變化,他們總會看吧?不然以後大家都沒有規則好潛。有一句話叫樹根不動,樹梢白搖晃,聽過沒?」

  虛海眼神一閃,「師妹是說從安公公那裡下手?可你打算孝敬他多少銀子?這事關乎到人命,你的錢恐怕很難驅得此鬼推磨。」

  如初聞言笑了起來,一臉的算計。

  虛海望著她,忽然發現在女人各式各樣的笑容中,壞壞的笑也很好看的,甚至算得上動人,此時他這個可怕的師妹就是。

  「銀兩發出的光芒雖然美麗,但直接拿銀子砸人是下下策。」如初胸有成竹地道,「之前你也說,安公公好名,那麼我就讓他即出了風頭,還能有錢賺,不比我直接掏錢給他更好?」

  「阿彌陀佛,你打算怎麼害人?」虛海垂下目光,看起來很為如初的人品擔憂似的,但肚子裡卻在暗笑,非常樂意看到那死太監被如初折騰。

  「很簡單哪,對症下藥嘛。師兄你想,衛裡出了這樣的事總歸不是好看的,只不過人命為大,這事安公公按不住,其實他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死個把女人於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他是不得已才把戚繼光他們抓起來的,而他主持了正義後,卻遲遲不找衙門的人來提人,這不是很說明問題嗎?他在拖延時間,希望想出好辦法來掩蓋這事。這老太監這麼精明,你說他會看不出這是陷害之計嗎?會看不出誰才是真正的兇手嗎?不過他是嚴黨一員,跟嚴嵩的關係又非常好,肯定是不會動嚴鵠的,所以這死小子這次肯定能逃過這劫,但黃教頭可就未必了。連師兄都知道嚴鵠算是給他帶壞的,你說安公公能不討厭他?所以他是個現成頂槓的。」

  虛海沉吟了一下道,「師妹是說,既然嚴鵠要找人頂罪,既然你現在動不了他,就乾脆讓與他狼狽為奸的黃總教頭一個人犧牲去,對吧?」

  「我只要救四個未來國家棟樑的命,某些混蛋的死活就顧不得了。再說那姓黃的傢伙不是好人,死有餘辜,這就算我間接替天行道了。而且如此一來,還能粉碎嚴鵠要除去自己競爭對手的陰謀,不也一箭三雕嗎?」如初聳聳肩,「只要我賄賂好最上頭的那個老大,那些所謂確鑿的證據自然有人去擺平了,用不著我操心,這不是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的救人方法嗎?」

  「師妹,你可真……」虛海歎了一口氣,好像很痛心疾首,「你可真壞!」

  如初把這話當成誇獎,露齒而笑。

  「那你要怎麼賄賂最大的那位呢?」虛海再問。

  「我聽大哥說,天津三衛總指揮史於海濤於大人是個很好的官,勉強也算得上英明廉正了。」如初又一次不正面回答問題,「那你說,他為什麼對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受賄行為睜一眼閉一眼,甚至視而不見呢?」

  虛海是誰?冰雪聰明的人,所以如初這麼一說,他立即就明白她要做什麼了。但他心裡雖然清楚,嘴上卻還是回答道,「那是因為本朝武官及士兵的俸祿很低,衛裡的收入又多靠屯田而來。可天津衛是退海之地,土地多為鹽鹼灘,收成很差,造成很多官兵無法養家。所以於大人才不那麼苛刻,也是給手下們一條活路走。」

  如初點點頭,模仿虛海那種拈花微笑的模樣笑著,因為這正是她用來說服安公公的借口之一。

  「原來這就是你不讓戚繼光他們說出真相的原因,這件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瞞天過海。你是想從這泥潭裡撿出自己人,再順便狠踩惡人一腳。」虛海搖頭歎息,「小僧不得不說,師妹,你真是壞!」

  「過獎,過獎!」如初假模假式地一抱拳,「不過還要煩請師兄幫個忙。你能打聽一下那名煙花女子的情況嗎?」

  「你要幹什麼?」虛海有點納悶。

  如初得意的神色中略帶黯然,「不管怎麼說,那女子是無辜的受害者。而這件事如果小事化了,只怕她得不到什麼好處。雖然人命是無價的,但我想至少可以補償她點什麼。」

  「小僧之前聽說,此女子不是堂子裡的姑娘,而是游娼。說起來,嚴鵠他們搜集證據的速度很快,居然才一找到屍體就知道她的身份了。」虛海眼睛裡不著痕跡地閃過厭惡又嘲弄的神色,「欲蓋彌彰故意不好,但精明得過了頭也讓人懷疑,可惜他太過自負,不明白這個道理。」

  「游娼?這就是說,這女子就算憑白無故的失蹤,也沒多少人會追究?」如初心裡歎息著,「假如她是外地來的,就更沒有人會在意了是嗎?」

  虛海點點頭,「天地不仁,人命如草芥,大家各自隨緣,能幫得一分是一分吧。不過,小僧一個和尚卻四處打聽一名煙花女子,師妹不覺得古怪嗎?」

  「你介意?」如初反問。

  回答她的是一聲佛號,證明他根本不在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13 AM

第六計 反客為主

      乘隙插足,扼其主機,漸之進也。

第一回 勸說安公公

     (乘隙插足,扼其主機,漸之進也。

  在兵法上是指首先投靠強大的友軍,然後逐步蠶食友軍,不斷發展自己的勢力,最後吞併或者消滅友軍,自己由原來的客人,變成真正的主人。本書中是指,土隊的學子終於翻了身……)

  ……

  如初故意耗到下午才去求見安公公,因為要等這位天津衛學裡的大BOSS吃了午飯,然後再小憩片刻。

  在她看來,食物是最能熨帖人心靈的。安公公前幾天不知為什麼急事去了京師,今天一大早回來就遇到衛學裡出命案,心情一定極度不好。如果早上找他,肯定會碰一鼻子灰,說不定還會挨雷劈,不如等他吃飽喝足,再休息一會兒後才出現,這樣勝算比較大。

  不過安公公很精明的,如初見禮後,屁股還沒在椅子上坐穩,他就陰陽怪氣地道,「小胡,如果你是為土隊四子來求情的,就不必開口了。」

  「安老您聰明絕頂,一下就看出屬下的來意。」如初訕訕地道,「不過今天就算您生了屬下的氣,屬下也有幾句話要和您說。」

  大概想不到如初這樣直率,雅意安並沒有生氣,似笑非笑地道,「喲,這話兒說的,咱家要是不聽,可不就成了不聞逆耳忠言的糊塗人了嗎?」

  「安老怎麼會是糊塗人,世上的人能及得上您一半聰明的只怕也很少。」如初大拍馬屁,「屬下固然是想給那四人爭一條生路,但也是為著咱們衛學和安老的聲譽呀。」她知道雅意安是在權勢堆裡、生死橋頭混過無數次的人精,論陰險狡猾,論城府深淺,她和此人都不是一個段位,所以與其說話遮遮掩掩,不如直來直去,這樣還可能會博得他的好感,使事情容易辦些,只要留神說話的語氣,偶爾肉麻一點就行。

  果然,雅意安也沒繞彎子,直接歎氣道,「咱家也想壓下這事,可畢竟是出了人命,除非大羅金仙來,否則任誰也救不了那四個小子了。」

  如初也歎了口氣道,「安老,您目光如炬,不會看不出來這徹底是個圈套吧?」

  「咱家看出來又如何?有些人是不能動的。不是不敢,是隔著份人情面子,下不了手罷了。」安公公雪白的、滿是細紋的臉上並不露任何表情,就像戴著個人皮面具一樣,沒來由地讓人心頭發涼,「小胡,你還年輕,等你長幾歲就知道什麼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屬下雖年輕,卻是知道安老的為難的。」如初正色道,隨即看了看左右,在雅意安揮手吩咐侍候著的小太監下去後,繼續說,「您不忍心動某人,可還有其他人能些受點教訓吧。」

  安公公點頭,「小胡,你這小丫頭片子合我的眼緣,咱家也不和你打啞謎,那黃明朋能做到總教頭的位置可不是憑自個兒的本事,論起功夫,他及不上那個俞大猷一成,就連前些日子被學子打敗的高教頭都比他強。他坐上這個位置,是因為和兵部的大員關係密切,咱家這樣說,你懂嗎?」

  如初當然懂,這擺明就是說黃明朋也輕易動不得,也就是說戚繼光等人前途渺茫。而且,她還震驚於安公公耳目眾多。要知道高教頭被打一事,並沒有人往上稟報,卻沒想到還是瞞不過。但這又如何呢?她也沒什麼非要瞞他不可的,只要讓他得到利益,他就會保著她不是嗎?

  「屬下明白,可是心裡卻氣。」如初點頭,「背靠您這棵大樹下乘涼的人不少,可沒想到有人這麼不知好歹進退,為了一己私利,卻置您於為難之地。那事……為什麼不等您回來就擅做主張?結果鬧得全衛學裡的人都知道了,現在想捂也摀不住。衛裡出了事,難道大家臉上好看嗎?」

  安公公沒回話,兩眼卻一閃而過兵刃般的寒光,顯然心裡動了真怒。

  如初敏銳地覺察到這一點,連忙火上澆油道,「兵部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們這分明不把您瞧在眼裡。要這麼著讓他們奸計得逞,以後還了得!」

  安公公還是沒說話,但心裡卻在波動。他明明知道這是如初的挑撥之詞,可卻不能不受影響,況且這丫頭說得對。姓嚴的小兔崽子做了這麼上不得台盤的事,還不是那姓黃的引誘的?這事要讓姓嚴的老兔崽子知道,指不定怎麼埋怨、嘲笑他呢。

  本來他生氣之餘,就想這事就這麼算了,他也懶得管了,但如今一想,如果這事遂了他們的意,以後他說的話還不被這幫人當成放屁一樣?再者,衛學丟了這麼大的人,他的臉往哪擱?他在皇上那兒要怎麼回話兒?可這事讓這倆大小混蛋嚷嚷得哪兒哪兒都知道,按是按不住的。但要真辦了黃明朋,他就是沒來由地得罪了人,就算他不怕,以後辦事總是會絆腳。

  「小胡,你有什麼招就直說吧,真幫咱家過了這個小坎,以後可有的是好日子呢。」他呷了一口茶,估計如初是有備而來,乾脆直說。

  如初嘿嘿笑著,「屬下倒真有一計,保證面面俱到,圓滿地平了這事。如果安老覺得屬下這主意還好,也不用賞賜我什麼,今後多疼著我點就行。」

  安公公聞言笑了起來,「小丫頭片子,可別和咱家說你這麼盡心盡力,一點好處沒撈到。」

  「天地良心。」如初舉手發誓,頭一次和雅意安說真話,「不瞞安老您說,屬下就是看戚繼光等四子是人才,不想就此埋沒了。其實,如果他們四人能有出息,日後提起是在天津衛學您的手下磨練過,您臉上不是也有光嗎?」

  雅意安一生好名,聽到如初這麼說,不由眼睛一亮,心裡的天平慢慢傾斜了過來。

  他一直對土隊學子的違規行為不聞不問,除了一些私心雜念,還想以他們來平衡衛學中的勢力外,也是看中這二十個少年中確實有幾個人才在內。這些少年中如果真出現了名將名臣,他在皇上那兒可是大大的露臉,說不定能名垂千古呢。

  「咱家臉上有無光彩倒在其次,只是我朝現在是多事之秋,要真能為皇上尋找到良才,也是咱家份內之事。」他不露聲色的向如初傳達信息,讓她繼續說下去。

  如初知道她順利的得到了雅意安的首肯,現在只要提出非常好的物質條件,讓這老太監覺得為此得罪全兵部的人也值得,這事就成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23 AM

第二回 發財大計

     「此事既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壓不下去了,不如就讓始作俑者擔了去,比如某些不是姓紅,就是姓綠,不然就是姓黃之人。」她試探著說。

  安公公聽她說得有趣,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如初看他心情不錯,忙道,「安老別笑,屬下說的是實在理兒,這事非得有人兜底才行。可是這只是治標,而安老您一出手,自然是雷霆手段,那麼就連本也一起治了去才行。」

  「要怎麼治這個本呢?」安公公來了點興趣。

  他是不願意得罪兵部那幾位大員的,畢竟他們在朝中也說得上話,再說大家又都是姓嚴的那老兔崽子一脈,總不好無緣無故撕破臉。但是如果能取得莫大的利益,那與全兵部為敵又如何?何況這事本就是那姓黃的作下的孽,還差點連累了嚴小兔崽子,所以就算為此惹下事非,說到哪兒他也理直氣壯。

  「安老您心裡明鏡似的,卻非要屬下說出來。」如初撒了個嬌,「說到底,學子們總是惹事生非,不過是因為他們年輕不省事罷了。如果守衛們明察秋毫,沒有空子給他們鑽,他們也就是在學裡鬧鬧,肯定反不出天去,安老也就不用操那麼大的心了。可是吧……守衛們為什麼要給學子們行方便?不過是因為俸祿不足以養家,我聽說本朝四品的武官,俸祿卻只有二百八十八擔,更不用提小小兵丁了,就連安老您,說句打嘴的話,只怕日子也過得緊緊巴巴。」

  如初隱晦地提到錢的事情,也不去看安公公臉色。

  其實別人或許手頭會緊,這老太監可不會。天津衛學可是皇上欽點的皇家衛學,大明朝世家子弟那麼多,想進衛學除了需要牌子硬的推薦人外,沒有點黃白之物鋪路也是白搭,當然土隊的那些「特招生」不算。所以安公公的「招生費」恐怕收得手軟,和現代學校招生辦的某些人是一樣的,富的流油。只怕皇上派這位從小陪伴自己的太監來管理衛學,也是有讓他大發一筆財的意思。

  不過嘛,金銀財寶是沒人嫌多的,何況還是天生愛財的太監,更何況這太監還好名。

  只聽安公公虛偽地歎息了一聲,「你這孩子,真真兒的會說話,這句可不是正說到咱家心裡。皇上金口玉言,點了此衛學為天子之學,可是又不從戶部撥銀子,每年就於大人給那麼點,要維持學裡的事物,有時候還要咱家自掏腰包呢,咱家一片丹心為國,還有人背地裡滿嘴噴糞,可到哪兒說理去。」

  「安老清者自清,不必理會他人誹謗。」濁者可也自濁,如初在心裡補上一句,然後又用了新詞,「所謂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嘛。屬下知道安老您的難處,但於大人只怕也沒有別的辦法。所以我想……不如我們和於大人商量一下,假如衛裡和學裡都賺了錢,一來守衛大人們不至於為這些世俗之物失了職守,二來咱們學裡有了周轉銀子,安老也不用再每天為了學子們吃飯穿衣、兵器車馬的事煩憂了。到時候,衛裡清廉,人人嚴以律己,學裡一派新氣象,再培養出無數美將良才,那民間也好,朝中也罷,議論起這事,可全是安老您的功勞呀。」

  她為安公公描繪出美好的前景,那就是守衛們賺夠了養家的錢,於海濤大人就會嚴管手下,不會再有賄賂的事情發生,那麼學子們也不能再隨意出門闖禍,再等戚繼光等人成了才,所以這一切功勞都會歸在管理者,也就是安公公的頭上。而他在獲得好名聲的同時,衛裡學裡賺錢的生意哪少得了他那一份。名利雙收的事,他會放過才怪了,而為了得到這一切,他會不惜得罪任何人的。

  不過安公公城府很深,聽到如初的話,他雖然興奮莫名,但臉上還是淡淡的,「功勞什麼的,身外之物而已,不提也罷。但若這法子真能使學裡風氣為之一變,真能讓衛裡的將士後顧無憂,別說是好事,就是壞事,咱家也敢一併承擔。只是,賺錢的事哪那麼容易呀。」

  如初一笑,「安老,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屬下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嗎?屬下可不敢說會經商,但餿點子卻有一條半條。屬下說來給安老聽聽,倘若可行,您支會於大人一聲,自然有人會辦的,您只要待在學裡運籌帷幄就行了。」

  「嗯,有理。但直言不妨。」

  「前幾天屬下派貼身丫頭去了一趟京裡自家的分號,不為別的,只是給家中老父報個平安。」如初說出自己的主意,「據她回來講,天津衛趕上碼頭貨運繁忙的時候,連雇個車都難,最後她還是找人借了馬,直接騎馬去的,根本沒雇到車。這一路上的累暫且不提,聽說從天津衛到京裡不大遠的路程,卻看到好多意外的、或者是人為的事故發生,本來走官道大半天即可到達,沒想到硬是耗到了天黑,好多客商的貨物也損失不小。」

  安公公頗有所感的嗯了一聲,頻頻點頭。因為他經常京津兩地跑,對此身有體會,有時就算他抬出欽差的架子,也照樣給困在路上,動彈不得。

  如初見安公公很感興趣,就把自己的想法合盤托出。

  其實簡單得很,辦個貨運商行嘍。從天津衛到京師這條路,人多馬雜,疏於管理,結果好好一條官道,鬧得每天擁堵,客商也好,普通行人也好,全部怨聲載道。

  還有,天津衛是南北貨運的周轉碼頭,很多商船要到天津換船,或者由陸路進京。可是三岔河碼頭的管理也很混亂,河道有時還會塞住,專管此處的衙門人手不足。

  最重要的是,天津衛的車馬行即少,規模也不大。那些要把貨物押運進京,或者把貨物從京師再轉運別處的商戶,有時要排隊等很久才能成行,有時那些不能及時運走貨物還會造成損壞,所以有的商戶寧願出高價,以便能迅速成行。但這樣一來,糾紛也多了,間接還造成了運輸過程中問題頻出,增加了京津官道的負擔不說,有的還告上了衙門。

  這都是因為大明朝對兵器車馬什麼的管理很嚴格所致,車馬行的馬匹都有一定的限制,稅賦又重,壓搾了商家的利潤空間,所以不容易做大,很多人也不願意做這一行。

  但是如果運輸行由安公公出面,於大人出兵,由那些退役的戰馬當設備,也不失為一個以商養兵的好辦法。而且只要不壟斷,定下軍民都遵守的行規,肯定大家都有的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27 AM

第三回 咦,有人敲門

      還有,衛裡屯田不行,但是守著大海可以屯鹽田呀。她打聽過,海邊有官鹽的鹽田,不過規模也不很大。既然如此,不如由衛裡橫插一槓子,只要朝中有安公公打點,私鹽官賣也挺好的。天津衛成不了魚米之鄉,但成為鹽米之鄉、貨運龍頭可也挺不錯呀。

  最後,如初還提出,衛裡的學子們犯了錯,就要被發配到鹽田去勞動改造,就從土隊的學子開始。這樣即讓安公公立了威,又可以平息了那些富家子弟對土隊的怨恨,更兼有恐嚇作用,要知道曬粗鹽,之後制精鹽的工作都是極其辛苦的,私鹽鹽廠每月都死幾個工人是常事。

  總而言之,她這主意讓安公公看到了錢程和好名聲,只不過犧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黃明朋。而對於如初而言,這又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救了被冤枉的人、幫了窮困的軍士們、找到了地方進行秘密特訓。要知道發配戚繼光他們到鹽田,就沒人盯著他們了,她也可以教他們那些現代的、直截了當的武技了。

  這麼不藏一點私的告訴安公公賺錢大計,她並不怕這老太監過河拆橋。因為她的鬼點子即多,拍馬屁又拍得安公公舒舒服服,再加上這老太監對黃明朋心存積怨,這姓黃的倒大霉,逃不過這一劫是必然的事。至於她,縱然不會被重用,至少也不會被害的。

  而這些生意因為牽上了正直的於大人,安公公也不敢中飽私囊,只拿到他自己大大的一份就好了,不會剋扣軍士們。最令人舒暢的是,這些賺錢的事不用她費力,她只負責策劃,接下來的實施就看安公公和於大人兩相協商了,反正她又不打算分一杯羹,純義務奉獻。

  不必苦苦搜尋證據而翻了案,不必親力親為而做了好事,因為出身豪富之家而不必為生活奔忙,如初感覺她的穿越很完美,完全忘記早上她還為這件可怕的色情命案而差點撞頭的事了。

  「小胡呀,你這腦袋瓜子長在女人身上真是可惜了。」安公公聽完如初詳細的解釋,又是讚歎,又是惋惜,「不然由咱家舉薦你去戶部為官,我朝國庫何愁空虛?」

  如初連忙謙虛道,「安老您太抬舉屬下了。屬下不過生於商家,有點子小聰明罷了。這事屬下只是提個建議,真正做起來,我一點本事也沒有。」

  「機靈鬼兒!咱家還沒說讓你幫忙呢,你倒脫身得乾淨。」安公公因為壞事變為了好事而分外開心,所以說話也分外和藹,「放心,你費了這麼多腦子,咱家哪能還累煩你。不過,你幫了衛裡、幫了咱家這麼大盡快,真的不討賞嗎?」

  「安老以後多疼我就是賞我呀。」如初就坡下驢,「只要還戚繼光等人的清白就好,他們也會感念安老大恩的。不過要擺平這件事,可也挺麻煩吧?」

  「有什麼麻煩?那些個蝦兵蟹將說了實話不就得了。有錢拿還不傷天害理,是個人就會選。至於某些人,咎由自取,咱家想幫也幫不了。」安公公笑得冰冷,但立即又換上和顏悅色的樣子來問如初,「你是怎麼知道那四個小子是被冤枉的?你相信他們?」

  當然相信了,可是卻不能這話說。

  「屬下初來乍到,除了安老,說不上相信不相信誰。」如初小心翼翼地斟酌詞彙,「屬下只知道,把趙三紅投到監號裡之後,才在他們房間裡找到所謂物證……這裡面貓膩可大著呢。再者,這件事算是突發事件,可是證據卻在極短的時間內搜集得如此完備,這才是可疑之處呢。」

  「小猴崽子,真聰明。那些個自作聰明的人才真是大大的蠢材呀!」安公公最後下了結論。

  ……

  兩天後,戚繼光等四人被放了出來。

  同時,衛裡流傳著那件虐殺案的新版本。一切,全是黃總教頭做的,貴達齋的夥計和衛外的守兵都做了相應的口供,土隊的那四個小子是被栽贓嫁禍了。不過雖然沒看到此四人倒霉有點可惜,但聽說他們也因為在禁夜後隨意出入衛學而受到了懲罰。

  為首的四人每人被打了二十軍棍,那條挖了很久的地道給封死了,土隊全隊受連座之罪,每個月中有一半時間要到海邊的鹽田或者鹽井去勞作,只有另一半時間留在衛裡礙人的眼,為期半年。

  與此同時,安公公和於大人為了開辦天津衛最大的車馬行和半官半私的鹽田事宜忙了個四腳朝天,後來連虛海也被拉去幫忙。因為他在僧錄司管過事,是算學的大高手。為此,如初又對他刮目相看了一回。

  當然在此之前,這神通廣大的和尚打聽到了那名被虐殺妓女的情況。之後如初借了俞大猷的人,匿名給這女子的家人送去了二百兩銀子,算是一種補償。

  總之,所有的事都很圓滿。

  這天下午,如初正趴在小炕桌上繼續畫她的「武功秘籍」,門外突然有人敲門。她很納悶,因為衛裡的教頭、教習們因為高教頭和黃教頭的事,表面上和她客客氣氣,但私下卻都不與她來往,而俞大猷又因為知道她是女的,所以守著君子之戒,絕足不到她的「閨房」。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那位葷素不禁的「聖僧」。他雖然總是氣得她跳腳,可有他就不會寂寞,只可惜他被於大人招到指揮史府去了,好幾天不見人影,那在這種情況下,誰會來找她呢?

  「八重,去開門啦。」如初瞪視了大門幾秒後說,「你這傢伙越來越不像話,做點事也要我指使。」

  「是,公公。」八重放下手中的針線,心道還不是怕你到海邊冷,緊著給你縫棉衣嘛,人家哪有閒著。

  如初聽到八重的回話,感到有點好笑。八重在私下還是叫她小姐,以前在公開場合是叫她少爺的,後來在衛學裡人人以為她是太監,八重也就改口叫她公公了。聽自己的貼身婢女這麼稱呼自己,還真有喜感呀。當然,八重也升格為小公公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29 AM

第四回 禮物

     「咦,你們來幹嗎?」八重詫異又戒備的聲音響起。

  如初抬頭一看,沒想到來人竟是戚繼光等四人。

  「你們怎麼來啦?快進來!唉,關好房門,這小風嗖嗖的,冷死人。」她放下筆,從床上跳下來,喜笑顏開。

  算他們有良心!她好歹也算救了這四個小子的命,可他們出來後都沒對她說一聲謝謝,甚至連面也沒露,好像還別彆扭扭的。她這麼賣力也不是為著他們的感謝,可他們一聲不吭的,還是讓她有點失望,因為那意味著她還是不能得到他們的信任,不能接近他們的心。

  那現在這情況……他們是來表示友好還是表示歸順她胡氏如初?

  「八重,上茶。」她快樂地吩咐。

  八重嘟著嘴,「喝什麼茶呀,沒良心的。我們公公為你們的事奔走辛勞,你們卻連個謝字也沒有。這又是來幹嗎呀,不是又闖禍了吧?」嘴裡雖然這麼說,卻還是快手快腳地倒了四杯茶放到桌上,可是那四人卻沒有就座,就傻站在那兒。

  「他們都挨了二十軍棍嘛,腿上有傷,不方便出行。」到這時候,如初倒為那四個小子辯護起來。

  「不是這話,個頂個五大三粗的,那點小傷早好了。小……公公你看他們進來,走路沒一個瘸的,可見根本沒事。」八重為如初打抱不平。

  「其實……我走路一直歪歪斜斜,現在這樣……是忍著的。」趙三紅囁嚅道,說著還瞄了八重一眼,那羞澀靦腆的樣子,逗得如初直笑,連八重也不禁莞爾。

  「快坐吧。」如初熱情地邀請。

  「坐不了。」李成粱尷尬地說。如初想起他們屁股有傷,又被逗得一陣笑。再抬頭看這四名少年,竟然全部紅了臉,連隱藏情緒的高手戚繼光也是如此,真是太可愛了!

  「好吧,那找我有什麼事,直說就好了。」如初忍著笑意說,一時之間心情非常好,覺得之前那番辛苦都是值得的。

  四名少年對望一眼,之後齊唰唰闖出了房間,留下莫名其妙的兩個女人面面相覷。不過片刻,他們又轉了回來,仔細看的話,他們走路的姿勢確實不太自然。

  「拿的是什麼?」如初抬抬下巴,示意看起來有鬼鬼祟祟的四人說話。

  「不是來送謝儀的吧?」八重插嘴,「算你們有良心,知道尊師重道。這樣的話,你們也還算好,稱得上孺子可教。」

  「也不是什麼謝儀,就是一點誠心啦。」趙三紅搔搔頭,「那個,胡公公,不是,小一一畢竟救了我們的命。這個……送給你。」他說著從背後拎出一個精緻的紅色木漆食盒來,光從這盒子上看,裡面的東西一定是即少且又貴得不得了的那種。

  「貴達齋的花樣小點。」趙三紅解釋,「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只好買這種什錦盒子。」

  「哇,你還真有誠意。」如初還沒說話,八重就先大讚了一聲,「我在街上看到過這種點心,十兩銀子一盒呢。」

  如初瞪大眼睛。

  因為那件栽贓的事,她對貴達齋沒什麼好感,沒想到他們開酒樓的同時還兼營點心鋪子,看來還挺有名的。而且……十兩銀子?!她根據大明的米價估算過,一兩銀子相當於人民幣八百塊左右,十兩銀子也就是八千多塊,這什麼點心呀,這麼貴!

  打開盒子一看,二十來塊小點心形狀顏色各異,擺得也有講究,跟藝術品似的,確實精緻漂亮,再看盒子,怕是就值五兩。點心嘛,大約直徑一寸大小,也就是說,她一口咬下一半就是四百塊錢沒了。

  她穿越到大明的豪富之家,本來應該對此見怪不怪的,她爹胡大海也買過好多更貴重東西給她,不過她在現代畢竟是勞動人民,此時還是忍不住驚歎,順便鄙視了一下古代封建階級的奢侈。

  「謝謝小紅,我一定會愛吃的,不過太破費了,我會不好意思的。」她和顏悅色地說。

  趙三紅大概覺得如初接受了他的謝意,不禁露出輕鬆的笑容。

  如初轉向站在趙三紅身邊的李成粱,「看起來你也有準備呀,給我什麼好東西呢?」

  李成粱攤開大手,「我們三個都沒有小紅那麼有錢,是窮人,所以給的東西價值不高。不過小光說,禮物之事但求心意,只要把自己最喜歡的送給別人,就是最真誠的。所以……」他從袖子裡掏弄半天,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油紙包來,遞給如初。

  「這是什麼?」如初下意識的接住,偷偷捏了一下,方方正正的一塊,有點彈性。

  「醬牛肉。」李成粱老實地答,喉頭還動了一下,似乎是嚥口水。

  什麼什麼?醬……牛肉!

  如初一時沒反應過來,八重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成粱一點不尷尬,睜大睫毛濃密的漂亮眼睛道,「我今後如果能陞官發財,給你一大箱金銀珠寶都沒問題,但我現在沒錢買禮物給你,這塊醬牛肉就是我最珍貴的了。這是昨天小紅家的傭人偷送進來的。你也知道,最近衛裡管得嚴,挾帶東西進學裡很困難,我都沒捨得吃,就聞聞,然後就給你了。」說著,又嚥了一下口水,顯然真的是很捨不得。

  如初感覺又好笑又感動,看著李成粱誠懇的眼睛,溫言道,「謝謝你的禮物。常言道,貧時一碗粥勝似富時一餐飯,你和小紅送的禮物我一樣喜歡。不如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吧,到時候大家一起吃好了。」

  「好呀好呀。」李成粱當場答應,但隨即又轉頭看看戚繼光。

  戚繼光垂著眼睛沒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拐了拐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張居正。

  張居正還是板著臉,看起來冷冷的樣子,但他的眼神中卻似乎有點侷促和不知所措。磨蹭了半天,當如初以為他沒準備禮物時,他才把背在身後的一隻手伸出來,遞給如初一個紙卷,「我沒什麼好送的,只有一張畫像一首詩,喜不喜歡隨你吧。」

  「我當然喜歡,你送的耶,本朝第一小才子,可得意死我了。等你將來成為大名人,這畫可值大錢啦。」如初看也沒看就先拍馬屁,惹得張居正有點不好意思,但心裡也有些歡喜。

  如初則跑到書桌處,喜滋滋地展開紙卷……上面提的詩詞倒罷了,那個頭像卻畫得很得她的神韻,尤其那一字眉,威風得緊。果然好才華!

  她當然大讚揚了一番,直到張居正害羞得不自然時才結束。之後,她的目光掃向戚繼光,很好奇他送她的禮物會是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31 AM

第五回 大明朝第一送花人

      戚繼光很扭捏。

  五個人十隻眼睛一起掃射他,他才遲遲疑疑地從身後拿出一個扁長的小紙盒,但在眼看就遞到如初手裡的時候又縮了回去。

  「這個……不好,明天我重新送你一個吧。」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和平常那種鎮定自若的樣子完全不同。這大大勾起了如初的興趣,於是她也不說話,只是執拗地伸直手,堅定地索要。

  戚繼光舉著那個小盒子,送過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就那麼僵在半空,頗有點尷尬。一邊的李成粱看得不耐煩,急道,「小光,你倒是送給小一一呀,這麼舉著,你胳膊不累我都累了。」

  「跟他廢這個話幹什麼?」一向冷冷的張居正似乎也看不下去了,乾脆一把奪過紙盒,遞到如初手裡。

  戚繼光一愣,手停在半空中幾秒才收回去,臉漲得通紅,人也有些侷促,似乎覺得這禮物很拿不出手。

  如初好奇地抬頭看他,慢慢打開紙盒。

  一隻玫瑰花。

  或者是月季花。不管是哪個品種,反正是一朵紅色的、薔薇科的花朵。看起來有點蔫蔫的,可確實是一朵美麗的花!

  如初先是一窒,之後驚喜地瞪大眼睛。

  有男人送她花耶!沒想到穿越到古代,還是有男人送她花耶!

  她跳起來,從心底湧上一股軟軟的、麻酥酥的情緒,差點撲過去,抱著戚繼光,猛親他的臉,因為他可是大明朝第一個送花給她的男人呀!

  可她這反應嚇了四名少年一跳,因為她熱烈的歡喜感被強抑著,造成面部肌肉的輕微扭曲和抽搐,和那喜感的一字眉產生了物理反應,看起來有點……猙獰。

  「我就說你別送他花嘛。」李成粱煩躁地揉揉自己的頭髮,「大姑娘小媳婦的是喜歡花,有事沒事摘幾朵戴頭上,要不就插瓶子裡,小一一雖然娘娘腔,可……畢竟是太監,不是女人呀。」

  戚繼光的侷促感在加深,心裡後悔無比。他也不知道怎麼想起要送花,雖然他買不起別的,但送什麼也比送花好吧?或者是因為想起這小太監時,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他笑起來的活潑樣子,那直率中又帶著三分狡黠的眼睛,那粉嫩圓潤的手臂,所以……才做出這種糊塗事吧?

  他有點無措地看了一眼張居正,後者舔舔嘴唇,解釋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個,小光大概是這個意思。小一一,你不喜歡的話,我們……」

  「誰說我不喜歡?」如初大聲道,感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變調,「老子喜歡得不得了。八重,快拿個花瓶插起來,瓶裡放點水哦,唉對了,再放點糖,這樣它會開久一點!」

  「你真喜歡嗎?」戚繼光試探著問,眼睛盯著如初,生怕錯過她任何表情。

  「我騙你幹嗎?還是你認為我必要巴結你?」如初白了戚繼光一眼,沒意識到這眼神多麼女性化,就像是撒嬌一樣。

  李成粱打了個寒戰,「媽啊,他真喜歡。難道割了……人就徹底變女的了?怎麼連喜好都一樣!」

  「黑人,你要試試嗎?」如初不懷好意的往下一瞄,嚇得李成粱立即躲到身材最瘦小的張居正身後裝小貓,逗得如初哈哈大笑。

  一邊的趙三紅見狀,知道如初是真喜歡這花,於是舒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還真讓小光蒙對了。小一一你不知道,他為了弄這朵花費了多大的力氣。現在天這麼冷了,只有京師的豪富、還得是那種風雅人家的花房裡才萬花綻放呢。他前天在學裡禁夜前去了京師,昨天下午才回來,因為怕這朵花凍著了,一直揣在懷裡,回來後還放在火爐邊,結果早上那花就變成蔫巴巴的樣子了。所以……他不敢給你。」

  如初想像著戚繼光長途跋涉、翻牆越脊、還要躲過無數看家護院,只為了去花房做個偷花賊,之後還緊張兮兮地幫花烤火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不過湧上心頭更多的卻是感動。原來這朵花來得這麼珍貴,正因為這樣,才代表著他全心真誠的感謝吧。

  「他一個人去的?」她順口問。

  「可不是!」李成粱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我說讓他找點別的東西送你吧,他卻說他沒什麼特別珍貴的東西值得送人,非要做這蠢事。我們才犯過事,怕教頭們查得緊,得留在舍間裡為他打掩護,所以也沒人能跟他去,就這麼提心吊膽了一天一夜,還好他沒出事。」

  「他走著去的?」如初再問。

  「他哪有錢僱車馬,全憑兩條腿唄,正好練輕功了。」李成粱繼續不以為然。

  「小光……」如初望著那高大的少年,心中的感動加大,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其實,不過是一隻花而已,也許根本不值什麼,但他是這麼努力才得到的,帶著傷走出幾百里路,冒著被人家抓到的風險,驕傲的人卻用偷的手段,然後又細心呵護著,正因為如此,這份心意才分外難得。

  戚繼光極力保持溫和平靜的樣子,但心裡卻像有個小蟲子爬,癢癢的,卻又抓不住。他不習慣眼前的胡公公是這幅表情,眼睛因為興奮而閃動著光芒,那使那張陰陽莫辨的臉看來柔和不少,連那可笑的一字眉也不那麼礙眼了。

  「得到的越困難,才越表示我們的感謝。畢竟,你救了我們的命。」他乾巴巴地說了一句。

  「我知道。」如初垂下眼簾,然後再坦然直視著四名少年,「但我仍然很感謝你們,因為你們讓我今天很高興。剛才說了,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就去外面吃怎麼樣?宴賓樓吧!放心,我幫你們向學裡請假,就說我要對你進行單獨教育。」

  李成粱和趙三紅一聽就歡呼起來,張居正看起來也很高興,但還是故意擺住淡然、不耐煩、甚至不屑的臉色來,「小一一,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我們不是和你和好,也不是從此就信任你了,送禮物不過是為了報恩,男子漢大丈夫恩怨分明,你畢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2:33 AM

第六回 跟著我,有肉吃

     「奇怪!誰和你們和好?我們吵過架嗎?我是教習,你們是學子,我凶的時候是管教你們,和吵嘴是兩個概念懂不懂?」如初斜瞪了張居正一眼,「還有啊,小白龜,別裝得那麼冷淡嘛,也不必那麼戒備,吃一頓飯而已,難不成你以為是鴻門宴,不敢去?」

  「笑話,我張居正怕過什麼?」張居正漂亮的長眉擰在了一起。

  啊哈,原來這隻小白龜禁不起激呀。弱點弱點,得好好利用。據她觀察,李成粱信奉的是四字字:以武服人,趙三紅的毛病是不太自信。那麼,戚繼光呢?他的弱點在哪兒?

  想到這兒,她的目光搜尋到土隊的老大,見這少年目光閃爍,似乎有什麼話難以說出口。

  她心頭一動,笑道,「你也放心吧,絕不會讓你吃人嘴短。我說話一向算話,雖然這次不小心救了四條小命,也不會借此要挾你們,和你打過的賭還是算數的。」

  「什麼賭?」八重好奇地問。

  「賭我在眾人面前暴打安公公一頓,這樣他們才肯參加衛學內的比武,明年也肯去參加武舉考試。」如初表面上漫不經心、甚至有些胸有成竹地答,心裡卻悔得腸子都綠了。

  裝什麼英雄好漢嘛,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如果以這次的救命之恩脅迫他們,她就輕鬆多了呀,幹嗎還在意那個本來就不能實現的賭約?可是話已經說出了口,現在也收不回來了。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硬挺下去唄。萬一真不行,再小氣地翻舊賬不遲。

  「原來小光跟你賭的是這個,哈哈!」李成粱笑得沒心沒肺,「之前我們問,他還不肯說吶!小光真是聰明,這下看你怎麼辦?擺明輸定了嘛!」

  「還沒到約定的時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輸?」如初不服氣,「你這樣大嘴巴,不帶你去吃飯了。哼!」

  「別呀,咱不帶這樣的!」李成粱露出哀求的神色,「你這人,咋不讓人說實話呢?」

  如初忍著笑,「怎麼不帶這樣的?我這是讓你明白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女……呃,閹人的道理。」

  「那我這嘴以後光管吃飯,不多說話還不行嗎?」李成粱討饒。

  一邊的戚繼光看著這一幕,即感到好笑,又感到疑惑。太監不是應該很不喜歡別人說自己是閹人嗎?就算是說,也應該帶著自嘲的語氣吧?為什麼小一一可以這麼大方地把這兩個字說出口,而且一點不介意似的?

  是這個小太監心懷太寬闊,對身體的殘缺並無所謂,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總之,儘管他屢次提醒自己,卻還是得承認,小一一和衛學裡其他的教習不一樣,好像……真的很熱心,並不是偽裝。

  但,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吧,說不定是小一一偽裝得太好。話說之前他曾經打聽過,聽說小一一沒有做任何搜尋證據的實事以還他們的清白,只是找安公公談了一下午,之後所有的證據就被輕而易舉地推翻,然後他們就沒事了。這是小一一太聰明,採用了智取的方法?還是他根本就是安公公的人,只不過借此機會收買人心?

  儘管他不願意承認,但在他心底,還是比較傾向前一種猜測。畢竟他們幾個是窮學子,沒落的世族子孫,還有什麼好讓人圖謀的呢?

  而其實,他剛才是想對小一一說,既然他救了他們的命,那個賭約可以不作數。參加比武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讓人陰?沒關係,反正不是第一次。丟臉?也無所謂,因為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曾經決定妥協,就當是報答救命之恩,可沒想到小一一主動要求賭約繼續,那他還猶豫什麼呢?之前他絕對相信小一一辦不到那件事,但現在他有點說不准了。這個小太監很不一般,做出的事往往出人意表,像個謎一樣引人興趣。而因為有這個小太監在,他感覺在衛裡上學並不是那麼無聊的事了。

  ……

  因為是冬天,戌時中(晚八點左右)的天色已經很黑了,特別是在河邊,幾乎沒有了人煙。

  好在是十三夜,天氣又晴朗,月色還是很不錯的。就在清皎的這月色之下,有六個人緩緩走來,正是如初一行。

  他們剛在宴賓樓大吃大喝了一番,戚繼光等四人就像餓死鬼轉世似的,殘席換了兩次,從申時末(下午五點)吃到戌時初(晚上七點多)才算消停,足花了如初五兩銀子。就這,李成粱還說:「今天不錯,肚子好歹墊了個低兒,平時那點吃的,也就夠塞塞我的牙縫,保證我的小命不丟就是了。」

  有好菜,自然也會有好酒,所以五個人都有點微薰,只除了戚繼光一人。席間,他堅決滴酒不沾,笑說必須有一人保持清醒,不然怕找不到路回學裡。

  其實另五個人都有分寸,並沒有喝醉,只是因為酒精的關係有點興奮罷了。八重個小酒蟲,還從宴賓樓帶出一瓶酒和牛肉乾、鳳爪、老虎豆兒等物,說沒喝夠,拉著酒量最大的趙三紅要繼續拼。

  「沒想到此處的夜景如此美麗,你們快看。」走到一個小土坡處,張居正忽然停下腳步,讚歎道。

  眾人循著他的指向望去,就見遠處一片光影流動,襯得月色似乎也黯淡了下來。別看河邊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但碼頭那邊卻還熱鬧非凡,那些燈火看得久了,似乎正向他們這邊飄過來似的。

  「那是幻影。」聽到如初的驚歎,趙三紅解釋,「在一個空曠的地方看燈火久了,就會覺得它們在慢慢靠近。以前我和我爹到大沙漠邊緣做過生意,曾經見到過這樣的景致。」

  「不如我們在這裡邊喝酒邊看景吧?」八重建議。

  如初聽得直翻白眼,這可是十一月的天氣,河邊風大且冷,就算對酒當歌,也得換個地方才行呀。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反對,李成粱、趙三紅和張居正就興致勃勃地應下了,此時如初就算拉了戚繼光反對,也要少數服從多數,所以她乾脆閉嘴裝乖。

  於是,是黑暗的河邊,在一個小土坡上,幾個人圍坐一圈,喝酒……御寒。幾個年輕人很有興致,但這在如初看來,簡直是吃飽了撐的。知道的,是他們在看風景,順便談談人生呀,理想呀什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群水鬼在黑暗中聚會,要麼就是一群神經病。

  不過大家年齡相差不大,雖然凍得哆裡哆嗦的,但很快就聊得熱乎起來,再加上酒的力量,過了會兒也彷彿沒那麼冷了,話題更是天南海北,無所不談,最後又說到衛學裡的事。

  「你們歸順我吧,有大大的好處。」如初站起身來,藉機奮力廣告道,「跟著我,有肉吃。在學業上進步快,在前途上有光明,福利大好,還不剋扣軍晌,哪找這好事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1:24 PM

第七回 演講

     「快拉倒吧。」李成粱灌下一大口酒,「你只是一個太監,而且大概沒什麼品級,現在就仗著眉清目秀,不對,只有目秀,沒有眉清,就仗著這個受到安公公的寵愛,這才能在學裡橫行一時,順便關照一下我們。等明年我們學成離開,你還能做什麼?到時候我回我的鐵嶺衛,小光回他的登州衛,白圭繼續當他的舉子,三紅就看他老爹給他買個什麼閒職的官,然後接著當他的西北首富。這和我們入衛學前有什麼區別?我們早就想明白了,什麼報國雄心、上陣殺敵都是狗屁,任你有多大本事,朝中無人也沒辦法施展抱負,那還不如當天和尚撞天鐘,混混日子倒還輕鬆吶。」說著又喝了一大口酒。

  如初愣住了,看了看另三名少年,見他們都以沉默贊同著李成粱的話,心中不免震驚。曾經以為他們只是頑劣,只是對現實不滿,只是荷爾蒙分泌過多,只是熱血叛逆,沒想到他們有著廣闊的胸襟,卻又對人生有著這樣深深的失望與無奈。

  她能做些什麼?她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其實李成粱說得對,她能保護他們的,她能扶持他們的,也不過是一年的歲月。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他們要成就一番事業,實在需要太多的機遇和巧合。可惜她在現代是個歷史白癡,只知道一些耳熟能詳的故事,卻完全不清楚歷史細節。

  不過他們終究是大明的名將和名臣不是嗎?所以,她只要陪他們捱過最艱苦的歲月,不讓他們因她的穿越而偏離歷史的軌跡不就行了,有什麼難的?

  她那超級樂觀的性格注定她不會沮喪太久,所以她只是愣了幾秒,隨即就揚起爽朗的笑容道,「小白龜和小紅也是這樣想的嗎?咦,你們發現沒?你們三個人的名子都是顏色誒,白、紅、黑。那小光呢,代表對綠色吧,希望的顏色,你們看綠光森林嗎?」她說著說著就腦筋跳閘,八卦起來。

  「那是什麼?」趙三紅問。

  「呃……綠光森林就是……」如初腦子裡回憶了一下這部台灣偶像劇,雖然覺得劇情有點?,有點雷,但有的台詞還不錯,比如那句,「只要相信,就一定可以看到幸福的綠光。綠色代表幸福哦。唉唉,跟說了你也不懂,但是要相信人生、相信命運。天生我才必有用這句詩,你們總知道吧?」

  「我只知道千金散盡還復來。」張居正有點醉了,笑起來沒了往日的冰冷,顯得特別可愛,「我們就散你的財,呼八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八,自然是指八重,可他語氣中那種落寞和惆悵,絕不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應該有的,聽得如初的心都揪了起來。

  「難道你們以為比武也是一件沒有意義,白費力氣的事嗎?」如初想起他們對比武的抗拒,於是問。

  「本來就是呀。」趙三紅苦笑道,「不過是走個過場,等明天一離開衛學,該做高官的還做高官,難道因為成績好就受到兵部的重視?開始我們還抱有幻想,可比過幾次後就明白了。第一名,總是嚴鵠的金隊。」

  「小光你怎麼說?」如初歪過頭,問那個一直沉默的年輕男人。

  戚繼光攤開手,「你只要贏了那個賭,我們就會去比武,不過那確實是浪費時間。」他一臉無所謂。

  如初見他們這個樣子,見氣氛因這個話題而沉悶起來,不禁熱血上湧(也可能是酒勁上湧),忽然跳到河邊一個較高的土坡上,也不管寒風呼號,也不管離河沿太近,隨時可能掉到冰冷的、眼看就要結冰的河裡去,義正言辭地大聲道,「你們說的不對。也許從表面上看是有些道理,但實際上卻沒有半點道理!因為人不是活在過去,也不是活在未來,而是活在當下。難道因為將來可能不成功,現在就不努力嗎?誰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誰知道今後的人生有怎樣的可能?你們就是怕罷了,就是不敢抗爭罷了。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男人,可是卻不努力就放棄嗎?從沒有試過拚命去爭取,當你們老而將死的時候,不為生命的虛渡而悔恨嗎?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就只有那麼一次,倘若錯過些什麼,倘若沒有去奮鬥,你們不覺得虧欠了自己嗎?所以,我要你們去比武,因為我要你們去抗爭!我要你們去贏!不為了過去、不為了未來、不為了家族、甚至不為了國家,只為你們自己、為了你們身為男人的尊嚴,我要你們拿回屬於你們的光榮!我要你們拿出真本事,真刀真槍地幹一場,就像在戰場上一樣。我要你們在肉體上傷害他們,在自尊上打擊他們,在他們的脖子上拉屎拉尿,還不許他們擦!你們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一番話,擲地有聲,慷慨激昂,連如初自己都激動了。她迎風而立,之後姿態瀟灑地跳下土坡。可惜因為凍得身子發僵,落地時膝蓋一軟,差點撲倒,幸好戚繼光眼明手快,攔腰抱住她,把她扶起來。

  她藉機抓住戚繼光的衣襟,抬頭誠摯地望著他,問,「你明不明白我的話?」

  戚繼光極力克制,但還是覺得熱血在全身奔騰。他滴酒未沾,那莫名其妙的興奮感並不是酒精的作用,可是聽了這小太監的話,他感到豪氣頓生,忽然覺得他的消極抵抗從根本上就錯了,從根本上就是不成熟的態度。是呀,能如何呢?就算努力白費了,至少他爭取過,像現在這樣自暴自棄,簡直比這小太監還要娘娘腔,有什麼資格看不起別人?

  「明白。」他低聲道,點了點頭。

  如初聽到他說出那兩個字,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喜。再把目光投向那三個人,見他們全部重重點頭,如果說戚繼光還是很平靜的承諾,那幾個就是臉紅兼激動了。

  早知道演講有用的話,她早就該使這一招。以前看電影,尤其是運動競技和戰爭類電影時,最後的決戰中教練或者統帥都會來一段激動人心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演講,原來這真的會鼓舞士氣!

  「我沒聽見你們的回答,大聲點,明不明白?」她乾脆學電影學個夠本,對著那四名少年大叫一聲。

  「明白!」四人起答。

  「還是沒聽清,你們是娘娘腔嗎?說話聲音這麼小,再大聲點!」

  「明白!」

  「這回好點了,可是還不夠氣勢,我要你們再說!」

  「明白!」聲音吼得人耳鼓作響。

  如初揮舞粉拳,跑到河沿上,只差一步就能掉到河裡。不過她並不怕,如果沒估計錯,這條是六百多年後的海河,她曾經橫渡過,雖然六百年後這河寬才有幾百米。

  她站在那兒,招呼四名少年也過來,教他們對著河大聲喊叫,把心裡的感覺全喊出來:「我們要在肉體上傷害他們,在精神上打擊他們,在他們的脖子上拉屎拉尿,還不許他們擦!」

  他們一遍遍地喊,直到聲嘶力竭,直到一舒胸臆,直到把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驕傲與尊嚴全化為了信念,直到如初咳嗽起來,暫時性失語一分鐘。

  真快樂呀!多年後這四個男人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還會感到血管流動的血是如此滾燙。

  不過還有鮮為人知的一幕別人不知道的,那就是如初激動得快熱淚盈眶時,戚繼光湊進她的耳朵,用一種極清醒的、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聲音低聲提醒,「胡公公,小一一,咱們那個賭約還得繼續哦!」

  這傢伙,明明是少年版虛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4 11:26 PM

第八回 被人惦記了

      「這幾個小猴崽子,擾了公子的雅興了吧?」如初一行六人,歪歪斜斜、勾肩搭背、高歌縱酒著離開後,一個聲音從河面上傳來。

  是安公公。

  不過他不是泡在冰冷的河水裡發神經,也不是浮在水面上練輕功,而是坐在一條烏篷小船上。這條船好死不死地就泊在如初他們深夜聚會的河堤邊,因為有個半拱形的突起部分擋著,所以像個小港灣一樣風波平靜,也遮住了他人的視線,除非有人趴在河沿上,伸出二尺身子往下看。

  要真有這樣的人,恐怕也是精神有問題,淹死活該。

  「安公公,和我就不必說漂亮話了吧?雅興?哈哈,陰謀密會還差不多。」船裡的另一個人道。

  安公公也笑,「公子就是愛說笑,咱家和公子能有什麼陰謀,只不過說點不願意讓人知道的閒話,又不願意讓人看到罷了。」

  那人但笑不語。

  安公公歎了一口氣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躲到這鬼都不來的地方,還是會遇到這些讓我操心費力的猴崽子們,唉,冤家啊冤家。」

  那人又是一笑,大冷天的,手裡拿著一把灑金折扇,此時用半開的扇子點著下巴,金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特別好看,「這樣也不錯,能聽到些平時聽不到的有趣話兒。他們……是衛學裡哪個隊的?」

  「土隊。」

  那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之後意味深長地道,「原來是那些不省事的傢伙。不過依我看,倒真有幾個有意思的人,總比其他幾隊全是些庸才強些。可惜我沒看到,那個尖嗓子的,帶頭大喊大叫的傢伙叫什麼名子?哈,很有趣的人吶。」

  「哦,她啊。」安公公吃吃笑了起來,在這寒夜的河面上藉著水間傳來,聽起來怪嚇人的,「她不是學子,是教習,學裡的人都以為她是公公,是我的人,其實她是個……女人!」

  那人沒說話,明顯是給愣住了,半晌才道,「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女人可以當衛學的教習了,難道你們設了繡花課,陶冶學子們的性情?哈哈,這個於海濤大人果然不同凡響。」

  「不是呀,胡如初是武修的教習,聽說幼時扮了男裝在少林寺學武,連俞大猷都不是她對手呢。」安公公像講故事似的說,似乎知道這些奇聞很會博得這個什麼公子的喜歡,「這丫頭可是出身豪富之家,她爹是之前官拜過將軍的胡大海。可是這老東西寵得女兒無法無天,跟個活鳳凰似的,居然不好好嫁人生子,卻跑到天津衛來舞刀弄棒的,腳也沒纏。依我看,要不是因為她爹有錢,這輩子嫁不嫁得出還不好說呢。」

  「那公公就縱著她?」那人興味濃厚地說,聲音裡都含著笑意。

  「唉,不瞞你說,這丫頭可是個人物。」安公公咂咂嘴,「別看她長得怪趣,說話粗魯,但可會討人喜歡,害得咱家捨不得動她。再說了,她那腦袋瓜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餿主意、鬼點子一把一把的,這回衛學裡辦公開比武的事,還有開車馬行、擴大鹽田的事都是她出的主意。難得的是她不貪心,竟然一分利益也不收,倒叫咱家感覺欠著她似的。」

  「哦?那倒難得了。先前公公說起這些賺錢買賣時時候,我還當公公請了什麼世外高人呢,原來是女諸葛。不過這姑娘似乎很有趣呀,聽她說的那番話,還有她談論的那些事,嘖嘖,我還從沒見過聲若洪鐘又見多識廣的女人吶。」那人輕笑道。同樣是在黑暗中的笑聲,卻比安公公的好聽多了,不但不讓人害怕,反而讓人也想沉浸在黑暗中才舒坦。

  安公公聞言,連忙湊趣道,「公子若是喜歡,不如娶回家當第二十八房小妾如何?」

  那人明顯沒想到安公公會這樣提議,但隨即笑道,「主意不錯,容我得個空吧。現在咱們談談正事,這河面上冷得很,公公內功深厚,我可是頂不住了。」

  「那是,這烏篷船哪比得上溫柔鄉哪。」安公公打了個哈哈,和那人密語起來。

  可憐的如初對此卻一點也不知情,沒想到自己不過是站在河邊發神經地演講一次,只不過是大喊大叫了一番,結果就被人惦記上了。而那個男人連她的面也沒見過,只聽聲音和安公公的介紹,就有把她娶為第二十八房小妾的念頭,也實在是極品。

  這是她魅力大,還是她運氣差?

  她不知道,她只是在回到衛裡時感覺身體從裡到外全凍僵了,一個勁兒叫八重多放炭盆,也顧不得房間內味道空氣不好了,還自己親手燒熱水燙腳,最後在被窩裡放了四五個湯婆子才算完。

  「多希望全球氣候變暖呀。」她歎息著,又一次懷念現代的好來。她是土生土長天津人,六百年後天津的冬天可沒這麼冷。現在沒有暖氣,卻冷成這個樣子,到臘月可要怎麼辦?

  而且她過幾天要去海邊呀,那豈不是更冷?天哪!天哪!早知如此,找個男人好了,兩人擁抱著躺在一個被窩裡,應該會暖和很多吧。

  第一次,如初感覺到男人的好,卻是因為男人有暖爐的作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5 12:05 AM

第九回 三餐飯的代價

      不過不管有沒有暖爐,三天後如初還是要頂著寒風出發,帶著一群受到懲罰的學生去海邊當苦力。這時候她忽然有點後悔,當時總惦記著一箭三雕,找個沒人的地方給學生們搞特訓,結果卻忘記把天氣原因考慮進去了。

  令人生氣的是,除了土隊的學子們愁眉苦臉之外,全衛學都洋溢著快樂的氣氛,好像大富之家終於打發走了臭要飯的親戚,健康的肌體終於割掉了毒瘤一樣。

  「我們會回來的!」她激勵身邊的學生,不過他們的反應出乎她的預料。

  「可躲開這幫癟犢子了,一輩子不回來老子才樂呢!」李成粱的話代表了沉默的全部,原來他們臉色不好是怕新地方條件艱苦。

  「不行,你們得回來,別忘記衛學內的比武。」她提醒。

  「那你得先贏了賭約才行。」說這話時,戚繼光正從她身邊經過,所以低聲提醒了她一下。

  如初垂下頭去,但卻不是因為沮喪,而是在暗笑。

  沒錯,她找到了贏得這場賭局的辦法,雖然在操作過程中會有很多不確定性,但相比之前的一籌莫展來說已經進步了很多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前途光明。

  這要感謝虛海,這個搞怪的和尚在關鍵時刻總歸有點用處。

  昨天晚上,忙得一直沒露面的虛海來為如初送行,好像她是被發配到西伯利亞,這一生都回不來了似的。當時八重正忙著收拾行李,如初則坐在床上、圍著被子愁眉不展,虛海以為她是怕冷,安慰道,「師妹不必擔心,小僧日前聽安公公說,冬天哪有那麼多曬粗鹽的,他打算讓土隊的人在海邊晃兩天,算是小小懲戒,然後就派去軍糧城裡的制精鹽作坊去幫忙。那邊的繁華不亞於衛城和碼頭,雖然活計比較辛苦,好在師妹不必親力親為,想必也找得到暖和的地方給師妹住。」

  如初當然不是為的這事發愁,但聽到這消息還是挺高興的。而且也不知怎麼的,賭局這事的知情者不超過六人,可她就自然而然地告訴了虛海,似乎是向他傾述一樣,完全沒意識到她居然信賴一個讓人猜不著、摸不透的人。

  說完良久,虛海也不說話,只歪頭看她,之後一本正經、但眼含著戲謔笑意說,「小僧真佩服師妹,此種必輸之局,也這樣豪邁的應承下來,無異於自己給自己拴了個套,再主動把頭伸進去,現下小僧倒要看看師妹怎麼解呢。」

  照平時,如初一定暴跳著和虛海吵嘴,可這次她卻無力得很,大概是知道自己腦子發熱時做下了蠢事吧,只有要哭的衝動。其實經過深夜河邊一聚,她知道就算她不贏,戚繼光他們也會去比武,因為她救了他們的命,也成功的激起了他們的鬥志,可如果她實現不了賭約的承諾,雖然不會太影響她今後的教學工作,但畢竟在氣場上弱了三分,當不成他們的老大,她無法讓這群頑劣反骨的小子徹底服從。

  要知道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這習慣從現在就得培養。所以,她對自己說她必須贏。可是……她又沒有辦法。

  「我解不了這個局,你儘管笑話我好了。」她有點賭氣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最惡劣的人也偶爾會動惻隱之心,反正虛海沉吟了一會兒後就說,直接暴打安公公肯定是不行的,除非如初不怕當即被大卸八塊或者明年春天部斬。所以,唯今之計只能是智取。

  如初一見虛海臉上貌似聖潔、實則狡詐的光芒就知道他有主意,立即甜言蜜語的糾纏著,非讓他給個錦囊妙計不可。

  虛海被纏不過,一臉幫助惡人後,良心受譴責的樣子道,「師妹不能主動打安公公,但可以想法子讓他求你打他。這樣,你不但無過,而且有功呀。」

  「求我打他?世上哪有這種賤骨頭!」如初以為虛海忽悠她,有點怒。

  那和尚卻不疾不徐地道,「賤人到處都是,就看師妹怎麼讓他們犯賤了。比如……」他說到這兒,極不道德地停頓了好半天,直到如初急切地抓著他的袍袖,手指關節都發白了,仰著臉一直渴望地看他,才繼續說,「比如某些人因為某些原因渾身發癢,是那種奇癢難捱的癢法,可是自己又抓不了,那時候……師妹不管是拍打、抽打他一番,還是又抓又撓,比如鷹爪功……要知道人癢得厲害的時候,就會恨不得痛死才舒服……師妹冰雪聰明……不用小僧再細說了吧?」

  如初立即就明白了,臉上湧上大大的笑意,覺得這死和尚真是個整人的高手,今後要多多交流學習才是。不過她的笑容僅維持了十幾秒,因為下一個讓她頭疼的問題又來了。

  怎麼才能讓安公公渾身發癢,還是奇癢難捱的那種?怎麼才能保證「助人為樂」的人就是她胡如初而不是安公公的貼身小太監,而且還得讓那群死小子親眼看到她完成賭約的全過程呢?

  對此她還是沒有辦法,於是她瞄了一眼傾國傾城的妖孽和尚,露出讓人渾身發麻的笑容,「師兄,幫人幫到底,送人送到西,下面該怎麼做,你就一起教我吧。」

  哪想到虛海一個勁兒地搖頭,「小僧罪過。讓師妹起了惡念已經是不對了,哪還能繼續助紂為虐?這是陷小僧於下阿鼻地獄的境地呀。」

  「佛不是說,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嘛。再說你如果真下地獄,我就陪你去,這樣總行了吧?」如初不負責任地許諾,之後還搭配著喉嚨的顫音,模仿著林志玲的聲音,一聲一聲叫師兄。

  此招一出,別說虛海了,連一邊的八重都打了個寒戰,於是虛海受不了似的道,「小僧為此要下阿鼻地獄了,師妹不會於心不忍嗎?」

  如初聽出他言外之意,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出家人呀,六根清淨,無慾無求,怎麼居然索賄的?」

  「侍奉佛祖的人也要吃『飯』嘛。」他故意把那個飯字說得很重,愁眉苦臉地道,「唉,受這皮囊的拖累,不得不接觸這些醃?物,小僧也很慚愧。」

  他慚愧個鬼!這明明是要她請吃飯,而且是有酒有肉的那種,偏偏做出受苦受難的煩惱樣子,真是敗給他了。

  沒辦法,最後如初以欠下親手做三餐飯為代價,得到了虛海出手相幫的承諾。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5 12:07 AM

第十回 笑天下

    這天下第一惡和尚說,他在僧錄司做事時,曾無意間幫助過一個西域異僧的小忙,於是那異僧贈他一種名為「笑天下」的粉狀毒藥,不過,用他的話來說是防身之藥。只要人沾到哪怕一星半點,就會全身奇癢難捱,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膚全抓爛了才快意。

  不過這藥粉奇就奇在不管多癢也不能抓,因為一旦見血,毒性立即隨血脈迅速侵入全身,使人進入一種木僵狀態,雖然能思能想,但身體卻動彈不得,好在這種可怕的情況持續時間不長,大約少半盞茶的功夫就能解。

  古代其實遠比現代人想像的要發達得多。這是如初在聽在「醫藥代表」虛海先生的詳細介紹後,腦海中產生的第一個想法。這明明就是接觸性神經毒藥嘛,屬於生化武器系列,雖然藥效持續時間短,但也挺可怕的了,如果被人發展一下,用於敵人身上……不敢想了。

  「不過就算有藥,也得有下藥的人才行,而且這東西那麼可怕,萬一下藥的人自己沾上,或者誤沾到我身上可怎麼辦?」當時,如初很認真負責地考慮到了個人的安危。

  虛海大慈大悲地一笑,「阿彌陀佛,下藥者用特製的鹿皮手套就可以保證自身安全,而且……如果是小僧親自出手的話……師妹大可放心。之前小僧試過幾次,無一失手。」

  什麼什麼?他試過?這種缺德的藥,他居然試過?他什麼時候試的?

  「師妹怎麼忘記了?」虛海目光一閃,但是震驚中的如初沒有發現,「其中有一次是在少室山下,有兩個強盜擄了良家姑娘,藏匿了起來。山下的農戶來求救,可這兩個強盜就算被本寺的武僧抓住了,也堅決不肯透露藏匿那女子的地方。而當時如果不立即找到那女子,只怕她就會凍餓而死。我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那時師妹年幼,不知此藥的凶險,硬向小僧討要,幸好小僧佛心堅定,想著,要為惡就由小僧一人承擔,不曾送給師妹。」

  有這事嗎?如初偷瞄了一眼虛海,見他神色自然安詳,看不出半點試探的端倪,於是只好含糊的嗯了一聲,即不承認也不否認,把話題扯開道,「就算師兄肯幫我,常在安公公身邊侍候的兩個小太監又怎麼處理?他們好像有點武功的樣子。」

  虛海垂下眼睛,也不知想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兒說,「小僧看到過師妹所寫的公開比武策略表,其中有一條是在比武前,安公公要去學子們休息的地方訓話,說些什麼兄弟情第一,比武第二之類的。」

  如初暗中汗了一個,這是她根據學校運動會的程序設計的,原話地球人都知道,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她給修改了一下,其實這一點意義沒有,只是對這時代的人來說有點新鮮好玩而已,尤其是對安公公這種好名逐利的人來說。

  「這個時候,安公公肯定只帶自己的兩個貼身小太監同行,免得被其他教頭或者官員搶了風頭去。」虛海繼續說,「不過為了作足樣子,他已經決定讓小僧同去,畢竟方外之人構不成對他的威脅。那小僧就趁這個機會出手,順便在這兩個小太監身上也施一點藥好了。」

  他說話的樣子宛如他是在救人,而不是害人,可為了實現賭約,如初的良心稍微增長了一點彈性,考慮此事過後,找個因頭讓這兩小太監發一筆小財就算補償了。到於安公公,那是活該!

  「那他事後會不會懷疑你?安公公這人很陰險的。」如初擔心了一回虛海,不過這句話她並沒有問出口,因為她正好看到了虛海似乎籠罩著聖光的英俊側臉,心想這世上除了她,誰會知道這聖僧的惡劣呢?即便是懷疑他,在別人看來也是罪過、是對佛祖的不敬吧?

  就這樣,貌似不可能完成的賭約秘密被設計了起來,如初也帶隊去了海邊的鹽鹼地。剛開始的幾天非常難熬,冬日的海邊雖然景色別有一番風味,那種灰色的雄渾廣闊感相當動人心,還有那麼點寂寞的小資情調,但那天氣……又濕又冷,還沒進三九呢,如初感覺都快生凍瘡了。

  好在虛海沒說錯,過了幾天安公公的命令就來了,要如初帶隊去軍糧城。此城是因是唐漢年代的海運而開埠,後又因為明成祖朱棣囤積軍糧而得名,素有先有軍糧城,後有天津衛之說,所以此時雖然因海流改道而不再是貨運碼頭,但繁華依舊。

  到了軍糧城後,如初終於過上了一點像樣的日子,每天除了督促學子們工作、學習、練武,就躲在屋子裡取暖,順便看看這年代的書。她記得《金瓶梅》就是明代的人寫的,但她一時忘記是嘉靖年間還是之後才成書的,曾狂找了一陣,想看無刪節版原稿,結果沒有收穫,料想是她穿早了,無緣一見這部禁書的祖宗了吧?好遺憾。

  而在這兩個月來,如初一行人穿梭於衛學和軍糧城之間,在軍糧城的時間自然長些,也讓如初深深的認識到男女體力的差異,還有年輕人恢復疲勞的速度。

  這些學子們每天上午去制鹽作坊工作,下午要練武(如初親授),晚上還要上詩文課(教習是從軍糧城內找的),雖然累得很,但只要睡一覺,能夠吃飽喝足,照樣個頂個的生龍活虎,似乎每個人還都比衛學時強壯了些。

  可她……不過虛長四、五歲,不過是個女人,就完全不同。本來她想與學子們同甘共苦,但只堅持了兩天就起不了床了。她認為鹽坊的工作不是正常人類可以承受的,怪不得沒人樂意做這一行,於是她只好昧著良心當享樂的資產階級去了。

  「看吧,太監就不是男人,不僅在某些方面不行,在另某些方面也不行。」張小花很欠扁的諷刺著,同時還揚揚眉,曖昧地笑著,瞄向如初的腰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5 12:09 AM

第十一回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豬!

     如初氣得小臉通紅,一蹦跳到戚繼光身後躲避不良目光,又回頭狠斜了李成粱一眼,「你們的早餐本來只有饅頭鹹菜,晚餐就只有一碗粥,現在早上吃的牛肉大餅和晚上的豬肉燉粉條都是老子自掏腰包養活你們這群狼,現在看不起老子是嗎?好,從今天開始,沒這伙食了,就著西北風啃窩頭去吧,死小子們!」

  李成粱立即彈跳起來,「又不是我說的,小一一你瞪我幹嗎?要剋扣也該剋扣張小花,我是無辜的,大家也是無辜的。」

  「咱家判你們邊坐之罪!」如初學安公公翹起蘭花指,尖細著聲音,一指罪魁禍首。

  眾少年立即會意,圍住張小花一頓好打,其中包括張小花的好友仙豆,下手一點不留情的,很有點大義滅親的意思。哼,為了頓頓有肉吃,老子拼了,朋友是完全可以出賣的。事後,張小花還得跑到軍糧城的各大主要街道,見人就喊,「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豬!」

  如果人家不理會,還要追過去,嚴肅認真地補上一句,「我真的是豬!」

  整整一天,直到軍糧城中大半的居民都被張小花騷擾過,如初才宣佈恢復之前的菜單。事後她還決定將此項懲罰條例算是一條隊規,還讓張居正回衛裡的學堂時寫到牆壁上。

  至於她要教的武功……第一天上課時,當她發出的那聲李小龍式、高亢嘹亮的「我打」,把全隊人都嚇了一哆嗦。開始時,他們死活也不肯發出這樣的聲響,認為有辱為武將者的風度,直到如初以這種融合了少林拳的、簡潔有力的功夫打得全班兩大高手戚繼光和李成粱沒有還手之力,大家才明白這武功的厲害。

  「所謂兵貴神速,這雖然是領兵打仗的謀略,但你們是上陣殺敵的,偶爾也會肉搏,所以你們不需要花架子,最好是一招制敵,快速有力,而種名為截拳道的功夫是除了刀馬本事之外最最有用的,我要你們用心苦練。只想想過些日子的衛學比武中,你們打得其餘四隊屁滾尿流就夠開心了吧?所有的辛苦是不是都值得?」她一邊說一邊發給每人一個手抄本小冊子,那可是她辛苦了許久,一筆一筆畫出來的武功手冊。

  在現代的時候,她不僅只看遍了李小龍的電影,是有打鬥內容的她就愛看,《伯恩的身份》第一集那些打鬥場面,她還是放慢鏡研究過的。這些招式印在她腦子裡,如今和這身體前主人所熟知的少林武學精要融合在一起,就成了非常有用的武功。而且她的繪畫方法雖然不怎麼樣,但正常智力的人都還能夠看懂。

  她不敢拿去印刷,誰知道大明的知識產權保護怎麼樣?在明年的武舉考試前,她自私地想把這些只教給土隊的學子,當他們帶兵打仗時,自然會用這種方法和武技訓練自己的兵。

  想想萬人齊呼「我打」是多麼壯觀哪,大概一嗓子下來,先把敵人嚇個半死,並且震個耳聾吧?

  至於西洋劍術,她對戚繼光進行了單獨授課,因為她沒精力再研究了,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教給這位武學奇才,讓他自己融會貫通去。

  唉,她的夢想是當老師沒錯,可不是要當體育老師呀!

  但不管怎麼說,她還是盡力教了。於是呼,學子們所在的一所大院裡,一到下午就傳出各種嚎叫,還有一個相對細嫩的聲音不斷叫囂著諸如「姿勢不對、不夠兇猛、打死他們」這樣的話,嚇得軍糧城中的人背後都說:可不能讓孩子去當兵,聽聽被上級打成這樣,這樣下去,小命也不保呀。

  總之,兩個月時間就在這麼忙亂又充實的日子中過去了,其間還包括如初在大明過的第一個春節。因為過年期間放假三天,所以全土隊的人都回到了衛學,不過如初沒讓他們像其他各隊的人一樣自行出去慶祝,而是搞了個類似於高中主題班會的似的聯歡會。

  如初出錢買了很多的乾鮮果品、精緻點心、鞭炮、空竹、弔錢、還有大量的熟肉製品和低度白酒,反正這群傢伙屬熊瞎子的,就認識酒肉,一點不講情調的。然後又找伙頭軍借了傢伙什,除夕晚上大家一起動手包餃子。

  儘管那餃子包的……讓人沒法說了,有大有小,有的還不成形,但笑鬧聲中,大家都很快樂,最後連家不在衛裡的、輪值留守的士兵都摻和進來了,熱熱鬧鬧地守歲,互相說笑話和故事。如初講了一套電影版《碧血劍》,聽得眾人如癡如醉,唏噓不已。

  在節日歡樂的氣氛中,如初發現人和人之間的距離非常容易拉近。只是一起過了一個年而已,她就和土地的學子們混得和哥們一樣了。他們打心眼裡接受了她這個殘缺的、沒有男性氣質的「半人」,這一切大概也有她和他們共甘苦了兩個月的緣故。

  反正一切順利,只除了一個人。

  小光……他對她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態度,不親近也不排斥,當然這是表面上的。雖然他看起來是個陽光燦爛、溫柔順從型美少年,典型的三好學生樣子,但實際上,他拒人於千里之外,有一顆石頭一樣拒絕軟化的強硬之心。

  其實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最多,因為教授西洋劍的事,他們每天都要單獨相處一個多時辰,還因為是手把手的教,也算得上耳鬢廝磨,可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始終不曾接近一步。

  不征服戚繼光,就不能完全征服土隊。如初有這個認知,可是她不知道怎麼辦好,只能哪兒黑哪兒住店,走一步算一步吧。她還用了一句詩詞鼓勵自己說:不信東風喚不回!

  另一方面,一心撲在教育事業上的如初對胡大海深感內疚,因為連春節她都沒回家過,只是每三天一封信從沒間斷,算是安慰一下寂寞老父心。而書信的事開始還是八重跑來跑去,後來托給了往來於京津兩地的官軍車行,八重只是半個月跑一趟慶善號京師分號,像掌櫃的表示小姐生活得很好,然後任他去向老爺打小報告。

  其實,如初覺得胡大海一定懷疑她並沒有在京師,什麼要去閨中密友家過春節,將來一輩子陪爹云云全是托詞。只是他太疼愛女兒了,想滿足她一切的願望,包括她一切想做的事,所以選擇裝傻。

  穿越過來後,能有這樣的爹,再對比一下她在現代的父親,如初感覺上天賜給了她最大的幸運。而在這樣的平常日子中,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出了正月,天津衛學第一次公開比武大會正式拉開了帷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5 12:13 AM

第十二回 有人中招

      比武的場地依如初的建議,設在了碼頭外那片自發形成的集市上,也就是當日不良少年們群毆的那個地方,圈起了大約兩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場地,外圍搭建了圍棚,設立了四個入口和四個出口,分別是由衛內士兵把守。

  看台分好幾層,還設有包廂、家庭專區和女客專區,方便富貴人家、攜兒帶女全家出動的人家和不怕拋頭露面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看比賽用。搭配著座位不同,入場票價也分好幾個檔次。雖然女客區的票價是最貴的,卻很早就被售賣一空,最後炒到了十幾兩銀子一張票,相當於一萬塊人民幣,但仍然有人拿著錢卻買不到票。

  要問這是為什麼?簡單得很,誰不知道天津衛學裡的學子全是世家子弟,平時就算是權貴之家也不能一次性觀察到所有「小爺」,這可是大好機會,尤其是家裡有未嫁之女的,更是要花重金看個夠本,之後再找找有沒有聯姻的機會。

  所以在這場比武會之後,注定要有碎了一地的芳心。

  至於比武會的所有費用,包括建設費、隊員的服裝費、車馬兵器費、衙門維持治安的費用、請來高官要員的車馬費,比武期間守兵和隊員的飲食供應等,全部由各商家承擔。作為回報,商家可以在圍棚上大作廣告,並獲得了比賽及獎盃的冠名權,其中出資最多的商號,還可以和安公公一起為冠軍隊頒獎。門票收入的這塊,將歸屬衛學,明裡說是用於改善學子們的生活環境,暗裡……就不用說了吧?

  而原本在這片地界做生意的小商販們並沒有受到影響,不過是把攤位挪個地方,擺在比武場外圍,這樣不但沒影響收入,反而因為比觀者如潮,人人小發了一筆。所以這個比武會簡直是眾口讚譽,都說安公公在公正公開地為國徵選賢才的同時,還能與民同樂,照顧民生,有他在天津衛,實在是萬民之福,就差送個「天下第一好公公」的匾額了。

  當然慶善號的大幅文字搭配圖畫廣告就刷在主入口的醒目處,如初小小的以權謀私了一把,其餘各項事宜,是由京師分號的大掌櫃自行疏通辦理的。

  「我們的賭約還繼續嗎?」一個被溫柔語氣掩蓋了惡劣感的聲音在如初耳邊響起,在一片嘈雜的喧嘩聲中格外清晰,可又能保證只讓她聽到。

  如初下意識地摸摸耳朵,似乎要把那噴到耳廓的溫熱氣息拂走似的,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是戚繼光。此時,學子們都待在類似於動動員通道的、一處以布幔圍起來的地方,準備即將到來的比武會。而如初,則探頭探腦地偷看外面熱鬧的情景,心中沒有激動,只有不安,外加手腳冰涼。

  「如果我輸了,你真的不參加比武嗎?」她略轉過頭問。

  戚繼光笑得很甜蜜,搖頭道,「我會參加的,因為兩個月來,你已經煽動得全隊人都渴望這場比武,雖然他們是我的兄弟,平時由我說了算,但我也不會不顧忌他們的感覺。所以,我一定會參加,而且盡量去贏。哈,公開比武,他們做的手腳會小些不是嗎?不過,你輸了,從今以後就再不能命令我。」

  「這是什麼意思?打賭的附加條件?那如果我贏了,你是不是要聽我的話?」如初咬著牙硬挺到底。

  至少土隊會參加比武不是嗎?那麼她也不算多麼失敗。

  「好呀,如果你贏了,我以後就聽你的。」戚繼光無所謂地道,自信的光芒閃現在他眼底,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壓迫感,氣勢凌人。

  「希望你以後記得這句話。」如初望著眼前年輕驕傲的俊美男人,心裡想的卻是那個一臉無辜的妖孽和尚。死虛海,你可千萬要和我配合好,不要忽悠我,能不能收服小馬王,繼而征服整個野馬群,就看今天的了。

  心裡不住的自我安慰和鼓勵,就感覺時間過得非常慢,其實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安公公就依程序來到了學子們聚集的布幔內,開始比武前的講話。古今一理,這種講話都是些空洞的、口號式的語言,如初根本聽不入耳,眼睛瞄向寶相莊嚴的某位。

  安公公果然只帶了自己的親隨和虛海來,那兩名小太監就站在安公公身邊,虛海隱在稍後一點,因為布幔中除了如初沒有女人,所以完全不引人注目。

  他也不抬頭回應如初的目光詢問,就如石雕一般站在那兒,動也不動,急得如初抓耳撓腮。眼看安公公講到什麼將來要為大明、為皇上鞠躬盡瘁,立即就會結束演講時,只聽布幔外傳來很大的一聲爆響,嚇了所有人一跳。安公公更是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那兩名貼身小太監則向前一躍,擋在他身前。

  「沒事沒事,是個大爆竹炸了。」幾秒後,一個軍士掀開簾子進來回報。

  安公公老大不高興,不過相比起比武會這等大事,他也就沒多計較,上前繼續說剛才差點沒說完的話,同時用手抓了一下後頸。接著,又抓了一下。

  看到他這個動作,如初心跳驟然加劇。虛海動手了!這傢伙手真快,能做頂級魔術師!

  如初想起虛海那修長有力的十指和總是修剪得乾乾淨淨的指甲,忽然信心十足。也許別人沒看到,但由於她一直盯著虛海,所以看到剛才在安公公後退時,他伸手扶了一把,雪白僧袍的袍袖微抖。大概是動作快到超出人眼的影像停留時間,如初沒看到他具體做了什麼,但安公公的表現說明了一切。

  講話,已經停止了。安公公站在當地,看得出在極力克制,但身體上傳來的奇癢卻讓他根本做不到這一點,兩手自有意識地上下翻飛,不斷在身上抓來抓去。不過片刻,身體也扭曲了,面容也猙獰了,一邊跳來跳去,一邊還發出「呵呵」的怪聲。

  「安公公,您怎麼啦?」差不多所有人都這樣問,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集中在這老太監的身上,沒人注意到虛海的袍袖又掠到了那兩名小太監的脖子。於是,不久後舉止古怪可怕的人又多了兩個。一群人圍站在四周,為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怔住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5 12:15 AM

第十三回 人非草木

    如初緊張地望著場中那混亂的場面,看在別人眼裡還以為她是嚇壞了,而就在拚命抓癢的安公公突然靜止的片刻,她忽地一下衝了上去,大叫,「安老,安老,出了什麼事,您說話呀!」

  安公公像木乃伊一樣僵硬,連眨一下眼睛都難,好在眼球還能轉動,喉嚨中艱難地擠出幾個字,「癢……癢死了……抓……打我!打……我!」聲音小到只有如初聽得到。

  真是天下第一毒啊,這麼厲害,見效這麼快!

  如初讚歎著,同時也很逼真的驚愕著,顯示出不相信自己耳朵,而且又絕不敢動手的樣子,直到安公公眼珠轉得像通了電的蝌蚪,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她才一咬牙道,「安老,得罪了。要是我聽錯了話,您恢復後再責罰我吧。」

  然後,她帶著一臉慷慨就義、捨身救人的表情,果斷地下了黑手。

  鷹爪功、九陰白骨爪開道,天馬流星拳、佛山無影腳居中,少林拳和化骨綿掌殿後,配合著「嘿喲呀咦」的呼喝聲,如初對安公公展開了一輪又一輪殘酷而全面地打擊,其攻勢之兇猛、其下手之不容情,令所有在場的人都驚訝到目瞪口呆,全體石化,以為自己身處一個噩夢之中。離得最近的聖僧虛海還因為掃到颱風尾,被「打」得摔倒在地。

  此種慘無人道的毆打一直持續了三分鐘左右,這麼多將門虎子,居然沒一個跳出來見義勇為的。直到打人者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打者衣衫襤褸、滿臉滿手血痕,卻偏偏不露一絲舒服的神色才結束,簡直犯賤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不過終於,被打者動了一下,跟他兩個貼身近侍同時像被解了定身法一樣陡然哆嗦起來,之後癱坐在地上,沙啞著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快來人,快把……胡……胡教習……把她……」

  學子們這才有反應,忽啦啦圍上如初,如狼似虎一樣。哼哼,小太監,老子們早看你不順眼,讓你偏心土隊的下三濫們,讓你總護著他們,這回有你好看的!個個摩拳擦掌。

  另一邊,土隊的十九人以戚繼光為首,把如初緊緊護住,雖然身處劣勢,但也都凜然不懼,半步不退。

  「阿彌陀佛,且聽安公公有何話說,不可擅自動手。」被眾世家子弟視為透明的聖僧突然插嘴。該名聖僧臉色蒼白,唇角有血跡滲出,可見剛才被「打」得不清。

  而他的那一聲佛號卻清朗異常,把眾位學子的心頭火一下壓了下去,暫時失去的理智又回來稍許,同時看向安公公。

  只見這老太監形容狼狽,全沒了往日的威風,只大口大口的喘氣,好半天才說出一句整話,「快……快退下,不得無理!咱家是說……把小胡……胡教習扶到一邊休息去,沒看她都脫力了嗎?真是一群蠢材!」

  眾人皆驚。原來安公公有特殊愛好嗎?喜歡被人打?聽說是有這種賤骨頭的,沒想到今天有幸遇到。

  而戚繼光也是沒料到這番風雲變幻,本來以為如初必輸的,可這結果……

  他甩甩頭,先把坐在地上的如初扶了起來,胳膊夾在她腰上,感覺纖細得不像個男人,連半個男人也不像,不小心一俯頭,又看她鬆動的衣領裡,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來,害得他心跳驀地加快。

  安公公有那種愛好,卻選了小一一做施暴者,難道就是因為小一一的模樣生得好,特別像個姑娘家?

  他心裡忽然有點莫名其妙的不高興,好像是自己逗弄的小貓給人搶走了似的,一時忘記暴打安公公是如初和他的賭約,關那些所謂特殊的愛好什麼事?

  而此時被他攬在懷裡的如初卻並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覺得渾身舒坦,如此劇烈地運動幾分鐘,竟比蒸桑拿外加按摩還痛快,全身的汗都出透了,排毒養顏,看來真是生命在於運動,不過打一個毫不還手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公公,到底出了什麼事,您老……」嚴鵠越眾而出,恭敬地單膝跪在安公公面前,「關心」地詢問他乾爺爺的「好友」。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安公公煞有介事地長歎一聲,「看到你們的英姿,咱家今天高興,哪想到心情波動,結果觸犯了多年隱疾,一時壓制不住,在你們面前可出醜了。」

  「公公為國為民,積勞成疾,小的們心疼還來不及,有哪個不長眼地敢廢話?」嚴鵠拍馬的技術很不錯,在拍的過程中還扭頭掃視了眾人一眼,目光凌厲,警告的意味濃厚,然後又回復到那關切的眼神,幾秒種的時間內變臉三次,而且絲毫不露痕跡,果然是家學淵源,非一般家庭的學子可比。

  「公公何不稟明聖上,多找御醫瞧瞧呢?」嚴鵠又說,一臉痛心,但其實是好奇得很,語帶試探,「以您在聖上心中的位置,要取什麼天下奇藥而不得?斷不能久病傷身。不過剛才胡公公……」

  「此病乃千古奇疾,是在當今聖上還是興獻王長子的時候得上的。那年有人要刺殺聖上,咱家奮不顧身地一擋,正中了一枚暗器。哪想到這暗器上有奇毒,找了多少名醫也解不了,這輩子就跟定咱家了,也不知何時發作,更不能去了病根兒。好在平日咱家和常人一樣,只是犯病的時候週身經脈俱被封住……那時就非要有人用力拍打咱家全身三十六處大穴,直到氣脈通順即好。是以剛才胡教習是為我療傷,以致脫力,所以咱家要你們去攙扶他。」

  編得好快!這麼一大篇謊話信手拈來,完全讓人看不出破綻,簡直算是出口成「謊」了,沒個幾十年功力怕是做不到吧?

  如初聽安公公睜眼說瞎話,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好笑,因為怕被發現偷笑,連忙垂下眼睛,而還攬著她腰的戚繼光看到她睫毛顫動,心也跟著一個勁的顫,只是程度輕到他意識不到,也無法捕捉。

  不過,他終於明白了,這場「意外」根本不是什麼安公公怪疾復發,而是小一一為了完成賭約而進行的安排。他只是想不到這小太監居然膽大包天到想出這種主意,並且居然能夠實施。

  「我贏了,你以後要聽我的話哦。」如初沒抬頭,以極低的聲音說著,同時胳膊肘向後輕撞,提醒輸了賭局的人注意。

  「知道。」戚繼光悶聲回答,以為自己會沮喪、會憤怒,沒想到此時他心裡最多的情緒卻是擔心。安公公那麼精明陰險的人,萬一事後發現了是被人搞怪,小一一會不會大禍臨頭?

  當小一一首次出現在土隊的時候,他和旁人一樣排斥她,不相她,甚至更強烈些,這個賭約也是為了為難她,甚至是羞辱她,可到了現在,他的心裡卻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不希望小一一受到傷害。

  難道是因為兩個月來的朝夕相處嗎?其實他已經盡力拒絕軟化了,拒絕接受小一一的影響了,難道還是不行嗎?難道真應了那句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戚繼光皺緊眉頭,覺得自己的心有點混亂,沒有發現有兩個男人都注視著他與如初的一舉一動,而且同樣心情複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5 12:17 AM

第十四回 那人是誰?

      男人之一:聖僧虛海。他雙掌合十站在角落中,看似心無旁騖,超然事外,但該看到的,不該看到全部沒逃過他的眼睛。如初和戚繼光之間那即勾結又排斥的氣場、那即自然又無顧忌的關係令他心中升出複雜的情緒。一點點羨慕、一絲絲妒忌、還有深深的無奈與寂寞。

  是呀,只有在如初面前,他才偶爾會卸下面具,但那也只是面具而已,他身上的盔甲仍然重重疊疊地穿著,因為他是個應該死去的人,不能暴露在陽光下,不管多麼希望也能那樣和她說笑吵嘴,卻不能去做。

  佛說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不到三十年紀他便已嘗盡,而現在他突然很後悔。為什麼自十四歲起入了空門,只是憤恨,只是悲傷,只是憑著那過目不忘的本事把佛經典籍倒背如流,卻從不曾潛心修佛呢?倘若他能悟,此刻心中也不會湧起淡淡的失落了吧?

  男人之二:一位不名人士。他不知何時帶著隨從進入了布幔,在別人一片混亂的時候,冷靜敏銳地觀察到如初和戚繼光、甚至和虛海之間的隱秘交流,眼神中流露出了然和好玩的神色。

  此人身材高大,屬於強健而又靈活的物種,長得極其的帥,若單論五官,比布幔內的所有人都要好看,甚至比虛海和戚繼光還略勝一籌,可惜他是獨目,右眼被一個黑眼罩蒙著。但他週身散發出的危險氣息掩蓋了這種所謂的缺陷,反而襯托出一種別樣的魅力來。就像是海盜船長、惡魔統帥之類的人,看起來野蠻、霸道、做事無所顧忌,偏偏還有點高貴氣質。

  他滿含興味地望著如初,那種犀利感令遲鈍的某一字眉都感覺到了,東張西望地尋找那令自己不舒服的被注視感,可惜四周人頭攢動,她沒能找到。倒是一抬頭,撞進了小馬王的視線。

  「你要發誓遵守承諾哦。」她不放心地又著補了一句。

  戚繼光瞇起眼睛,笑得像《網球王子》中的不二周助一樣溫柔優雅,「放心,我說到就會做到,在下回你輸給我之前。」

  「呀?你還不服氣怎麼滴。告訴你,跟我賭,你永遠是輸。」如初吹牛。

  「那我們試試看。」戚繼光伸指一彈如初的臉頰,「要想讓我永遠聽你的,你就得一直贏才行。」呼,太監的臉果然是很光滑,和想像中一樣。

  如初一愣,繼而大怒,因為戚繼光的行為是調戲老師,一點也不尊重。不過沒等她發出脾氣,就聽安公公說了幾句極漂亮的場面話,然後宣佈比武會開始,叫各隊到校場上集合。

  如初一直擔心的只是賭約的問題,現在解決了這件事,她的心情格外放鬆,因為她太相信土隊的實力了。這群少年雖然被人瞧不起,但無論武功或是兵法,性格或是體力,每一項都高出其他隊的水平,就算是金隊也不在話下。

  以前他們輸,只是因為被人暗算,只是因為自暴自棄,現在他們的精神面貌一新,她又整出個公開比武,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方使陰招、下絆子的機會少了很多,那麼她堅信土隊一定會贏!而且是大贏!

  不過雖然安公公宣佈比武開始,但因為他要回衛學整理儀容,比武的時間還是比原計劃晚了半個多時辰,好在學子們早在校場上列隊站好,接受父才鄉親的檢閱,觀眾們津津有味地指指點點,大聲品評,倒也沒覺得時間難過。

  和現代的體育場一樣,比武校場設立了主席台,坐的是安公公和那些京師裡來的高官,以及擔任裁判的大人物們。

  主席台對面是教習席,全衛學的所有老師都坐在這邊。因為學子們將來都是要為將一方的,所以為了公平起見,規定各教頭、教習都不得插手比武的指揮事宜。

  而如初就混坐在其中,很開心地四處觀望,時而和坐在左右的虛海和俞大猷議論趣事。

  「小兄弟就不擔心土隊嗎?」俞大猷笑問,「就算表面上能做到公正,但暗地換換刀劍馬匹的事是杜絕不了的。」在公共場合,他仍然稱這一見如故的小妹子為兄弟。

  如初搖搖頭,「如果他們連這點困難也不能自行解決,那麼贏了這場比武也不算大本事。大哥你不是說過嗎?在逆境中完成任務才能鍛煉人。倘若這是在戰場上,倘若敵眾我寡,倘若戰局於己方不利,難道就棄械投降嗎?」

  「說得好!」俞大猷一拍腿,「其實我對他們很有信心,今天就等著看小兄弟和土隊揚眉吐氣,一證其名呢。」他之前應如初之邀,經常跑到軍糧城去教授這群孩子刀馬功夫,對他們的實力很是認同。

  再者,虛海曾經說過,若論排兵佈陣,全衛學的弟子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土隊的戚繼光。此子不僅熟讀兵法,更難得的是擅於活學活用,還有自創,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聽到誇獎,如初開心地笑了,目光百無聊賴地在場上掃來掃去,不期然間,又覺得一道犀利的目光定在她身上。這一次,她準確地捕捉到了那視線的源頭……主席台上,安公公的身邊,很顯眼的位置,證明地位的尊崇。

  她視力很好,不過在這個距離也看不太清對方的長相,可對方的目光也太有穿透力了,隔這麼遠還讓她感覺得到,難道是她心理作用?

  她有些疑惑,但打算比武結束再深究。因為以那個人的地位而言,最後是會給勝利者頒獎的,到時候教習、教頭們也會過去,她就可以近距離觀察了。

  而比武的過程不出她所料,不管是行軍(就是跑步)、射箭、刀馬賽、個人比武還是陸戰(就是團體攻守比賽),土隊都獲得了勝利。儘管因為在馬匹和兵器上被動過手腳、儘管因為土隊人數最少、儘管因為沒有人與之聯合組隊而使比武過程驚險萬分,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全面的勝利。

  金隊奪得了所有的第二,水隊成績墊底。

  在陸戰中,金隊與木隊聯手,以五十人的大隊,仍然被十九人的土隊排出的怪陣打得首尾難顧,棋差一招,雖然土隊掛綵的人比較多,最終還是堅強地獲得了勝利。

  至於個人比武,土隊的戚繼光和李成粱同分在上半區,沒能勝利會師決賽。在半決賽中,李成粱半招輸給戚繼光,瀟灑退場。但他二人全力以赴這場君子之爭,打得酣暢淋漓、毫不作假,倒是全部個人比武中最好看、博得掌聲最多、最引人眼球的一場,以至於李成粱離開時,幾個姑娘被他英俊的長相,高大的身材和雄性氣質迷得暈了過去。如果要評選這次比武會的人氣王,非李成粱莫屬。

  總之,這一場比武會,土隊徹底翻身。

  如初看到他們臉上自信而真摯的快樂笑容,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來的辛苦完全值得,那種身為教育者的自豪感和成就感,令她熱淚盈眶。

  「那人是誰?」在頒獎時,隔著一層水霧,如初仍然認出了那個曾經盯著她看的男人。

  哇靠,獨眼軍裝版黃曉明啊!而且還是年紀稍大加強版。而且還是大漢天子時期版。而且還是更加霸道狂傲版。唉唉,男人長這麼帥,這麼有地位,這麼具有誘人的危險氣質卻還四處亂跑,應該抓住浸豬籠才對,否則太影響家庭穩定和社會進步!

  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如初愣了一下,好在花癡雖然無罪,但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感染的,所以她立即清醒過來,跟俞大猷打聽。

  「這位是尚寶司少卿、工部右侍郎。」俞大猷的聲音忽然變冷,「嚴嵩的獨子,嚴世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5 12:19 AM

第七計 拋磚引玉

      類以誘之,擊蒙也。

第一回 提親

   (類以誘之,擊蒙也。

  原意是自謙的說法,即自己先發表意見,引出別人更高明的見解。作為兵法,是指引誘敵人,使敵人受蒙騙而上當,然後戰而勝之。本書是指……用此計對付某些求婚的傢伙……咳咳……)

  ……

  如初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一是因為比武會結束後,她帶著土隊全體隊員到天津衛最有名的酒樓縱酒高歌、暢快淋漓地狂歡了一場,盡掃從前被壓抑、被輕視、被侮辱的苦悶,回到宿舍後還很興奮;二是因為那個嚴世蕃古怪的舉動。

  比武會頒獎後,他突然要求見見衛學裡所有的教習和教頭。如初感覺這就和受領導接見似的,因為是教頭、教習們站成一排,嚴世蕃慢慢從大家面前走過,偶爾客套幾句,說點鼓勵性的話。

  大部分教頭和教習都很高興,能見到嚴黨的隱形黨魁總是件榮耀的事,或者還可以巴結逢迎。但非嚴黨之人就不太高興了,卻也只能忍著,因為天下人都知道,寧得罪大丞相,也不能得罪小丞相的道理。

  唯有如初,感覺簡直像受刑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最尾的緣故,嚴世蕃在她面前駐足了好一會兒,實際上是圍著她轉了三圈,目光像鞭子一樣,上上下下打量她,雖然沒碰她一根頭髮,卻讓她感覺很尷尬羞澀,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好讓她鑽進去躲避。以現代人臉皮之厚,卻無法抵擋嚴世蕃這番精神攻擊,可見此人太可怕,典型的大反派、大惡人氣場。

  不過……男人這麼近距離看另一個「男人」,他變態啊!

  事後想起來,如初有點點心慌,這死奸臣不會是想拿她當兔寶寶吧?聽說有的高官權貴很有些不良嗜好,家中姜妾無數,卻還要豢養孌童。不過她身量已經長成,絕對不「童」了,而且她還沒恢復到雪白粉嫩的程度呀,怎麼就被盯上了?難道,這個獨目帥哥……表面上很男性化,實際上是個GAY,還是扮演女方的那位?

  想到這兒,她打了個寒戰。她並不歧視同性戀,但卻不想被同性戀看上,尤其她實際上是個女人。而且她有點覺得……似乎嚴世蕃不是要接見教頭和教習們,只是為了接近她!是她太自戀了嗎?但願是吧!

  當時幸好身邊的虛海身子一晃,把她撞開了,還巧妙地把她護在身後,才解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圍。

  「大師怎麼了?」嚴世蕃問,雙手負在身後,看似平易近人,但渾身散發著駭人的寒氣。

  可是虛海卻「遲鈍」地沒接收到任何情緒信號,只臉色蒼白著道,「小僧早上……未用齋飯,剛才突然頭昏,攪擾了施主,真是罪過罪過。」他眉頭微蹙,真是我見猶憐,額頭連汗珠都被逼出幾顆,明晃晃擺在那兒,證明他的「虛弱」。

  「大師有何罪呢?倒是安公公佈置不周,怠慢了侍奉佛祖的人,這才是罪過。」嚴世蕃微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但卻不似虛海的笑容那樣令人如沐春風,也不似戚繼光的笑,雖不溫暖,卻很明亮,而是有些漫不經心的味道,顯示出他高人一等的姿態和絕對的自信。

  如初不很喜歡,因為她覺得此人有些自以為是,而且太傲慢了。

  好在,這個令人不愉快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儘管還是在她心裡蕩起了漣漪,她卻努力要忘掉。然而人生中的很多事總是事與願違,往往越是躲避的事,就越是躲不開。此刻,某人還不知道,她已經成為了一段談話的主角。

  「這次的比武會可還入公子的眼?」安公公完全忽視自己被打得全身疼痛,並且血痕道道,笑瞇瞇地親自為嚴世蕃奉上一盞茶。

  「很有收穫。」後者語帶雙關地道。

  「咱家想,皇上和相爺必定是知道咱家一片苦心的。」安公公攏著手,陪坐在嚴世蕃下首。

  「我爹從來將公公引為知己,至於皇上那兒……就更不必說了。」嚴世蕃習慣性地用扇子敲著下巴,轉移開話題,很不耐煩這些虛話,心裡想著那個小一字眉。

  他沉吟著,安公公也不說話,無意間一垂眼,正看到安公公看似安詳,但眼中寒光閃動的樣子,心頭一跳,突然有了主意。

  「安公公,我有一件事可要麻煩您老呢。」他說。

  「嗨,跟咱家說話用得著這麼客氣嗎?直說!」安公公臉色轉變極快,前一刻還有點陰沉的臉,在聽到嚴世蕃的話後立即變得喜慶起來,「能辦到的,咱家自然不會讓公子失望,不能辦到的,咱家也想辦法給您辦到。」

  嚴世蕃一笑。

  這類話他聽得多了,早已經沒有了感覺,更不願意去寒暄,只直截了當地道,「回頭我讓管家備一點聘禮,然後勞煩安公公給那個胡如初送去,改天就抬進京師我的府裡吧。」

  安公公瞪大眼睛,倒真有點意外了,「公子說的是胡教習嗎?咱家就說,今天您怎麼在她身邊轉悠半天呢?原來是起了這層意思。哈哈,那天在船上,咱家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公子真是千古風流人,還就記在心裡了。話說公子啊,讓咱家當個現成的媒人不難,像公子這樣的條件,有哪個女人會拒絕?別說一個小小的商人之女,就算高門貴族之後,也巴不得給公子當妾。可是,咱家不明白,小胡那長相……公子也喜歡嗎?」

  嚴世蕃又是一笑,「公公雖然侍候皇上好多年,見多了後宮嬪妃,可卻不懂得欣賞女人呢。在我看來,佳人之美並不在五官,而是在於那一雙眼。並非眼之形,而是眼之神采。」

  說到這兒,他腦海中突然閃出一雙不大不小的丹鳳眼,眼波溫潤清澈,有一絲掩飾起來的嫵媚,眼神活潑靈動,兼有幾分狡黠,看人的時候直率大膽。從沒有哪個女人敢這麼看他,所以有那麼一瞬,他的心忽然動了一下。

  反正他家裡已經有了二十七房小妾,多加一個也沒什麼,可捨不得這樣的佳人落到別的男人手中。

  「這個咱家倒沒注意。」安公公笑道,「不過以咱家這雙毒眼看來,小胡這身段可是……嘖嘖,可惜給藏起來了,不然不等公子動手,早讓人訂了去。」

  「我嚴世蕃要的東西,誰敢動手?」嚴世蕃站起身來,「就算是別人的,我也要給搶過來。安公公,你這就去提親吧。有你親自出馬,想必也夠給她臉面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6 12:12 AM

第二回 《金瓶梅》的男豬腳

      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下來,大概說的就是如初這種情況。

  她正做著美女老師培養出名將名臣、以致名垂千古的夢,而且欣喜通過麼多久的努力,終於能夠被那群叛逆少年初步接受了,卻突然聽到了有人來求親的消息。這算什麼?女人的事業才有了成功的可能,就有婚姻來擋路嗎?

  「喲,這小嘴張了就合不上,不是學咬鉤的魚吧?喜成這樣子。」安公公掩嘴笑。

  老子這是怒不可遏!

  如初心裡暗罵,恨不得再揍眼前的老太監一頓。不能做個完整的男人是命運的悲劇,但給權貴拉皮條就是為人下賤了!

  「小胡,這是好事,你倒是點個頭,咱家好回去討謝媒酒呀。」安公公看如初沒反應,不禁催促道。

  好你奶奶個事!喝這種缺德酒,我祝你被嗆死!

  如初心裡繼續破口大罵,但臉上卻異常辛苦地擺出受寵若驚,但又無奈的樣子道,「感謝嚴大人抬愛,只是屬下無福消受,在金陵已經定過親了。之所以還沒成婚,是因為屬下貪玩,非要見見世面,這才跑到天津衛來,明年就要嫁過去了。」不得已,她抬出那個早沒瓜葛的小男人來頂槓。

  哪知道安公公根本不理這茬,輕描淡寫地道,「退了親不就得了,嚴小相爺看中的人,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搶?」

  「可是……」如初壓抑著心頭怒火,繼續可憐巴巴地解釋,「老父膝下只我一女,屬下當日曾經對天起誓,要招個女婿上門,好侍奉他老人家左右。倘若……嫁進嚴府,扔下老父一人孤苦伶仃,不僅是違了當日之誓,還……聽說皇上是最重孝道之人,這種大不孝之事……」這一次,她搬出了老天和皇上,難道還不夠份量嗎?

  然而,她充分見識到了什麼叫打太極,因為安公公說要她把胡大海接到京師,就近照顧也是一樣的。

  這哪裡是求親,分明是軟硬兼施著逼婚!別說她胡如初還是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就是純粹的古代女子,只要烈性一點的也不會答應!

  安公公冷眼旁觀,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如初是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的,不由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道,「小胡,你可要想清楚,這門親事那是打著燈籠也難尋。沒聽人說嗎?宰相門下七品官,這等權貴人家,就算是當個小妾也體面不是?再說了,論相貌、才學、家世,可有誰比得上嚴小相爺?就算是皇子,此時年紀也還小哪。」

  娶妻娶德,嫁人不也嫁的是人品嗎?論起這些外在條件,嚴世蕃是很不錯,算得上是頂尖人才了,可他是奸黨,本身就不是好東西,現在還來逼婚這招,態度這樣傲慢,她死也不會嫁給他的。她可沒有想嫁給希特勒,然後以愛感化他,改變一個惡魔為天使,從此造福人類的覺悟。既然穿越了,她只想好好過日子,嫁個樸素忠厚的男子,相親相愛,孝順父親,好好過完這一生。

  再說了,現在她突然想起一些後世關於嚴世蕃的傳說。

  據說在《金瓶梅》這部小說中,其男豬腳「西門慶」就是以嚴世蕃為原型。嚴世蕃小名「慶兒」,號「東樓」,《金瓶梅》的疑似作者「蘭陵笑笑生」將「東樓」化作「西門」,直接用「慶」字為名,創造出這個人物,來影射嚴世蕃荒淫無度的生活。不管這個言論經不經得起考證,但嚴世蕃生活糜爛總和那本書沾點邊的吧。一個女人嫁給他,純粹是自動往火坑裡跳,她才不要哩!

  「屬下不敢高攀!」憋了半天,如初才說出一句,眼見著老太監的滿面春風變成了一臉冰霜,目光也從老太太一般的慈祥變成劊子手般陰沉沉的。

  「小胡,平時看你是個聰明的,怎麼今天這麼不省事呢?」他尖著嗓子道,「嚴小相爺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分,平民小戶人家就應該知道感激,怎麼還會說個『不』字呢?說句不好聽的,這事你應下就是皆大歡喜,不應……該著什麼結果,還是什麼結果。嚴小相爺是給你面子才請咱家出面,還下了聘,又不是正室,一頂轎子抬進嚴府,旁人還能說出什麼?」

  老太監、死變態!全忘了我給你博名取利了,簡直翻臉不認人,還真是嚴家的頭號走狗。如果不是你多嘴,這姓嚴的獨眼龍怎麼知道我是女的?

  如初肚子裡一通暗罵,但腦子卻清醒地知道硬碰硬是不行的,要拒了這門婚,還得智取才行。而現在,能拖得一時是一時,讓她有功夫好好想個計策,或者找人商量一下。就算要亡命天涯,也得準備準備呀。

  想到這兒,她假裝露出害怕的神色道,「公公教訓的是,不過這件事太突然了,屬下的心一時亂得很,公公能不能給我幾天時間考慮考慮?」

  「嗯,也好,就給你一天時間想清楚。咱家也知道你不是個糊塗的,一定能想明白這裡頭的利害關節。」安公公看到恐嚇起了作用,面色稍和,轉臉又來安撫,「這滿衛裡咱家最疼你,還能害你不成?聽咱家的話,沒你的虧吃。」

  如初囁嚅地應著,心裡問候了一下雅意安祖宗十八代,等這老太監前腳離開,她後腳就闖進了虛海的房間。她肯定是會被盯梢軟禁的,還好虛海就住在她隔壁,應該不在監視範圍內。

  「唉,師妹,不要隨意闖入小僧的禪房。」虛海皺眉道。

  此時,他正站在桌邊練字,本是為了靜靜心。可一個下午他什麼也沒寫出來,就對著一張紙發呆,筆上滴下的墨跡沾染了白紙,就好像他的心進了塵埃,再也揮不去似的,而且越抹越亂。

  「沒聽過事急從權嗎?我有要緊事。」如初拖著虛海坐下,開門見山地道,「你得幫我想個辦法,不然我會被逼出嫁。」

  虛海吃了一驚,以致連面具都忘記維持,連忙問,「是誰要娶你?難道除了我和安公公,還有人知道你是女的?哦……明白了,嚴世蕃!」

  如初一挑拇指,表示佩服虛海的聰明,「你對我說說,這姓嚴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難道你要嫁他嗎?」虛海心裡一空,似乎有什麼東西丟失了,「既然如此,問有何益?」

  「我才不嫁哩。」如初一巴掌拍上虛海的肩,「我是打聽一下敵人的情況,好知己知彼、戰而勝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7 12:17 AM

第三回 誘僧是大罪過

      原來是這樣!

  虛海聞言,頓時心情大好,臉上再度出現普渡眾生的笑容,「當小僧是解籤的和尚嗎?小僧是禪宗……」

  「說不說?不說揍你哦!」如初急了,哪有心情和他鬥嘴。

  虛海這才正色道,「你招惹的這位尚寶司少卿、工部右侍郎,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什麼我招惹的?明明是他好好的來招惹我!」

  「阿彌陀佛,世事有因就有果,師妹不必辯白。」虛海有心氣如初,但還是繼續說道,「其父嚴嵩,你知道嗎?」

  「廢話,這連狗都知道!」就算六百年後,這老傢伙也是大大有名。

  「此賊已經年老體衰,還要日夜隨侍皇上身邊,故此沒有時間和精力處理政務。所以,如遇事需要裁決,多依靠其子。他總是說『等我與東樓小兒計議後再定』,甚至私下讓其子直接入值,代其票擬。這事,朝中的人與狗也都知道。」

  「票擬是什麼東西?」如初很小白地問。

  虛海無奈地看了如初一眼,「票擬就是內閣在接到奏章後作出批答,再由皇上審定,能票擬的閣臣是很有權力的。而嚴世蕃聰明多才,他的票擬多能迎合皇上的心意,因此多次得到嘉獎。後來嚴賊乾脆就將政務都交給其子,人稱其父子為大丞相、小丞相,可見是權傾天下的人物。所以,你惹到他,恐難全身而退。」

  在來找虛海前,如初就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煩,不,應該說是大麻煩來惹她,但她好歹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此時聽虛海一說,更覺得自己沒有活路了似的,不禁大是絕望。

  國家大事都歸那個姓嚴的管,所有奏章都要先過了嚴氏父子的眼睛,皇上才能知道,那她能到哪去說理?這也不像在現代,好歹有網絡可以申訴、有民意可以調動,在大明朝,她這小民如何鬥得過手眼遮天的嚴世蕃呢?

  難道真嫁給他嗎?不,絕不!

  「師妹,你就從了嚴施主吧。」虛海長歎一聲,偽裝得極不專業。

  如初站起身來,靠近虛海,「師兄,你非得給我想個法子不可。否則……」她越靠越近,奸詐但又媚人地笑,還在虛海的臉上輕吹了一口氣,反正把她所能做到的挑逗眼神和姿態全做足了,「否則我就先逼聖僧你從了我!以那姓嚴的這麼霸道的個性,會允許別人搶走他嘴裡的食嗎?到時候,我親愛的師兄,咱們手拉手下黃泉吧!」

  此時兩人的面龐相距不過一寸,彼此的呼吸都曖昧地融合在了一起。如初滿意地看到虛海那萬年不變如老僧入定般的臉出現了可疑的暈紅,雖然很快又褪卻了,但他完美的面具仍然出現了裂痕。

  虛海的態度不對,打從剛才她就發現了。此人說話做事一向不帶情緒,以方外人自居,當然那些清規戒律他是不遵守的。可他卻稱嚴嵩為嚴賊,雖然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眼神卻閃過厭惡、甚至是凌厲的光芒。

  他對嚴氏父子不滿嘛!再加上他本來就詭計多端,那麼逼迫他想辦法是她唯一的指望,反正她是沒招了。至於挑逗,不過是惡作劇,就像他喜歡氣她,她也喜歡看他破功,露出真實面目。哈,她連「親愛的」三個字全用上了。

  「師妹,誘僧是大罪過。」虛海坐著不動,但身體微微歪斜,擺脫如初氣息的籠罩。

  不得不說,很難。

  從沒想過這丫頭能做得這麼過火!她怎麼就和其他姑娘不一樣呢?他知道她故意不修那道可笑的一字眉,就是要破壞臉上纖細的感覺,可她的眼神如此明媚,只要是個男人就會感覺到,何況是歷盡千帆的嚴世蕃?在學裡她還能假裝,是因為那群魯莽的小子沒有注意,也因為他故意給她胡亂安了太監的身份,讓別人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暫時保住她的安全,但她再這樣四處亂跑,這秘密只怕不能長久保持。

  和她手拉手下黃泉嗎?那對他而言是快樂的事。可是,他太瞭解一個人躲在黑暗中的滋味,所以絕不讓她也身陷其中,因為她對他是特別的存在。

  「我不管!我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那人就是你!」如初蠻不講理。

  虛海唇角一勾,居然很喜歡如初這麼說。但隨即,他心神一凜,輕聲道,「師妹,你先坐好。小僧入佛門是為了得道成佛的,不是為陪你下黃泉的,所以師妹不要擾我,容小僧想想。」

  如初一聽有門,連忙歡天喜地地在一邊坐好。

  虛海感覺她溫暖的氣息離開,有一點點失落,沉吟半晌才道,「師妹要明白,在正常的情況下想拒婚是不可能的,反抗也沒有用,會激起嚴世蕃更加強烈的強佔之心,非要娶你做他的第二十八房小妾。」

  二十八房?!如初驚得下巴都要掉了。看嚴世蕃的樣子不到三十歲吧,怎麼他是按年歲數字來收集女人嗎?她雖然早知道他妻妾成群,但沒想到竟如此變態。只是妾就這麼多,那些通房丫鬟啊、侍女呀就更多不勝數了吧?

  這麼多女人,他不怕累死?

  「師兄,救我!」她拉著虛海的袍袖,第一次露出哀求的神色。

  虛海心頭一軟,溫言道,「師妹不怕,這世上,除死無大事,只要用心,一定可以解決的。」他又想了想才道,「嚴世蕃此人極其聰明,從小到大沒什麼事能難得了他,所以他很是狂傲自負,從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裡。師妹不如從這一點下手,激起他的好勝之心,最後卻讓他無法辦到,自食其言。而且這個人……雖然不是良善之輩,卻是個大大的信人。那樣的話……師妹明白了吧?」

  如初一愣,花了點時間來消化虛海的建議,直到看到那和尚澄澈中閃著算計光芒的眼睛,突然恍然大悟,跳起來摟了一下他的脖子道,「我知道啦!當初小光怎麼逼我到死角,我就如法炮製去逼嚴世蕃,一個賭約就能解決這件事。當然啦,要讓他接受我的挑戰要講究說話的方法,但是我一定可以辦到的。謝謝師兄,你真是天下最聰明的和尚了,比一休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7 12:18 AM

第四回 活體美少年海報

     「一休是誰?」

  「一個可愛的和尚啦,你不認識,但他絕對絕對絕對比不過師兄你哦。」因為找到了拒婚的方法,如初高興之下大拍馬屁。

  虛海苦笑,肩膀上還有如初的摟抱帶來的殘留感覺。

  比起一般的女子,她的舉動實在是太大膽了,也太純出自然了,還有她經常冒出的那些古怪言語,都說明她不是常人。到底是哪裡來的靈魂,佔據了這具皮囊,成為了新的胡師妹?之前在少林寺,他就覺得此師妹非彼師妹了,但還不能十分肯定。可因為「笑天下」毒藥之事,他已經完全確信了。

  沒有什麼少林武僧拯救被擄姑娘之事,也沒有什麼在劫匪身上試藥的緣故,這天下奇毒,他怎麼能隨便拿出來?如果之前在旁人面前用過,他又怎麼會用在安公公身上?那老太監如此精明陰險,他怎麼可能讓師妹冒著被懷疑的危險?

  那天他故意試探,雖然師妹機靈的不置可否,但她的眼神洩露了一切。既然在師妹身上發生了奇怪的事,那麼他們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師妹,你要怎麼做?」他拉回思緒,問道。

  「那還用說,先找安公公,讓他搭個話,我直接和嚴世蕃見一面再說。」她理所當然地道。

  虛海沒想到如初的辦法如此直接,又意外了一回。而之後的事實證明,安公公也是個不怎麼配合的人。

  「小胡,雖然你拋頭露面地跑到衛學裡來當教習,可畢竟是個姑娘家。哪有還沒成婚,就要和未婚夫婿私會的道理?於禮不合呀。」安公公面露不悅之色,「再說那天在比武會上,你不是見過嚴小相爺嗎?」

  「安老,您只給遞個話唄,倘若嚴小相爺不答應,屬下自會不廢話了。」如初也有點不悅,但她不敢表露出來,只覺得內心壓抑無比。

  「真多事!」安公公冷哼了一聲,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沒說同意,但也沒有明確反對。

  看到他的嘴臉,如初也有點火了。

  雅意安太過忘恩負義,完全忘記前些日子是誰幫他謀取了名譽和財富,就因為怕讓嚴世蕃不高興,連句話也不願意為她通傳。既然如此,她還客氣什麼?雖然這是在大明朝,不是在她原來生活的那個相對自由和講人權的世界,但表達一下憤怒和鄙視還是可以的。不然,她要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和軟柿子嗎?

  想到這兒,她騰地站起身來,「安老,不過是請您遞一句話而已,嚴小相爺不會連聽一句話也會發脾氣吧?再說了,有些話當面說清楚比較好,不然這婚事辦得不順,可不能怪我!」說完,一躬身算做行禮,之後頭也不回的轉身而去,讓安公公的一口怒氣噎了回去。

  「小娼婦,這還沒進嚴府哪,就不把咱家放在眼裡了!」他氣得大罵,感覺權威受到了挑釁,「居然還威脅咱家,真以為一步登天了?不過是個妾而已,三夜兩宿的也就給扔到脖子後面去了,真以為自己是天仙下凡呀?等嚴小相爺新鮮勁兒過去,看咱家怎麼收拾你!」

  好在他這一番辱罵和威脅,如初全沒聽到,不然可能會氣得失去理智,跑進去大罵「賤人、陰陽人爛屁股」一類的話,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吧。不過她還是很鬱悶的,待在屋子裡總覺得透不過氣來似的,乾脆吩咐八重留守,自己跑到碼頭上去閒逛。

  大明朝沒有溫室效應,所以冬天的氣溫較之現代低了很多。而河運比不上海運,此時還是二月,冰封的河流根本沒有解凍,水面上自然也沒有萬船攢動的熱鬧景象。不過,碼頭並沒有因此而蕭條,那個自發形成的市場還在。前幾天因衛學比武的舉辦,現在似乎還更繁榮了些。

  看著市井小民們買來賣去,聽著那些沒心機也沒算計的說話聲,呼吸著乾燥冰涼的空氣,然後吐出白霧,如初感覺心中舒暢了不少。正逛得起勁,突然看到前方有四個熟悉的身影。

  就在一個簡易茶棚裡,戚繼光、張居正、李成粱和趙三紅肩並肩、腿挨腿地蹲在一條長凳上,就像四頭等獵物的小狼,每人嘴裡還叼著一根枯草棍擺POSE耍帥。他們沒看到如初,只是望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興致勃勃地議論著什麼。

  他們不是密謀幹壞事,不是又要闖禍吧?

  這是如初的第一反應,然後她悄悄從茶棚後面繞過去,豎著耳朵偷聽,沒片刻便露出促狹的微笑。

  大明朝雖然風氣保守,但在民間卻沒有太嚴苛的講究,尤其天津衛這種碼頭城市,很多女子上街,不少還是天足,而這四個小子就是蹲在這兒看姑娘的!

  果然古今中外的年輕男人都是一樣的呀,打架、泡妞是他們的最喜歡和擅長的。也許他們心中懷著家國夢,也有雄心抱負,但在閒暇時,還是脫不掉少年本色。哎喲,真是可愛死了!

  看到他們,如初心情大好,完全把煩惱和不快忘記了,很想跳出去捏捏他們的臉。不過最終還是沒打擾他們,因為偷聽他們對過路女子的品頭論足就把她笑得快內傷。

  這姑娘挺漂亮的,可是她走一步,臉上就撲簌簌往下掉白粉末是怎麼回事?冬瓜下霜?哇呀,這個不錯誒,就是腿短點,走起路來像邁不開步似的。啊,白圭白圭,那邊穿黃衣服那個對你拋媚眼啦,不好不好,說不定她是斜眼呢,不然怎麼能一直以這個角度看人?哈,這個挺招人喜歡的,可惜就是太過潑辣了點,小光不喜歡,小紅上吧。耶?黑人你幹嘛盯著那個帶帷帽的看,肯定是大家閨秀啦,你高攀不上。再說她個子這麼小,還沒你腿長呢,快省省吧你。

  他們四人也不消費,就佔著茶棚的一條長凳不走,賣茶的那位大嬸倒也沒趕他們,還免費提供了四碗熱茶,看來美少年就是討女人喜歡,各年齡段的女人都喜歡。

  而且,他們似乎還有很強的廣告作用,就像是活體美少年海報,吸引了很多女客進茶棚來喝茶。有大膽的姑娘還故意把手帕呀、釵環呀、香囊呀掉在他們幾人的面前。還有一位,甚至不顧天氣嚴寒,把鞋子都踢掉了,想引起他們的注意,但這四個不解風情的小子沒有一個做出反應,撿起這些小零碎然後藉機攀談,最後成就一段姻緣的,白浪費了姑娘們的心機。

  如初躲在一邊,看得很哈皮。不過看他們這麼不上道,暗中又有點著急,正決定上前教導一番,身後突然有人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7 12:20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1-8 12:37 AM 編輯

第五回 請吃飯

     轉頭,又嚇了一大跳。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雅意安你個死變態,老子不需要你通傳,老天爺自然會幫我,想見到嚴世蕃,此刻他不就出現在眼前了嗎?

  因為意外地看到了想與之談判的人,如初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可這笑容卻讓嚴世蕃會錯了意,以為如初是很高興看到他,把驚喜誤會為了欣喜,一字之差,謬之千里。

      「胡姑娘?」他微微一笑。

  如初情急之下,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掌,摀住他的嘴,完全沒考慮到這個動作有多麼親暱。

      她只是不想讓身後不遠處的四個少年聽到這番對話,那樣她女性的身份就曝光了,不僅不能再當教習,還可能連累到于海濤大人和俞大猷,甚至……還有虛海師兄。

  「請你叫我胡教習好嗎?小胡也行,如初也行,路人甲也行,隨便你叫我什麼,只是千萬別叫我『姑娘』!」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她壓低聲音,並且小心地轉頭看去,發現那四個小子正對一個妖嬈的女子大發議論,根本沒注意到她這邊。

      她如釋重負,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太大膽了,連忙收回手。不過她始終慢了一拍,倉促間只覺得手中一熱,被嚴世蕃輕佻地吻了一下掌心。

  「你這人不老實哦。」她再度衝口而出,臉都紅了,然而半秒鐘之後就再度後悔所說的話,只得趕緊把目光轉向別處。

      以大明朝的社會行為準則來看,這都是她的錯。是她挑逗在先,隨便按男人的嘴。而後,她又以下犯上,對不熟悉的人用熟悉的語氣說話。這樣一來,嚴世蕃會不會認為她很樂意嫁給他,甚至是懷著感恩戴德的心情呢?

  那可糟大糕了!

      「真巧哈。在這里遇到嚴小相爺。」她搜腸刮肚地找話說。有點局促不安。「不過我正好有事要和小相爺商量。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她一邊說一邊往遠離茶棚地地方走。走出好幾步才發現嚴世蕃並沒有跟上來。只得以眼神示意他。

  嚴世蕃長眉一挑。頗感玩味地看著如初。又回頭看看穿著土隊軍服四名少年地背影。

      她怕被人知道真實地身份嗎?難道在他娶她為妾後。她還想繼續待在衛學里做教習嗎?太天真了。這怎麼可能?不過這個女子當真與眾不同。不管是第一次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聽她在河邊大喊大叫著激勵學子;還是第二次眼見她與人聯手搞怪。折騰安公公;或者是這次她地突然出現。每一次都會給他不同地感覺。她地舉止言談、還有她女扮男裝去當一群未來武將地教習之事。在常人看來或許是古怪地。甚至非常驚世駭俗。但他卻覺得特別有趣。

  本來。今天因為一些朝中政事。他心情極度惡劣。所以才在隨從地建議下。到碼頭這邊來散散心。沒想到會遇到這個特別地女子。他看到她悄悄躲在茶棚外偷聽。那鬼鬼祟祟地樣子竟然頗為可愛。於是忍不住出來露面。在看到她笑容後。心情驟然好轉。就像陽光出來。陰沉地迷霧就退散了似地。

       「過來呀。」看嚴世蕃這麼不上道。仍然站著不動。如初有點發急。向他招了招手。聲音也不禁大了些。

  嚴世蕃遲疑一下。終於邁動腳步向如初走去。同時一手在身後輕擺。示意隨從不必跟來。雖然朝內朝外反嚴派暗流湧動。但他自信有實力對付一切。而且這麼一個小女子又能做什麼危害他地事情呢?就算她很有本事。把一群扶不上牆地爛泥逐步調教得隱有良才之相。但仍然只是個女子罷了。

      「不知如初找本相何事?」在眾多的稱呼中,他選擇叫她的名字。

  如初暗中撇了撇嘴,心道:人家稱你們父子為大丞相、小丞相,但你畢竟不是這個官職啊,居然真稱自己為本相,簡直狂妄到一定程度了。

     不過心里這麼想,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鄙視的意思,反而很誠懇地道,「小相爺,能不能找個地方私下聊聊……你要娶我做妾的事?」

  嚴世蕃再再度的意外,沒料到如初竟如此直率。他已經有了一妻二十七妾,還有無數個露水姻緣的女人,卻沒有一個人能這樣坦率地對他提出要求。還有那些朝中大員,哪一個不是拐彎抹角,明明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事,卻偏偏能聊上幾個時辰,每每讓他厭煩到死。

      而且,他很好奇這個胡如初要對他說些什麼。

  「好。離此不遠就是本相在天津衛的別院,跟我來。」他點了點頭,負手走在前面,沒想到如初跑過來攔住他要請他吃飯。

      「眼看快午飯了,小相爺不如賞我個臉,到宴賓樓一敘如何?」如初覺得還是公共場所比較安全,就算這獨眼帥哥再權傾天下,也不至于當眾搶親。可萬一回了他的狼窩,說不定會改變中國的歷史,《金瓶梅要改名為《金瓶梅如為多了她這個禁臠。

  聽到這個邀請,嚴世蕃目前一閃,似乎對如初的小心機很瞭然。大概因為是獨目的關係,那眼睛更顯深邃複雜,閃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

      好吧,反派也有帥哥,而且帥過正面人物。但不管如何,他就是反派,小白兔和小紅帽都要提防。而且頭一次他們見面時,這反派帥哥的目光被鞭子一樣,抽得她沒地兒藏、沒地兒躲的,而現在他看她,她卻感覺自己似乎沒穿衣服似的,根本自然不起來,沒來由的緊張。

  「還是第一次有女子請本相吃飯,這種特殊的經歷,本相怎麼會不答應?」嚴世蕃點頭應承著,邁步前行,根本不等如初帶路,那姿態,好像一輩子都走在別人前面,絕不容許自己落後似的。

      如初鬆了一口氣,很殷勤地以一溜小跑的姿態跟在後面,沒看到茶棚中那四個少年中的一個悄悄轉過頭來,望著她和嚴世蕃遠去的方向,慢慢地,目光中充滿諷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7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1-8 12:30 AM 編輯

第六回 四有男人

     本來他沒想到會在碼頭遇到小一一,不過那句「快來呀」太熟悉了,讓他立即認出說話者是誰,只是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那天在比武會上,小一一好像並不喜歡嚴世蕃的關注,可今天卻是巴結著前後跟隨,難道她也想和嚴黨真正的黨魁拉上關係?算他曾經看錯了此人吧,還以為她與別人不同,還以為她雖然身體殘缺,但志向高潔,結果卻還是如此。

      人,總是爭不過環境吧?

  「小光,看什麼呢?」李成粱拉了一下戚繼光,也伸長脖子向後望,但如初和嚴世蕃的身影早就淹沒在人群中了,就像融入河水的水滴,毫無痕跡。

       「沒看什麼。」戚繼光淡淡地道,把心中被欺騙的不快、莫名其妙的憤怒、無法言明的失望全掩蓋在溫煦笑容的背後,「聽說那邊有戲班子搭臺唱戲,咱們去看看吧。」

  其他幾個人都是好熱鬧的,聽他這樣提議,立即歡呼一聲,你拉我扯的向集市深處走去。而與此同時,如初也和嚴世蕃到了離碼頭不遠的天津衛第一酒樓,找了間單獨的雅間坐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如初這個超級廢柴支吾了半天,也沒把拒婚的話說出口,最後倒是嚴世蕃沉不住氣了,問道,「如初究竟有何事呢?不妨直言。」他的聲音有一種乾燥而疲憊的感覺,現在又多了三分酒意的滋潤,加之語氣曖昧,似乎是說:你不久就是我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明講呢?所以,很有些魅惑力。

  如初偷眼瞄了一眼這有權有勢、有財有貌的四有男人,艱難地開口道,「小相爺,您要娶我為妾,如初實在是感到三生有幸,真的三生有幸。」她加重語氣,以表示自己的真誠,「不過,我這模樣……人貴在有自知知明不是嗎?我這模樣哪配得上高貴大方的小相爺您呢?所以還請……」

      「你要拒婚?」嚴世蕃本來正要飲一杯,聞此言,把已經碰到唇邊的杯子又放了下來。

  如初大著膽子,迎向他的目光,發現他竟然沒有生氣發怒,也沒有那種覺得她不識抬舉的意思,反而顯得很驚訝意外。

      這人。驕傲到一定程度了。大概以為這世上地東西。只要他想要。就能夠輕松得到。但他今天在她這里踢了鐵板。希望不要惱羞成怒。更不要自尊心受傷。最最好不要秋後算賬。

  心裡這麼想。臉上卻掛著尷尬地笑。笨拙地解釋道。「不是拒婚。絕對不是。就是……實在高攀不上。」

      「是因為容貌嗎?」嚴世蕃瞇起眼睛看著眼前地小女子。還真沒料到她會這著乾脆地拒絕他。「如果是那樣。大可不必。佳人我見得多了。唯你與她們不同。」

  如初眉頭輕蹙。心裡有點惱火。

      這是什麼意思?他集郵似地收集了各色美人。現在要找個醜女做封底嗎?雖然她是故意不變美。也知道自己這外形多可笑。但她自己鄙視自己可以。旁人有這個意思。她就恨不得想殺人。敢在一個女人面前說她醜。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過接下來嚴世蕃說地話又讓她感覺舒服多了。他說。「是你姿容地美麗與眾不同。」似乎連如初一點小小地不快也沒逃過他地眼睛。之後他又補了一句。「你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難道我會看不出嗎?但即使如此。你仍然很可愛。不然。我為什麼會向你求親呢?」

     聞此言如初不好意思地扒扒頭髮。

  她哪有什麼姿容呢,不過是普通的漂亮而已,是只要五官端正的女子打扮一下都可以達到的程度。但雖然知道嚴世蕃的誇獎是假的,心裡卻還是很虛榮、很開心。而且對呀,他為什麼要向她求婚呢?顯然是認識到了她掩藏的美麗。

       「真的是……真的是……蒲柳之姿……」此話一出,她自己都差點噴了。但她很快原諒了自己,被這樣的頂尖的四有男人誇獎,是個女人就會昏頭吧。

  淡定!胡如初,淡定!別讓這獨眼帥哥給忽悠進去,你可是來拒婚的!別回頭兩句話讓他套住,拒婚不成反成私定終身。這個男人,很會說話呀,看來那一妻二十七妾不是白娶的。

      「小相爺說話很會討人喜歡。」如初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了下,「可是……真的不敢高攀。」

  嚴世蕃皺了皺眉,心道我嚴世蕃用得著討女人喜歡嗎?是無數女人爭相惹我的憐愛,包括名門小姐和高官之後。而且,一個本以為旖旎風流的私會之宴變成了拒婚席,著實讓他有點動了氣。

      他不習慣被人拒絕,而他好像對這個胡如很遷就,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就這麼做了,現在想來實在有點奇怪和惱人。他根本犯不著這樣做,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想娶她,只是是因為她非常有趣,還有那個因一念之仁而起的「特殊理由。」

  「就是說,你不同意這門親事?」他笑,語氣中不自覺地透露出一絲威脅之意,氣勢凌人。

      可是如初此時已經很冷靜了,所以並沒有懼怕,反而在心里把要對付嚴世蕃的程序復習了一遍。

  惹他發火,但憤怒不能太強烈……激起他的狂傲之心……讓他許下諾言……用這諾言逼住他……大功告成!

     既然現在第一步看似差不多了,她見好就收,坦率地道,「是。」

  嚴世蕃笑意更深,不過他整個人卻籠罩著與這笑容完全不匹配的霸道氣場,「你很大膽,但你為什麼會不同意呢?」

     「因為你妾室太多。」如初直截了當地道,「我是個善妒的人,嫁的相公只能有我,不能有別的女人。」

  「哈,好理由。」嚴世蕃根本沒想到如初是因為這個才拒婚,但他對此卻不以為意,冷聲道,「若本相一定要娶你為妾又如何呢?」

      「小相爺當然可以強娶於我,如初是升斗小民,如何能反抗?」如初鎮定地抬起下巴,「不過這有什麼意思呢?小相爺不過是利用了權勢罷了,也不過是在嚴府的後院再種一朵無足輕重的花罷了。那樣的話又何必娶我,這世上多的是美貌佳人。再者,小相爺自負文武全才,就這點本事嗎?連要個女人也得依靠父親的力量,那會讓我看不起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8 12:17 AM

第七回 讓我愛上你

    「啪」的一聲,嚴世蕃一掌拍在桌上,碗碟杯盞頓時亂了,如初也給嚇著了。但她強逼自己坐著不動,定定望向前一刻還笑著,但後一刻卻突然暴怒的某龍,獨眼龍。

      媽呀,是不是她刺激得太深,下的藥太猛了?回頭他沒起狂傲之心,倒起了殺心可怎麼辦!

  她這邊心裡惴惴不安,另一邊的嚴世蕃望著她挑釁的眼神,心中卻忽然感覺興趣更濃了。沒錯,他很生氣,沒有人敢這麼和他說話,何況還是一個女人,但這女人的話卻正刺中他的軟肋!

      他生於嚴府,有那樣一個父親,好多事從出生就沒得選擇,包括不經科舉就做了高官,包括那些不要臉的權貴親自把女兒送給他為婢為妾,包括不惜一切手段打擊反嚴黨,以保住父親的性命。文采?武功?不管多好也會被視而不見,他這一生都背著父親的招牌,那如今,難道想娶一個女人也要如此嗎?

  「本相是非娶你不可的,所以條件隨便你說。要如何你才能同意這門親事?除了要本相散盡妻妾,本相什麼都能辦到。」他字字鏗鏘,因為他不容有人敢反對他,也因為如初越是反抗,他就越是想把她據為己有。

     胭脂馬,不是人人都能降服的。

  而且也好,這樣才有意思。否則就算真娶了她,不出一個月也就膩了,頂多算是在自己的女人名單上再添一個而已。

      「小相爺,如初何德何能,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呢?」如初露出無奈的神色,但心里卻在暗喜,當然也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呼,終於刺激到他了,而且逃過了有可能的殺身之禍,可是經常過這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時時在生死邊緣跑一圈的生活,早晚得未老先衰。

     「不過小相爺既然讓我提條件,我就難為小相爺一下,要幾件珍貴的聘禮吧。倘若你能為我找到,我自然就嫁給你,別說第二十八房小妾,就算是沒名沒分地跟著你,我都沒有別的話講。」她接著說,為了不顯得太急切,還故意沉吟了會兒。但她這番做作,怎麼會逃得過暴怒後很快又平靜下來的嚴世蕃?

  這個丫頭,只怕早就設好陷阱等他跳了。嚴世蕃瞭然。他自幼脾氣暴躁,所以成年後時時提醒自己注意,但這小女子卻一句話惹得他大怒,失了理智,大概是從小到大,從沒有女人冒犯過他的原因。結果衝動之下居然中了圈套,不知她會想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條件呢?

     「你要地聘禮。可得是世間所有地東西才行。」他強調。

  如初忍不住微笑。這個傢伙。真是狡猾狡猾滴有。不過再狡猾地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她這二十一世紀地腦袋可能沒什麼大智慧。但論起陰險狡詐。怎麼會輸給六百年前地古人?

      嚴世蕃見如初抿著嘴樂。眼珠嘰里咕嚕地轉著。顯然打著壞主意。不禁失笑。愈發對如初起了志在必得之心。

  「我要地聘禮是小相爺每天都能見到地。」如初不放心地著補了幾句。「但是小相爺說話要算數哦。今天我們這也算是設個賭約。你不能做到我提出地條件就不能強娶我。也不能干涉我地生活。更不能迫害我和我地家人、朋友。當然如果你做得到。我整個人就是你地了。要殺要剮。要蒸要煮都隨便你。」

     「本相憐愛疼惜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殺剮蒸煮你?」嚴世蕃調笑了一句。

  如初聽出嚴世蕃語氣中地性暗示。居然不爭氣地臉紅了。只得以說話來掩飾道。「口說無憑。我們立據為證吧。」

     嚴世蕃一擺手,「本相說話一向言出必行,別婆婆媽媽的,這就與你擊掌為誓。」說著伸出手掌。

  如初心想,這你自己上趕著要輸,我還和你客氣什麼?於是伸手與嚴世蕃掌心相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但之後她的手沒有抽回來,而是被嚴世蕃牢牢握住,還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你誘騙本相與你訂賭,至少要壓上點銀子。」他乾燥疲憊的聲音有股子另類性感的味道,害得如初一晃神,沒留神給帶到了他的懷中。幸好她反應快,在被抱緊前,游魚一般溜開了。

  「我要一兩星星二兩月、三兩白雲四兩風。」如初連忙說出要求,生怕再這麼鬥嘴下去,喝了酒的嚴世蕃意動之下來強的。雖然她身有武功,並不害怕暴力,但如果打傷對方,事情就不好了結了。

      哈,這下看他怎麼辦?這可是她從戲文中學的。楊家將為了保衛國家,家里的男人差不多死光了,那沒良心的皇上還來求娶楊八姐,結果楊八姐就是要了這種聘禮,把那昏君嚇走的。

  再看嚴世蕃,果然愣住了,還不甘心地皺眉道,「如此看得到卻摸不到的物事如何能取得?你是故意刁難我,此賭誠意不夠。」

      「喂,剛才你才說自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現在要耍賴不成?」如初大玩文字游戲,「你說只要這世間有的就行呀,難道我說的四樣東西不是世間所有?難道不是你每天看得到的?」

  嚴世蕃語結,雖然明白這是如初耍的心機,他自己又上了當,終究還是不願意就此放手,皺眉道,「所謂賭約,雙方拼的是運氣與能力,不能用手段,你這算是什麼?」

      「是小相爺自己一字一句說出來的話,我也沒逼你,若要公平,你剛才怎麼不提?」如初反駁道,但她也真怕嚴世蕃惱羞成怒之下要推倒此約重賭,因此說出自己的B計劃,給他來個退身步,不至於逼得太急,讓他那個啥跳墻,「不然我退一步好了,你要麼送給我以上所說的四樣聘禮,要麼做到另一件事。只要你兩個條件中完成任意一項,就算我輸。」

  「說來聽聽。」嚴世蕃在略怒中聽到還有第二個條件,連忙問。

      「讓我愛上你。」如初直視著嚴世蕃的眼睛,認真地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是在不傷害他人的情況下,讓我愛上你,那麼我自然就會嫁你。就算你那時對我沒了興趣,不肯娶我,我也會死賴活捱的要待在你身邊,只要你能讓我愛上你,真正的,從心眼里愛上你。讓我感覺沒有了你,人生就沒有意義,甚至就活不下去,只要你做到這一點,我就是你的。」

  嚴世蕃看著如初,不知道眼前的女子還能帶給他多少驚奇。愛上他嗎?那感覺一定不錯。他從未在意過女人是否愛他,屬於他就好。可這一刻,他突然很想嘗嘗真心被愛著的滋味。而且,他很自信可以得到一切女人的心,包括這個讓他心一直癢癢的胡如初。

      「成交!」他下定了決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9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1:41 AM 編輯

第八計 擒賊擒王

      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龍戰於野,其道窮也。本卦是同卦相疊,坤下坤上,為純陰之卦。

第一回 搶劫

      (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龍戰於野,其道窮也。本卦是同卦相疊,坤下坤上,為純陰之卦。

      出自杜甫的詩: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就是說要摧毀敵人主力,如果抓住了敵人的首領,就可以瓦解敵軍力量,使其群龍無首,自然自亂陣腳。本書指,徹底收服某小馬王。)

      解決了嚴世番求娶的事件,如初算是暫時放松了些,繼續投身到緊張而熱烈的教學生活中。

      令她意外的是,她本以為以嚴世蕃那樣狂傲不服輸的性格,應該立即著手追求她,想方設法讓她愛上他才對,但他竟然沒採取任何行動,也沒一丁點兒動靜。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他回京師去了。

      他臨走時也不知道和安公公說了什麼,這個變態的老太監居然一直沒找過如初的麻煩,倒給她去了一樁心病。

  「是不是他覺得討女人喜歡太麻煩,又明知道拿不到那四樣『常見』的東西,所以就放棄了呀。」如初很高興能有這樣的結局,但也有點失落感,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讓「頂級四有男人」追求的,「當初他嘴硬,那麼錙銖必較,只不過為了遮羞臉罷了,現在落荒而逃了吧?」

      「師妹想得美。」虛海聽完如初的嘮叨道,「以小僧對嚴世蕃的了解來看,他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以后才有你受的。至于現在,他既然被稱為小丞相,就有很多政務要處理,師妹以為他是某些紈绔子弟,每天除了吃喝玩樂就是泡妞嗎?說不定這還是他耍的手段,先讓師妹從緊張中放松下來,之后再來點出其不意的招數。」

  泡妞這個詞彙是虛海和如初學的,同時還學習了「我靠」一詞,如初解釋說是表達憤怒與無奈的。但這兩個字從這表面聖潔的和尚嘴裡說來,還語調平緩,那喜感,還真不是一般的震撼。

     「師兄說的是。」如初聳聳肩,無所謂地道,「反正那兩個條件,他一個也辦不到,我也不必煩了。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行了。咦,你說對他的了解,你和嚴世蕃很熟悉嗎?」

  「師妹忘了,小僧在僧錄司多年。」虛海單手揖首,避開了話題。

     如初也就沒往下追問。否則就會想到。嚴世蕃怎麼會和僧錄司地人有來往。而且還能談得上互相了解?

  不過。生活是很辛苦地。總有這樣那樣地事情發生。就像按下葫蘆起了瓢一樣。一件事暫時擱下。就會有新地煩惱發生。

     比如。學生。

  如初就奇怪了。因為比武會地事。她和土隊地學子們已經打成一片。為什麼前幾天還好好地。現在怎麼又出現問題了呢?

      其實別人倒沒什麼。主要是戚繼光。雖然表面上對如初還是一如既往地樣子。但她感覺得出。他似乎又與她疏遠了。那種深深地不信任感。大概只有女人地敏感才能感覺得出。

  不是因為賭約輸了地事。肯定是對她又有什麼誤會了。

     但,是什麼呢?她猜不透,套話的話又基本沒有效果,這死小子警覺得很,除非他真正敞開心扉,不然別人很難走近他的心一步。

  真難搞啊!如初不禁有點氣餒,但這不過是短暫的現象,天生樂觀的她馬上就燃起鬥志,打算採用跟蹤法,看看他平常都去哪些地方,遇到了什麼人和事。說不定能從這些瑣事上,有瞭解到他突然變化的原因。

     一連好幾天,如初冒著倒春寒的天氣,悄悄于戚繼光身后,看他放學后都干些什麼。結果令她有些失望,因為他與李成粱、張居正和趙三紅等人總是統一行動,所去的地方也不過是碼頭或者河邊,所做的事除了打架就是泡妞,根本看不出什麼異常。

  這一天,她照例不死心的跟蹤,看他們到娘娘宮那邊玩了一圈,然後蹲在碼頭的某個食肆吃板面,看小妞,和平常所做的一樣。正當她百無聊賴的準備放棄時,忽然見李成粱先離開了。

      這下子,她大為好奇,連忙遠遠跟上,見李成粱回了衛城,但並沒有回學里,而是繞到衛學后面一條小路上去。

  如初不禁有點奇怪,因為那條路是很偏僻的,基本沒什麼住戶,但因為離河邊比較近,有時候學子們從這裡穿行。

     他去那兒幹什麼?

  因為沒什麼遮擋,她不敢跟得太近,遠遠見李成粱窩在一處隱蔽的拐角處,好像等待著什麼,連忙躲在一處磚垛後面,過不多久就看到讓她氣憤不已的場面。

      這混球,居然搶劫同學!

  這種情況在現代太常見了,惡霸學生搶劫普通同學的錢物,這在他們看來或許很酷,甚至是體現男人力量和地盤感的雄性行為,但其實卻是恃強凌弱的可恥勾當,如初簡直無法容忍。

      這從另一方面也證明,她的教育太失敗了。

  「你還不良得真徹底啊!」如初壓抑著怒火,溜躂了過來,看到被搶同學盼到救星一樣的眼神和李成粱的尷尬與緊張。

      「小一一,你怎麼在這兒?」李成粱搔了搔了頭,勉強說出一句話。

  「我不來這兒,怎麼會看到你這麼英勇呀?」如初咬著後牙笑,使勁控制自己不被氣得哆嗦,「是嘛,你身材高大,力大無窮,普通人三兩個近不了你的身,在比武會上僅輸給小光一招,多厲害、多了不起呀。可是呢,你這本事沒打北虜南倭,卻用在了自己同胞同學身上,還真是了不起呢。」

     李成粱說不出話,只把一只手背在身后,緊緊握著剛搶來的一兩多碎銀子。

  以為他死不悔改,如初怒了,伸出手道,「把錢還給人家!」

      「我不。」沒想到聽到這麼可惡的回答,聲音還很倔強似的。

  「快還!不然我打得你還!」

     「我不!」

  呵!這孩子,想氣死她是怎麼著?搶東西都給人抓到手了,居然還強橫到如此地步,還有理了怎麼的?

     「你還不還?不還的話,我打到你還!」這死小子怎麼就不明白,把搶來的錢還回去,就不算犯下太大的過錯,以后改了就是了,但執迷不悟,那可是往歪路上走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08:45 PM

第二回 哭吧

      「算了算了,胡教習,錢也不是很多,就當我們請李兄。」看到如初和李成粱槓上了,那兩個被搶的人倒來說情了。不過從他們的眼神中如初看出,這兩個軟弱的富家子弟並不是同情李成粱,而是鄙視他,把他當要飯的一樣打發。她怎麼能容忍自己心愛的學生被別人這樣輕賤,特別是他自己還不自尊?

      她氣壞了,大腦發熱,對著這以武凌人的家伙,干脆以暴制暴。于是,小巷中發出粗豪的呼喝和“我打”的尖嘯聲,足有半盞茶時間才停。

  結果是……李成粱被如初按在地上,握著錢的那隻手被反剪。如初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把捏得有些變形了的銀子挖出來,丟到那兩個「被害人」的腳下,「拿去!不過身為男人,你們在被搶的時候連反抗也欠奉,實在讓人看不起!雖然你們不在乎那些錢,但你們的榮譽在哪裡?我大明正是因為有了你們這群沒有骨頭的臣子,才會讓小小的北虜南倭打得抬不起頭!給我滾遠點,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否則見一次揍一次,因為你們損害了大明王朝的男性尊嚴!」

      她火大,所以氣場很可怕,那兩個貌似是木隊的小子連聲也不敢吭,拿了錢,一溜煙就跑了。因為跑得太急,還撞到了一行人,正是戚繼光、張居正和趙三紅。

  「黑人你怎麼啦?」趙三紅跑過來,蹲在地上看了看呼呼直喘的李成粱,然後又抬頭祈求如初,「小一一你放了他吧。

      「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如初還在氣。

  「不過是搶了一點銀子,有什麼了不起的。」張居正也跑過來,「你過放開黑人。那兩個小子的父親全是貪官污吏,他們搜刮民脂民膏,黑人不過是幫那些窮苦百姓討回來一些,礙著你什麼事了?」

      這是什麼話?搶劫的合法化,還是非官方說法?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貪官污吏自有國法制裁,輪不到他以這種方式來平衡。你們明明是為他的不良行為找借口。」如初的額頭青筋崩出了可怕十字型,可見血壓升高得多麼厲害,「白龜,倘若你有朝一日成為當朝首輔,要這樣治理國家嗎?」這還了得!

      「說得輕松,這世上貪官污吏多了,你倒指出一個被制裁的來看看。」戚繼光邊說邊走過來,突然伸手一抱,把如初搬開,扶起李成粱,「說到底,你和那群人是一伙兒的,所以我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麼放過黑人,我們現在就回衛里,這件事只當沒發生過。要麼你就報官,把我們一起抓起來,因為剛才搶錢的事是我們四個人一起做的。」他說話的語氣與往日不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臉上不僅沒了那陽光燦爛的笑容,且極之嚴肅,看如初的眼神還有點輕蔑似的。

   如初氣結,無意中瞄了一下李成粱,見他半邊臉因為摔倒的緣故有大片擦傷,不禁心裡一軟,覺得自己剛才太沒有輕重,雖然是些皮外傷,但總是她不好。

      「黑人……你地臉沒事吧?我有很好地傷藥。待會兒我讓八重……」

  「不用你管。」戚繼光打斷如初。還伸手推了一下如初地肩膀。讓她閃開。

      如初沒提防。被推了一個趔趄。往後倒退了幾步。後背撞在小巷地墻上。因為有一塊突出地尖石。生疼生疼地。

  「這是怎麼啦?我做錯了什麼嗎?要讓你們這樣對待?」心靈地打擊,教育失敗地沮喪感,讓她地委屈一古腦湧上了心頭。「我費盡心機和權貴們鬥,和那些看不起你們地人鬥,給你們創造好地成長環境,你們知道要面臨多少困難嗎?要承擔多少風險嗎?要絞盡多少腦汁嗎?是,我剛才出手重了些,對不起,可我是為了黑人好,我要他成為頂天立地地漢子,成為威鎮一方地名臣。我希望只要他在北地一天,北虜就不敢入關!不是成為打家劫舍地土匪、強盜!這有什麼錯?別人對你們不公,你們就要自暴自棄嗎?這只令親者痛,仇者快,而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我從不欠你們什麼,為什麼你們要拿我地真心當爛泥一樣踐踏,這就是你們地義氣和尊嚴嗎?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說到這兒。她突然哽咽了。

      在現代地時候多好呀。雖然沒那麼精彩。但日子過得舒服。因為以寫作為生。也不用受老板地氣。可現在呢?不知為什麼就穿越了。一心投身教育事業。一心想幫這些不良少年們成長為歷史上地名將名臣。卻面臨著巨大地阻撓。還時不時惹來殺身之禍。她努力了。很努力了。可怎麼就那麼難呢?

  想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就哭了起來。開始還是抽抽答答,後來乾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把所有地壓力全宣洩了出來。而她這一哭,把那四個本來還囂張地、強詞奪理地小子嚇著了,他們全部手足無措,包括一向足智多謀地戚繼光。

      本來覺得小一一也是趨炎附勢的人,覺得她也要巴結嚴黨的,但為什麼她說這番話時那麼真切呢?是自己誤會她了嗎?那她為什麼會和嚴世蕃在一起,還很巴結的樣子?她為人和做事都太古怪,讓他根本摸不透,在這種情況下如何信任她?只能像現在這樣迷惑罷了。

  「唉唉,我沒事,你看你們把她惹的。」李成粱畢竟是始作俑者,所以尷尬地先開口,「她哭得像個女人似的,現在可咋整?」

      張居正和趙三紅不停的給戚繼光使眼色,讓他快拿主意。剛才他們是在巷子外聽面有打斗的聲音才進來看看的,不知道黑人居然搶錢。不過他們一直很團結,這時候當然一致對外,也就是對小一一了。現在……這情況……

  戚繼光沒辦法,磨蹭著走過去,才伸手想拍拍如初的肩膀安慰,如初正哭得傷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臂抱住眼前人,繼續哭出所有的委屈,只感覺這少年也是值得依靠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08:53 PM

第三回 上上之人聽壁角

      戚繼光頓時石化,雙臂伸在半空中,不知該落在哪裡,不知怎麼辦好,只好就這麼尷尬又突兀地舉著手,任由如初在他懷裡哭了個痛快淋漓,眼淚全擦在他衣襟上。

  小一一為什麼那麼傷心?難道他真的錯怪她了?或者他們是過分了些,總是冷對她的熱情,剛才還那樣不講道理,讓她哭成這樣……

  他力圖找出如初反常的原因,可大腦卻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斷續著,連不起來。在如初撲到他懷裡的那一刻,他就好像給雷擊中了般,全身上下沒有感覺,都木了。直到如初哭完收工,他的心臟才突然從幾乎靜止到狂跳不息,以致於他不敢說話,生怕一張嘴,心就會從喉嚨裡跳出來。

  這是怎麼了?他不是沒被女子抱過,在家鄉的時候,凝若……他也心跳過,但絕沒有這麼強烈。

  可是不對,小一一是男的啊,就算她身體殘缺,就算她的言行舉止像個女子,但畢竟還是男人啊。他怎麼可以對一個男人有感覺?他不是沾染上某些達官貴人的壞習氣,有了龍陽之好、斷袖之癬了吧?

  不,不行!他戚繼光堂堂男兒,怎麼可以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以後要離小一一遠一點,以防再受到她那些有意無意的影響。

  身體上的感覺來得如此突然和兇猛,嚇得戚繼光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整個後背都抵上了牆,卻還感覺和如初的距離不夠遠,似乎空氣中都傳遞著她的氣息,讓他渾身發燙。還有,她溫軟的身子倚在他胸膛上的感覺也還清晰的存在。這些本能讓他很想再度擁抱她,但卻只能逼自己僵硬著身體,手指死死摳住磚縫,一動也不敢動。

  而此時,一邊的如初抽答著抹乾淨臉,回頭正見到戚繼光的表情,簡直氣到不行,甚至覺得有點受侮辱。他什麼意思?這麼退避不及的模樣,好像她是洪水猛獸,隨便倚著他哭了一場卻像是強暴了他似的。

  心裡惱怒,就乾脆瞪他,要以眼神殺死這有眼不識金香玉的小子,可她不知道才哭過的眼睛格外明亮清澈,害得某些心跳如擂的人不敢多看,只能別過頭去。

  結果……她更氣,而且把火全撒那位受傷的搶劫犯身上。

  「你,回去寫悔過書,保證以後再不做這種事!」

  她一指李成粱。剛才被她突然痛哭嚇壞了地後者愣了一下神。然後搖搖頭。「不行!」

  哎呀這小子瘋了是怎麼地?為什麼就繞不過彎來了。還非要成長為職業劫匪不可嗎?如初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但她現在沒心情苦口婆心地勸,所以還是身體做出了反應,跳起來就要飛踹,張居正和趙三紅連忙擋在李成粱身前。

  而戚繼光離她最近,下意識地伸出手,攔腰抱住躍在半空地她,想把她往後拖。但手臂一攬上她地腰就意識到了什麼,又慌忙把她扔在地上,她沒留神,直接摔倒,武修教習地顏面全丟光了。

  「小光。我和你勢不兩立!」她彈簧一樣跳起來吼。

  本來總是沉著冷靜、一臉溫暖笑容地戚同學神色驚恐、雙手連搖、語無倫次地討饒。「我……我不是故意地。我沒想到……我不能……對不住。」

  一邊解釋一邊後退。臉色還很為難。對比起步步逼近地如初。感覺就像女色魔要玷污純潔地小狼。淫笑著說。「你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嚨也沒有用。」

  小狼:「求求你放過我吧!」

  天哪,停!這是什麼場面?如初閉上眼睛。淡定,淡定!不氣,不氣!年輕人犯錯誤,上帝都會原諒的,好好跟李成粱講,他一定會悔改的。

  「黑人,你那樣做是不對的。」她盡量表現得和藹可親,因為剛大哭過,笑起來極不自然,像狼外婆一樣,「我知道你精力旺盛,無處發洩,可搶劫不是揮灑汗水的方法,而且還害人害己。依我看,你去撓牆怎麼樣?或者去做義工。將來你要做鎮守北界的名將,怎麼能在少年時代做出這等齷齪事?那會影響你一生的紀錄,成為你抹不去的悔恨過去。這樣好了,你不用寫悔過書,只和我保證你再不做這種事就行。我充分相信你。」

  李成粱一臉深受感動的樣子,令如初很為自己的懷柔手腕感到滿意,但片刻後她卻聽到了讓她再度暴跳的回話,「不行。」

  只兩個字,卻打擊得如初眼前發黑。這小子是不是被什麼邪物附體了呀,怎麼說怎麼理說不通。

  「我答應的事就一定做到,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違背許下的承諾。」李成粱還算有良心,給了如初一個解釋,「但這件事我確實做不到,所以不能點頭。」

  這是什麼話?他以後還要搶劫嗎?他為什麼這樣做?

  「好啦,小一一,讓黑人冷靜一下再說好不好?」趙三紅走過來,一臉歉意地望著如初,還有點肯求的意思,「他犯起軸勁來,八頭牛也拉不回的,不如讓他冷靜冷靜。」

  他那不是犯軸勁,是犯混好不好?如初暗罵,但在看看趙三紅溫潤誠懇的眼睛時,忽然覺得他說得有理,給他一點時間,才能有自我檢討的機會。

  於是,她點點頭,強迫自己無視某人「冷靜一百天也還是這話!」的叫囂,放戚繼光等四人離開了。

  第二天,她在檢討過自己不該在學生面前哭,以致暴露了軟弱,只怕今後難以立威的行為後,帶著傷藥來到戚繼光等人的宿舍裡。

  李成粱雖然是野獸男氣質,但長得是很帥的,如果因為臉上的擦傷而留下疤痕,她就是對全體大明懷春少女的嚴重不負責,所以還是幫他療傷比較好。再說,這也是重新恢復關係的第一步,昨天她處理問題的方式也確實太粗暴了些,失了為人師的風度和品格。

  知錯就改,上上之人!

  不過她還沒走到那四人的宿舍門口,就聽到李成粱吼了一嗓子,似乎有點焦躁似的。她立即意識到這是個探聽秘密的好機會,於是決定不做上上之人了,而是運起輕功,溜到人家的窗戶下,卑鄙無恥地聽壁角。這不能怪她,誰讓他們大冷的天也不把窗戶關嚴的。

  就聽李成粱道,「老子服了你們了,跟三個老頭子似的,打從昨天晚上就嘮叨,還有完沒完了?老子是堂堂大男人,自己的事會自己解決。就算你們知道我的難處,放在心裡也是塊病!」

  「看來他還是不肯說。」張居正的聲音響起,但不是對李成粱說的,「那繼續念他,我還就不信了,他就能堅持不開口。」

  房間內連嗯了好幾聲,想必是戚繼光和趙三紅的附和。

  「我怕了你們還不行嗎?我說。」李成粱無可奈何地道,「但是你們誰也不能幫手,尤其是小紅,如果你們還想和我做朋友的話。」

  「快說吧,囉哩囉嗦,女人似的。」戚繼光催促道。

  李成粱沉吟了一會才道,「是我在家鄉的弟弟找人捎信來說,我娘病了,去年家裡收成又不好,不但沒錢請大夫抓藥,還快斷糧了。你們說,我能咋辦?我是長子,孝順母親,養育弟弟是應該的,可學裡供吃用已經不錯了,難道還會發銀子給我?而且你們也知道,我家比小光家還窮,小光的爹為送他上京,至少有房子可以賣,但我家連正經的房子也沒一間,要不是遼東巡撫賞識我,給我推薦又給我路費,我根本也不可能來天津衛。現在我是沒招兒了,只能打家劫舍,不然要我娘病死,讓弟弟們餓死嗎?難道我連讓他們有片瓦遮頭也做不到嗎?所以我才不能答應小一一的要求。他奶奶的,昨天找那兩小子掏的一兩多銀子還被還回去了。」

  「你不早說,我先拿給你啊。」趙三紅說。

  「我就是不想要你的錢才不說的。」李成粱道,「不是我婆婆媽媽的推辭,可當初咱們四個結拜時說過,你要和我們一起當窮人,結成患難的交情,哪能隨便更改誓言?咱們平時手裡沒錢時,寧願餓著也沒用過你的錢,難道在我這兒就破了例,我成什麼了我!」

  「可這是救急啊,兄弟一場,有什麼關係呀?」趙三紅勸道。

  「不行。我知道你最恨你爹什麼都給你買,功名、前程、上衛學的機會。為了自立,你平時除了僕人們送來的酒肉外,寧願自己捱苦也不找你爹伸手,發誓要靠自己,現在我怎麼能讓兄弟為了我的事對家裡手背朝下?」

  一時,房間內沒有聲音了。

  好半天,張居正才道,「可惜前些日子因為我們去軍糧城,把之前找的事由丟了,不然好歹能湊點錢出來。唉,也怪我們平時有了錢就花了,怎麼不說存點呢,真是錢到用時方恨少。」

  如初聽到這兒,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了。

  錢到用時方恨少?這是未來的大明第一首輔張居正該說得話嗎?而原來,李成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去搶劫,怎麼聽起來像逼上梁山、落草為寇的那眾位英雄似的。原來,他們之前總往衛學外跑,是去打工賺零花錢呀。更原來,趙三紅是個立志要靠自己,而不依靠身為西北首富父親的有為青年。

  這些苦衷為什麼不對她說呢?是因為不信任吧。但現在她既然知道了,就要想辦法幫他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09:04 PM

第四回 大明F4

     現代人最講究效率,所以如初在兩天之內就解決了李成粱的問題。

  她先是繼續採用跟蹤法,找到給李成粱捎信的那個東北商戶,以衛學的名義給了他一百兩銀子的銀票,打發他趕緊走,然後又在自家的商行裡給以戚繼光為首的大明F4找到了工作。

  原來也是她先前鋪的路,慶善號借上回比武會之機在天津設立了分號,掌櫃的是從京師分號調過來的,目前正在籌備階段,用人的地方很多。

  接著,她安心等李成粱找上門來,然後沒等他說話,就把借條丟在他臉上道,「簽字畫押,等你陞官發財後要百倍奉還。」

  李成粱本來有一肚子責備如初多管閒事的話,此時硬生生給逼了回去,只問,「你怎麼知道我家需要錢的事?」

  「我偷聽了你們說話。」如初直言不諱,「而且我知道你是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所以直接打發送信的人帶著錢離開,免得你拒絕我的好意。不過這好意是有代價的,記得以後報答我就行。」

  李成粱站在那兒愣了半天,覺得小一一的動作太快,讓他沒有反對的機會,如今這好意他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那還不如痛痛快快地領了情,何況小一一確實幫了他的大忙。說到底,他心中壓著的大石也放了下來,不用再擔心家裡,要知道他們一大家子過得節省點,每個月不過一兩多銀子的用度。

  「如果我將來一文不名,你可虧大了。」他一邊在借據上簽字畫押一邊說,因為如初那麼努力地掩飾幫助他的事實,決定以後要信任她。

  「我對你很有信心,你一定會成為一方名將,類似東北王啥的,到時候肯定富得流油。」如初道,「所以說,我這不是借錢給你,是投資,是做買賣,將來會獲得大利益,懂嗎?我胡公公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為了減輕李成粱的心理壓力,如初故意這麼說。

  李成粱心中明瞭,咧嘴一笑道,「我不明白你。實際上,我們都不明白你。我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為什麼你非要管我們做什麼呢?」

  「因為你們是我的學生。」如初正色道,「身為教習,這是天命職責,我不能放任你們胡作非為。或者你覺得搶同學的錢花花根本是無關緊要的事,或者你到現在也覺得並沒有做錯什麼,畢竟你是為了家才不得已這樣,甚至你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有打家劫舍、劫富濟貧的意思。可是你要明白,有句話叫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能為了擺脫一時的困境而違背一個正派的男人應該恪守的品格。假如這是在戰場上,你會因為敵軍強大,因為自己的子弟親兵面臨危險而妥協投降嗎?我相信你一定不會,那麼你現在也不能因為一時的困窘而污染自己的人格。我希望你不管任何時候都能高昂著你驕傲的頭顱,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問心無愧。這就是我所要的,而你現欠了我銀子,所以這高貴的品質你要保護好,隨時拿給我看!」

  一番話。說得無比真誠。連如初自己都有點感動了。更不用說李成粱了。

  他沉默片刻。忽地又是一笑道。「我會盡一切力量從正途上陞官發財地。也會努力做東北王。不然還不清你了。我可不願意欠人家。」

  這算是收服了這位猛將兄了吧?聽他這樣說。如初知道是自己地這番話觸動了李成粱地內心深處。不禁大喜。趁機把給他們四人找到工作地事也說了。讓他們從明天下午開始來慶善號當夥計。

  「放了學就過來。亥時初(晚九點)收工。時間方面我會幫你們向衛學裡說明地。」如初大略解釋了一下。「工錢不會少你們地。但因為慶善號才開始建分號。搬搬運運地力氣活比較多。可能會比較辛苦。但力氣這東西。你有地是對不對?」

  「那當然。」李成粱揮舞了一下大拳頭。

  之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對那三個人說地。反正他們第二天都乖乖來打工了。當然。如初之前提醒、或者說是威脅過慶善號天津分號地劉掌櫃。讓他對她地身份守口如瓶。對任何人也絕不能透露半個字。包括胡大海在內。所以。她仍然是胡公公。

  「把衣服穿上,雖然是正晌午,但天氣還冷,這樣不行的。」半個多月後,學裡放假,大明F4休假時是要在慶善號工作一整天的,而如初閒得無聊,乾脆就跑去視察工作,結果發現除了斯斯文文的張居正外,另外三個都赤膊上陣,而且個個幹勁十足,扛著貨物進進出出,頭頂上冒著白氣。

  「忙著呢,小一一別來攪和。」李成粱推開如初拿著脫衣服的手,看來心情很好。

  如初心情也很好,任何一個女性看到三個身材健美的年輕男人展示力量和肌肉時,都不可能感到情緒惡劣,…

  「劉掌櫃說要你們休息一會兒。」如初執著地舉著衣服,「你們現在滿頭汗,不披上衣服的話,被風吹得閉了毛孔,肯定會生病的。」

  一邊的劉掌櫃聽到如初的話,立即垂下頭去,以防被人看到他皺緊的眉頭。他哪說讓這四個小子休息了?可大小姐這麼說了,他能違抗命令嗎?說到底,慶善號是姓胡的,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所有的事都自然是東家說了算。不過他冷眼旁觀,總覺得很奇怪,大小姐不是女扮男裝當教習嗎?怎麼和學子之間說話辦事這麼隨便的?

  「看你們這麼乖,乾脆我請你們吃午飯吧。」如初打算慰勞一下勤勞的年輕人,其實是想找人陪她到宮南大街和宮北大街逛逛。

  此時已經是三月初的時節,天氣雖然還很冷,但河面卻徹底解凍了,前幾天有一大隊糧船從江蘇劉家河駛入海河,正在碼頭卸貨,一部分由陸路,另一部分裝小船,沿北運河運往京師。而隨著漕運重新開始繁忙,天後宮附近也開始熱鬧起來,預示著春天的來臨。

  「還有活兒沒幹完呢。」趙三紅偷瞄了一眼劉掌櫃道。

  被邀請吃飯是人人愛的,但不能為了這個斷了賺零花錢的來路,雖然是小一一幫他們找的事做,但現在可是人家劉掌櫃說了算。

  「唔,都去吃飯吧,活兒是幹不完的,先放放也好。」劉掌櫃假裝算賬,頭也不抬地回答。

  好嘛,他敢說個不字嗎?當初大小姐介紹這四個人來時,他就不怎麼同意,但還不是照樣點頭答應了?好在這四個小伙子幹活不偷懶,還有真有把子力氣,這才讓他覺得工錢不白花。不然就衝他們幹活的時間也很讓人為難呀。

  「看吧,我就說劉掌櫃人很好,將來一定會高昇的。」如初見劉掌櫃這麼上道,不禁誇了幾句。

  大概是聽到此話中暗示的意思,劉掌櫃頓時眉開眼笑地道,「胡公公過獎了,是他們平時幹活賣力,這樣的話偶爾休息一下是沒問題的。呵呵,有獎有罰嘛,今天不回來了也沒關係,明天繼續幹。」

  四人一聽,差點歡呼起來,快麻溜兒地穿上衣服。如初見他們滿頭大汗,隨手拿出自己的汗巾子幫他們擦。那三個人都坦然受了,唯獨戚繼光,像是被什麼燙到一樣跳得遠遠的,對如初避如蛇蠍,害她納悶極了。

  不過她也沒太在意這些,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怪癬,有很多人心理安全的距離比較大,不喜歡別人太靠近。於中她先打發戚繼光他們出門去等,自己則多逗留了一會兒,問了問他們四人在工作中的表現。

  「挺好的。」劉掌櫃覺得這些事沒必要隱瞞,於是實話實說,「就是那個叫張居正的文弱了些,有些力氣活兒做不了,都是那三個幫他的。不過他真是衛學裡的學子嗎?看起來不像是武將的模樣呀。」

  他當然不是武將啦,他將來是挽救危難萬曆王朝的明朝第一首輔,用不著有力氣,有腦子就行了。如初想著,但嘴裡卻支吾了幾句,隨後就出門了。

  因為才巳時末(上午十一點左右),如初沒直接去飯館,而是先逛到海河邊。幾個人一邊走一邊閒聊,說到高興處一起哈哈大笑,感覺快樂極了,只有張居正有點悶悶的,似乎有心事似的。當如初正要找機會詢問和關心一下時,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呼救聲,原來是有人落水了。

  五個人一起往出事地點趕去,遠遠的就見兩個明顯是女扮男裝的青衣小姑對著河面哭叫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而河面上,有一顆小腦袋和一把柔韌如水草般的青絲浮沉不定。

  立即救人!這是如初的第一反應。

  此時河邊已經湧上了不少圍觀者,但卻沒有人跳入水中去救,只因為河面雖解凍,河水卻仍是冰寒徹骨,在醫療水平不發達的大明朝,得了傷寒症可能會死人的!

  不過如初卻顧不得這些了,急忙甩掉笨重的棉靴,打算先救人要緊。可是她還沒有跳,就聽到撲通一聲,身邊已有一條影子躍入水中。不是瘦弱的張居正,不是旱鴨子李成粱和趙三紅,而是從小在海邊長大的戚繼光。

  驚呼聲中,他如一條矯健的游龍,快速游到溺水者身邊,在那人就要完全沉入水底前,伸手抱住,然後拯救了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09:12 PM

第五回 旁觀者

     與此同時,岸上的如初也沒閒著,在戚繼光入水的一刻就要趙三紅到離河邊最近的客棧去訂兩間上房,讓店家多準備炭火盆、乾燥的被褥、熱水和乾淨的汗巾子,然後又叫李成粱以最快的速度雇兩輛寬敝的馬車來,再吩咐張居正去成衣鋪子隨便弄幾身衣服來,「不管料子和做工好壞,只要是綿的就行,越厚實越好。」她一邊掏銀子一邊囑咐張居正,然後又對李成粱和趙三紅強調,「不必心疼錢,大大的賞錢撒下去,人家的動作才會快,服務才會周到。」

  等這三人領命而去,她就焦急地望著河面,等戚繼光把人救上來,還要順便安慰那兩個嚇壞了的小蘿莉。她沒有特別的急救知識,但上大學時好歹接受過一點這方面的教育,也知道對體溫過低的人應該及早採取保暖措施。而在冰封才融化的刺骨河水裡泡上這麼一會兒,相信得重感冒的幾率非常大。

  戚繼光是習武之人,身子強健,只要及時脫掉濕衣服保暖就應該沒事,那個落水的姑娘就未必了。這年頭的女人身嬌肉貴的,小命送在這上面也說不定。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虛海平時總這麼說,她當然要盡最大的力量。

  在這個緊急萬分的時候,如初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虛海,但這念頭只在她心中一閃而過,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都放在救人這件事上了,生怕戚繼光不懂得救溺水者的正確方法,再被溺水者拖下水就麻煩了。還好戚繼光不愧是海邊長大的,相應的技巧非常好。

  不過那小姑娘落在河裡裡的位置,看著好像離岸邊很近似的,但施救時才知道她早已經被水流衝到河中央去了,而且這會兒水流還因為突然起了大風而加強,所以當兩個人在圍觀群眾的幫助下上岸時,李成粱、張居正、趙三紅已經快速辦好如初交待的事情返轉回來了。

  「公……公子……她沒氣兒啦!」一個小姑娘摸了一下落水姑娘的鼻息,大哭道。另一個乾脆站起身往河裡跳,念叨著:公子死了,她們也沒法兒活兒、不如一起上黃泉之類的話。

  「黑人,攔著點,別讓她們添亂!小紅,過來幫我!」如初把凍得小臉青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的落水姑娘放平,頭偏向一側,腰部用剛剛買來的那幾件綿衣墊好,接著清理她口腔、鼻腔內的雜物,還撬開她的嘴,把舌頭拉出來以保持呼吸道通暢,因為她已經停止呼吸,她決定先施展人工復甦術,之後再想辦法排出其肺裡和胃裡的水。

  「要怎麼做?」趙三紅有點手足無措。

  他從來都是不被人注意的人,除了有個有錢的爹外,似乎沒有任何優點,可現在一條人命就交在他手上,讓他如何不緊張?為什麼小一一要叫他幫忙,而不是黑人和白圭呢?

  「按她的胸……算了,我來,你聽我口令,對著她的嘴用力吹氣,最後能看她脖子一鼓一鼓才好。你的氣力夠吧?」在得到趙三紅肯定的眼神後,又對張居正說,「讓人群散開點,空氣得流通才行。」

  說完。即在圍觀者驚訝和奇怪地目光中。用這時代地人都不理解。也不會使用地地心肺復甦術救人……一、二、三、四。吹氣!一、二、三、四。再來……

  「攔著他!攔著他!他怎麼可以按公……公子地……公子金……呃貴……」一個小姑娘看到如初所做地事。驚恐地喊。雖然已經六神無主。但還是覺得這種行為於禮不合。

  「他是太監!」李成粱一手一個緊抓住兩個小姑娘。拎小雞子一樣。半點也不憐香惜玉。不過也看出這三個「小子」是姑娘家。這才解釋道。

  那兩個小姑娘立即鬆了一口氣。

  如初在全神貫注救人地同時感覺很無奈。太監不是人嗎?就算殘缺也算男人。被半個男人摸胸部就沒事。在救人之際被完整地男人摸就不行?寧願死掉。也不能失節。這是什麼邏輯嘛。幸好她剛才夠聰明機靈。沒讓趙三紅做心臟按摩。不然這小姑娘之後就見不了人了吧?回頭去上吊也說不定。那救人就變成害人了。還是她這「太監」地身份比較好辦事。至於人工呼吸……畢竟只是吹氣兒。比起襲胸大罪來。程度要輕得多。而之所以選趙三紅幫忙而不是別人。是因為他是她見過最厚道誠懇地人。

  還好趙三紅關鍵時刻沒有掉鏈子。很配合如初地行動。在壓抑得人連心跳都停止地氣氛中。終於看到這姑娘吐出一口水。然後開始呼吸。

  因為手中握著一條人命所造成的緊張,負責求人的如初和趙三紅都累得夠嗆,所以當那兩個丫鬟似的小姑娘呼天搶地的撲到她們「公子」身上噓寒問暖時,他們被推一邊,癱坐在地上。但是之後,如初聽到了圍觀眾人聲、誇獎聲,接著還有掌聲響起,心中的舒暢和開心感簡直無法形容。

  原來,做英雄的感覺這麼的好!

  得意洋洋地一抬頭,正打算發表演說,就見戚繼光水淋淋地站在她身後,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兩人目光甫一接觸,他的眼神中似乎有關切和一些其他說不清的東西,但不過一秒,就變成從未有過的冷漠,和他平時陽光俊美的樣子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厭惡她似的。

  同樣冰冷的,還有他身上的濕衣服和頭髮,似乎被寒風抽打得僵硬了似的,雖然不至於結冰,但他整個人卻像結了霜一樣。

  「你愣在這兒幹什麼?快去車上換下濕衣服,擦乾頭髮!」如初顧不得研究眼前年輕男人的神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吼,「白圭、黑人,快架他上車!」

  這死小子,為什麼沒有自覺的意識呢?年輕而驕傲的男人最大的弱點就是愛逞強,不在乎自己,總覺得可以掌控一切,卻不知道身體的事不是鬧著玩的。

  他們幾個剛還在慶善號揮汗如雨的工作,被冷風吹吹都不太妥當,何況現在汗還沒全落下就跳到冰水裡?這樣冷熱相激,不要得了重症風寒才好。可他怎麼就不在乎呢?武功不是萬能的,雖然可以令身體比普通人強壯,但並不意味著不會得病。

  聽說真正的荷蘭浴就是在冰湖邊建一座小木屋,人在裡面被大火蒸得渾身發紅、大汗淋漓後再跳入臨近的冰湖中。不過荷蘭人說這樣可以鍛煉體質,如初卻記得在電視劇《雍正王朝》中,四爺同學卻為了不上朝而先用炭火烤自己,然後又跳入冰水中,結果差點掛了。

  但願,小光是荷蘭人的體格,而不是小四四的。

  接下來的事不用她發號施令,李成粱等三人已經聰明地執行了。兩輛馬車分別載著兩隻落湯雞往最近的客棧而去,並且在路上都先換了衣服,並且絞乾頭髮。到了客棧後,如初發現她讓店家提前準備的東西都已經就緒,看來趙三紅花錢沒含糊,到底顯出了西北首富之子的派頭來。

  「你們三個幫小光用乾的汗巾子使勁擦身,直到他全身發熱為止。」如初吩咐那三人,自己則帶著兩個小姑娘來到另一個房間,把燒著的炭火盆移近床邊,之後照方抓藥,指揮那兩個小姑娘為依然昏昏沉沉的落水姑娘擦身發汗。

  「這位公公,可否請您迴避一下?」那個瞇瞇眼的小丫鬟斯文地請求。

  如初豪放地一擺手,「我知道她是女的。」她一指那落水姑娘,「甭瞞我,也甭背著我,不然她再有個什麼事,你們到哪找人去?」

  兩個小姑娘本就沒什麼主心骨,聽如初這麼說,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不再多話,脫光了落水姑娘的衣服,賣力地為其擦身,直到那嬌嫩白晢如玉雕的小身體全身犯紅,口中還喊起疼來。

  「繼續繼續,讓她把汗發透了,再請個大夫開幾劑湯藥才行。」因為房間裡太熱了,如初額頭冒汗,乾脆躲到門邊去吩咐。

  兩個小姑娘連忙點頭稱是,顧不得主子要求她們停手的命令了。

  如初冷眼旁觀,發現落水的姑娘雖然才開始發育,但可以看得出,她的模樣、身材、皮膚、頭髮都是一等一的,是個大美坯子,心想如果男人見了這姑娘都會喜歡吧,幸好她不是男人,也不是拉拉,所以沒有感覺。那兩個小丫鬟中唇邊長顆痣的那個看來比較精明,還特意觀察了如初的表情,發現她沒有任何反應才放心繼續服務主人。

  而當大家在客棧裡忙忙碌碌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客棧外那群跟過來看熱鬧的無知群眾已經散去了,大概趕著回家給妻兒老小、鄰里親朋繼續演義八卦去,只有一輛看似不起眼,但內裡卻寬大舒適的馬車還停在那裡,一個帥氣的男人以一柄無論冬夏都握在手中的扇子挑起車子的窗簾,抬頭望著客棧二樓的方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09:21 PM

第六回 妒忌

   「小相爺,要不要上去看看?或者招御醫吧?」他的隨護問,「真傷了那位,不是鬧著玩的。」

  嚴世蕃搖搖頭,「小瑛是自作孽,讓她吃點苦頭也好,反正又沒死,不用擔心。」他說得毫無感情,「女人撒嬌耍賴都是可以的,要的是個情趣,不過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懂得適可而止就討厭了。」說著,就想起那個冒充太監的女人,不禁微微一笑。

  小瑛落水後,他本打算讓這煩人精受點罪再出手相救,沒想到如初會出現,更也沒想到她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招數,不僅救人的手法很特別,而且臨危不亂,鎮定又指揮有度。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呢?到底能帶給他多少與眾不同的驚奇感呢?相比起小瑛,她就是那種有分寸、有底限,但又大膽敢說話的女人吧。倒是真真合了他的脾胃,二十九年來第一次有人和他這麼搭得上調。

  「可是……那位對小相爺您……嘿嘿……」隨護多嘴,但吞吞吐吐地沒有說完,只是面有得色,似乎很為有嚴世蕃這種主人而驕傲似的。

  「本相不喜歡的人,憑白糾纏也沒有用,更沒有什麼好顧念的。」嚴世蕃冷酷到不行,「在這兒再等會兒,等客棧裡忙得差不多了,咱們再進去看看。」

  「是。」隨護恭敬地點頭退下,並不明白他家主人滿面春色全是為了個故意留著一字眉的「太監」。

  好不容易熬過一柱香的時間,嚴世蕃邁步下車,直入客棧之內。在等待的時間裡,一向很沉得住氣的他竟然有些坐不住。

  難道男人真的全賤骨頭嗎?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在意得很。平日裡女人對他只有奉迎,他往往沒什麼用心的興致,偏偏這個胡如初對他不理不睬,他的興趣卻一直被鉤著,每日裡都想個十來遍。從小到大,他可沒這麼牽腸掛肚過,或者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那場賭約吧?

  他非贏不可!他總是會贏!他要讓她真心愛上他!

  「誰呀?」當他的隨護上前敲了門,回答他的,卻是粗豪的聲音。

  門開處,也是站著一個鐵塔般的年輕男子,看模樣赫然就是如初的學子,好像叫什麼李成粱的。接著門後又閃出三條身影,其中一個還赤著膊,應該是叫戚繼光。他對此子印象深刻,因為他武功超群,兵法嫻熟,剛才在河邊還奮勇救人。

  「不好意思。敲錯門了。」他沒什麼誠意地歉然道。之後輕瞄了身邊那四名隨護之一。真是廢物。居然連房間都搞錯!

  那隨護嚇得一哆嗦。連半句解釋地話都沒敢說。

  嚴世蕃踱步到旁邊地房間門前。親自敲門。

  這回沒錯了。開門地正是如初。

  「咦。小相爺。你怎麼會在這裡?」如初瞪大眼睛。意外感太嚴重了。因此沒看到戚繼光等四人都跑到走廊裡來了。好奇、疑惑又戒備地偷望她這邊。

  「公幹。」嚴世蕃邊說邊往門裡看。

  如初想到那落水的小姑娘正在穿衣服,連忙把門半掩,只從那巴掌大的縫隙中露出自己的一隻眼睛,「既然如此,就不耽誤小相爺為國為民操勞了。還請多保重貴體,早日凱旋京師。」

  「你這是趕本相走嗎?」嚴世蕃啼笑皆非。這女人還真不在乎他啊,並不是玩欲擒故縱這一招,令人惱火的是,看她的表情似乎都把他忘掉了似的,而他才離開沒多久。

  起來他倒是有用此計的意思,所以自從上次一別,他雖然心癢癢的,卻忍耐著不出現在她面前,現在看來這一招是完全失敗的。那麼,妒忌呢?就算不喜歡,但曾經對自己有興趣的男人轉移了目標,心裡多少會有點在意吧?

  「本相的公幹就是裡面的人!」他用扇子輕輕一點房門,舉止有點輕佻,「本相就是奉命來找她的。小瑛,你在裡面嗎?」後一句,他直接對著房間裡說,並沒有用力,但問話卻清清楚楚傳了進去。

  他聲音中特有的那種乾燥又疲憊的感覺令人很容易產生想安慰他的念頭,如初甚至想,如果他不是嚴世蕃,如果他沒有一妻二十七妾,她或許可以考慮和他交往看看。說起來,他也算個有魅力的男人。

  「東樓哥哥,是你嗎?快進來,快進來!」房間內傳來驚喜的呼聲。

  這聲音還真好聽,黃鸝鳥似的。老天還真是不公平呀,有的人就是什麼都有。如果是小美人配上公鴨嗓,對廣大普通的女性來說也是一種安慰嘛。唉,蒼天不仁……連平衡術也不會搞。

  如初暗中搖頭,看到嚴世蕃有點示威似的眼神,無奈地把門打開了,也不管落水姑娘有沒有穿好衣服,也還是沒注意到躲在走廊內四隻好奇寶寶。

  既然都叫上「東樓哥哥」了,那就應該有相見的心理準備。她幸災樂禍地想,不過當她回頭,卻發現那兩個小丫鬟早已經快手快腳的幫落水姑娘穿好了衣服,害她沒有什麼熱鬧好看。於是只好心裡抱怨,她的八重什麼時候能這樣麻利就好了。

  「小瑛,這回又是做了什麼頑皮事,結果掉到了河裡。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嚴世蕃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聲「該叫我如何是好?」

  「東樓哥哥!」叫小瑛的落水姑娘嬌嗔道,還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要知道東樓哥哥一直對她冷冷淡淡的,從來沒有這樣柔聲細語地說過話。看來,她硬要跟他來天津衛這事是做對了,而且這邊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呀!

  嚴世蕃走到床邊,坐下,輕撫了一下小瑛雖絞乾、但還是有些潮氣的如雲綠鬢,動作親暱,寵溺的目光中很有一些很讓人心動的東西。

  他做這些是給如初看的,想讓她妒忌,不過如初卻一點也沒吃味,因為心裡在琢磨:「獨眼帥哥對這個叫小瑛的姑娘沒有用『本相』這種很倨傲而且自恃身份的稱呼,那就說明兩個問題。一,小瑛與他很親近。二,小瑛比他的地位和身份還要高。聽說嚴世蕃只有兩個姐姐,以年紀來說得三十往上了,那小瑛肯定不是。若是他的外甥女呢?看這小丫頭對他那一臉掩飾不住的愛慕,這個猜測完全可以否決。難道是其他親戚……似乎也不太可能。嚴氏父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會把誰瞧在眼裡?而且他這番溫情款款看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假惺惺的、明顯就是做戲,只有在戀愛中或者說單戀中智商為零的人才看不出來。那麼,以上三種可能都排除了,就只剩下一個,那就是小瑛比他身份地位還高。再想想他剛才說奉命來找小……也就是說,這小姑娘極可能是皇室中人!」

  想到這兒,如初也顧不得禮儀以及可能造成的誤會,拉起還在「深情」對望中的嚴世蕃到屋角,緊張兮兮地低聲問,「她……是公主?」

  嚴世蕃一挑眉,有點邪氣的臉上掛著幾分掩飾得不夠好的驚訝。這丫頭太聰明了,她是打哪看出來的?

  「是不是呀?」如初看他不說話,低聲催促。

  嚴世蕃也不隱瞞,只點了點頭道,「不過她是秘密出宮的,此事不得宣揚,懂嗎?」

  「放心,我嘴嚴得很。」如初眉開眼笑,沒想到無意間救了一位公主。真正的公主耶,不是現代那些自封的,那她可要上前親近一番,聞聞她身上有沒有真龍味?天子之女嘛!而且說不定會得到大大的報答。

  不過,當她繞過嚴世蕃,狗腿地跑到公主床邊「參觀」時,卻發現這小姑娘正對她怒目而視,還有些厭惡似的。咦,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本宮和東樓哥哥說話說得好好的,你這死太監跑來攪什麼局?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小丫頭斥責,細聲細氣的,不過高高在上的氣場還是很足。

  活得不耐煩了?這句話可是她在現代常威脅別人用的,沒想到報應在這兒呢!如初氣鼓鼓的,可又知道在這個人權一文不值,皇權大於一切,富人打死家奴都是常事的時代,她凡事都得忍,不然小命也保不住。生命是多麼重要的事呀,一定要好好愛護。所以,她選擇低下頭去。

  「小瑛,不要無理哦,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沒想到嚴世蕃這會兒倒給她說話了。

  死獨眼龍,居然叫公主的閨名。他們什麼關係,肯定有姦情吧?他連這個蘿莉都不放過,真不是人!而且他連公主也敢勾搭,真是色膽包天到一定程度了,怪不得是活版西門慶。

  「那怎麼了?他是太監,皇家的奴才,為本宮去死不是應該的嗎?」公主輕蔑地道,不過聽聲音,似乎也有一絲不好意思,「緋羅,煙霞,記得給這個太監大大的賞賜。」

  那兩個小丫鬟,不,是兩個小宮女應了聲,其中一個瞇瞇眼問道,「不知公公叫什麼名字?又是在哪裡當差?怎麼會在天津衛出現?」

  這可把如初問著了,而且嚇了一跳。在明朝,太監無令不得出宮。她這太監不僅出宮了,還跑到天津衛來!難道要說是安公公的貼身小侍?這很容易被查出真相的,就算僥倖矇混過關,她那還沒見到的大大賞賜,恐怕也會被安公公雁過拔毛,十之八九會拔到乾淨,到她手裡可以直接烤來吃了。

  一時之間,她不知要怎麼回答,於是求助地望了嚴世蕃一眼,。

  嚴世蕃心懷大暢,因為這是如初第一次對他表示依靠和信任。不過他太喜歡和享受這種感覺了,所以靈機一動,笑道,「其實她不是太監,也是女兒身,是我『親手』訓練的死士,為我在天津衛辦事的。」

  此言一出,如初和公主全愣住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09:28 PM

第七回 真小人

      過了半天,公主變幻了數種顏色後終於平靜的小臉上流露高貴地道,「她是東樓哥哥身邊的女人嗎?」

  下巴抬這麼高,不怕扭斷嗎?

  「應該算……是的。」嚴世蕃故意以不確定地語氣道。

  他這是誤導!太邪惡了!

  「長得這麼醜,東樓哥哥也不介意?」

  呀?死丫頭,居然人身攻擊我?早知道淹死你算了!

  「女子無才便是德,此女某些能力很強。」嚴世蕃又極其曖昧色情地回了一句。

  還好,公主畢竟年幼,皇宮的管教又比較嚴格,沒有聽出弦外音,只有如初低了頭,以防止一個控制不住,當場痛毆色狼。不過,是她不純潔的想多了吧,嚴世蕃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也說不定。唉,在現代時被網絡黃毒侵害壞了腦子。

  「她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話,東樓哥哥可不可以把她送給我?我看她挺機靈的,似乎也會武功,讓她待在我身邊,應該能保護我的安全。再說她還救了我的命,留下來,我要好報答她。」公主提出要求,貌似合理而誠懇,但任誰都明白她可不是要重用和感謝如初,明明是要扣在身邊好隨時折磨,誰讓如初和她的親親東樓哥哥嘀嘀咕咕的,態度還這麼曖昧來著?

  妒忌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情緒,能讓天使變成魔鬼。不過這死丫頭也忒忘恩負義了,為了個男人要對救了自己命的人使陰招。呸,對別人就自稱「本相」、「本宮」,多高貴似的,兩人之間就是「東樓哥哥」、「小瑛妹妹」了,一對狗男女!

  如初心裡暗罵,但悲哀的是,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很明白如果到了公主手中,她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如果遇到個變態公主,整天沒事拿她做人體試驗,那可更慘了。所以儘管討厭嚴世蕃,卻不得不依靠他、倚仗他,再度投向他求助的目光。

  嚴世蕃很開心。很喜歡如初那哀求地眼神。讓他想把自己所有地好東西都放在她面前炫耀似地。於是他正色道。「小瑛。別胡鬧。我做地是正經事。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地……呃,棋子,關乎江山社稷,不是鬧著玩地。」

  公主撅起嘴,冷哼了一聲,如果眼神能殺人,如初身上至少會有百八十個透明窟窿。好在她地目光並不怨毒可怕,。只好像被人搶走心愛玩具地小女孩,非要把對方推溝裡摔死才解恨似地。

  「我不舒服。身子乏得很。剛才又受了驚嚇。如果東樓哥哥辦完了『正事』。可不可以陪我解解悶?」公主忍著氣說。又瞪了如初一眼。哼。也只有東樓哥哥敢這麼對她說話。就算是父皇也對她輕聲細語地。今天讓她在這一字眉地醜女面前落了面子。今後一定想辦法找回來。

  嚴世蕃一笑。對公主地賭氣撒賴沒怎麼在意。不過他也知道太過刺激公主會令她生出什麼事端來。所以假做恭順道。「小瑛都這麼說了。我這做哥哥地焉有不從。等我再囑咐屬下幾句話。就來陪伴你可好?」

  他說得溫柔。公主本來地一肚子氣立即煙消雲散。笑瞇瞇地點點頭。

  如初也鬆了一口氣。緊緊跟在嚴世蕃後面出來。匆忙間似乎覺得隔壁房間地門一動。不過她並未在意。走得稍遠一點便八卦地問。「這是哪位公主?」

  「常安公主朱壽瑛,皇上的寵妃曹端妃所出,今年十三歲。因皇上子嗣單薄,與皇子們也不親近,故此很疼愛這個女兒。」

  「小相爺不打算把她送回去?」只有這小煞星回到皇宮,她才會安全吧,畢竟公主是偷溜出來,也不可能對皇上說在天津衛有一個小人物得罪了她,非要殺頭不可。所謂天高皇帝遠,就算公主恨得她牙癢癢,也逮不著她不是嗎?

  「你以為私自出宮是很容易的事嗎?小瑛也不知籌劃了多少時日才成功的。她費了這麼大氣,就這麼給押回去,心有不甘,必定會生事,不如讓她玩上一陣子再回宮吧。」嚴世蕃唇角一歪,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嘲弄,「皇上那兒,我自有辦法。」

  「她在外閒逛才會生事好不好?萬一出點什麼事,小相爺就算再有權勢,只怕也逃不過這一關。小相爺剛才也說了,常安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呀。」

  「你這是關心我的安危嗎?」嚴世蕃半欣喜半調笑地問,對如初已經自動把「本相」二字改為了普通主語「我」字,「我會讓她住在我在天津的別院,她出門時,也會我派最得力的人看著她,不會有事的。畢竟,如果你我不說,就她那沒規矩的模樣,誰會猜到她的身份呢?」

  如初一想也是,於是點點頭,然後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是故意陷害我的對吧?你明知道公主喜歡你,卻讓我當了她的假想敵,而且還是那麼不堪的一個,她這口氣如何嚥得下,那還不拿我撒氣。」憤恨之下,如初也決定不再對嚴世蕃用尊稱了。

  嚴世蕃一愣,差點就掉進了如初的語言陷阱,不過對此指責他並無所謂,所以乾脆承認,「聰明,這也被你猜出來了。沒錯,我是陷害你,因為只有在人要傷害你時,你才知道權力的重要,才知道這世上只有我能保護你。至於你的動人這處,沒有一雙慧眼的人是認識不到的。」

  如初冷笑一聲,「光說好聽的有什麼用,而我也不會因為被保護而愛上你,特別是考慮到正是你逼我陷身於如此危險的境地之中。」

  「我們走著瞧吧。」嚴世蕃停下腳步,臉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感,「我這一輩子都努力做個真小人,既然我們賭得是你『真心』愛上我,那麼我行事的風格得讓你知道對不對?」

  如初無語,不得不承認,嚴世蕃或許是個禍國殃民的奸雄,是個到處留情的花心男,但賭品卻是超級的好,也絕對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坐我的馬車回去吧?」兩人在客棧門口相對沉默了一會兒,嚴世蕃道,「你們雇的馬車只是單程,並沒有等在這兒,現在僱車還得走上一段,不如我送你回去好了。」

  「可是常安公主在等你,難道你又要在我頭上加一項勾引主公,怠慢公主的罪名?」如初沒好氣地道。

  她到大明後本來是想過好日子的,但那種日子就要足不出戶,家長裡短的才行。錯就錯在她要追求理想,要看看六百年前的家鄉,結果雖然結識了幾位未來的名將名臣和天底下最不像和尚的和尚,也惹了一堆麻煩上身。因拒婚而得罪的大陰人安公公就夠讓人頭疼的了,現在還要加上一個蠻不講理的公主嗎?

  她可憐的命運啊!

  嚴世蕃哈哈大笑,很喜歡「勾引主公」四個字,「放心,小瑛養在深宮,明白召見一個人需要花費很久的時間,再說衛學離碼頭這麼近,很快我就能折返。」

  「可是我要和學子們一起走。」如初拒絕,一想到和嚴世蕃關在封閉的馬車內就有點緊張。

  這個男人太強勢,她不得不小心。

  「讓他們自己回去好了。」嚴世蕃無情地說,完全忘記剛才如果不是戚繼光奮勇救人,公主可能死掉,到時候他這負責尋找公主的人也脫不了干係吧。

  「不,我們一起出來的,就要帶他們一起回去。」如初有點孩子氣的固執起來。

  嚴世蕃皺了皺眉,如初這樣直接拒絕和違背他的好意讓他有點惱火,但一看到如初的眼睛,又覺得她能這樣率真無偽格外難得,氣頓時消了,眼角的餘光又瞄見四名學子也已經出了客棧,就點頭道,「好,叫你的學子們一起走。我這馬車寬敝得很,坐七、八個人都可以。」

  循著嚴世蕃的目光,如初也看到了戚繼光等人,忽然有遇到救星的感覺,忙招手叫他們過來,把同乘馬車的事一說,李成粱和趙三紅的腦袋立即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張居正則冷屑道,「嚴小相爺位高權重,我等小小學子焉敢居於其旁,太僭越了,實在萬萬不敢,我們還是走路回去好了,反正也不遠。」

  死小子們,保護你們美女老師的時候到了,怎麼可以退縮?如初暗罵,再說你們那幅「你是奸臣,我們不與你為武」的模樣擺那麼明顯,真想死嗎?

  還好戚繼光反應與他們不同。

  他沉吟了下,似乎有什麼事很難決定,但最終還是點頭道,「嚴小相爺一番好意,屬下們倒是卻之不恭了。」說著立在如初身旁,一言不發。

  他既表了態,另三人就算不願意也只好跟隨。於是一行人上了馬車,向衛學駛去。不過車內雖然坐了一共六個人,但卻沒一個人說話的,氣氛壓抑而詭異,害如初坐立不安,短短的路程像走了幾千幾萬里那麼難受。

  男人哪,還真是彆扭又孩子氣的動物,不管多大年紀、多高的權位也是一樣。這是她得到的結論。但她並不知道,戚繼光忍著對嚴黨黨魁的厭惡坐上這輛車,進行了多少內心掙扎。

  他是要保護如初,因為他覺得嚴世蕃對如初的態度不對。在不知不覺間,在他還沒注意的時候,如初已經慢慢收服了他的心。小馬王驕傲的心靈,開始漸漸為一個人敞開,就算還沒有完全深入,但他已經不再拒絕她的熱情與好心,至少內心是如此。

  表面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11: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1:42 AM 編輯

第九計 假癡不癲

      寧偽作不知不為,不偽作假知妄為。靜不露機,雲雪屯也。本卦為異卦相疊,震下坎上,震為雷,坎為雨,卦象雷雨並作,環境險惡,為事困難。

第一回 病勢兇猛

      (寧偽作不知不為,不偽作假知妄為。

  靜不露機,雲雪屯也。本卦為異卦相疊,震下坎上,震為雷,坎為雨,卦象雷雨並作,環境險惡,為事困難。

  此計是指寧可假裝不知道而不採取行動,絕不可以自認為知道而輕舉妄動。假裝糊塗,實際上知道得非常清楚,假裝不行動,實際上是不能行動,或者等時機來臨再行動。本書中是指女豬腳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採取的不得已的措施。)

  ……

  被落水事件一鬧,如初中飯耽誤了,晚飯也沒有吃,還好八重夠貼心,用房間內的小炭爐燉了香濃的雞湯,臨睡前又下了麵條給她。心情不好外加美食當前,如初也顧不得睡前五小時吃東西會發胖了,放縱著自己,因為食物會慰藉心靈嘛。

  不過睡到半夜,她迷迷糊糊的美夢被輕巧但又急切的敲門聲打碎了。一瞬間,她有點迷茫感,似乎還沒徹底清醒過來,遲鈍地想著:是誰呀?停電了還是地震了?是找她去酒吧泡通宵嗎?好半天才回憶起自己現在身處大明朝,再沒有那樣的自由時光,於是連忙叫八重下床去瞧瞧。

  唉,有丫鬟使喚真好,不用大冷的天鑽出熱被窩。

  「是黑人。」過了會兒,八重走回到如初床邊,哆哩哆嗦地答。

  如初連忙叫八重鑽到自己的被窩裡,很意外地問,「他們舍間窗子上的鐵欄杆不是重新裝過了嗎?難道又給鋸斷了?」

  「肯定是。」八重打了一個噴嚏。

  「那他是幹什麼來的?症了?」如初想起正事。外面那位還凍著呢,不是追究他們經常性打算「越獄」罪過的時候。難道,他們是饞了,聞著雞湯味來的?要知道她還欠他們一頓飯沒請哪。

  「說是誰病了。燒得很厲害。」八重揉了揉鼻子。「哦。是說戚繼光。」

  「什麼?」如初嚇了一大跳。立即坐起來。「他發燒了?嚴不嚴重?」

  「小姐。冷。」八重把如初掀開地被子重新拉好。「你現在要過去看看嗎?」

  這不廢話嘛!黑人半夜三更地跑來。戚繼光一定病得很嚴重。她當然會立即去。於是她話也沒回。直接跳下床。匆匆忙忙地穿衣服。八重也沒能躲在被窩裡享福。乖巧地光著腳跳下地。幫如初整理衣服。因為要束胸。麻煩得很。

  「要奴婢跟去嗎。小姐?」八重為如初繫上腰帶時問。

  如初搖搖頭。「我自己去就好。夜寒露重地。別回頭再倒下一個。你現在先給我乖乖躺下。千萬注意保暖。需要幫忙時我自會叫你。」

  八重應下,心頭已經很暖和了。跟著這樣的主人,是每個丫鬟的福氣吧,小姐打了一回少林十八銅人陣,慢慢地竟然轉了性子,不僅好說話多了,也知道疼人。看來天下間的主子們都應當到少林寺修煉,順便打打那個神奇的怪陣才好。

  而如初並不知道八重心中所想,一開門就看到一臉焦急的李成粱。夜深人靜,兩人也不多話,急匆匆往他們四人住的舍間跑。遠遠地看,並未發現燈火明亮,進了屋才知道窗子和門都被棉被遮住了,所以才一絲光也沒有透出。

  「怎麼這麼嚴重?」當如初摸了一下戚繼光的額頭後,不禁心頭一緊。太燙了,感覺體溫至少有四十度以上,如果不立即降溫,是可能死人的。就算不死,也可能燒壞腦子或者視神經什麼的。

  「不知道呀。」趙三紅一臉愁容,眼圈都紅了,「中午還好好的,但晚上就說頭沉,晚飯也沒吃,先睡下了。我們以為他是著了點涼,也沒在意……他平時身體好得很,畢竟是練武之人……可半夜裡他突然說起胡話……我們才發現他身子滾燙……」

  著了涼?是呀,今天他在身體微汗的情況下跳入冰寒刺骨的河水中救人。本來以他的體質,如果立即換上濕衣服,絞乾頭髮就不會有事的,但這傻小子就水淋淋的站在寒風中看她救人……

  「唉,我們站在走廊裡時,誰也沒注意到他光著背,不然也不至於這樣。」李成粱拍了一下掌,很是懊惱,「小一一,小光不會有事吧?」

  啊?他還光著背站在客棧八面透風的走廊裡?!不是要他們在被炭火烘得熱氣騰騰的房間用乾毛巾擦身發汗嗎?她還特意叫店家準備了熱水來著,難道也沒喝?

  此刻如初的腦子有點亂,沒意識到戚繼光等四人待在走廊裡是為了偷聽她和嚴世蕃說話,只皺著眉問,「請了大夫沒有?」話一出口,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

  大半夜的,他們是四個又是超級不受待見的不良學生,就算是找她也得偷偷摸摸的,又能到哪兒去請大夫?那位相當於校醫的張教習只怕也不會像白求恩那樣具有國際人道主義精神,忍著這倒春寒的天氣趕來救死扶傷。退一萬步說,就算能找到御醫又有什麼用?這時代沒有退燒針,也不能打點滴,對來勢兇猛的病,還是西醫見效快。而在沒有西醫的大明,也只有她這樣的蒙古大夫用偏方才行了。

  她走過去,又摸了一下戚繼光的額頭,然後又在李成粱、張居正和趙三紅驚訝、驚愕、甚至驚恐的表情下,探手入被,感覺戚繼光的身子滾燙,身體卻在微微發抖有輕微的抽搐。而輕輕呼喚他的名子,他只是蹙了蹙眉,之後就沒反應了,看來神智似乎也燒糊塗了,情況實在是很危險。

  她擔心、緊張、焦慮、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大腦飛快地旋轉,拚命回憶現代醫療知識,過了十幾秒才靈光閃現,輕叫了一聲,「我需要酒精,不,很烈的白酒!」說完,心頭又是一凜。

  這年頭沒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黑燈瞎火的,到哪兒去買酒?

  那三個年輕男人也面面相覷,之後李成粱一咬牙,「我去附近的飯館砸門,就算拆了店,也先弄點酒來。」

  「那不行,你想被開除出衛學嗎?」如初阻攔,可手伸到一半就停在那兒了。

  衛學裡是禁夜的,所以只要李成粱一出衛學的門,他就在這裡待不下去了,也會斷送了前程,因為她現在在安公公面前說不上話了,甚至還會被故意針對,所以她再也無法最有力地保護他們。可戚繼光的情況實在凶險,如果不立即想辦法,就可能會送命。

  一邊是戚繼光的生命,另一邊是李成粱的前途,她哪一樣也不想失去,所以一定有其他辦法。但那是什麼辦法呢?為什麼想不出?怎麼辦怎麼辦?

  「阿彌陀佛,小僧的居處倒有一罈酒,而且還有些發汗的草藥。胡施主,請派人隨我來!」正愁得沒法兒的時候,身邊突然有人誦了一聲佛號。循聲望去,是那件永遠不變的、其白如雪的寬大僧袍,還有那張總是聖潔平靜的、帥得人神共憤的臉。

  「虛海師……大師,你怎麼在這兒?」如初驚問,看其他人的臉色,都和她一樣詫異。

  「李施主敲門時,小僧就聽到了。」虛海寶相慈悲地說,「後來聽說是戚施主突發急病,小僧就跟了過來,看有沒有需要幫忙之處。想是眾位施主太過焦慮的緣故,竟無一人發現小僧跟了來。」

  這太詭異、太可笑了!不過她當時急得眼冒金星,也確實沒留神周圍。但這和尚也太安靜了些,簡直是悄無聲息,能讓人忽略到如此地步,不是有妖法吧。妖孽嘛,總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胡施主到底要不要小僧的幫助呢?」看如初愣在那兒,虛海平靜溫柔地提醒,聲音還是好聽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可又令人無限安心。

  於是如初鎮定了些,也顧不得追究這些細節了,立即點頭道,「白,你和大師去拿。小紅,你去打點兒井水來,現在水溫應該很低,如果能帶著冰渣更好。黑人,你去找八重,讓她把我房裡的炭盆和炭都拿過來,有多少拿多少!」

  她一連串的吩咐,眾人也均點頭領命,但虛海卻不慌不忙地插了一句,「今天是高教頭值夜,只怕會生事,不如讓小僧先去『支會』一聲,然後再去取酒吧。」

  「是如初想得不周到,如此多謝大師了。」如初點頭,一瞬間有點同情高教頭,不知道他會遭到什麼樣的可怕對待,以至不能阻撓救人計劃。

  不過現在戚繼光的病情最重要,其他都要靠邊站,就算全衛學裡都找不出一瓶酒,可在聖僧屋裡卻藏著一壇,而且還很烈,還有應該從不吃藥的和尚房中居然備著藥材這種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的怪事,如初也來不及注意了,何況聖僧順道去陰人這種「小事」呢?

  「救人一命勝靠造七級浮屠。」在外人面前,虛海永遠笑得這麼溫雅,走路也這麼不疾不徐,那氣度風姿簡直好得沒話說。但他的辦事速度卻並不會因此而減慢,沒多久就帶著張居正回來了,還帶著那壇傳說中不該出現的烈酒和一些藥材。

  此時如初正忙著把浸過井水的冷手巾放在戚繼光的額頭上,兩手被凍得像小胡蘿蔔一樣,見了這罈酒和見了救星差不多,忙一連串的再度發佈命令,「八重,快點把炭火盆燒起來。小紅,你來接替我,等這塊手巾不冷了,立即換另一條。白、黑人和虛大師來幫忙,把小光的衣服給我全扒下來!」

  啊?!全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

  註:真正修佛的出家人據說生了病也不吃藥的,因為他們堅信那是因果,要以自身的力量戰勝病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11:47 PM

第二回 零點零一公分的距離

     「快呀!愣著幹什麼?」如初有點發急,一下跳上戚繼光床裡側坐好,伸手掀開被子,然後有些粗魯地撕開他的小衣,沒耐心一個個解開繫緊的帶子。

  哎呀一聲,八重慌忙轉過頭去。

  死丫頭,用得著表現出這麼明顯的古怪行為嗎?怕別人猜不出她們主僕是女的怎麼著?不過是半裸的男體而已,又不是沒見……像體型這麼好的,她確實沒「親眼」見過。六百年後的男人們愛運動的少,不是沉迷於網絡,就是毀在辦公室了,反正她遇到的男人非胖即瘦,但現代資訊發達,她好歹在電視或者雜誌上見過健美帥哥嘛,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過,這死小子的身材還真是好呀,平時隔著衣服,只感覺他個子高高,舉止敏捷而有韻律感,現在可是一目瞭然了。雖然因為在重病之中,他的身體完全癱在那兒了,看不到線條明顯清晰的肌肉,但肌理平滑結實,皮膚泛著自然光澤,各部分的比例都很完美……

  「還愣著!都傻了嗎?先把酒倒在洗臉盆裡。」如初掏出一團汗巾大小的粗布,那是剛才撕了某人的床單所製成的。

  所謂飽暖思淫慾,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看到戚繼光的半裸身體後,她倒也沒生出什麼邪念,感歎了一下美好事物後就立即投身到治病救人的偉大事業當中。

  李成粱和張居正還在震驚的狀態,似乎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樣,就算是被點穴也不可能木僵到如此地步,倒是聖僧虛海率先反應了過來,親手把酒倒入一隻臉盆,心中肉痛萬分。

  胡師妹,你知道這是多麼名貴而且價高的酒嗎?小僧多年珍藏呀,至少得配著金樽玉杯才可以,現在居然這麼糟蹋,真是罪過呀罪過。

  一邊的如初哪知道虛大師這番心理活動,抽出一塊布來,毫不吝嗇地拿這醇烈的美酒當醫用酒精,擦在因高燒而陷入昏迷的戚繼光身上。

  「用酒精……呃,烈酒擦遍他的全身,就能幫助他快速降低體溫,否則這麼高熱下去,不死也會被燒壞腦子的,都過來幫忙。八重不用管,你弄好炭火盆就先回去,準備點清淡的米湯、雞湯什麼的,等病人退了熱就得吃點兒,這樣才有助於提高藥效,恢復體力。」她說著,手中的濕布團劃過戚繼光的前胸,擦到那平實的腹部。

  「褲子要脫掉嗎?」虛海突然問了一句。

  如初瞄了一眼戚繼光地腰部。臉有點發熱。好在室內燭光閃爍。也不大看得出來。只好用說話來掩飾突如其來地尷尬。「那個不用。捲起褲腿就行了。小紅。快給小光地額頭上換冰手巾呀。黑人、小白。站在那兒等雷劈哪。動作快點!一人負責擦小光地一條腿!」呼。不需要暴露戚繼光男性地真面目了。

  李成粱和張居正對望一眼,然後幾乎同時撲過來,照如初說地做,但不時的,兩人暗中交換著眼色。

  河邊救人後,他們在客棧見到嚴世蕃。因為擔心小一一地安全。所以才會做出偷聽那種事來。沒想到卻聽到了那樣一件令人震驚地事:小一一是女人。而且是嚴世蕃地手下!這消息對他們來說簡直像晴天霹靂一樣。以至於落水姑娘是公主地事都無關緊要。因為他們已經開始全身心地信任古怪地小一一了。不能想像她是敵人。而且還是女人!一時之間。他們全蒙了。後來回到舍間。幾人研究討論之下。意見也不能統一。

  張居正覺得是真地。因為小一一平時地行為舉止、言談思維就透著些古怪。現在嚴世蕃親口承認。還有什麼值得懷疑地嗎?

  可李成粱不相信嚴世蕃地話。他認為那是陰謀。也許知道他們在外偷聽。故意離間地。畢竟他們四個只是無權無勢地窮學子。家裡也沒什麼背景。跟朝官更無瓜葛。嚴世蕃派小一一接近他們能有什麼用?再說了。小一一明顯是反嚴黨地呀。從她平時對學子們地態度上就看得出來。

  最重要地是。衛學裡怎麼可能有女人?一個女人地力氣怎麼能如此之大?那些尖叫打鬥地招式怎麼可能是一個女人想得出來地。

  因為他論據充分,所以剩下的兩位都半信半疑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偷聽到的那番話。

  最後戚繼光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嚴世蕃說了那種話後,小一一併沒有反駁,可能是默認,但更可能的是有苦衷,一時不便說出反對的話。別忘記她當時是在公主的面前,那公主還想把她帶回皇宮,她不想留在公主身邊就只能裝聾作啞。不過,所謂話不能聽半句,嚴世蕃的話裡有兩個意思:小一一是女人,小一一是他的手下。我們要麼全相信,要麼全不信。我……不相信那第二個意思,所以連第一個也不信了。」

  他說完這話就躺下歇著了,後來人就開始不舒服,半夜更是燒到神智不清,不得已之下,其餘還在內心交戰的三人把如初找了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時之間情緒混亂是很正常的。不過,他們看到如初那麼真心地為戚繼光的病情焦急、積極想辦法就開始堅信她絕不是嚴黨,那麼按「話不聽半句」的理論,她也肯定不是個女人。

  只是心中雖然這麼決定了,在聽到如初要扒掉戚繼光衣服的時候,還是一時無法適應,直到看到她毫無羞澀、認真想要救人的樣子,才把一顆心放到肚子裡。呼,小一一不是女人,小一一不是嚴黨!等小光醒來就要告訴他。

  「黑人,你動作別那麼大,要掰斷小光的腿嗎?白圭,你那麼溫柔幹什麼,你是摸小光還是給他擦身降熱?哎喲,小紅你變通一點,只換冰手巾有什麼用,盆裡的水變溫了,你去換一盆更冰的嘛!」在如初不間斷的指揮中,大家忙碌了半宿。漸漸的,李成粱等三人心中疑慮盡去,所以雖然身體很疲憊,但壓在心頭的大石卻卸下了。

  就這麼一直到清晨,戚繼光雖然還在發燒,也還沒有清醒,但熱度終於降了下去。

  「下面的事要交給大夫了。」如初吁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戚繼光的額頭。

  能看到他平安地渡過這病劫,真好。不然……說不定……大明將會失去他這樣一位百戰百勝的海防名將,東南百姓還要遭受更多的倭寇荼毒了。

  「小僧去宮前大街最有名的醫館請大夫吧!」虛海戰起身來,不捨得看如初快脫力的樣子,「衛學裡的張教習……依小僧看,還是不要讓他再造殺孽了。」

  「多謝大師,大師真是慈悲。」如初恭敬地說。在外人面前,這點表面功夫還是得做的,說話不能像他們私下一樣隨便。而且,她心中也確實很感謝虛海的幫助。

  眼望著虛海瀟灑飄逸的背景消失在門外,如初很沒有形象的歪倒在戚繼光身側。因為緊張了半夜,這會兒就特別疲勞,連動也不想動一下。想必那三人和她的感覺一樣,加上他們確信她不是女人,今天又是學裡放假的最後一天,不用點卯,所以沒人理會她做了什麼,都各自爬回自己的床歇著去了。

  而當戚繼光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種場面。窗紙上透過清晨明亮的光線,一群沒心沒肺的人丟下病人正睡得香甜。

  他苦笑,感覺渾身酸痛,每一個骨節都似乎被拆掉重裝了一樣,雙眼赤熱,頭似乎被劈成了兩半。真難受,從小到大鮮少生病,可這一病起來,好像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樣。

  不過他還記得所發生的事,記得自己身上像著了火一樣,可卻又宛如掉在了冰窟窿裡,冷熱交替,害得他痛楚得連眼睛也睜不開,更不用說開口講話了。所以,就算他聽到三個好友商量去找小一一也無法阻止,後來他的神智更是變得迷迷糊糊,只隱約知道到周圍有很多人走動,還有很多冰涼得那麼舒服的東西在他身體上滑動,讓他感覺彷彿正在海水中盡情的暢遊。

  太美妙了,所以他安心沉入了黑暗中,直到自然地清醒過來。然後看到朋友們全累倒了,看到小一一的臉就在他的肩膀旁,因為距離太近了,眼神聚焦了半天才看清楚她的樣子。

  他不相信她是嚴黨,那意味著他不相信她是女人,可她實在太像個姑娘家了。皮膚那麼細,雖然有點黑,但微微敞開的領口下一片白膩,證明她的臉只是被曬黑的。這麼近距離地仔細看,也看不到毛孔,反而有一層極細極軟的絨毛覆在她的鼻尖和耳廓,使她的臉分外柔嫩動人。

  她沒有耳洞,但也沒有喉節,令她雌雄難辨的那道一字眉此時看來也格外溫順。大概是因為睡著的關係,那雙明亮的眼睛緊閉著,整個人失了平日的明朗,反而顯得脆弱而孩子氣,讓人很想憐愛她、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搖著、慢慢地哄著、不讓任何人驚醒她。

  還有她的嘴唇……因為辛苦和忙碌而乾燥起皮,但卻仍然紅艷艷的,微厚的下唇有點撅起,似乎是要親吻的樣子。

  戚繼光細細地觀察著如初,沒注意到自己的頭離她越來越近,嘴唇自有意識地不斷貼近那強烈吸引著他的呼吸源頭,直到在就要觸碰到的那一刻才驚覺,慌亂著連忙停止。

  然而此刻的如初卻不知夢到什麼,淺笑著囈語了一句,所以那零點零一公分的距離徹底消失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11:53 PM

第三回 惡劣的態度

     戚繼光頓時石化。

  嘴唇上那溫熱、柔軟、略帶潮濕和奇異芳香的觸感令他似乎被一個看不到的驚雷瞬間擊中,從頭頂到腳心、從前胸到後背,心都給穿了個大洞似的,整個人都涼了、僵了、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而此時,作孽者卻依然在行動,夢囈持續,模糊地軟語呢喃著,所以嘴唇微微翕動,恰似一下下地啄吻、又好像蜻蜓輕點水面、蝴蝶揮舞翅膀,毛毛的、甜蜜而刺痛,激盪起了一個年輕男人所有的雄性意識和心動感受。

  他喜歡小一一!

  這念頭閃電般劃過戚繼光驕傲而躁動的心,那麼清晰真切且觸目驚心,突如其來又不容迴避。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也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那麼莫名其妙,前一刻他還與她為敵,以與她對壘為樂、以讓她為難為己任,在信任與不信任她之間徘徊,這一刻就突然心悸萬分,喜歡的感覺突兀地湧上心頭,像氾濫的洪流,擋也擋不住。

  可怕的是,他喜歡上的是一個男人!而且這人還是他的教習,天地君親師其中之一的長輩!這絕對絕對是不行的!絕對不行!他戚家世代清白廉正,到了他這兒,怎麼能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要氣死奶奶和娘親嗎?要讓弟弟妹妹們被人看不起嗎?要讓父親的在天之靈不安嗎?不行!不能這樣做!

  快,想想凝若,想想凝若!

  他命令自己清醒些,可嘴唇卻不捨得離開那無意識的、似有若無的「吻」,直到作孽者身子一扭,伸出手臂和大腿,似乎要纏上他,才嚇得他驀然閃身。

  驚駭之下,動作難免過大,而他的床又很小,所以咚的一聲,他掉在地上了,然後他發現自己光著上身,還好褲子尚在。

  「怎麼啦?怎麼啦?」張居正睡得淺,第一個發現情況,連忙跳下床把戚繼光扶起來,埋怨著,「怎麼掉在地上了?你平時睡覺不是挺老實嗎?」

  「做了……噩夢。」戚繼光支吾了一句。也確實,喜歡上一個男人,就是戚家的、也是他的噩夢!

  「不錯。你會做噩夢。證明腦子沒燒壞。你不知道你昨天多嚇人。做兄弟這麼久了。第一次看到你這樣。要不是小一一總有怪招救人。說不定你現在變白癡了。要是命好。也可能死了。」在李成粱心裡。變白癡比死亡更可怕。

  他這樣一說。大家下意識地向戚繼光地床上望去。結果看到某公公居然沒被吵醒。蜷縮在被子邊睡得正香。

  「她睡覺這模樣。小貓似地。還怪可愛地。」李成粱笑道。語氣中有些不明顯地溫柔。

  戚繼光感覺心裡被刺了一下。極不舒服。他不想讓人誇獎她。也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可連他也是要遠離她地。還有什麼資格和權利管別人呢?

  「先把小光扶上床再說吧。地上涼。他還沒完全退燒呢。」趙三紅道。

  那兩人這才意識到戚繼光正半裸著身子坐在地上。而房間內炭火盆大部分都滅了。於是他們七手八腳地想把戚繼光抬到床上。卻遭到了激烈地反對。「我要睡小紅地床。」

  張居正看了看把擁被而眠的如初,笑道,「小光你怕什麼,他是太監呀,又不是女人。大家不是決定了嗎?相信她不是嚴世蕃的人,那她自然也不會是個姑娘家了。」

  不是姑娘才可怕!若她是個女子,他何必這麼糾結,順著自己的心意就是。就算輩分有差,總還有男女之別,天之大道在。

  「大概小光不習慣和人同床吧?」趙三紅搔了搔頭,「搭到我床上好了,病人最大嘛。」

  「我自己可以走過去,咱們是武將,哪有那麼嬌氣。」儘管說句話都感覺累,全身也一點力氣沒有,戚繼光還是勉強走到趙三紅床邊,一碰到還溫熱的被子,立即鑽了進去。唉,好冷。情不自禁又看了看那個惹得自己產生邪惡想法的人一眼,怕她被子沒蓋好,凍病了。

  「那你不習慣和別人睡,小紅可咋辦?要不小紅睡我的床,我和小一一睡去得了。」李成粱說著就去拉自己的枕頭。

  戚繼光嚇了一跳,「天都大亮了,你們也沒病,睡個什麼勁。」他不想任何人靠近小一一,所以找藉口道。如果那傢伙再對著黑人的臉說夢話怎麼辦?她不能「親」別人。

  「嗨,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侍候了你整各半宿。」李成粱壓低嗓門道,「其實我們還好,就是小一一最累了,她把你整個上半身用酒擦了好多遍。」

  啊?他上身光著……那不就是說,他被小一一看光了也摸遍了嗎?這可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她累,就別和她擠了。」張居正接過話來道,「小紅你給小一一再蓋條被,然後和我來擠就行了,反正我這麼瘦。」

  聽到這話,戚繼光才安心起來,加上他畢竟還在病中,精力體力都不濟,所以片刻後又陷入了昏睡,叫醒吃藥,才知道天色已近正午,如初早就起床回去。

  這讓他感覺即高興又生氣,高興的是終於可以不必面對如初,生氣的是,他居然開始想她。

  而如初在幾天之後也陷入了同樣即高興又生氣的情緒裡。高興的是戚繼光的恢復力驚人,之前病得那麼重,似乎就要掛掉一樣,但退燒後只吃了幾濟藥,不過兩天就生龍活虎、活蹦亂跳、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了,除了面容有些清瘦憔悴、一個本來很陽光的少年卻變得眼神憂鬱外,幾乎和之前沒什麼兩樣。

  生氣的是,這死小孩不知中了什麼邪,對她態度大變。她說往東,他就偏往西,她說逮狗,他就一定去抓雞,成天和她對著幹,其不良的程度讓人覺得之前他的行為簡直算得上是老實。

  還有,他平時還總是躲著她,萬一躲不開正好遇到,他的態度就惡劣極了,最基本的情況就是帶搭不理的,就算追著他說話,他也就發出幾聲虛詞,比如哼、嗯、啊、咦之類的。稍微高級一點的反應乾脆就是眼神的鄙視與厭惡,似乎她是傳染性極高的病毒,離她越遠越安全。

  這太過份了!先不說她一顆心都撲在他們身上,事事為土隊的學子們著想,就從她好歹救了他的命這一點上,他也不能這樣呀。再說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嗎?難道真是高燒後遺症?還好另三個人沒有特殊的不良反應,對她態度比較親近,不然她殺人的心都有了。

  作為教育者,她覺得自己太失敗了,居然教出一個喜怒無常,做事嚴重不負責任的少年民族英雄出來!

  鬱悶之中,她只能找心理輔導員虛海聖僧發洩,心裡的話說出來就感覺舒暢多了。

  「我有時真想揍他一頓解氣。」她懊惱地說,「有什麼不開心的,有什麼誤會的事就直說呀,這樣悶在肚子裡,陰陽怪氣的算怎麼回事!」

  「此子心思細密,這樣的人都心重。」虛海想了一想道,「但看他平日行事,胸襟氣度都相當不錯,對同隊學子們也大度寬懷,所以必定對你有什麼看法才會這樣的。」

  「他就是不說呀,我想找他談談吧,他總是對我避如蛇蠍,簡直讓人一頭霧水。」如初很無力,臨了也沒忘記吹捧自己一句,「師兄,你也是走南闖北的人,看過像我這樣可愛的蛇蠍嗎?」

  虛海心裡暗笑,嘴上卻極誠懇地道,「沒有。」

  他也確實沒見過比師妹更可愛的女子,率真中有點小小的狡猾,真誠得毫不作偽,行為舉止不像個姑娘家,倒不是粗魯,只是不注意男女之防,偏偏她毫無邪念,卻不知道在不知不覺中動了別人的心。

  「據小僧猜,大概他誤會你是嚴世蕃的人吧?畢竟這位嚴小相爺對你似乎青眼有加,最近也走得很近。」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實際上,儘管他深知如初和嚴世蕃之間的事,但偶爾不防備自己的心時,也會感覺不快。那麼,那個戚繼光也同他是一樣的心思嗎?他知道如初是女子了嗎?他……喜歡上如初了嗎?如果是這樣就不奇怪了,喜歡上如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為她如此特別、如此善良。

  不過最近師妹的桃花很盛呀,前有知道她真實身份且權傾天下的人物,後有對她還雌雄難辨的天才少年,更有……不,他不能動心,他必須做個旁觀者,因為早在他十四歲時就已經死了。一個死人,怎麼配得上活力四射的師妹呢?別人愛她,只要去愛就好。而他……那就是害她。

  「不會吧?」如初不是沒想到過這種可能,可是一直不願意承認。她覺得她的學生應該明白她的心,應該會分辨這種是非,畢竟她平時怎麼對他們的,怎麼對嚴黨的,白癡都看得出來,何況戚繼光那麼聰明。

  可是今天虛海說出了這個原因,她就無法再迴避問題了。但她能有什麼辦法呢?這不是個自由意志的時代,表面上雖然歌舞昇平,但稍不留神,小命都可能送掉。很多事,她身不由己的。

  那為什麼別人可以理解她,偏偏戚繼光不行呢?他能收服全土隊學子的心,怎麼就不能明白她也是有苦衷的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0 11:57 PM

第四回 好俊俏的軍爺

     「師兄,我心裡煩悶,你陪我到宮前集逛逛吧?」如初想好消除沮喪感,「娘娘會就要開始了,聽說那邊的夜市已經很熱鬧了。」

  虛海苦笑。

  有誰見過和尚逛廟會嗎?而且還是夜市。這是貪戀紅塵、是六根不淨、是沾染人間煙火!唉,他這個師妹就是為損害他的清譽來的。可話說回來,他有什麼清譽可言嗎?本來沒有的東西,毀不毀也無從談起。

  「好吧。」他點頭答應,「不過得容小僧裝扮一番,佛曰:凡俗人做凡俗事嘛。」

  沒錯,他視清規戒律如糞土,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說到底,知道他本性的只有胡師妹一人而已。對外,他還是僧錄司德高望重的正六品僧官,是少林寺寶相莊嚴的戒律院首座。深墜紅塵,承受地獄之火的焚燒,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而如初聽她這麼說,差點笑出來,因為那句「佛曰:凡俗人做凡俗事嘛。」讓她想起相聲中那句「孔子曰:包子有肉不在上。」,越是說得一本正經,惡搞的精神越強大。

  而她這個和尚師兄……才認識他時,總覺得他特別惡劣,經常氣得她暴跳雷。但相處久了,他竟然慢慢成為她的依靠、她的主心骨,是除了父親胡大海外最信任和親近的人,他那淡然優雅的舉止,實際上是成熟和智慧的體現。在她見過的所有人當中,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沒有人比他聰明的。

  「師妹也裝扮一下吧?」不到片刻,虛海就從房間裡出來了,遞給等在走廊中的如初兩套衣服。

  如初上下打量了虛海一下,險得叫一聲,「好個俊俏的軍爺呀!」

  酷愛白色的虛海穿了一套白地兒鑲黃邊兒地邊關騎軍的軍服,粗厚的綿甲質地,頭戴黑色軍帽,帽頂有紅櫻,帷簾把臉側和後腦全遮蓋住了,從任何一個角度也看不出他是光頭,腳下穿的是黑色厚底棉靴。

  他地高個子配上這套軍服。本來極威猛地。而因為他地神色嫻雅高貴。所以成就了一派儒將風範。實在帥得很。只怕走到集市上又會俘獲芳心無數吧?

  「為什麼給我兩套軍服?」如初看著虛海發了幾秒鐘地愣。才道。

  「逛街這種事。師妹會不帶著八重嗎?」虛海瞭然地一笑。

  如初沒話說了。因為她所有地心思虛海都能知道。可是她卻總覺得他不可思議。比如說他一個和尚卻私自藏酒。身邊還備著幾套軍服。難道他常常化了妝偷溜到各處去玩?不過正因為這些琢磨不透。給他平添了一絲神秘危險地色彩。迷人極了。不愧是妖孽體質。

  「這軍服是小號地呀?」她又發現了新問題。

  虛海知道不給她解釋清楚。她肯定又能生出很多古怪地猜測。於是道。「也許師妹還不知道。虛江兄已經接到了調令。不日就要回金門駐守海防了。而少林寺想為國為民出力。抗擊北虜南倭。打算訓練一支僧兵。所以派了幾個年輕弟子下山。追隨虛江兄。被選中地人中有宗擎和普從。這兩件軍服本是為他們預備下地。現在。沒問題了吧?」

  如初綻開大大的笑容,「沒問題了,就是有點捨不得大哥。我想他大概想臨行前告訴我這消息,免得我難過。不過幸好你提前說了,我好準備臨別禮物,今天說不定在集市上就能淘到好東西。」說著,興興頭頭地回房換裝。

  她和八重的軍裝是普通地衛內士兵服,白衣鑲紅邊兒,綠色褲子,色的皮肩甲和腰甲、腰帶,白色綁腿,紅色軟邊布帽,頭頂灰色短纓,腰下黑色平底綿鞋。總之……是短打扮,顏色鮮艷,還挺喜感,和人家邊關武將那沉著大氣的風度根本沒法兒比。

  不過如初對外形上的事並不在意,拉著八重和虛海,趁著暮色降臨悄悄溜出了衛學,來到宮前集。

  宮前集距離直沽寨碼頭很近,是在天後宮門前地一大片空地上自發形成的週期性集市,被宮南大街和宮北大街夾在中間。

  因為天津漕運發達,人們對海神地崇奉不衰,所以這三處地方簡直說得上是百物雲集、熙熙攘攘,特別是「娘娘會」舉辦期間。

  白天看宮南大街和宮北大街,店舖鱗次櫛比,廊捨華麗整潔,有的院落還花木扶疏的。店舖的鋪面多是前簷滿敝形式,有燒鍋店、錢號、肉鋪子、海味店、藥鋪、布店、米面鋪、醬園、煙鋪、飯館、客棧等等,在稍微寬敞點的角落,還有商販駐足叫賣。

  在最熱鬧的時辰裡,街上地行人、車、轎、馬絡繹不絕。而不遠處,就是綠瓦紅牆的「天後宮」和彩繪華美、平台寬廣地宮前戲樓,這片地方在大明期間是天津衛最繁華的所在。

  而「娘娘會」,則是為了慶祝生日為三月二十三地海神娘娘的壽誕而舉行地民間活動,從三月十六日就開始,直到壽誕的第二天結束,持有一周多。每逢此時,民間的法鼓會、大樂會、鶴中幡會、高蹺會等,沿街表演各種技藝,呈現一番盛是全民狂歡節了。

  如初穿越到大明不到一年時間,從沒看到過這種在現代花錢買門票也無法看到的民俗表演盛景,所以好奇得不得了,比天津衛中的任何一個人還要期待「娘娘會」的來臨,以至於現在就到宮前集感受節日氣氛了。

  不像碼頭前日出而設、日暮而散的集市,宮前集是夜市,戌時(晚上七點到九點)後才熱鬧。而正如那句詩詞所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戚繼光英勇跳水救公主時,天氣還很冷,河水中似乎還滿是冰渣,而現在才三月初十日,氣溫卻驟然回暖,讓人能感受春天的氣息了。

  如初等三人溜躂到宮前集時,因為天才剛擦黑,好多商販才擺好攤子,還沒開始做生意,來往的客人也不是多,所以集市顯得有些冷清,但這並沒有影響如初的興致。她完全忘卻了因戚繼光而生的煩惱,左手抓著一塊棗年糕,右手舉一支糖堆兒(天津土語,就是糖葫蘆),十分的哈皮開心,身後地八重抱著新買的煙花,打算一會兒到河邊空曠處去燃放。

  在現代看穿越小說時,如初最最雷的橋段之一就是女主吃糖葫蘆了,總覺得那很白癡。可穿越過來後才明白,在沒有冰激凌、拿鐵、跳跳豆和水果派的古代,糖葫蘆幾乎是天氣不那麼熱時的最佳小吃,所以她也不能免俗了。

  「師兄,我請你吃一顆。」如初開心地舉著手中的糖堆兒,湊到虛海的唇邊,「這顆山楂上地糖和芝麻都最多,一口咬下去,你將融化在酸酸甜甜的美味中。」

  虛海被如初的快樂情緒感染,低頭望了一眼,就見如初的嘴唇比那顆包裹了亮晶晶糖層的紅山楂還要誘人鮮亮,連忙移開目光,專注美食,毫不客氣地咬了下去。

  「好吃吧?」看到虛海享受般的表情,如初孩子氣的得意,但幾乎就在同時,她本能的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盯住了她的位置,方向五點鐘!

  轉頭望去,意外地撞入一雙明亮地黑眸中,那視線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東西,燙得如初一抖,只好錯開眼神,重新聚焦,才看清楚原來是大明F4,瞪她的,正是那位不良少年之首。

  「小一一,真有緣呀,在這裡遇到你。」李成粱大著嗓門嚷嚷,用力向如初揮手。

  這不廢話嗎?在六百年前的天津,最熱鬧地地方只有三處,碼頭集、軍糧城、宮前集,在這裡遇到不是很正常嗎?扯什麼緣分,至於這樣驚喜嘛。還有,這麼高大的個子,不出聲都有強烈地存在感了,現在這麼用力打招呼,這下可好,整個集市的人都知道她這衛學教習來逛夜市,而且名字超級可笑……小一一。

  如初心裡抱怨著,但又因為李成粱見到她這麼開心而暗喜,所以快走幾步,拉兩拔人會合,找了個不擋道的角落站定。

  「慶善號快開張了,放了你們幾天假,不要玩野了心呀,還要按時回衛學,知道嗎?」她情不自禁拿出老師的態度。

  「知道啦。」李成粱有點不耐煩聽這個,搖搖手,一轉眼看到如初手上的糖堆兒,突然抓住如初的手腕,就過嘴去吃。

  「哎呀,死小子,你一口就咬掉兩顆山楂,問價了嘛你!」如初拍了李成粱地手臂一下,又好氣又好笑。

  「你還欠我們一頓飯沒請哪,這個算利息。」李成粱抹抹嘴。

  如初被他的行為逗得開心,點頭道,「也對,那我乾脆把利息一次還清得了。」說著把糖堆兒舉到張居正面前。

  張居正一愣,向後退了半步道,「我不吃這種東西。」

  「得啦,快別擺才子地架子,小老頭似的,我不愛看,吃一顆嘛。」如初地手向前伸,差點把糖堆兒戳在張居正臉上。

  張居正性子拘謹,心裡想吃,臉上也不好意思,現在被如初強迫,連忙咬了一顆,面帶羞澀地掩著嘴細細品味,其吃東西的風度舉止可比李成粱地土匪樣斯文多了。

  而他身邊就站著戚繼光,按照正常排位,應該輪到戚繼光來吃了。

  如初舉著糖堆兒……遲疑了一下……然後……越過未來的民族英雄……遞到趙三紅的面前,「請你吃。」

  她的故意忽視充滿了孩子氣的挑釁,還有點示威感,所以除了肚裡暗笑的虛海外,全體尷尬不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01 AM

第五回 刺殺

    趙三紅更是感覺自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猶猶豫豫低下頭去,順便偷瞄了一眼戚繼光,就見他臉色鐵青,好風度全消失了,看來是在生悶氣。

  再看如初,滿眉毛眼睛的全是威脅,算得上是殺氣騰騰。

  唉,他是老實人,誰也招惹不起。

  他哀歎著,迅速衡量了一下利弊,最後還是屈服於如初的淫威之下,張口咬下一顆山楂。兄弟義氣固然重要,但小命能保住才可能繼續當兄弟是不是?再說,真正的兄弟是不會讓他為難的。也不知是不是外面的糖層碎了的緣故,那顆山楂艱難地在他的嘴裡打了個轉,甜味他是沒嘗到,倒是酸得他五官扭成一團,牙全倒了。

  「活該!」他似乎聽到戚繼光以極低的聲音罵他,心裡委屈的不得了。

  對方是誰?小一一呀!對他們好是好得很,可整起人來也是花樣百出。還記得在軍糧城時,張小花滿城對別人大叫「我是豬」的故事,多可怕呀。他臉皮兒薄,讓他做這種事,他八成得投了海河,趙家從此斷後,他爹老年喪子,這是多麼大的人生慘劇呀。

  所以,生死攸關哪兄弟,對不住了,正如小一一平時常說的那句話:理解萬歲!

  看到趙三紅老實地吃掉山楂,如初覺得第一回合對抗全面勝利,得意地揚起下巴,然後轉身對虛海和八重道,「大師、八重,我們去那邊逛逛吧。哦對了,待會兒我要到河邊放煙花,你們來看嗎?」後面半句是問戚繼光等人,但眼睛卻根本不掃某個在場的年輕男人一眼。

  李成粱等人都是少年心性,衛學裡生活枯燥,這年代也沒什麼太好玩的東西,所以一聽如初的建議都很高興。不過他們也感覺到了如初和戚繼光之間的劍拔弩張的古怪氣氛,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也覺得不要太沒良心,所以在迅速而秘密地交換過眼神後,遺憾地想回絕如初的好意。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為如初接下來的話讓他們認請了事實:老師之於學生,永遠是掌握生殺大權的人,反抗是沒有用的,識實務者為俊傑就是說地這種情況,適當的屈服才可以活下去,這也是他們人生中第一堂血淋淋的課程。

  「敢拒絕就試試看?」如初笑瞇瞇地道。「今天要麼去河邊陪我看煙花。要麼明天早上圍著衛學跑一百圈。我這人民主得很。你們自己選吧。」

  民主是個什麼東西。沒人知道。但短暫地沉默後。一向以硬骨頭、不受人威脅著稱地張居正舉起了右手。「還是上回我們喝酒看景地地方嗎?」

  如初點頭。並投以讚賞地目光。不愧是萬曆年間地大明第一首輔。見機很快。聰明機靈惹人愛。

  而見此情景。一邊地戚繼光被打擊得夠嗆。自從懂事以來。不管是孩童地遊戲。還是學裡地比鬥。他從沒輸過。可今天卻被吃得死死地。不過。他本來也不是要和小一一鬥氣。只是想遠離她。斷絕對她那種莫名其妙地情意。想以惡劣地態度而拒絕她地靠近。

  那麼。現在地情況不是很好嗎?小一一明顯生了他地氣。想孤立他。這樣。她就不會再來找他。而他既然很少接近她。也會慢慢淡忘對她地感覺了吧?皆大歡喜。挺好!可是為什麼。心皺成一團。好像吃了好多顆沒有包糖地山楂。酸得難以形容呢?

  其實他今天地表現有點過頭了。冷漠就好。犯不著憤怒。可誰讓他看到小一一和虛海大師這麼親近來著?居然當街餵食。哼。聽說他們地關係本來就好。難道虛海這個出家人和嚴世蕃一樣。好男色嗎?

  而說起這種不良嗜好,他不是也沾染上了嗎?不然為什麼喜歡小一一?不行,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令正人君子所不齒的事出來,所以一定要離小一一遠遠的。他只是一時迷惑罷了,一定可以把她從心裡挖出去!

  想到這兒,他忽爾一笑,倔強又傲慢,「那你們好好玩吧,明天早上我會跑完那一百圈。」

  如初聽他這麼說,簡直氣壞了,情不自禁地逼近了一步。這傢伙,她怎麼他了,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敵意?她只是關心他,又不是欠他什麼,他幹嗎這麼對待別人的真誠?

  「小光你別這樣。」張居正試圖打圓場,就連神經一向大條的李成粱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

  而戚繼光卻因為如初的走近而緊張起來,感覺她地氣息甜美而甘涼,就像春天夜晚的清新空氣,纏繞著他,讓他躲也躲不開,並且嚴重受到了影響,後背一股股竄上熱流,又很快冷去,麻酥酥的。

  於是,躲避的本能令他後退一步,由於臉上的表情不自然,被如初誤以為那是厭惡的表情,很是被傷了自尊。

  「算了,有人就是這麼無聊,愛跑就跑吧。」

  氣鼓鼓的對李成粱等人說,「那我們先走了,待會兒河邊見」說著,與戚繼光擦肩而過。

  但是,她才走出沒兩步,忽然聽到風中傳來一聲怪異地尖嘯,就像有針刺破了氣球似的,似乎正對著她而來。事發突然,她還沒能做出反應,腰就給一條強健的手臂攬住,身子被往後急拖。

  她只感覺臉頰邊一涼,接著被人抱著在半空中三個起落。當她的大腦清醒過來時,人已經在原來所站之地的三丈開外了。

  而在身後抱著她地,正是彆扭先生戚繼光。

  他結實的胸膛起伏著,呼吸有些急促粗重,顯然有些害怕與緊張。但,他地臉平靜而鎮定,正快速觀察和判斷著局勢,絲毫不慌亂,顯然他的憂慮並不是為了自己。

  「出了什麼事?」如初問,四處張望著。

  大概因為是冷箭,而當時他們是站在一處空隙地關係,這危險並沒有立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她地人則訓練有素,早就分別在附近躲藏了起來。不過在空隙之地的旁邊,是一個賣面人兒的小攤子,那只箭沒射中如初的身體,卻釘在面人兒攤子的木製橫樑上,箭尾兀自顫動著。攤主和圍在周圍的幾個顧客被嚇到了,本能的抱頭蹲下,大喊大叫。

  好大一支箭!如果被射個正著,估計身體也會被箭勢帶得飛起來吧?如初心裡後怕,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沒有劃傷,但只是羽箭帶起的冷風就刮得她的面頰生疼,要是剛才小光沒抱她躲開……

  「有人要殺你。」戚繼光的聲音有些焦急,緊緊抱著如初不放開。

  「不會呀,誰會殺我這個小人物,一定是……」話沒說完,另一聲尖嘯帶著寒氣疾掠過來,那箭的速度和力量像是不把如初釘死在地上就不罷休似的。

  戚繼光抱著如初就地一滾,躲在旁邊一輛裝滿粗花布的木車之後,還順手把賣布郎推倒,免得他被誤傷,情形雖然狼狽,但又躲過一劫。而那只箭則越過布車,正中後面一個賣餛飩的挑子,帶倒了一隻小爐子,爐子上鐵鍋裡的滾燙熱湯傾灑了一地,燙到了過往的行人,引發了驚叫與慌亂。

  「這回你還有什麼話說?」戚繼光的聲音在如初頭頂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可怕的箭矢破空之聲,行人與商販的尖叫聲、紛亂的腳步聲、器物落地砸破的聲音……

  總之,這場沒來由的刺殺終於引發了大面積的騷亂。

  「跟在我身後,一步也不能離開!」戚繼光抓過如初的手腕,極嚴肅地說。

  他知道局勢已亂,這時候逃跑不但不會安全,反而會成為對方的活靶子,只能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下,再圖後事。他已經發現箭來的方向是集市中央的一處角樓,那是整個集市最高的地方,平時會有自發組織的鄉民隊派人守著,方便維護治安。畢竟站得高、望得遠,萬一有明火引燃或者有小偷行竊,角樓上的人即可以指揮大家迅速滅火、防止蔓延,還能指示小偷逃遁的方向,以便抓捕。

  這本來是有利於所有商販和顧客的好地勢,沒想到今天被人利用來搞刺殺。想必,守角樓的無辜之人已經凶多吉少了。而從剛才那幾箭的力度和速度來看,這次刺殺行動至少有三個人,還好這時候的集市並不是最熱鬧的,不然情況還要更糟糕!

  「你要幹嗎?」見戚繼光要站起來,如初抓住他手臂,緊張地問。

  是啊,她有武功,而且還很不錯。可面臨這麼凶險的場面卻是第一次,在現代的法治社會,她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哪會遇到這種事呀。所以,她慌了,一時之間沒有半點主張。

  「我把布車推到那邊去,擋在案台前,你就躲在下面。」戚繼光一指左側三、四丈開外的地方,因為看到如初抓著自己的手,因緊張而指節發白,情不自禁地輕拍了下,溫言道,「放心,有我在,你絕對不會有事的。」

  如初愣了。

  在如此緊要的時刻,居然覺得戚繼光這話說得那麼甜蜜。平時她總是試圖保護學生們,沒想到在生死關頭,卻是學生來保護她,而且是那麼的堅定和沉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05 AM

第六回 奇異的感覺

    轉頭向賣海味的案台看去,見那黃梨木的案板五尺見三寸厚,下面支著結實的鐵架,別說是抵擋箭矢等物,就算是防地震也沒問題的。

  關鍵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這麼突然的情況下,在這麼紛亂的環境中,戚繼光居然能反應這麼迅速、腦筋這麼清醒、判斷這麼準確,實在非常難得。他那份超越年齡的成熟與鎮定,讓如初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安全感。

  於是她點點頭,表示對戚繼光完全信任,而且還做出了很普通的反應,就是把手搭在戚繼光的臂彎中。

  可戚繼光卻像被什麼燙到了一樣,幾乎算是甩脫了如初的手。

  這令如初很尷尬、還有點生氣和莫名其妙,不禁怒道,「你怎麼啦?你說要我配合你,可是我不拉住你,哪知道你跑快跑慢,以及選擇的逃跑方向?你是故意要我掉隊嗎?」

  戚繼光也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可他受不了如初的觸碰,那讓他的身體一陣陣發熱發麻,手腳不聽使喚,心臟有時候跳得極快,有時候又幾乎停止,就和正在生一場大病似的。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在現代被稱為「過電或者來電」,只知道那讓他難受,所以本能的抗拒。現在如初一說,他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於是咬緊牙關,一把把如初的手捉在掌心。

  「我們不是逃跑,是暫避,這二者之間有絕對的區別。」他驕傲又堅定地說,覺得似乎有一群小蟲子從如初的手上一直鑽到他心裡,啃噬著,不疼,反而癢癢的,讓他恨不得做點什麼才能解脫。

  而這小太監的手相比於男人來說太小了點,白皙軟綿,還有點肉乎乎的,緊挨著他的掌心時,一方面像火炭一樣,似乎把他的皮膚都灼傷了,必須立即放開才好,可另一方面卻又奇異地舒服。為了盡快排解掉這種矛盾的感覺,他說,「我數三下,然後你什麼也不用管,只跟著我跑。」

  如初的手被握得有些疼,但這麼緊張的時刻,她選擇聰明地閉嘴,只點了點頭,在三下數盡,便跟緊那股巨大的拉力狂奔。

  三、四丈地距離。短得不能再短。可因為面臨生死危機。卻又顯得無比漫長。特別是在這短短地一段路途中就有七、八支箭射了過來。距離和箭頻兩相對比。整體情況也算得上是槍林彈雨了。

  戚繼光右手緊拉著如初。左手拿著一隻不知從哪裡滾過來地鍋蓋當盾牌。而那些箭地力量格外大。並且瞄得很準。每一箭都沒有射偏。震得他半邊身子都麻了。但不管多大地推力。他也一直保持以己之軀護住如初全身地姿態。絕不歪斜半分。

  眼見那海味台就在眼前。他用力把如初甩到案台下。然後又立即跑回去。把布車推過來。擋在案台前。

  呼。這下小一一安全了。不知為什麼。剛才在她遇到危險地一剎那。他忽然感受到了明確地心意:他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傷害。喜歡也好。厭惡也罷。總之他絕不讓她死!

  「呀。你受傷了!」耳邊聽到如初地一聲驚叫。

  戚繼光微笑起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想微笑。「那盾牌不結實。已經裂成碎塊了!」

  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嗎?好奇怪呀,他這些日子不是轉性為惡劣分子了嗎?總是帶著厭惡鄙視兼看不起人地高傲神態,怎麼這個時候那陽光般的笑容又回來了呢?可是在危機四伏的現在,他眼神中明亮的感覺看起來還真是動人又令人安心哪!

  只是有一隻箭就釘在他寬闊結實的肩膀上,血汨汨流著,染得他灰色的常服上一片觸目的陰暗。

  「天哪,你的傷口很深!必須……啊……」

  如初地話還沒說完,戚繼光就比靴筒中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果斷地揮手斬斷箭桿,連痛哼半聲也沒有,之後身子半探出海味台,對著幾個方向比劃著看不懂的姿勢。

  「你快躲起來,想被射死嗎?」如初急了。

  戚繼光縮回身,但並不回答如初的話,只囑咐道,「你就待在這兒,不要亂跑,我去捉了那幾個臭賊就回來。」

  「不行,你不要命了?要去也要一起去!」如初想站起來,卻又被按倒。

  「只守不攻才是陷自己於死地,而且帶著你會令我分心的!」戚繼光很嚴肅,年輕地臉上凜然煥發出將領的氣質,不容人違抗。可是,他滿臉地汗洩露了他正在受傷疼痛的秘密。

  「他說得對,胡施主就不要添亂了。」如初還沒回話,身後就有一人說。

  她猛一回頭,竟然看到了虛海和八重,想必是他們距此不遠,虛海又觀察到這邊地情況比較安全,就護著八重也來躲避。不過顯然,他們不是被刺殺的目標,殺手不願意浪費箭只,所以他們倒也安全無恙。

  而在她來不及反對,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個字時,戚繼光已經手持一個算盤,衝了出去。

  「這太危險了!」她急得差點哭了,「他沒有兵刃,還帶著傷,敵暗我明,也不知道對方地人數和武器情況,好多不利因素……」

  「玉不琢,不成器。他是男人,將來要帶兵殺敵的,這樣的歷練是一種必須。」虛海冷靜、甚至冷酷地打斷如初,「戰場上比這殘酷得多,缺兵少將、敵眾我寡、甚至浴血奮戰,知道是死也要往前衝的情況也多得是,難道要他退後,此子遇事沉著鎮定,反應神速,不僅最快發現殺機而挽救了你,而且這麼快就將你置於安全之地,還迅速佈置了圍攻戰術,定能化險為夷的。至於傷……沒傷到要害,應該可以堅持。」

  男人嗎?在她眼裡,他可還是十七歲的少年呢。可再一想,過了年後他足數已經十八歲了,古代人喜歡用虛歲,也就是說他十九了,是正宗的男子漢,鄉下結婚早的人,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吧?還有,他剛才給她那麼可依靠的感覺,或許以後她不應該再把他當男孩看,而是一個男人!

  他這些日子這麼彆扭奇怪,是因為男性意識抬頭,不能再接受她的管教了嗎?唉,真難搞。

  「他剛才比比劃劃就是佈置戰術?」她問。

  虛海點頭,「那是軍中常用的手勢,他要李成粱往左翼包抄、趙三紅往右翼包抄,剛才藏身比較隱密地張居正繞到角樓後面去,斷敵後路,他則在正面牽制敵人的力量。」

  「什麼?」如初嚇了一跳,「他肩上的傷很重呀,怎麼能正面對敵?而且他只拿了一個算盤,那哪兒能當武器!不行,我得去看看。」

  「小姐,您就別惹事了。」虛海一個眼神,八重就撲過來抱住如初的腰,「現在有人要殺您呀,還好今天遇到小光他們,否則有個三長兩短,您是存心讓老爺活不成了。」

  她一頂不孝地大帽子扣過來,如初哪裡還動彈得了。但她實在擔心戚繼光等人,只得從海味案台和布車的間隙中探出頭去看,結果才看清四條身影迅速潛伏到角樓附近,就有一隻箭嗖地射過來,釘入她面前的地上,沒入一半箭桿,若不是她縮頭快,被射穿地,一定是她的腦袋。

  看來,對方誓要致她於死地!她嚇得心彭彭亂跳,再不敢暴露身體任何一部分在這臨時掩體之外。

  「師妹!」

  「小姐!」

  虛海和八重幾乎同時驚叫出口,因為沒有外人,乾脆也沒有掩飾稱呼。

  「師妹不必擔心,這裡有這麼多雜物,戚繼光卻拿了算盤當武器,是存心以算盤珠為暗器的。」虛海怕如初在擔心之下再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只好給她解釋。

  他也可以拿鹹魚當暗器!這裡是海味攤,魚乾硬邦邦的能砸死人。如初心裡暗想,知道外面有四個少年在拚命,如何放得下心?不過,除了躲在這裡等,她也沒有其他辦法。

  「外面騷亂之勢已成,商販和行人丟下的東西很多,他們肯定會找到順手的傢伙,雖然不比慣用的刀劍,也不至沒有半分殺敵及防禦地效果。」虛海繼續說,「而且對方要殺的是你,你如果跑出去亂闖,對方就會停放箭,到時候傷到平民,又該如何是好?」他知道如初心善,這麼說的話,肯定老實很多。

  果然!

  「對方會是誰呢?」如初聽著集市上人們的哭叫和吵鬧,煩躁得抓了抓頭髮,至於制服的軍帽,早就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其實已經有平民受傷了吧?就算沒被箭射到,踩踏、摔倒、這麼多小吃攤子,被熱湯熱水的燙到、被砸、還有其他小傷,更不用說商販的損失,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暗殺。

  「我沒得罪人呀!誰和我有這麼大地仇,非要我死不可?」她很煩惱,「也忘記告訴小光留活口了,應該抓個俘虜審問一下,不然誰知道他們今天沒殺了我,下回會再做什麼孽?難道要整天窩在衛學裡才行?」

  「衛學裡也未必是安枕之地。」虛海正色道,顯然也為如初未來的生命全擔憂,「但審問之事就不用想了,因為戚繼光等人肯定抓不到刺客。」

  「為什麼?」八重愕然地插嘴。

  虛海搖頭道,「你們看,對方計劃嚴密,組織有度,事敗後一定會順著早就準備好的退路迅速逃走。我想戚繼光也知道這一點,但如果他不進攻,對方就還有餘地,變數也就多。所以,他帶人圍攻角樓的目的不是為了抓住刺客,而是逼退他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09 AM

第七回 病號飯和陪護飯

     虛海的名字中有個「虛」字,但他卻從來所言非虛,所以被他料個正著。約摸一盞茶時間之後,戚繼光渾身血淋淋地回來了,說是刺客逃了個無影無蹤。

  因失血和激鬥,他臉色蒼白,但拒絕別人攙扶。同樣臉色不好的,還有張居正。

  然而如初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英勇負傷並且英雄救美的戚繼光身上,張羅著立即回衛學,而且請了天津衛最好的外傷大夫一起回去,另派了趙三紅幫助虛海和八重善後。

  來宮前集擺攤子的,都是苦哈哈的窮人,他們無故蒙受的損失可能會令一家大小餓肚子,如初怎麼能坐視不理?畢竟這是因她而起的禍端。

  「王大夫,他怎麼樣?」在走廊上團團轉的如初好不容易等到大夫走出門來,連忙走上前問。

  剛才已經從房間裡端出三盆變紅的清水了,現在王大夫雖然洗淨了手,十指上卻似乎還有血腥氣似的。

  「重傷只有一處,就是左肩,深至幾乎穿透,好在未傷及經脈和骨頭,箭頭上也未淬毒。」王大夫慢條斯理地說,聽得如初心裡一抽一抽的,「之所以診治了這麼長時間,就是因為他中箭後斬斷了箭桿,而且用力過度,拔箭的時候很是費了一番力氣,病者自己也多受了無數苦楚。」

  天哪,一定超疼的!不過她等在門外時並沒有聽到半聲痛呼聲,這傢伙還真能忍耐。想到這兒,如初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幸好不是毒箭,不然小光會為她死掉的。

  王大夫見狀,生怕這半男半女之人哭將起來,連忙安慰道,「不過胡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病者年輕力壯,身體極好,只要將養得當,靜休些時日便會痊癒,也不會影響以後上陣殺敵。不是本人吹牛,我們濟世堂的秘製金創藥是經過百年傳承的,外可以生肌止血、去腐消毒,內可以……」

  「您只管用最好最貴的藥,如果能讓他盡快恢復,少受痛楚,多少錢我……呃,衛裡都會出地。」如初打斷王大夫為他的居家旅行、殺人放火之必備良藥的廣告時間,急於去看看戚繼光的情況。

  沒想到一進房間。入眼地卻是美男昏睡圖。旁邊地張居正和李成粱正幫著王大夫地徒弟兼助手清理手術現場。此時戚繼光地髮髻已經打開。烏黑地頭髮隨意散落在棕色粗布枕頭上。再襯著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地臉。深刻俊秀地五官。緊抿著地唇。整個人都看來有一種堅強消失後地脆弱。倔強地脆弱。看著讓人心疼。

  小馬王生病了。比上次地高燒來得還可怕。

  王大夫在一旁察言觀色。生怕衛裡地太監大人誤會他地醫術。忙繼續解釋道。「取出斷箭後。我給他用了麻沸散。所以他才會睡過去。其實脈象已經平穩了。沒有大礙。不過他失血過多。這些日子除了我開地藥。還要多吃些補血之物才好。」

  「為什麼拔箭時不用那個麻藥?」

  「他中箭太深。假如在拔箭時使用此藥。病者對疼痛反應遲鈍。怕會傷了經脈或者筋骨。」

  還是現代醫療技術好呀。沒看病之前先照一堆CT。縫幾針都會麻醉。哪像現在。得生生捱疼這麼可怕。

  如初心痛著,情不自禁想去摸摸那年輕而憔悴的臉,但卻生生忍住了,怕別人以為她一個「太監」對年輕英俊的學子動手動腳是不懷好意,要是有人誤傳他們男男相戀就更可怕了。

  眼看昏睡的美男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醒過來地,如初囑咐李成粱和張居正好好照顧戚繼光,自己則回屋拿了銀子,給王大夫送診金,順便抓藥,之後聽已經回來的八重匯報了善後地情況,再之後天都快亮了,她隨便瞇了一小覺就忙著上街採購補血養氣的食材,打算親手做病號飯,報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昨天小光太冒險了。」在廚房時,幫忙吹火的八重忍不住歎道。

  教習或者教頭們的房間裡是不能起灶做飯的,如果教習、教頭們不愛吃衛學裡地小灶飯,就會到外面的館子去吃。這其中少不了掛羊頭賣狗肉,一臉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地勾當。而之前因為天冷,八重在如初的房裡擺了一隻小炭爐,偶爾會用這小爐子燉點補湯什麼地給如初喝,但這點火力是絕對做不了飯的。

  於是,如初行賄衛學裡地伙頭軍,打算在大廚們不用廚房的時候借用貴寶地做飯,然後放在小炭爐上溫著,到了飯點再給傷員戚繼光同學送過去。

  可能是她銀子使得周到,伙頭軍的頭兒一高興,乾脆專門分給了如初一間小廚房,讓她什麼時候想用就什麼時候用。所以幾天來,如初主僕在吃飯的時辰前後,總會泡在小廚房裡。

  「他那不是冒險,是勇敢。」如初的腦海中像放電影一樣回放了昨晚的一幕,不禁心頭一熱。

  「勇敢的人、小姐的救命恩人,當然要好好侍候,可是別人也跟就忒厚了。」八重站起身,翻了一下燉在鍋裡的牛肉。

  如初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差點笑出來。唉,沒辦法,為了防止「病號飯」被某三隻饞貓偷吃,她只好連「陪護飯」也一起做了。不過,包括瘦弱的張居正在內,那三個死小子都是屬熊瞎子的,就認識肉。其實那位傷員也是如此,但為了有利於傷口癒合,如初管得非常緊,發性的食物一律不讓他沾口。同時為了彌補傷員的口腹之慾,她使出渾身解數,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

  在現代時她也是老饕派的人物,可是一直孤零零的,沒人給她做,於是她只有自己學。不是吹,她還真是燒得一手好菜,還和一個南方的同學學燉了多款靚湯。

  只是,為了給戚繼光同學補血,她最近經常做胡蘿蔔、髮菜、黑豆、烏雞、紅棗一類的菜或者湯,而傷員小光最討厭胡蘿蔔,於是如初有時要哄著、勸著、恩威並施他才肯吃。

  今天飯菜照樣分裝兩個食盒。陪護飯是大盤的炒青菜,手法和賣相都不甚講究,搭配著論盆裝地白米飯和香噴噴、油汪汪的燉辣牛肉。病號飯是菜炒豬肝、生煎胡籮卜肉餅、什錦蔬菜雞丁、杞子南棗蛋、鯉魚補血湯,標準的四菜一湯,主食也是白米飯。

  不過當她和八重提著食盒先回到自己的住處,打算拿幾個飯後水果再去送飯時,赫然看到虛海正在她門前打坐,照樣的寶相莊嚴,一臉聖光。

  「師妹到哪裡去了,比平時晚了半個時辰。」虛海打了個稽首,毫不客氣地跟如初進了房,然後……從腰間摸出一雙筷子和一個食缽。

  「敢情大師是化緣來的?」如初瞪著眼前的帥和尚,咬緊嘴唇。

  「然也。」

  於是,如初忍不住噴了。太可樂了這師兄,哪有和尚聞著肉味,到姑娘家地房間來化緣的?不過既然早知道他的本性,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就是佩服他居然忍了這麼久才上門來。之前她故意做好吃的不請這師兄吃,就想看他什麼時候自己摸上來「搶劫」。

  「八重,你今天自己去送飯吧,我陪師兄在屋裡吃。」如初從多寶格上拿下幾隻空碗碟,把陪護飯和病號飯中的菜都撥出來一點,「如果你提不動這麼重的東西,叫黑人他們過來幫你。對了,告訴小光把生煎胡籮卜肉餅吃完,那裡面可有不少肉哦。」

  八重應了一聲,又瞄了虛海幾眼,這才磨磨蹭蹭出門。如初則在一邊翻箱倒櫃,可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之前買的一罈酒,倒是虛海變魔術似的從身上拿出一小瓶來。

  好嘛,他還酒水自備呢。

  「沒想到師妹還有這手藝。」悶頭吃了一會兒,虛海歎了口氣道,「將來誰娶到師妹為妻,那才是幾世修來。」

  「師兄過獎了。」如初忽然有些羞澀。唉,真是賤,現在已經習慣他的諷刺挖苦,偶爾被誇一回,還真不慣哪!

  「說起來,我現在對刺殺事件還是一頭霧水。」她轉移話題,「我猜不透是誰動地手,而對方自上次之後又沒動靜了。這幾天我經常往街上跑,也沒躲起來,因為得買食材嘛,但真的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和物。」

  「師妹最懷疑誰?」虛海問,神情認真,眼晴晶亮有神。

  一瞬間,如初恍然明白了,這和尚固然愛吃,但今天卻是以吃為借口,來和她研究刺殺事件的幕後黑手地。這幾天她忙著照顧戚繼光,虛海師兄定然是知道她沒有時間,所以拖到現在才來找她。

  真體貼!

  「我想過了,如果說我得罪了什麼人,一定是到天津衛後開始的。衛學裡地教頭教習,看我不順眼的不少,但最有權勢的是嚴鵠,再加上公主一名。」如初想了想,無奈地道,「不過刺客有組織、有紀律、手法高桿、連退路也想好了,顯然非常專業,不是普通人可以指使得了的。至於嚴鵠嘛……他雖然是嚴嵩的義孫,聽說還挺受寵愛,但畢竟還沒有官職,興不起多大的風浪,而衛學裡地事,他那麼丟臉,想必也絕不會利用家族勢力。所以我猜,公主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妒忌是非常可怕地情緒。」

  「師妹差矣,你忘記了一個人。」虛海眼神一閃,「那個老太監……雅意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13 AM

第八回 要當色情女間諜

     如初吃了一驚。

  雖然在考慮刺殺者的可能人選上,第一個在她腦海中閃現的正是這個老太監的臉,但很快就被她完全否定了。畢竟她和安公公沒有直面的、激烈的矛盾衝突,就算她拒婚嚴世蕃,讓安公公面子上不好看,可這也不至於殺人哪。再說,自從來到衛學,能發財揚名的主意,她給安公公出了不少,這老太監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能為點小事就恨不得致她於死地。

  她把自己的這番考量一說,虛海就搖頭苦笑道,「人心險惡,哪能以常理論之?雅意安此人陰戾偏執、銖必較,狂妄自大,容不得別人一點冒犯。之前有傳,有一次他在御前略微失儀,一名小宮女無意間笑了一下,之後被他偷偷捉住,動用私刑殺掉。師妹知道他用了什麼樣的刑罰嗎……無數根細長削尖的竹籤,穿透那個才十三歲小姑娘的身體……就這麼生生刺死的。屍首抬出來時,全身扎滿了竹籤,他還說這有個名堂,叫做血刺蝟……」

  如初「啊」地驚叫一聲,對如此殘酷的死法簡直聞所未聞。她情不自禁地握住桌上虛海的手,那隻手修長有力又溫暖,令她瞬間停跳的心臟及時恢復了供血。

  「簡直是變態!」她罵道,「可他這麼無法無天,就沒人管嗎?」

  「前朝武宗皇帝殯天後,因為沒有子嗣,遺詔興獻王長子即位。不過當時聖上登基可沒那麼順利,多少人不服遺詔,意圖行刺,聖上在坐上那張龍椅前,可謂是九死一生。而雅意安早就是聖上近侍,多次救過聖上的性命。所以,不管他做過什麼事,只要不威脅到國家社稷,聖上總是裝作看不到、聽不到的。」

  「太沒天理了!」如初無奈地搖頭,穿越到了封建社會,有很多事是身為現代人無法理解的,可她必須得接受。誰說穿越容易來著?很多觀念必須改變,那也是很痛苦地的。

  「天理?!」虛海臉上突然浮出諷刺又悲涼的淺笑,不過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口風一轉道,「至於師妹你……拒婚嚴世蕃,令他這媒人面子盡失是一則罪過,二則罪過是你給他出了很多揚名發財的計謀,最後的也是最大的罪過是你當眾毆打了他。」

  如初一愣,隨即不滿地叫道,「想辦法給他好處也是罪過?就算打他也是他哀求的呀?敢情他是屬豬八戒地,就會倒打一靶。」

  「請師妹不要侮辱我佛門地淨壇使者。」虛海忽然很正經地說,言辭頗有喜感,令如初的心情一鬆,當即不那麼憤慨了,反而冷靜不少。

  「師妹想。你雖然給雅意安以名利。但卻一直在他眼前晃悠。不斷提醒他。那些全不是他自己努力得到地。他怎麼能不討厭你?」虛海繼續道。「比武會那天地奇癢來得那麼突然。以他地性子。事後焉能善罷甘休?必定暗中調查。可那『笑天下』之毒又怎麼會是他能查到地。那麼在沒有答案地情況下懷疑你並且轉移仇恨是最便利地吧?就算他沒有確鑿地證據定你地罪。就算是他求你打他地。但畢竟你是當眾讓他落面子地人。這幾項『罪過』加起來。他想收拾你很正常。不過嚴世蕃對你興趣不減。天下間他可以得罪任何人。包括嚴嵩、甚至聖上在內。但他偏偏不敢得罪嚴世蕃。那個是個狠角色。而你又身處衛學之中。所以他不能太過明目張膽。這才使用暗殺之計。」

  如初聽完虛海地分析。不禁打了個寒戰。現在看來。果然安公公派人暗殺她地可能性最大。從另一方面看。刺客訓練有素。不是常人可以動用得了地人物。而公主就算有權勢。畢竟是偷跑出宮。怎麼可能隨意找來這些刺客?

  還有。想暗殺她地人一定要熟悉她這幾天地作息。知道她最近常往宮前集跑。而那天她和虛海、八重偷溜出去。刺客也必須立即得到消息。以最快地速度搶在他們之前到達集市。處理掉看守望角樓地人再埋伏好。仔細想想。能做到這些地。不僅要有得力地眼線。還必須就潛伏在她地周圍。所以不可能是遠在嚴世蕃別院裡地常安公主。

  「如果師兄地猜測全是對地。我不是陷入必死之局了嗎?他這麼狠毒。又在暗處覬。我能怎麼辦?是辭了這裡地教習職位回家鄉?還是先下手為強。先宰了他得了。」

  這話說完。她自己心裡就先否定了。首先。她和學生們有約定。一定要保護他們從衛學順利畢業。各自承襲爵位或者入兵部任職。以展抱負去。其次。先發制人地策略最噁心不過。畢竟不能只因為懷疑別人就先動用武力。那是違背道義地。

  幸好虛海也反對她剛才衝口而出地話。他地道理有二。其一。回到家鄉反而會使安公公更好動手。因為在天津。他還要顧忌嚴世蕃和學裡地其他耳目。其二。此閹賊平時雖然不出手。但其實武功深不可測。想宰了他。很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最後只剩下大家淚滿襟地份兒了。

  「那好,我坐以待斃。」如初賭氣道。

  虛海面上微笑,心卻痛楚地糾結在一起道,「不必如此,師妹可以找個靠山,讓他不敢動手。這樣我們爭取了時間,再慢慢想個辦法,徹底斷了他要傷害你的念頭,從根本上解決這場危機。」

  「我滴汗!他也有靠山,而且是皇上,最大地那座。」如初完全沒主意了。

  虛海深幽的目光一閃道,「唯今之計,師妹只有裝作不知道身邊地殺機,該幹嘛就幹嘛。至於靠山,要暗中找一個能擋住最大靠山的靠山就可以了。聖上雖是天下間最有權勢地人,但如果很多事他看不到,想幫忙也就幫不上了。所以拿皇上當靠山有時候是虛的,倒不如眼前人實在。」

  這番話像繞口令一般,聽得如初頭昏,但她很快就回過味來,瞪大眼睛道,「你是說,要我找嚴世蕃保護?」

  虛海閉上眼睛。

  唉,如初遇刺,他也要負上相當一部分責任。之前如初與戚繼光打賭,他就不該幫她修理安公公。別人不知道那閹賊的心狠手辣、無恥陰險,難道他還不知道嗎?難道他沒親眼看過那些慘劇嗎?

  他沒提醒如初平時的行為舉止就算了,居然還被這借屍還魂而來的師妹亂了心,只想讓她高興,於是隨著她胡鬧,現在終於嘗到了惡果。雅意安不會忘記比武會那天的事,找不到原凶,他就只會拿如初當報復的靶子!

  而事到如今,他卻必須把她推向其他男人。或者他可以幫忙……但他的身份就會曝光,那時……那個人絕對不會放過他。到時候他死了沒關係,反正十四歲上已經死了一回,可如初怎麼辦?一定會受到牽連。

  他能保護她,可是他不能動手,這滋味……是人可以承受地嗎?

  「告訴你,我可不為了活命,強迫自己隨便嫁人。」過了半晌,如初才憋出一句話。

  「不必嫁給他,只要虛以委蛇,表現得親近就行。」虛海回過神來,「嚴世蕃自視甚高,斷不會強迫於你,並且他人極聰明,早晚也會發現雅意安地殺機。你要知道,在他沒得到你之前,一定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你。而如今聖上長居西苑,除了嚴氏父子,等閒人很難見到。所以小僧才說,那閹賊的大靠山是虛的。」

  為了保住小命,看來要當色情女間諜了。如初悲哀地想,為什麼她放著好好的富家小姐日子不過,為什麼不乖乖相夫教子過田園生活,偏來當女老師,玩戰鬥的青春?好,這下可好了,攪進這麼複雜的局面中來,不僅搭上了幾位民族英雄,連天下間權勢最大地幾位都輪番見著了,結果脖子上的腦袋都待不穩了。

  何苦這是!何苦來哉!不過……

  「師兄,你一個方外之人,怎麼對朝中的人和事這麼清楚?」她疑惑地問。

  「當年諸葛孔明未出茅廬便知天下事,而今我洞悉的這點小事算什麼!」虛海含糊做答。

  幸好如初一向馬馬虎虎的,並沒有細究,只歎了口氣道,「這些破事已經叫我焦頭爛額了,偏偏小光還那麼怪裡怪氣的,天天和我作對。我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想親自照顧他,可人家卻還不領情,我一挨近他,他就好像被燙到一樣,躲我遠遠的。太可惡,太傷自尊心了!」

  「據小僧猜,他是有原因的。」虛海繼續微笑,因為他只能微笑,「難道師妹沒有想過,他這種行為是因為對你有好感,可是卻極力抗拒呢?」

  這下如初可吃驚大了,心像是一隻空瓶子,突然給灌滿了水,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懵懂了半天才嗑巴著說出一句,「不可能吧?我是太監呀,他們都知道的,而且我這模樣……」

  「或者正因為你是『太監』,他才煩惱。」虛海點破迷霧,「可是師妹畢竟不是男人,也不是半男不女之人……想來天生地男女吸引是不能抵抗的。」

  他說的是荷爾蒙、飛樂蒙、還是不管什麼蒙吧?反正意思就是說,戚繼光有可能喜歡她,還是因為雄性本能,是因為異性間天然的、不可抑制的吸引力?

  哇哈哈,那她可太得意了。化身為太監,還長成這樣都有少年民族英雄喜歡,果然應了那句話:傾國又傾城,盡在XX蒙啊。

  那既然如此,她不如乾脆……如初產生了邪惡的、惡作劇的念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1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1:43 AM 編輯

第十計 李代桃僵

      必有損,損陰以益陽。

第一回 調戲美男

    (必有損,損陰以益陽。

  原是樂府詩中的四句,說李樹代替桃樹死了。在兵法中是講以弱的力量代替強的力量,以劣勢兵力防禦優勢敵人,以達牽制對方,為全局作戰提供有利條件的謀略。

  本書中是指某人身份的秘密和變換,所以說李子永遠不能代替桃子呀,因為味道絕對不一樣嘛。)

  ……

  既然已經決定假裝不知道危機的存在,並且尋找靠山一隻,如初那超級樂觀的心態再度發揮了神奇的作用,完全把擔心和憂慮放在一邊,隨便扒拉了兩口飯興沖沖去折磨人了。

  虛海望著她踩著歡快的腳步走遠,心裡五味雜陳。

  可以保護她的,但卻怕給她帶來麻煩,只好把她推到別的男人身邊。心裡只怕也是喜歡她的,卻要逼自己點破另一份愛慕之情,免得她還懵懂不知,憑空煩惱。

  看來胡師妹最近的桃花運很旺,紅鸞星動呀,但到底誰才是她的命定之君呢?

  嚴世蕃……精明強幹、權傾天下、才子風流,嫁給他必定能榮華富貴、錦衣玉食,詩酒快樂。可惜他是嚴黨黨魁,行事逆天違義,恐怕終究沒個好下場。再者他有一妻二十七妾在先,絕非佳偶。

  戚繼光……年少英才、家世清白、強健英俊,將來如有機遇,必成大器。但他太過年輕,行事偏激暴烈,未來有無數的可能,未必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偕老,也未必是良配。

  他呢……可笑。他根本沒有資格和機會。這就叫做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想到這兒。一種深深地絕望像一塊巨大地石頭。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他地心海之中。一直壓到海底柔軟地泥沙上。再也搬不動了。

  可此刻地如初。卻並不知道虛海地悲傷。

  在她眼裡。這腹黑無比地和尚是個遊戲人生地男人。紅塵於他不過是路過地驛所。他藐視一切清規戒律。但比所有人都高潔。而且也沒有什麼可以羈絆住他地心。他那帥氣優雅地外貌、溫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地嗓音。不過是妖孽皮囊。誘惑女人犯花癡地陷阱罷了。還好她早就知道真相。所以雖然偶爾也被迷惑過。但卻從不當真。

  就這樣。在命運地交錯中。她與他。在最初地機會裡。一個封閉了自己。一個擦身而過。

  而就在離此地不遠地地方。卻是另一番景象。幾人年輕人正在無憂無慮地談天說地。如初偷摸到舍間窗子下地時候。某傷員正披衣坐在床上。對著最後一個生煎胡籮卜肉餅哀告。「小八公公。我實在是吃不下了。這個留著我半夜餓時再吃可好?」因為是侍候如初地。所以八重也被升格為了八公公。但這只是對外。對內他們稱呼八重為小八哥。尊稱只在有求於人時才用。

  「不行!」八重斷然拒絕,正義凜然,「我們小……胡公公說,晚上吃東西容易長出肥肉來,不僅破壞身材,還影響你們地運動能力。再者,她囑咐我一定盯著你吃完這些的,我不能違抗命令。」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啊。」戚繼光一臉苦相,撒嬌的語氣還怪可愛地。

  「誰讓你多吃了半碗米飯,還趁我不注意,偷吃了好幾塊燉辣牛肉來著。」八重哼了一聲,「我們胡公公說,牛肉是發性的食物,而且為了配合那三隻饞貓,放了很多辣椒,這些食材都對傷口不利。你今天已經犯規,其他的事再沒商量!」

  「小八哥你真是的。這事你不說,小一一怎麼會知道?」李成粱在一旁插嘴道。

  如初就選這個時候推門而入,嚇得李成粱頭也沒回就立即改口道,「但是欺騙上級是罪大惡極的事,所以你要記著,就算豁出命去,也要遵守上級的指示。聽到沒?」最後一聲問得還很威嚴地。

  可惜他只得到了四字評語,是張居正發出的,「無膽鼠輩。」

  李成粱眨眨睫毛濃密地大眼,意思是:膽大的老鼠沒肉吃,為了頓頓有肉,老子今天就不要臉了!咋滴吧你?

  旁邊地趙三紅連忙咳嗽了兩聲,告訴他的兩位死黨,現在不是兄弟牆地時候,要一致對外!

  如初忍著笑,一邊看他們作怪,一邊慢慢踱著步,巡視著這簡陋粗糙的軍校男生宿舍,像黃鼠狼逛小雞窩似的,神色極其的猥瑣可怕,害得四個年輕男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才還決心要同仇敵愾,這會兒卻沒一個人敢開口說話。房間內瞬間安靜得不可思議,掉根針的聲音都能無限放大,何況如初故意重重落在地上的腳步聲呢?

  啪噠!啪噠!啪噠!一下下落在戚繼光心頭,因為如初是走向他的床邊。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死黨,發現他們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色。而當幾個人的眼神在空中幾番交匯,彷彿是在說:「小光,你自求多福吧。我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節哀順便。」

  「老天有眼,打雷劈死你們吧,這叫什麼兄弟,有福同享,有難我一個人當!我代表整個膠東半島的百姓強烈鄙視你們!」

  「小光,你出好多汗哦。」溫柔得非常做作,令人心頭發寒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哦,沒事,我只是……有些熱。」看到如初坐在床邊,戚繼光連忙往裡面挪了挪。因為事發突然,沒來得及換上冷漠厭惡的面具,反而看起來有點侷促不安。

  話說,他不安是正常的,自從意識到自己心裡惦記上了一個男人,不,更糟些,是惦記上了一個半男不女的人後,他已經日夜不得安寧了。而那個蠻橫地佔據了他心靈的人一出現,他就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覺,所以必須遠離她!必須!

  不過這人是怎麼回事呀,越遠離她,她就越非得靠近。難道這種折磨沒有了結嗎?明明疏遠了她,卻更想她了,心裡的印跡也越深,後來還牽扯到那起刺殺事件中去,越來越掰扯不清了。可怎麼辦?

  「那就脫掉上衣嘛,捂著汗,怕對傷口不好。」如初往裡坐,故意挨著戚繼光的腿。

  戚繼光哆嗦了一下,極其不自然地別過臉去,雖然是懊惱甚至是生氣的倔強模樣,可臉上卻泛著淡淡的潮紅。

  哈哈,真可愛啊!虛海師兄沒有說錯,小光對她有感覺,不過正在壓抑。想必是少年人懷春,沒什麼大不了的,見到喜歡的姑娘,很快就會忘卻這感覺了吧?

  那按原計劃逗逗他,也報一報之前被他莫名其妙氣個半死地仇。

  想到這兒,她突然伸手按上戚繼光的額頭,感覺他的身子立即僵硬起來,心裡暗笑著,臉上卻貌似關心地道,「很好,沒有發熱,不過你真的出了好多汗。沒事,這兩天氣溫上升很快,脫掉上衣沒關係。」說著就去拉傷員的衣領。

  戚繼光連忙抓住領口,那緊張拘謹地模樣令如初差點笑噴了,好像看到電影《鹿鼎記》中的周星馳版韋小寶,和公主陰陽顛倒,公主淫笑著,韋爵爺卻低頭撒嬌道,「你要對人家負責」。

  哈哈,沒想到小光這麼羞澀啊,那要好好調戲一下,作為她穿越大明後的唯一娛樂。等以後有機會再給他介紹個美貌姑娘,補償一下就行了。

  「胡公公,沒事的話,那奴才就先告退了。」一邊的八重怕如初真地脫戚繼光的衣服,連忙道。她是正宗大明兒女,做不出如初這樣賊拉豪放的事。

  如初揮揮手,於是八重快手快腳地收拾碗筷離開,其他三人倒粗心的沒注意到房間內氣場不對,還傻呵呵的坐在一邊。

  「你怕什麼呀?這屋裡全是男人,把衣服脫了,打盆溫水淨淨身舒服點。」如初繼續折磨人。

  「不需要。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不想脫衣淨身,我喜歡出汗!」戚繼光冷著臉,一連串地說。

  他試圖嚇走或者氣走如初,不過如初既然知道自己以二十三歲地「高齡」居然能被十八歲的美少年愛上,那份虛榮感太美好了。所以,她怎麼會走?

  「提醒一下,你不算是男人。」張居正很欠扁的插嘴。唉,未來的明朝第一首輔大人哪,誰想到年輕時這麼愛裝腔作勢,而且嘴巴這樣賤的。

  如初一對白眼飛刀出框,小胡飛刀,例無虛發,某多嘴男被強大氣場逼得低下頭去,另有一名厚道男則立即打圓場道,「小一一當然是男人,而且是男人中的男人。」這馬屁拍地,太露骨肉麻了。

  「好吧,讓我看看傷口總行吧?」如初不理一邊攪局的人,「正色」道,「我聽王大夫說,你恢復得驚人地快,其實只要保持不做劇烈活動,過幾天參加『娘娘會』也沒問題了。來,就給我看一下嘛。」

  戚繼光還是不肯,又擺出偽裝的鄙夷和不屑來。但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傷害到如初地自尊了。

  「你就給她看看,知道救命恩人沒事她就走了,大夥兒也清靜了唄。」李成粱向來性子急躁,一邊看到戚繼光猶猶豫豫,不禁大聲勸道。

  戚繼光恨不得手裡有膏藥,直接封上李成粱的嘴得了。但是這話都已經說出來了,他如果還是不肯讓小一一看傷口,倒顯得他扭扭捏捏地女人氣,比小一一還娘娘腔。

  於是,他萬般無奈地脫掉了上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24 AM

第二回 幫小光檢查身體

    一見之下,她徹底驚呆了,本想藉機調戲美男的壞心間被震驚、歉然和感激、心疼的情緒所取代。 曾以為箭傷是不大的傷口,但大概是因為取出斷箭時比較困難、傷口周圍肌肉要割開的緣故,所以傷口大而醜陋,像幾條扭曲的紅色毒蟲一樣橫亙在戚繼光的肩頭,昭示著他經歷過什麼樣的痛楚。

  這是為她所承受的!一次以血肉之軀為她擋箭,一次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被切割身體!是為了她!全是為了她!

  「天哪,一定很疼是不是?」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先是掏出絹帕,小心地擦拭戚繼光胸口殘留的草藥,然後以指尖極輕的按壓傷口周圍,眼睛和心思全放在這箭傷上,再看不到別的。可過了半晌,她又突然想起這種情況很容易造成破傷風,也不知道這年代的醫療技術有沒有克服厭氧病菌,於是連忙撫上戚繼光的額頭,以確認他確實沒有發熱。

  不過,額頭不熱,為什麼臉頰有點發燙?咦,面色發白,但脖子的溫度也略高……胸口……胳膊……掌心……腹部……

  「小一一,你是不是割了……割了之後,就喜歡男人了?」正「自然的」上下其手的時候,李成粱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帶著一點驚異兼驚恐。

  如初一愣,這才注意到自己正「撫觸傳達我的愛」,差不多把半裸美男裸著的部位全摸遍了。再看那位被迫接受愛意的傷員此時正側著頭,身體僵硬,面容緊繃,做無奈羞憤狀,不禁也有點尷尬,嘴硬道,「黑人你最不純潔了,我不過是給小光檢查一下身體,什麼叫喜歡男人?你怎麼不直接說我有斷袖之癬,龍陽之好?玩什麼暗示呀!」

  「你確定你沒有這種愛好嗎?」張居正抬著一張比女孩子還要清秀,但氣質卻格外硬朗的臉,鄙夷地問。不過只要長了眼睛就能看出,他那明悉一切地聰明樣兒是裝出來唬人的。

  「男男之愛在這兒被稱為斷袖之癬、龍陽之好,是道德敗壞的表現。但在我們那兒,這種人被稱為GAY,或者是玻璃,再或者是彎男,他們之間地感情也是崇高而正常的人類情感,沒什麼好鄙視的。當然啦,那些以此為借口狎玩孌童地有錢有勢的人,或者不拿人當人,沉溺於淫慾的混蛋不在此列。」她藉機傳播現代人地文明思想,「不過我可以明確而肯定地說,我不是玻璃,所以我確實是在給小光檢查身體,觀察他的皮下有沒有中毒跡象,以及經脈有無受損。小光,你自己說,剛才我觸摸你的皮膚時,是不是很正經,沒有半點色情的感覺?」她不懷好意地把問題拋給受害者。

  戚繼光望著如初,一臉平靜地搖頭,其實心裡早就亂成一團,茫然失措。唉,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裝出鎮定自若實在太困難了。

  他不知道小一一真是在檢查身體還是幹什麼,他只感覺當她的指尖觸到他的皮膚時,他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動彈不得,身體內有無數的熱流亂竄,像是週身大穴全被內力炙烤似的。那似乎是刑罰,卻又讓他有些舒服,簡直是甜蜜的折磨。

  尤其當她越靠越近。她地太監紗帽下垂下地那僂纖細又柔韌地髮絲、她衣領下白膩香滑地後頸、她溫軟地小手手心……老天在上。他真地很喜歡她。可這是罪孽。男人不能喜歡男人!要斷絕這個念頭。絕對要斷絕!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小一一看上小光了。當著別人地面就忍不住調戲。話說你們太監總整這些古怪事。不過你地家鄉在哪裡?」因為看到當事人表示沒被騷擾。李成粱鬆了一口氣。顛三倒四地問。

  「金陵。」話才出口。如初突然意識到是自己那番關於GAY和彎男、玻璃地理論讓他們對她地家鄉感興趣。於是連忙罵了一句道。「你管這麼多幹什麼。沒事別瞎打聽。一天到晚就你話多。怎麼幹活兒時不見你露面?還有。小光現在雖然情況穩定。但養病如養虎。萬一有點疏忽。傷情就可能出現反覆。別說我沒告訴你們哦。如果小光地身體不完全平穩下來。你們全體都不能去娘娘會上玩!」

  其他三人一聽。迅速以眼神交流。之後立即圍到戚繼光床邊來噓寒問暖。那個肉麻啊。害得如初雞皮疙瘩掉一地。當然。這樣一來也就解了剛才她吃小光豆腐地圍。輕而易舉地轉移了大家地視線。

  娘娘會期間。衛學裡也放假五天。這群小子們惦記好久了。

  望著對戚繼光上下其手地人改成三個純男人。如初忍著笑離開。臨出門時。她回頭看了看。見戚繼光對三個兄弟地「撫摸」很是惱火。再這樣下去肯定大發脾氣。連忙逃走了。而且。她在前一刻還為戚繼光地傷勢而心頭軟軟。這一刻不道德地心態又回來了。

  哈,小光貌似真的對她有點感覺呀,虛海的超級X光眼果然沒看錯。她剛才雖然不是故意碰他,但小光的反應確實比較古怪,他大概正在為對男人產生感情而糾結吧?想來人不管如何偽裝,身體散發出的性別本能不會騙人,剛才小光對她的靠近感覺緊張,現在對哥們的靠近就是生氣了,意思不一樣。

  於是,在第二天正當午,在氣溫最高的時候,如初帶人挑著燒熱的水闖到戚繼光等四人的舍間,嚷嚷著要侍候小光洗浴,令大明F4目瞪口呆。

  「你親自幫他?」話多的李成粱第一個提出疑問。

  如初瞄到戚繼光驚得連嘴唇都沒血色了,故意煞有介事地道,「他這肩膀不能沾水,我怕你們手腳不利落,又不夠細心,倘若傷口感染,大家就都去不成娘娘會了,那多倒霉呀?而我呢,唉,人窮命賤,自幼淨身,是侍候慣了人的,手法很老到,把他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吧。」

  此話一出,圍攏過來的三人又散開了。

  如初看趙三紅似乎還有疑慮似的,便把提前編好地話說出來,「他這幾天經常出汗,容易傷陰體虛,而且身體不清洗乾淨,容易引來髒東西,會造成傷口感染的。」她知道雖然她經常有奇思妙論,身邊的人都習慣了,但細菌這樣地單詞對古人來說還是太前衛了些,所以改用大明的通俗語言,「而且這是藥浴哦,能強身健體的。」她瞎編。

  大明F4半信半疑,但有三子打算撤退,另一子則驚恐萬分。

  「我不想洗澡,我連擦身都不願意!」戚繼光抓緊被子,再度對同伴投以幽怨及哀求地目光。

  哈,你擺這倔強樣子嚇唬誰啊,完全是色厲內荏。現在我為刀俎,你為魚肉,反抗是沒有用的。如初一邊想,一邊獰笑著坐在病床邊,像極了大灰狼。

  「要不……還是別洗了吧?」終究是厚道的趙三紅忍受不了良心地折磨,還是幫死黨說話了,「小光正病著,沾水容易受寒。其實黑人的洗澡方法最養生,一年只洗四次,春、夏、秋、冬……今年春天的,我們已經洗過了。」

  「你記錯了,他明明只洗兩次,上半年和下半年。」張居正在一邊糾正。

  如初差點笑噴,明知道他們是推托之詞,但還是決定今後要督促他們勤洗澡。雖然臭男人臭男人,不臭算不上男人,而且古代的洗浴環境不算很好,可在非夏天地季節,一周洗澡兩次還是基本衛生要求。

  她不理會這幾人在一邊廢話,伸手作勢要拉戚繼光的被子,嚇得傷員往床裡直縮,臉上還強擺出憤怒的模樣來嚇人。好辛苦的說!

  而另三人雖說覺得太監也是男人,幫小光擦擦背也沒什麼,可就是覺得事情有那麼點古怪,站在那兒不知怎麼解救朋友好,抓耳撓腮的。

  如初欣賞著他們窘迫的表情,心情大好,感覺平時被他們氣個半死又愁個半死地宿怨全報了。另一方面,她又怕動作太大,牽得戚繼光的肩膀傷口裂開,再加上她本來就只是開個玩笑地,並不想真的見到某小馬王全裸,所以適可而止,在鬧騰了一陣後,估摸著洗澡水地溫度剛剛好時就藉故離開了。

  然後,戚繼光提著的那口氣還沒徹底鬆下來,她下午就又去騷擾,故意靠近,假裝無意識地親近,做一些舉止自然親暱的動作,鬧得戚繼光感覺像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裡一樣。

  他本來就克制不住對如初的思念和想接近她的本能,他本來就壓抑得很辛苦了,現在如初經常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還經常產生肢體上的觸碰,他已經快受不了了。

  他感覺她是故意的,但為什麼?難道她真的喜歡男人?怪不得她和嚴世蕃關係曖昧!那為什麼又來招惹他?太濫情了,太可惡了,這小太監!

  想到這種可能,他心裡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憤怒,卻還有一點點隱約的喜歡,畢竟她對自己也有意不是嗎?這兩種情緒混雜在一起,竟然令他產生了糊糊難明的憎恨和明確無比的自我懷疑。

  他真的喜歡小一一嗎?還是只是一時的迷惑,因為她太像個女人了?最近她太黏著他,令他反而不能確定了。那麼,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他需要一點證明,證明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42 AM

第三回 色中大魔王

      不過他打算得挺好,轉過天卻沒能和如初獨處。因為如初完成教學任務後,就跑到嚴世蕃在天津的別院去了。

  這天一大早,嚴世蕃就派人給如初送過來一件禮物,是一個三寸高的玲瓏寶塔微縮模型,全用細如髮絲的金絲盤成,上面點綴了不少大白天都晃人眼的各色寶石,工藝精巧,造型流暢逼真,細節完美,就算如初這個不懂藝術的小白,也知道這是一件寶物,頗有點愛不釋手,還興致勃勃地估算了一下這東西如果捎帶回現代,大概會換來多少平米的房子一套。

  然後,她歎息著把寶物放入同樣精美絕倫的漆雕木盒之中,沒帶八重,獨自去找嚴世蕃。唉,性命和財富比起來,終究是性命要緊。在虛海徹底想出阻止安公公的殺心之前,她得想辦法令嚴世蕃對她充滿純潔的愛意,而高傲而不失禮節地拒絕貴重禮物,是拿橋的不二法門,那會讓男人的興趣更濃厚的。

  這就好比釣魚,不能輕易吞掉誘餌。再者,她穿越到大明後是富家女,胡大海什麼大珍珠大瑪瑙的都捨得給女兒,她好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

  嚴世蕃在天津的別院很豪華,但面積並不大,再加上如初早享受過「自家」的頂級豪宅了,所以並沒表現出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土包子樣。

  只是嚴世蕃大概沒想到如初這麼快就來找他,所以並沒有吩咐下門房要待她如未來主母那樣,令她受到倨傲又刻板的對待。還好她自報是天津衛學的教習,表現出的氣質也不錯,又亮出太監的身份,這才被破例通傳。

  人家臨了還指點她,「小公公,不是我說你,下回再來要遞個拜貼,至少要紅綢面嵌金邊地,哪有這麼空著兩隻手的?當這兒是碼頭還是宮前集?這可是小相爺府!多少官員聽說小相爺在此地歇腳,大老遠從外省趕過來拜謁,哪個不是重重表示一番,裡子面子的事都要打點仔細。」說著描了一眼如初抱著的盒子。

  如初在漆雕木盒外外包了塊藍地兒白花的粗布,打老遠一看就像是抱著一籃子雞蛋似的,不過她馬馬虎虎地沒有把盒子包裹嚴實,露出木盒的一角。

  嚴世蕃手下地門子都是些眼光賊毒的人,看出盒子中定有價值不菲的寶物,他們放著大把裘馬錦衣來求見的人不理,反倒給衣著樸素的如初通傳,也是為著她手裡地東西。

  好嘛,誰敢擋小相爺的財路,這不是找死嗎?

  「一點小意思。謝謝門上地大哥了。」如初也不是死心眼地人。人家一提醒。立即掏出一大錠銀子塞到門子地手裡。

  那門子手法嫻熟地把銀子攏在袖中。掂量到份量不輕。只覺得眼前地一字眉小太監實在是個點頭知尾、機靈聰明地小傢伙。所以進內府通傳地腳步也輕快不少。等稟報了小相爺。看到小相爺又驚又喜。自己還親自到二門去迎地架勢。跑得簡直算腳不沾地了。

  媽呀。這小太監到底是什麼人物呀?小相爺居然是這個反應。難道是太內密探?但願剛才沒得罪了人。

  他心裡忐忑。直到見如初態度輕鬆隨便地和小相爺並肩而行。根本沒理他這茬。也沒有一般人都會擺出地謙卑模樣。而小相爺則輕聲細語地說著話。還低頭微笑著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小太監是個女地。是小相爺第二十八號心上人。但真怪了。小相爺什麼時候喜歡這種類型地女子了?看樣子還在意得很呢!

  他這邊胡思亂想。那邊地如初和嚴世蕃已經進了花廳。

  「不喜歡我送地東西嗎?」嚴世蕃很沉得住氣,早就看出送出的禮給退了回來,卻一直等到如初吃了茶水點心,順便誇了半天廚子後才問。

  「你知道?」如初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花布拉好。

  嚴世蕃一笑,帥臉上那種成熟自信的神態還真是迷人,「如果你是這麼愛財的女子,咱們也不必設那個賭約了。」

  「那你還送,多麻煩哪,還讓我倒了把手,走得我怪累的。」如初半埋怨半撒嬌地道,之後偷瞄了嚴世蕃一下,看到他很吃這一套,挺高興的樣子。

  「待會兒我親自送你回去。」嚴世蕃道,「就算知道你不會收,但我這番心意還是要讓你明白。」他說懇切溫柔,令如初頗為開心。但其實,他本來還想說,如初想搬到別院裡來住也可以,甚至可以把別院送給她。但轉念一想,這樣做等於侮辱了這位與眾不同的美人,也是侮辱了自己的眼光。

  「而且……」於是他補充一句,繼續發揮他的真小人做派,「我的東西不送到,你又如何肯主動走進我的園子呢?」

  「小相爺還真實在,這點倒真是令人敬佩。」如初不著痕跡的大灌迷湯。再偷眼看,嚴世蕃也照單全收了,但是他並沒有迷糊。

  這死男人,真不好搞 。不過她也不是菜鳥,她的策略是找靠山,但如果顯得目的性太明顯,所以這幾天她一直沒找到機會搭上嚴世蕃,幸好有今天這份禮物,這不是成全了兩個人嗎?

  「不過咱們的賭約早就立下了,小相爺卻一直沒有行動,看來要對我玩欲擒故縱這一招呀!」如初乾脆下猛藥,來了個直截了當。

  嚴世蕃呷了一口茶,微笑,感覺心尖上被掩飾的冷冽之感似乎開始溫暖起來。這丫頭,居然跟他掉花槍,而且這麼率真無偽。

  「這些招數對你是沒用的,我何必這麼笨?」他也直說,「我是在等著向你示好的機會,等著配得上你的東西。欲擒故縱不是我所願,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我還懂。對你,追得太緊就會跑掉了。再者,你生於豪富之家,一般的寶貝哪入得了你的眼。只怕這玲瓏寶塔,也只是覺得奇一陣,並沒有多喜歡吧?」

  我喜歡得很,但更喜歡生命。

  如初暗道,嘴上卻開玩笑說,「我還當小相爺暗示我,如果不嫁給你,就得出家當姑子呢。」唉,早就知道自己地家世背景瞞不了安公公,自然更瞞不了嚴世蕃。這樣一來,她行事就得更小心,不然會連累老爹胡大海的。童話裡人魚公主為了王子,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她何嘗不是如此。不過可悲的是她沒有王子來暗戀,而是要對付獨眼大惡龍的糾纏!

  嚴世蕃歪頭含笑地望著如初,眼神中卻閃過一絲陰鷲之氣,因為聽到出家二字,他腦海裡閃過了虛海的身影和面龐。

  那天在比武會上,就是那和尚跟如初聯手,給雅意安那個閹人下了絆子,讓那老傢伙當眾出醜。他們一起做這種可能會人頭落地的事,證明彼此間相交生死,關係絕不一般。

  他閱女無數,從如初地行動舉止上就看出她還是個姑娘,是完璧之身,這樣說來她絕不會和那個和尚有私情。但那是以前,之後的事可說不定,而那和尚地樣是很得女人的喜歡的那類吧?那麼……如初不答應和他的婚事,會不會和這個和尚有關呢?

  暗中,他調查過這和尚,知道他是僧錄司正六品的僧官,從金陵地寺院到了少林寺去修行,是如初的師兄。但他也只能查到這些,那和尚地身世和身手居然都是謎一樣,沒有人知道。而在他看來,查不到的就是有危險的。

  本來,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這和尚,但所謂紙包不住火,此事萬一讓如初知道,就會影響他們二人之間的情分,還會被如初看輕了。而且,天下他都能握在手中,何況一個小小的和尚呢,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揭開這和尚地真面目。

  實際上,他覺得這和尚有幾分面熟。只不過他認識的那個人十幾年前就應該死了,而一個少年長成一個男人,面容上地變化太大,所以他不敢確認。

  「你如果出了家,我就把你修行的尼庵修成這天下間最豪華舒服地所在,把它當做我的別院,金屋藏嬌,這一生一世就困在裡面不出來了。」

  他這樣緩慢地、一字一句地說著帶幾分調笑、又有幾分驚世駭俗地話,偏偏語氣還特別認真,神色間帶著一點點邪惡、一點點狂妄和執拗,再襯著他特有的乾燥而疲憊的嗓音,實在太有殺傷力了,害得如初沒準備的心突然亂跳了一陣。

  唉,原版西門慶果然是色中大魔王,太會誘惑人了!

  看到如初有些尷尬,甚至一貫伶牙俐齒她都接不上話來,卻還要假裝冷靜,嚴世蕃的心底突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溫柔,因為從沒感受到過,竟然格外新鮮動人。

  「既然來了,不如逛逛我這園子,等晚上吃了飯,我再送你回衛學。」嚴世蕃溫言道,「喜歡吃什麼就只管說,我這裡雖比不得皇宮內院,做幾樣小菜還是可以的。」

  想吃什麼,他這裡都有嗎?人常說,小嚴相生活豪奢,果然沒錯,一個別院還備下名廚,想吃、想玩的東西應有盡有,這生活,怎麼是一個人臣應該有的?唉,他這人其實也不算很壞,如果有機會要勸他向善,改變他的人生悲劇,她還是一行一善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50 AM

第四回 興師問罪

      聽到嚴世蕃的邀請,如初本不想留下,但看他並沒有暗示什麼,料想他那樣驕傲的人應該也不會強迫她如何如何,而她又必須找到靠山,那少不得就要表示一下友好了。但,僅此而已,只是友好。

  於是她答應留下,還提出要親手做幾個菜給嚴世蕃嘗嘗。

  嚴世蕃很高興。雖然為了博得他的寵愛,為他下廚、洗手做羹湯的女人多了,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如初非常特別,能令她為他做一餐飯,實在是很有福的一件事。

  因為時間還早,兩人一邊逛後花園,一邊聊些趣事,後來又下了幾局棋。如初是不愛動腦子的馬虎性子,所以根本不是對手,不過她耍賴的本事一流,結果也就沒敗得太慘。

  嚴世蕃望著眼前笑靨如花的人,幾番想把她攬入懷中,但卻一直忍耐著。後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害怕,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怕自己太唐突了,如初會嚇跑,怕這樣的快樂時光會從他身邊溜走。

  似乎,從沒有這樣暢快過,不用耍心機手段,很自然的歡笑和無奈。

  晚上的時候,如初手腳麻利地做了六道小菜,蝦仁青豆豆腐羹、西班牙土豆雞蛋餅、三色雞蛋卷,醋溜雞、生爆鹽煎肉、蜜汁山藥。她的廚藝技術一向穩定,這次似乎還超水平發揮了,所以這一桌菜說得上是色香味俱全,其中還有幾道是大明朝所沒有的菜色,顯得分外特別。

  「這個簡直讓人不忍下箸。」嚴世蕃指著那道黃、綠、紅、白相間的三色雞蛋卷說。

  如初又給了他一次驚喜,原本以為不過是小菜小羹,女人家一點小心思罷了,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廚藝精湛。還有她的爽朗性格、她說的古怪話兒、她腦子裡想法、她身為女人卻練就一身武功,還跑到衛學去當教學的行為,哪一樁哪一件不顯示出她如此特別?放眼全大明,也只有她這樣一個女子吧?所以,他對她志在必得,絕不放手!

  「食物地終極使命就是被人吃下肚子,所以小相爺多吃點,就是它們最大的福氣。」如初俏皮地說,順手給嚴世蕃夾了一筷子蜜汁山藥。不知為什麼,此時她腦海裡突然出現虛海和大明F4的臉,心想也不知這幾個人最愛吃的東西是什麼,以後要注意一下。

  「乾脆到我府內做大廚如何?」嚴世蕃吃了一口菜。差不多算是歎息著說。因為實在太好吃了。

  如初嚇了一跳。心想難道是顯擺過頭了?

  本來只想博得嚴世蕃地好感。等哪天安公公要對她下毒手時。就算她不肯嫁給他。他也會想:唉。這女人死了。以後好多好吃地就吃不到了。全念在這一丁點兒口腹之慾上。能保她一條小命。

  可現在這情況……萬一他非讓她去做廚子……那她地人生啊、理想啊就全完了。而且每天在狼窩中出入。恐怕早晚把與狼共舞演化成與與狼共枕。可怎麼得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飲。不是我廚藝好。是小相爺府裡地東西齊全。放誰手裡也做得出美味佳餚地。我這點水平可不敢獻醜。」她想了半天才說出這麼漂亮地推托之詞。

  因為四海通商。所以這個時代地食材及調味品雖然不及現代豐富。但也相當不錯了。特別是嚴世蕃地別院裡確實算得上是應有盡有。皇宮大內恐怕也比不上。

  嚴世蕃聞言但笑不語,害得如初精神緊張,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仔細感覺一下,她雖然和嚴世蕃鬥智鬥勇,卻實在是有點怕他的。他能予人生死的滔天權勢、他整個人的霸道氣場、他城府深得可怕的模樣,都對她造成了很大地心理壓力。跟他在一起時老這麼提心吊膽的,就算吃龍肝鳳髓也沒味道呀。

  而一邊地嚴世番看到如初的緊張樣子卻有些想笑,雖然真的很想利用這個借口把她帶回府,但終究捨不得她過得不快活,不忍心讓那笑容從那張臉上消失。這個女子可不是能關在籠子中的金絲雀!

  「那次遇襲……已經沒事了嗎?」他突然轉移話題。

  如初又嚇了一跳,才夾起來的西班牙土豆雞蛋餅,差點掉到碗裡。

  「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嚴世蕃平靜地說,「只是小公主這些天纏我很緊,我如果立即去看你,只怕你就沒好日子過了。」

  「你派人監視我了?」

  嚴世蕃搖搖頭,神色間有些不自覺地輕蔑,「我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不必專門派人。再者,我看中地東西,哪容別人傷害呢?」

  他的意思是,他地情報網絡遍佈天下?也是的,能做到一手遮天地地步,沒點手段是不行的。不過他後半句話的意思,好像是一隻狼看中了一隻小白兔,然後在森林裡宣佈,誰也別動我盤子裡的烤兔肉!

  現在烤兔肉很不爽!

  不過烤兔肉還沒來得及發言,就聽門外一個清脆地聲音高聲道,「嚴大人,我們公主有急事相請。」說話的人正是常安公主身邊比較機靈的那個侍女煙霞。

  嚴世蕃一皺眉,毫不掩飾心中的不耐煩。不過對方畢竟公主,當今聖上的愛女,所以不管私下如何相處,面子上的功夫還是得做。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公主是君,君召喚他,他這做臣子的哪能不去?

  於是他站起身,對如初扔下兩個字「稍等」,之後流星的離開,從背影上都看得出他的不悅,但如初鬆了一口氣。和嚴世蕃在一起,那種被鞭子抽的感覺仍在,很有壓迫感,現在他暫時離開,她至少可以輕鬆自在一會兒。

  可惜天不遂人願,嚴世蕃離開沒有片刻,就又有一個人闖入花廳,赫然正是常安公主。

  「大膽!見了本宮,為何不跪?」公主神情倨傲,態度高貴,身上雖然沒有裝宮裝,但也算是盛裝打扮過了,看樣子是要給如初一個下馬威。不過如初卻感覺可笑,因為公主那德行擺明是小孩子裝大人,而且現在擺明是來奪愛了。她貼身的兩個宮女都不在,想必是和嚴世蕃去周旋了吧!

  但是……人家的老爹了不起……所以跪就跪吧。

  如初不像某些穿越小說的主角一樣,對下跪這件事特別牴觸。她雖然不喜歡,但所謂入鄉隨俗,倒也不太反感。趕上不高興的時候,就一邊跪在一邊在肚子裡問候被跪者的親屬罷了。

  「民女參見公主。」她簡單地說著,然後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低首垂目地安穩跪著。

  以公主這種興師問罪的態度來看,那是談判外加下最後通牒來的,絕不會輕易讓她起身。那她就乾脆不動,免得公主又會按程序大叫:大膽,本宮還沒說話,你這賤婦居然敢起身。來人哪,拖出去打xx大板。

  果然,她這麼乖巧溫順,公主的怒氣無從著力,居然一時之間沒說出話來,好半天才很沒有水準地冷哼了一聲道,「醜八怪,就會用下三濫的狐之術引誘男人嗎?」說著一指滿桌的酒菜。

  這一下,可戳到了如初的痛腳!

  罵她什麼不好,偏偏罵她的容貌。快一年了,她勤奮的DIY做果蔬面膜和護膚品,現在全身肌膚細嫩光滑,臉上地皮膚顏色很快就會和身體的白皙一致了,居然被人罵醜八怪!

  哼,如果比玲瓏身段,能氣得這個小死丫頭恨不得回娘胎重生一回!至於這一字眉……她只是不想打扮而已。

  「公主容稟。」她自尊心受傷,所以忍不住頂了一句,「狐狸精是負責勾搭人地,做菜不是她們的專長。」

  「你還敢頂嘴!」公主一甩袖子,表示上層階級的憤怒,「言語還這麼粗鄙!」

  「公主又不是來和民女說話的,粗不粗鄙也沒大礙。」如初又頂回去,「公主有什麼事就敬請吩咐,民女立即就去辦。」

  「你!好……本宮正有件事要教訓你。」公主板著小臉,哪還有十三歲少女的甜美純真,臉上反倒掛著高人一等地傲慢和一種說不清的陰森感,可惜她說出地話很幼稚,從根本上破壞了皇家風度,「你以後給我離東樓哥哥遠一點,他不是你這種女人可以攀得上的。」

  「民女是哪種女人?不過是小相爺的屬下,離得遠了可怎麼辦事?公主這不是為難民女和小相爺嗎?」

  「少給本宮來這套!」公主輕蔑地看著如初,「什麼屬下?什麼辦事?什麼為難?你這種賤人我見得多了,不過就是想嫁給東樓哥哥嗎?今天本宮乾脆把話說明白了,東樓哥哥將來就是我的駙馬,你不要癡心妄想!」

  又被叫成賤人,如初的火頂到腦門上,還好她還保有理智,沒跳起來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一個嘴巴子!嘉靖帝地教育好失敗呀,這是什麼學主,一點皇室范兒也沒有,和街上的花癡潑婦有什麼區別!

  「公主此言差矣。」如初平靜了一下心緒,故意用格外恭敬地語氣說,「小相爺已經有了一妻二十七妾,只要小相爺喜歡民女,民女就可以做他的第二十八房小妾。公主就不同了,您身份尊貴,皇上怎麼可能讓您與他人共侍一夫?所以相比起來,民女倒是更有機會永遠待在小相爺身邊呢。」

  「本宮讓父皇下旨,讓他把妻妾全休了,要不就全部處死!」公主顯然也為這問題煩惱過,所以心頭火一點就著,氣得柳眉倒豎,一把掀翻了桌子,杯碗盤碟都摔在了地上,不僅濺了如初一身湯菜汁,而且還有碎磁劃傷了如初地皮膚。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有違人倫的事!」如初也生氣了,不管不顧地衝口而出。

  「你說什麼?你敢罵我父皇!」公主感覺受到了嚴重冒犯,上前狠狠扇了如初一個耳光,「本宮要殺你的頭,立即處死你!凌遲處死你!誅你九族!來人,來人哪!」

  「人來了。」嚴世蕃乾燥而疲憊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陰沉沉的滿是怒氣,就像就要大雨傾盆的天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56 AM

第五回 以身相許?

     「東樓哥哥……你怎麼……在這兒?」公主不自然地笑著狠瞪了一眼跟在嚴世蕃身後的兩個貼身宮女,暗怪她們沒有拖住他。

  嚴世蕃陰著一張臉道:「奉召去見公主,可是公主卻不在。微臣怕公主有急事,於是四處尋找。打老遠就聽到我這花廳裡喧鬧異常,還以為是有刺客,所以特地前來救駕。」他突然對公主改了稱呼,語氣畢恭畢敬但透著疏遠淡,顯然動了真怒。

  公主小嘴一扁,眼圈都紅了,差點哭出來。

  自打和嚴世蕃相識,他雖然對她偶有責備,但從未這樣嚴厲過。她又沒做錯什麼,不過是想把不相干的女人打發走,他至於發這麼大脾氣嗎?難道他真喜歡那個醜八怪?太沒天理了!

  而嚴世蕃,則根本不理會公主的反應,逕直走到如初面前,把還跪在地上的她打橫抱起,大步往自己的書房走,那一番溫柔憐惜的情誼就算有故意讓公主看的成分,但也很有幾分真心在。

  公主怔了一怔,終究還是一跺腳,追了過來。

  嚴世蕃把如初直接帶到自己的書房,輕輕把她放在塌上,叫手下弄了些淡鹽水和藥膏來,然後親手拿軟紗沾著鹽水,清洗如初手臂和脖子上被細瓷劃破的小傷口,再塗上傷藥。別看公主才十三歲,而且個頭小小,但手勁卻大得很,剛才那一耳光打得如初半邊臉都腫了,火辣辣的疼,直到抹上一種粉紅色的藥膏才清涼涼的好受了些。

  「還疼嗎?」嚴世蕃眉梢眼角都是溫柔,這表情掛在平時就算微笑也帶幾分嚴酷的臉上,顯得格外動人,「今天委屈你了。」

  如初不明白他是要幹什麼,但她從小到大沒挨過打,就算她那不負責的父母也沒對她施加過武力,現在穿越到大明,倒頭一遭被暴力對待了,偏偏她還不能還手,心裡地鬱悶就別提了。所以,她不管嚴世蕃這番半真半假的行為是不是給公主看的,只配合著點了點頭,柔順的模樣簡直我見猶憐,眼睛裡還擠出點濕意,暈染得雙目秋水迷濛。

  他令堂的,要哭也是疼的,絕不是因為委屈。真想把這皇家籮莉按在地直暴揍一頓,可惜她不能。這萬惡的舊社會呀!

  她這模樣被嚴世蕃看在眼裡。只覺得心頭酥軟。情不自禁伸手撫摸她地頭髮。心意漸漸真實起來。

  一邊地公主看到這幅郎情妾意地畫面。又是傷心又是妒忌。很煞風景地沖地來道。「東樓哥哥。你別受她那狐媚子氣地蠱惑。是她辱罵我父皇。我才教訓她一下地。都沒怎麼用力。」

  「公主尊貴。哪有臣下說話地份兒!」嚴世蕃坐在床邊。頭也不回地道。「不過公主若非要責罰。就責罰微臣好了。畢竟家中妻妾有錯。總歸是相公管教不嚴之過。」

  「她不是你地屬下嗎?難道還是……」公主瞪大眼睛。

  嚴世蕃點頭。冷酷而毫不客氣地說。「沒錯。微臣已經給她下了聘書。只等擇日娶了過門。至於她剛才冒犯公主地話。微臣恰好聽到了。恕微臣不敬。她說得有些道理。她能做我第二十八房小妾。而公主地恩德。微臣卻生受不起。再者。皇上英明。斷不會下旨讓微臣休妻滅妾。所以。還請公主速速回宮。微臣每日為皇上分憂。政務煩惱。為了陪伴公主。已經荒廢不少時間。」

  本來,公主無意間聽說上次那個冒充太監的女人來找嚴世蕃了,就有點不高興。後來又偷看到二人在花園散步談笑,不禁妒火上升,這才想辦法支開嚴世蕃,自己則親自來恐嚇如初離開,沒想到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嚴世蕃不但沒有哄她,反而發了脾氣,更挑明了和那個女人關係。

  這一切都讓她心酸難過起來,眼淚也落了下來,但她不想失去嚴世蕃,只得放下身段,說著軟話,「東樓哥哥,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東樓哥哥是有情有意的好男兒,不肯拋妻棄妾……那也沒關係,我稟告父皇,只做平妻就好了。」

  唉,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相反,可恨地人也有可憐的地方。這小公主對嚴世蕃一往情深,卻不知道他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這種一廂情願的感情還真是傷人。

  躺在一邊看戲的如初,居然同情起嬌生慣養,拿人不當人地惡公主起來。

  而嚴世蕃也不想氣氛太尷尬,弄得大家下不了台,於是稍微放緩了聲音道,「公主……」

  「東樓哥哥!」公主責怪中帶三分幽怨地打斷他。

  於是他改口道,「小瑛,不是東樓哥哥說你。雖然你是天子之女,貴不可言,但做事也要懂得給人留餘地,不能仗勢欺人,不然誰會真心喜歡你呢?我是為了你好。假如你只是要別人順從你,就待在皇宮裡就好,何必嚮往外面的生活?今天的事就算了,你年紀還小,有很多事不明白,我也不該生你的氣。可是小瑛,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他一指如初,「倘若有人傷了她,我就算追到十八層地獄裡也絕不寬恕!」

  他說得那麼堅決,公主不禁妒火中燒,怨恨地瞪了如初一眼,又立即垂下眼簾,掩飾情緒。而如初卻知道嚴世蕃說得那麼誇張和真情,大概只是威脅公主,免得她總來找麻煩。

  只可惜這就像飲鴆止渴一樣,表面上解決了問題,實際上矛盾卻更激化了。難道嚴世蕃是想以這種方法讓她明白,只有他才能保護她,只能他的懷抱才是安全地?

  好不容易把公主哄走了,如初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抬腳就走。

  嚴世蕃攔住她,「這是上哪兒?」

  「逃跑呀。」如初兩手一攤,「你這樣深情款款,我再不跑,就會被公主大卸八塊的。」

  「有我在,她不敢動你一根寒毛。」嚴世蕃很篤定,「就算你們將來身處同一屋簷下,她也壓不過你去。」

  如初一驚,難道嚴世蕃是想娶常安公主地嗎?他是真有些喜歡這小姑娘,還是為了權勢?聽說他那一妻二十七妾中就有很多是政治聯姻。

  「她別背著你偷偷對我下手就好。」如初想起今天要辦的正事,假裝無意地說了一句。

  嚴世蕃唇角扯出一個笑容,好像看破了如初地小心機,覺得她很好玩似的,「你真以為刺殺事件是公主做地嗎?」

  「不然哩?」如初揣著明白裝糊塗。

  「回去用你的小腦袋瓜子再想想。」嚴世蕃沒繞彎子,直截了當地說,「不過我會提醒誰誰誰,我嚴世蕃的人是不容許別人動的。因為那後果,他承擔不起。」

  賓果!目的達到!

  不過這安全也只是一時的,假如她遲遲不對嚴世蕃的追求做出回應,假如最後她嫁給了別人,這個霸道狂妾的男人是不會放過她的吧?就算他有成人之美地風度,那些之前看在他面子上不敢傷害她的人也會報復。

  所以,她還是處於危險之中,只是暫時會平靜一陣子罷了。

  唉,暗潮洶湧呀,總有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真不是滋味!

  「我這算是幫你吧?」嚴世蕃突然問,笑得有點高深莫測。

  如初下意識地抓緊領口,心想他不會這麼小人吧?只幫了一點「小」忙,馬上就先要利息?那他是要親親,還是要抱抱?只是想摸摸,還是來真格的,直接卸了妝幹大事業?她只能接受第三項,而且對部位有嚴格界定,只能摸摸小爪。

  「你要幹嗎?」她問,嗓子眼兒有點發乾。

  嚴世蕃笑,覺得如初的小舉止和小心思都可愛得不行,真恨不得立即就把她抱上床。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想得到她的心,現在就只能忍。

  於是他一本正經地伸手點了點如初地眉毛,「就算報答我吧,回去把那眉毛修修,不要故意留著裝威武了,反正別人都只當你是太監。還有,娘娘會最後一天,宮南大街和宮北大街有民間法會的巡遊,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去,穿女裝。」

  啊?這這這……

  「不同意嗎?」嚴世蕃一挑眉,眼神露出邪惡的光彩,「還是你想要以身相許?」

  不不不不不!

  如初連忙搖頭,連忙答應了嚴世蕃地要求。只是露個小臉,賣一下真容嘛,也不損失什麼,總比直接被人卡嚓了強。

  而嚴世蕃達到目的,志得意滿。

  他早就知道雅意安不會放過捉弄他的人,就算沒抓到如初的把柄,也不耽誤拿如初出氣。只是他沒想到那閹賊怨氣這麼大,明裡不好動他感興趣地女人,卻玩暗殺這一套。還好如初命大,不然他生命中會出現巨大的遺憾。

  其實早在如初來找他之前,他已經對那閹賊表示過對如初安全的擔憂了,不過他很喜歡如初在他面前耍小聰明的可愛樣子,所以才什麼也不提,等著她繞圈子。他相信雅意安明白他的意思,至少最近不會再對如初下手。

  而在比武會那天,當他看到如初和那和尚聯手整治雅意安,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立即就提出娶如初為妾,就是怕那閹賊挾機報復。

  那時他對如初並無多少愛意,只是覺得這妙人兒就這麼死了怪可惜的。反正他妻妾成群,多一個少一個也無所謂。可現在,他多麼慶幸當初地一念之仁,否則他就再沒有得到如初的機會。

  只是這些事,就不必對她說了,顯得他故意施恩似地。他不要回報,他要她真心愛他!她剛才和公主說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不管真假,這話都甜蜜地熨帖在了他的心窩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3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1:43 AM 編輯

第六回 變美

    轉眼到了三月十六,海神娘娘的送神像被從神廟中抬出,送到閩粵會館天後殿供奉,這也昭示著一年一度的娘娘會開始了。三月十八,又舉行接架儀式,將這五位娘娘的神像接回來。三月十九,衛學放了假,學子們像出籠的猛獸一樣直撲到天後宮前的各個好玩的地方。

  戚繼光恢復力驚人,肩膀的傷口上敷著厚厚的藥膏,然後裡三層外三層的包紮好,照樣一天沒耽誤和土隊的朋友們出去玩。

  如初這些日子卻一直窩在自己的房裡,倒不是因為臉上掛著紅腫的五指山印子不能見人,嚴世蕃給她抹得也不知是什麼珍貴藥膏,那天回到衛學,臉就消腫了,主要是因為她忙著緊急美容。不過大明沒什麼好的保養及化妝成品,她只有買些半成品自行調製,還要親自實驗,以期達到裸妝的效果。

  明明有妝似無妝,塗脂抹粉了好幾層,卻讓人以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才是化妝的最高境界,以前在現代時就這樣,要參加什麼重大聚會前一周,肯定要給皮膚補水啦、做美白面膜啦、養護頭髮啦、看身體哪部分的肌肉鬆弛就強化鍛煉一下啦,保證以最美的狀態出席。

  她和嚴世蕃要一起去娘娘會的事好歹也算約會,而且還必須著女裝,那當然也要美美的才行。況且她敢斷定常安公主一定會偷偷跟來,那她當然要用血淋淋的事實教育一下這位被寵壞了的天子之女。

  敢罵她是醜八怪?哼,到時候要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見識見識,什麼叫女人的成熟魅力,什麼叫女人味,什麼叫艷光四射!

  三月二十日到二十二日這三天裡,五位娘娘要「出外散福」,就是抬著五座神像沿街遊行,接受百姓的香火。這時候,天津衛主要街道的兩旁都是人山人海地,民眾爭先恐後的上前,卻又保持著一定秩序,期望得到海神娘娘的庇護和保佑。

  然後就是三月二十三,海神娘娘的正日子誕辰。這一天是娘娘會的最後一天,也是最歡樂的一天,全天津衛的人除了老弱病殘,差不多全跑出來了,在天後宮外進香(為了防止過度擁堵,普通平民是進不去天後宮內部地)、看法會、逛集市,比過除夕還熱鬧。

  如初和嚴世蕃的約會就定在這一天,本來他約如初一大早就去天後宮進香的,但如初以微服私游才好玩當藉口,硬是拖到未時末(下午三點左右)才出門。她也沒讓嚴世蕃派人來接她,而是自己帶著八重,先到天後宮前地幾隻巨大香爐之一中扔了三隻香,算是和海神娘娘打了個招呼,然後在被擠成相片前,步行到約會地點……離天後宮最近的一間大茶樓。

  各種法會下午才開始。巡遊地隊伍會在經過幾條重要街道。當然包括茶樓前。最後彙集到天後宮地廣場上進行表演。普通百姓要擁擠著站在路邊或者廣場邊。伸長脖子觀看。而嚴世蕃自然能在此間茶樓訂下觀景角度最好地雅間。到時候如初可以居高臨下。好好欣賞民間藝術。

  「小姐。奴婢真不理解你耶。放著早上清清淨淨進入天後宮上第一柱香地機會不要。偏偏非這時候擠出一身臭汗來拜海神娘娘。哎呀。你地頭紗快掉了!低頭低頭。我幫你弄一下!」八重低聲叫。

  如初彎下身子。「自己努力擠過去進香才虔誠嘛。利用權勢打發走閒雜人。自個兒一個人在那兒三叩九拜地。海神娘娘肯定不會保佑這種人。因為那是形式。不是心意。再說。和獨眼龍待一天時間太久了。肯定不自在。不如在家踏踏實實地吃了午飯。下午在茶樓一邊用茶點一邊看表演。天黑後吃了晚飯就回家。這樣比較不容易無聊。」

  「小姐總是有理。奴婢說不過你。」八重哼了一聲。看準茶樓地方向。嬌小地身子在人流中奮力開道。好像逆流而上地小魚一樣。好不容易擠到茶樓前。發現嚴世蕃早派了自己地隨護在門口迎接。如初沒多費什麼話就上了樓。

  嚴世蕃早就在這兒等著她了。令如初意外地是。常安公主並沒有偷跟。而是大大方方地坐在桌邊。

  想想也是。常安公主溜出皇宮來玩。怎麼能錯過這麼熱鬧地場面?嚴世蕃必定甩不脫她地。還有。如初怎麼看怎麼覺得嚴世蕃是故意這麼做地。哈。三人約會!難道是想大小通吃?想得美哦。小地讓不讓他吃。她不知道。但大地一定肯定以及確定不會。

  「喲,這是什麼裝扮,本宮倒開了眼了。」嚴世蕃還沒說話,公主就先語氣輕蔑地說了一句。

  「回公主,民女身份低賤,沒人隨行保護。現在外面人多且雜,所以不得不蒙上頭臉,倒讓公主見笑了。」如初不卑不亢地回答。

  嚴世蕃一皺眉,意思是:你沒有遵守承諾,依然穿著男裝,而且是太監的服飾。

  如初對嚴世蕃招了招手,拉他在角落中,然後低聲道:「你有沒有訂有其他雅間嗎?我需要找地方換衣服。剛才從衛裡哪敢直接穿女裝,連臉也不敢露。我可還得在那兒混呢,這真實身份嘛,就只有你一個人清楚。唉,你知不知道,為了讓大爺您開心,奴婢冒了多大地風險哪,多不容易!」話裡的意思是:獨眼龍,你要承情呀。

  她這樣神情曖昧地與嚴世蕃竊竊私語,公主看在眼裡格外氣憤,可是又不敢發作。但嚴世蕃卻很高興,就像和如初分享了一個秘密似的,感覺關係親近不少。

  「為了防止人多嘈雜,左右隔壁的房間我也訂了。」嚴世蕃手中的扇子有意無意的碰碰如初的面紗,有點輕佻,「你想去哪間換衣服都成……要我幫忙嗎?」

  「多謝,我有我的婢女幫忙就行。」如初受不了似的白了嚴世蕃一眼,拉著八重到隔壁房間去了。

  其實她在衛學裡就化好了妝,所以出門時才以面紗蒙頭,不然一個小太監眉目如畫、唇紅齒白地,容易引人注意。至於衣服,她很快就換好了,但她卻沒急著回嚴世蕃那邊去,而是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景。

  讓那死傢伙等吧,這樣才會有心理期待,然後產生心理落差,最後才能一下被震住。早上小八重就被震住了,看了如初半天後,由衷地讚歎,「小姐,您可真漂亮!」

  沒有誰是不喜歡聽誇獎的,尤其是女人之於容貌,所以如初笑瞇瞇地道,「這就是技術的力量,世界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打扮不得當的女人。」

  大明的化妝品質量很低,質地就不用說了,在顏色上……粉就是雪白,胭脂就是血紅,畫眉的炭就是漆黑,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手法不好,化出來的效果……說實話還不如不化。但如初DIY出了顏色柔和地化妝品,再加上技巧高超,打扮後的效果自然與眾不同,粉嘟嘟、水潤潤的,最重要地是看不太出化妝的痕跡。

  至於那可笑的一字眉,如初則付出了血與淚地代價。

  她琢磨著就算不能一勞永逸,以後最好也不要總是修眉,所以採取了連根拔的策略。不過大明這邊沒有任何輔助性的工具和藥物,她只能一根根生拔,偏偏那一道眉毛很濃重,她帶著忍耐酷刑的決心才得到兩條適合自己臉型、而且分外秀氣地漂亮眉毛。

  而因為拔眉量太大,她眉骨處紅腫了好幾天。不過,此生為了美,死都不後悔,何況只是些許痛苦!

  又磨蹭了約一盞茶的功夫,如初才和八重重回雅間。一進門,她滿意地聽到公主的驚咦聲,也看到了嚴世蕃驚艷的表情。OK,效果達到。

  她知道自己還沒漂亮到絕代佳人的地步,但關鍵在於對比之前那深入人心的猥瑣邋遢地模樣,現在的她實在是太美麗了,所謂對比產生鑒別嘛!

  一邊地常安公主又偷瞄了如初幾眼,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之前她思來想去,覺得如初雖然是嚴世蕃心腹手下,而且嚴世蕃看來很喜歡這個一字眉,但她覺得自己出身高貴、長相漂亮,等過個一年半載身量長成,一定會更美麗。但今天,如初身上散發出的光彩,突然讓她不那麼自信了。

  倘若這女人是醜八怪,東樓哥哥還可能回心轉意,但這死女人這麼漂亮,她該怎麼辦?

  她這邊又氣又急,完全沒了看法會地心情,那邊嚴世蕃卻滿心喜悅。

  他那一妻二十七妾全是美人,他本對如初的相貌沒有過多地期待,喜歡的,只是她的與眾不同,她率真直接的舉止,她的小狡猾和壞心眼兒,不過如今發現她居然也是漂亮的,就好像得到了意外的禮物,就算如初在他的妻妾中仍然不是最美,但那由內而外散發的奪目光華還是無人可比,令他心神蕩漾。

  傳統意義上的美人講究瘦、小、窄、薄,可是身為男人,誰喜歡一根繡竿?而如初身材高挑,曲線玲瓏,臉龐粉嫩可愛,頭髮就那麼隨意攏著,那條可怕的一字眉變成兩道淡淡的長眉,眉峰微挑,襯得那雙併不特別出色的丹鳳眼滿溢著嫵媚之氣,還有那紅艷艷的唇像浸過水的櫻桃一樣,看著讓人就想咬一口。

  早知道不讓她換女裝了,她真實的樣子只有他能擁有,可現在,公主以及他的隨護們都看到了。

  快樂的人群,熱鬧的表演,美味的茶點,卻只有如初主僕享受到了,而公主和嚴世蕃各懷心事,錯過了美好的下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4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1:44 AM 編輯

第十一計  趁火打劫

      敵之害大,就勢取利,剛決柔也。上卦為兌,兌為澤;下卦為乾,乾為天。

第一回 放焰火

      (敵之害大,就勢取利,剛決柔也。上卦為兌,兌為澤;下卦為乾,乾為天。

  如遇第三方發生內憂,內訌或者外患,就可以乘機向其發動進攻,以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勝利。本文沒這麼深奧,只取字面的意思,是某小馬王得知某件事後的一系列可惡的行為。)

  ……

  天色漸黑的時候,如初一行人轉到宴賓樓去吃晚飯。

  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土包子,頭一回看到這麼完整和美輪美奐的民間藝術表演,那個興奮勁就別提了,一直和八重說說笑笑、指指點點,遇到有些驚險的節目,更是驚歎連連,興奮得兩頰紅撲撲的、眼睛水汪汪的,比上任何胭脂和眼影還要容色動人。

  等到吃飯的時候,如初更是胃口大開,一口酒一口菜的吃了個不亦樂乎,好在她餐桌禮儀一向不錯,所以雖然吃得勤快,儀態倒還文雅大方。

  只可憐了嚴世蕃和常安公主,一個迷醉於她的一顰一笑之中,心馳神蕩,另一個妒恨得腿肚子轉筋,恨不得咬死她。這才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下間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卻無心欣賞,也浪費了一桌超過十兩的豪華酒席,折合人民幣八、九千塊一桌呢,在現代哪有機會這麼奢侈來著。

  飯後,嚴世蕃本打算帶如初坐船游海河的,可公主非說頭疼,要立即回去。嚴世蕃心頭有火,但也不好太明顯地發作,只陰沉著一張臉說,「既如此,就由微臣護送公主回去。」他高興時就小瑛小瑛地叫,一發脾氣就改稱呼,顯得疏遠冷漠。話說回來,他從來給如初成熟練達的感覺,與虛海不同的是,他們一個腹黑,一個霸道,但成年男子做出這麼孩子氣的事也十分有趣,令如初對他地印象好了不少。

  「如此甚好。」公主生了半天悶氣,這會兒也發作起來了,「本宮討厭天津衛,煙霞、緋羅,回到嚴大人的別院就立即收拾行李,本宮要連夜回京。」

  「怎麼走得那麼急?」嚴世蕃負著雙手,明知故問,眼裡的的邪佞之氣隱隱約約浮現,使整個人看起來危險又性感,可惜公主別過頭去,根本沒看到。

  「父皇必定想我了。昨天晚上我夢到他。」公主哽咽了一下。大概是在情郎這兒受了委屈。就想起父親地好處來。天下間地少女都是這樣地吧?

  「嚴大人要護送我回京。」公主畫蛇添足地補上一句。「不然路上如果有個意外。只怕沒人擔待得起。」

  真是愚蠢透頂!嚴世蕃這麼狂傲地人。居然拿皇權壓他。這樣一來。就算他對公主有點好感。也一下子蕩然無存了。對這樣地男人要溫順些才好吧?可是她也一直反抗呀。為什麼嚴世蕃就沒想甩了她。反而想娶她呢?真是奇之怪哉!

  如初在一邊暗暗搖頭。聽嚴世蕃冷冰冰地說以性命擔保公主地安全云云。然後歉然地看向她。

  她連忙雙手亂搖道。「我沒事。天大地大。公主最大嘛。游不成河。我在岸上逛逛也一樣。等小相爺下回有空來津地時候。我們再敘舊好了。」

  她這樣深明大義,本來是想盡快擺脫這兩個難纏的傢伙、兩個情緒污染者,好讓自己去痛快玩樂的,可在嚴世蕃和常安公主眼裡,卻把這看成是她地聰明懂事,結果一個更加欣喜,覺得自己找到了寶,另一個卻自慚形穢,外加十二分的不服氣。

  「對了,胡公公……不,是胡姑娘,你救過本宮的命,本宮還沒賞賜你呢。」大概是為了挽回在一點風度面子,公主突然問,「想要些什麼只管告訴本宮,除了天上的月亮,你要什麼,本宮都可以給你。」

  聽到公主說天上的月亮,嚴世蕃想起當日如初要聘禮時的「一兩星星二兩月」,不禁微笑起來。公主瞥到嚴世蕃地表情,還以為他讚賞她行賞的派頭,心中暗喜自己總算扳回一局。

  哪想到如初卻說,「公主,民女不敢冒功,當日救您地實在是另有其人,我不過是指揮了一下而已。那人,是我的一名……手下。」她把學生二字硬生生改口,是怕公主知道她在衛學當教習地秘密,回頭再出什麼妖蛾子就麻煩了。

  「哦,他叫什麼名子?」公主有些意外地問。

  「戚繼光。」

  「那召來一見。」

  「公主,您是微服出宮,這樣……怕不太好吧?」如初勸道,「再者您日夜思念皇上,還是先回京師的好。至於戚繼光,今年八月他要進京參加武舉會試,到時候公主再召見他不遲。」如初腦筋動得快,一聽說公主要報答,突然想起為戚繼光謀取前程。他這樣地軍事天才不被重用的話,實在太可惜了。

  公主想了想,痛快地點頭答應,其實也是很想讓嚴世蕃盡快離如初遠一點,以為這樣就可以。可是她不明白,老夫老妻之間,如果男方有動,用這招或許管用,而現在嚴世蕃對如初的興趣正濃,距離只會增加思念,並不能把某些可能性殺死在搖籃裡。

  不過不管怎樣,嚴世蕃還是和她走了。她以為如初會傷心失落,並不知道如初心裡其實很高興,一來嚴世蕃臨行前低聲對她說,她的安全完全沒問題,讓她想幹嘛就幹嘛,不必有顧忌。二來這靠山一走,她就獲得了某種程度的自由,那日子一定過得更滋潤。

  雖然是暫時的,但她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安寧。也許這靠山早晚會倒塌,然後砸死她,可那總歸是以後的事了。那麼,一切就留著以後再煩惱吧!

  目送嚴世蕃和公主離開,如初高高興興地換回男裝,戴上太監常戴的那種小紗帽,和八重離開酒樓往河邊走去。到碼頭附近的時候,她看到有一艘華麗的大船泊在水面上,想必是嚴世蕃安排好的,只可惜公主攪局,令今天不能成行。

  「常安公主太討厭了,不然咱們一起游河,多好玩呀。」八重背著裝如初女裝的小包裹,抱怨著,「雖然現在晝夜溫差大,夜裡河面上還是有點冷的,但多穿點不就結了?哪像現在這麼可憐,都沒船坐。話說回來,嚴公子雖然名聲不好,但對小姐可真不錯,照顧周到、溫柔體貼、還備了船,哈哈,臨走時還一再囑咐小姐換回男裝哪,大概怕小姐這樣漂亮,會在街上招蜂引蝶,不放心的要命。」

  如初抬手就敲了八重頭上一記,「你過了年才十五,怎麼腦子這麼複雜?乾脆你別叫八重了,改叫八哥或者八卦得了。游不成河沒關係呀,咱們在河邊溜溜不也挺好?」

  「不好也得好呀。」八重誇張地歎了口氣,繼續陪如初往前走。

  今天全天津的人都奔了宮南大街、宮北大街和宮前集了,河邊相對要冷清不少,不過走沒多遠,她們就看到了璀璨的煙花在墨藍的天空中綻放開來,明麗奪目,就不出的美麗。

  如初最愛焰火,喜歡那從炫目到寂滅的感覺。之前她曾經買了不少,想到河邊的空曠地來放,不過那場刺殺打斷了她的計劃,沒想到今天居然看到別人放煙花。

  這也挺不錯的呀,本來煙花焰火就是飛舞在天空中供大家欣賞的。不過……那一群人的身影怎麼那麼眼熟?

  「是白圭和小紅他們!」八重的一聲歡呼驗證了如初的懷疑,「我說之前黑人來找我要煙花呢?我想著上次咱們也沒放成,總擱在家裡就潮了,所以給了他們,沒想到他們拿到這裡來玩。」

  「看你興奮的,原來是慷他人之慨。」如初看著天空中五顏六色的煙花,心裡也很高興,「走,我們找他們去。上回我們買的不多,你那還有銀子吧?再讓黑人去買點,今晚放個痛快,滿天焰火才好!」

  八重才十五歲,本來就是個愛玩的,只是攤上個不著調的主人,平時就總拿著點勁兒,小辣椒變小淑女,勉強做出不芶言笑、端莊沉穩的模樣。這會兒看如初這麼開心,也顧不得偽裝少年老成了,一溜煙跑過去。等如初慢慢溜躂到時,黑人已經揣起銀子,馬上就要去買煙花了。

  他迎面走來,當藉著星月的光芒看清如初的臉時,竟然驚叫了一聲,雙手的十指全放在嘴邊咬著,人也站在當地不動,倒嚇了如初一跳,以後自己身後跟著魔鬼。

  「我確定你是小一一,可你和小一一長著不一樣的臉,那你到底是不是小一一?」他大著嗓門,繞口令似的喊,把其他人都引過來了。

  這一次,他們不是四人行動,全土隊的人差不多都在,所以一時之間造成了圍觀。而作為圍觀對象的如初,簡直無可奈何。

  這個李成粱,實在太二了!廣大遼東人民還等著他抵抗北虜過幸福日子哪,就他現在這德行,如初實在無法想像他上戰場的樣子。別是因為她穿越,產生了蝴蝶效應,造成了李成粱的性格及智力上出現缺陷吧?那她罪過可大了,生生毀了一民族英雄。

  「看什麼看?不認識我了?明天罰你們全體圍衛學跑圈,然後到碼頭上排成一隊大喊:我是豬!」如初暴跳,以凶狠的目光掃視圍成一圈的學子們,很有威懾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2:48 PM

第二回 給我抱抱

    「說話這語氣確實是小一一的,五官也是小一一的,可變了個人似的呢?」
   
  「啊,是眉毛!一條變兩條了,還是秀氣的兩條!我就說嘛,眉毛在臉上最重要了,不管多麼漂亮的人,長一條連成一線狀的黑蟲子,肯定好看不到哪裡去。 」

  「是啊,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嬌嫩來著,瞧這臉蛋,真水靈,能掐出水來似的。」

  「你眼神倒好,黑燈瞎火的也看得出來?」

  「切,我有內功,專門練就一雙眼。跟你們說,小一一本來就是娘娘腔的太監,長得和堂子裡的小官差不多,這會兒更像個大姑娘、大美人了。」

  「別聽他吹,不過是星月明亮罷了,雖然不是十五,今天的月色倒是很給面子呀,哈哈!」

  「那誰誰誰,你說的是屁話,難道只長兩條好看的眉毛就行了?如果配一雙老鼠眼,或者沒鼻子,能好看嗎?」

  「你這不是抬槓嗎?他沒說只要眉毛漂亮就行了,他是說小一一的眉毛變化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話說,你真是小一一嗎?有沒有證據?來,讓哥哥摸摸小手。」說著,一雙大爪子就伸了過來。

  「我打!」伴隨著李小龍式的尖叫,一個高大的小子被摔到了地上,這回是蒙古式摔跤的手法,所以被害人感覺肚腸子都快被摔出來了。而差不多就在同時,還有一個人慘叫著倒下,卻是被少林拳打倒的。

  「她確實是小一一!」被如初偷襲的人躺在地上大叫,在被K的百忙之中還不忘記向大家報告他的判斷和認知。此人正是一向口無遮攔的張小花。

  「小光。你玩陰地!」另一個倒下地人是張小花地死黨仙豆。

  「你這個不見棺材不掉淚地傢伙。不是要證據嗎?證據就是老子隨時可以打得你滿地找牙。看你還敢不敢懷疑身為教習地我地權威!」如初凶巴巴地說。故意顯得粗魯些。

  她之前一直堅持不修眉。就是想給面容增加粗豪和可笑感。這樣就沒人懷疑她是女地了。但因為嚴世蕃地要求。她不得不變美。或者還有女性本來地愛美天性在作樂。結果造成了集體性地驚訝。而在這個時候。如果她不表現出男人婆地模樣。只怕身為女性地秘密很難保持長久。

  「但是。小光你為什麼要打同學?」她轉過臉來問。

  戚繼光站在離她三步遠地地方。望著清澈地月光斜斜照在她身上。不僅令地眉目清晰如畫。更令她地週身像籠罩了一層淡銀色地光暈般。說不出地俏麗可愛。

  他心臟激跳。自從剛才認出她地第一眼時就如此了。這會兒更是有如擂鼓。但是他不能讓他地罪惡念頭暴露出來。於是只能強逼自己保持表面上地冷靜。擺出無動於衷地表情道。「還有不到五個月就要進行武舉會試了。我滿腦子都是武功地事。剛才正好想到一招。不小心打到了仙豆。」其實。他是看到張小花要摸如初。這才不顧肩傷。想衝過去制止他。哪想到如初比他動作快。摔飛了張小花。可憐地仙豆擠到原來張小花地位置。而他收手不及。於是就……

  「好同學!但是你得先養好肩傷,不要亂動,不然傷情反覆,參加不了會武舉會試怎麼辦?」如初一聽戚繼光惦記著這事,心裡很高興。但垂下眼睛時,又看到了可憐的無辜者,只得安慰道,「仙豆,這是誤傷哈,就原諒小光吧。小光,快道歉!張小花,你想也別想,不尊師重道者殺無赦。你剛才動手動腳,我沒把你扔河裡就夠對得起你地了。」

  戚繼光沒什麼誠意地對仙豆抱了抱拳,表示道歉。

  而張小花則呲牙咧嘴地爬起來,不滿地道:「都是男人,摸一下有什麼關係,小一一真小氣,難不成你是女人?」說落,十幾個年輕的男人的三十幾隻狼眼唰唰唰地在如初身上掃射,好像x光般,似乎要把她透視。

  如初嚇了一跳,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於是連忙露出被傷害的悲憤神色道,「你什麼意思,再一次提醒我身體的殘缺好傷害我的自尊嗎?身為太監已經夠悲慘了,卻還要不容於世嗎?好,大河沒蓋蓋兒,我這就一死以明志!」

  她擺出要跳河的架勢,不過根本沒人理會。一群沒良心的不良少年收回目光,似乎早就忘記是誰保護他們、支持他們、處處幫助他們了,只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小一一的眉毛變兩條了,還變這麼漂亮,就不能再叫小一一了吧?難道叫小二二?乾脆叫小二得了!別廢話了,當衛學是酒樓茶肆呢,還小二?不如叫小力巴!你也閉嘴,咱們土隊還不夠丟人嗎?又出花招讓我們丟臉,難道你和許曉峰一樣是叛徒?你別提他,你提他我跟你急!好好好,我不說,但小一一到底要改什麼名?她大名是什麼?胡如初吧?那不如叫小初子,反正她也是太監。

  常言道三個女人是一群鴨子,其實三個男人也一樣,不同地是,他們是一群公鴨們七嘴八舌討論如初的新暱稱時,如初深刻地體點,不過他們能借此轉移注意力,她還是鬆了一口氣的。

  最後,在歷經了小初子、小處子、小廚子、小畜子、小除子、小楚子、小櫥子、小鋤子等一系列同音字的過濾後,他們決定叫如初為小雛子。因為如初如果在名子上是個「雛兒」的話,他們就會有當老大地感覺,以此來平衡一下日常的被欺壓感。

  「那小雛子,我就先去買煙花了。」李成粱搶先叫如初地新名字,「今天衛學不禁夜,我們乾脆放個痛快,好慶祝小一一換了新外號。小紅,你跟我一起去。」然後也不等如初回答,逕自去了。

  難道外貌真的那麼重要嗎?她不過是變得更「女性化」了一點,這群死小子就連她地話也聽了嗎?沒關係,等他們震驚過後,她早晚給他們一點苦頭嘗嘗,讓他們知道鹽打哪兒鹹,醋打哪兒酸,土隊的老大究竟是誰?

  她咬牙切齒,可除了戚繼光,沒有人注意她,甚至連八重都跑去和張居正研究哪裡最適合燃放煙花焰火了。而就算是戚繼光,也只是在偷瞄她,表面上卻還是雲淡風輕地站在一邊。也正因為如此,很快如初就放了警惕。

  過不多久,李成粱和趙三紅回來了。趙三紅不愧是西北首富之子,賣賣東西就是有一套,用不太多地銀子買了不少花樣繁多的煙花炮竹,還物盡其用,借了輛小推車,讓力大無窮的李成粱給推了回來。

  這下大家可高興了,在張居正地指揮下把煙花擺好,然後依次點燃。於是那晚的海河邊,燦爛絢麗的煙花在半空中持續綻放了很久,真的很有火樹銀花不夜天的感覺,吸引了很多百姓跑到這邊來觀看,有年輕的,還跟學子們玩到了一起。

  如初興奮得大喊大叫,與別人追逐嬉鬧,對人家叫她小雛子也從開始的堅決反對到逐漸適應了。這是她穿越到大明後,第一次玩得這麼開心盡興,以至於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正懷著複雜的心情,默默地注視著她。直到她跑得累了,才發現那個人正孤獨而寥落地坐在堤岸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顯得心事重重。

  「小光,怎麼不來玩呀?多走動走動能促進血液循環,對你地肩傷是有好處的。」如初走到戚繼光身邊,好心地說。

  「別管我!」聲音裡有莫名其妙的怒氣,不過如初遲鈍地沒發覺。

  「我不管你誰管你,來嘛,一起玩。」她把手搭在戚繼光沒受傷的另一邊肩膀上,哪想到戚繼光反應激烈的一把拍掉她地手。

  咦,他怎麼了?怎麼忽喜忽怒的?難道荷爾蒙分泌出問題了?但是……不理他!才不為他這樣的情緒污染者浪費掉這個美好的夜晚呢,狗咬呂洞賓的傢伙!

  如初哼了一聲跑開了,但沒跑出幾步又突然想起戚繼光似乎是對她有好感的,如果她猜得不錯,也許他現在正為自己喜歡一個太監的事而煩惱,那麼自然就會喜怒無常啦。唉,可憐見兒的。

  那……再去逗逗他吧?被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男人偷偷喜歡,那滋味還真不賴,何況戚繼光可是未來的民族英雄。試問哪個女人不喜歡被英雄愛慕呢?

  「小光,別這麼彆扭啦,有什麼心事就跟我說啊。」她挨著戚繼光坐下,感覺後者往旁邊移動了下,於是她如影隨形地再度挨近,人家再移,她就再挨,如此幾次,氣得戚繼光大口大口地呼氣。

  她假裝看不到,「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真誠的」道,「好吧,喜歡坐著就坐著吧。不過河邊的晚上還是有點涼的,你可不能受寒,來吧,我抱抱你取暖。」

  她不過是隨便說說的,哪想到戚繼光騰地一下跳起來,先是生氣地瞪著她,嘴唇皮發白,好像有些緊張和激動,然後拉著她就跑。

  事出突然,而戚繼光力量很大,行動又堅決,所以她沒辦法反抗。直到兩人跑到一個遠離人群的黑暗角落,戚繼光才停了下來,一手緊抓著她的肩膀,眼睛中閃爍著堅決的、比焰火還要燦爛的光芒。

  「給我抱抱。」他吐出四個頗震撼地字眼。

  如初有一瞬間的迷糊,只啊了一聲。然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0:30 PM

第三回 送花和洗澡

      春風微寒,可她卻感覺自己被包圍在這男人的體溫、氣之中,極為溫柔妥帖,驅走了一切寒意。而她的臉正貼在戚繼光的胸口,於是她聽到了狂猛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像有什麼在苦苦壓抑,又像是有什麼在拱動,更像是有什麼不受控制的破土而出、生根發芽。

  作為現代人,擁抱是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但這次不同,因為這擁抱中包含著急切和衝動的感覺,所以顯得霸道、慌張而不容人反抗,好像急於證明什麼、急於說明什麼。也因為這份矛盾又激烈的情緒,此時此刻才格外動人心弦。

  她幾乎是被強按在那寬闊的胸膛上,戚繼光肩頭淡淡的藥草味、他堅硬的手臂和胸膛、他呼出的熱氣穿過她頭頂的髮,無一不昭示著一件事:這是一個男人的擁抱,徹底又直接,讓她從腳跟到髮梢迅速發熱發麻,然後這感覺全部匯聚到心臟上,令她的心悚然一緊!

  但是她得承認,這感覺……並不太壞。

  「小光……」她想制止,卻沒料到自己的聲音很虛弱,就連那名子也只是含混著在喉嚨裡,沒有叫出口,聽起來倒像是軟語呢噥。

  戚繼光也不說話,只是抱著她,那樣緊,像是要汲取她的熱量,又像是要把自己的熱量給予給她,直到半晌後他率先放開……不,應該說是推開如初,瞪大了眼睛望著她,滿臉的不可置信、譴責、甚至是憤怒的神色,然後轉身大步離開,或者說是逃離更確切些。

  拜託,我才是被強抱的那一個,你發什麼脾氣呀!

  如初愣愣地看著戚繼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可憐地被扔在黑暗地河邊。不過奇怪的是,她身上此時卻熱乎乎的,心頭還有些隱約不清的喜悅感,跟洗了桑拿的感覺差不多,從裡到外的溫暖,每個毛孔都舒張著,但卻全身無力。

  「小雛子!小雛子!」遠處不知是誰呼喚她。她發了幾秒地呆,然後慢慢走回到到人群中。就當剛才是一場青春期的萌動吧,明天早上,這個突如其來地擁抱就會像河水一樣流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她想著,卻並不知道這個擁抱對戚繼光的影響絕沒有那麼簡單。

  他不久前意識到自己喜歡如初、喜歡一個太監、一個半男時。那感覺足以令他煩惱、驚恐萬分、甚至是萬劫不復了。他是大明人。而且不是生在大明後期那比較癲狂地年代。所以並沒有現代人地高承受力和開放地心態。在他看來。身為男人就該頂天立地。喜歡同性是下賤地、是自甘墮落地、是見不得人地。上對不起過世地父親和高堂祖母、娘親。下對不起弟弟妹妹。也因此。很多在如初看來很輕鬆、很無關緊要地事。他卻要經歷很多地糾結和掙扎……要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要想辦法不讓她靠近。直到那場刺殺讓他之前地努力全部白費。

  在她不知是否故意地「貼身」照顧下。他想躲避她是極辛苦地。每天地精神都繃得緊緊地。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去看她。不要去想她。或者因為太緊張了。後來他反而不確定自己地感覺了。於是他想弄明白自己地心。可惜那時。她卻突然從他身邊溜開了。一連好多天不見人影。

  終於。今天晚上見到她了。但她突然變得那麼美麗。讓他無所適從。想躲遠點兒卻身不由己。看到任何人與她親近都不開心。到最後。他只想把她抱在懷裡。以驗證自己地心。

  肢體地接觸。柔軟地身體。身體上隱約曖昧地香。抱著她時那心悸地感覺說明了一個結果:他喜歡如初。確實喜歡她。不是錯覺。也不是想像!

  這讓他地心徹底涼了。因為他很確定那是一種沒辦法改變和削弱地喜歡。不知道為什麼。可他就是很確定。可是老天。他為什麼會喜歡一個男人?這讓他以後要怎麼辦!試想一下家人地反應。試想一下一名上陣殺敵地將軍心裡裝著一個太監地情況……天哪。現在就讓他去打倭寇。乾脆戰死沙場吧!

  但……心裡那麼渴望她……能跟她在一起嗎?或者。他可以試試。雖然這份心思不容於天下。讓他很煩惱、很絕望。可喜歡就是喜歡了。那有什麼辦法?屈服吧!試試吧!就去喜歡她能如何?或者老天就是要他當怪胎呢?

  想到這兒,戚繼光一直在水深火熱中飽受煎熬的心忽然變得輕鬆起來。既然逃避不了,乾脆就直接面對。至於以後的事,他一定有辦法解決。父親所說的男子漢要頂天立地,應該包括敢於承認自己是令人不恥的壞蛋才對。

  那麼,從明天開始接近小一一,不,是小雛子,也不,是如初,他要叫她的名子,從明天開始不要再逃避心裡的感覺,也不再會躲著她了。

  他做了決定,而如初第二天就感覺到了。

  因為天津衛學重新開課,一早集合的時候,和現代的學校一樣,照例要有列隊呀、訓話呀等活動,無聊透頂。本來如初以為土隊的學子,軍容也肯定不會整齊,但沒想到在戚繼光的積極令土隊表現非常良好,算得上是五隊之首了。

  他們或許不聽老師的,但學生老大的話卻堪比聖旨。所以如初很明白,聰明的老師不必費勁巴啦地自己管理不良學生,想辦法讓他們自己管自己,效果反而更好。而且,她又看到了那個笑起來陽光燦爛、眼神瑩潤深邃、讓人猜不透心中想法的戚繼光,「正常的」戚繼光。

  這樣真好,但戚繼光在基本正常的行為中卻仍然透著點兒古怪,比如她經常會「無意間」在各個場合遇到他,但他卻又偏偏不直接走過來和她講話,只遠遠地偷瞄她;有時猶猶豫豫地走過來,半途卻又折了回去;有時他看她的目光有點莫名其妙的熱烈和探究,有時又裝作看不到,完全把她當成透明。

  這是怎麼了?和前些日子對她的敵對情緒完全不同,難道他對她的感覺變了?從有好感變成真正地喜歡了?年輕男人對年紀略大的女老師產生愛慕之情很常見,可她現在是男老師呀!好吧,她半男不女,但這樣的話就更不正常了。

  唉,倒霉。沒想到身為女老師的她居然遇到了與男學生的情感問題。還有那天晚上的那個擁抱……她得承認,她真地有些感覺。所以,她的心也亂了,不過最後她還是決定要遵守職業道德,因為她是來教書育人地,不是來泡花樣美男的。

  可是她雖然努力忽略這種「不正當」情緒,另一方卻並不這麼想。他決定試著順從自己的心,卻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因此才舉止失度。想看著她,卻又怕被發現;想和她談談,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想接近她,又有點手足無措。最後他覺得也許應該送個禮物給她,畢竟禮多人不怪嘛,這樣也比較好開口說話。他沒錢買禮物,但想起上回送她的花,她似乎很喜歡。

  於是,某人在肩傷還沒有完全好轉的情況下,又半夜違反校規偷溜,一夜之間憑兩條腿在天津與北京之間奔波。好在春天已經到了,美麗地花兒到處都有,他隨便找一個大戶人家,「借」了一大捧回來。

  「我不理解小光,他救了小雛子的命,為什麼還要送花給她,討她歡心?」李成粱抱著臂,望向忙著用衣服包起花朵地某獨臂大俠。

  「大概是感激她的照顧之恩吧?」趙三紅人厚道,想法也比較人性化,「小光受傷期間吃的、用的、還有看病什麼的,全是小雛子負擔。」

  「他救了小雛子的命,小雛子慇勤一點是應該地吧?再說,老子還照顧他了,有好幾次算得是上衣不解帶,他怎麼不買點醬牛肉什麼的謝我。」李成粱不服。

  「因為你跟著白吃白喝了很久,不需要單獨感謝了。」張居正挖苦道,神色還是平時地冷淡模樣。

  李成粱很罕見的不好意思了,搔了搔頭,看戚繼光要出門似地,忙問,「小光,你去哪兒?」

  戚繼光舉舉手中的花束,「我把這個給如初送過去。記著,你們要裝著不知道這事,我不想她知道花是我送地。」開始時,他想用這束花為借口和如初搭話,但不知為什麼,他現在只想讓她高興。那樣的話,還是讓她不知道送花人是誰比較好。

  「聽到沒?他叫小雛子為如初!他這是咋滴啦?」李成粱跳到門口,望著那鬼鬼樂樂的背影問。

  張居正搖搖頭,趙三紅卻皺眉道,「最近小光是有點奇怪,不是箭上有隱毒,傷了腦子吧?」

  他們疑惑的議論著,但被懷疑腦子有病的那個人卻趁著天色漸黑,全衛學的人都去吃飯了,偷偷摸摸潛入如初的房間裡,打開包在花束外的衣服,把花插在那只空的青花底琉璃花樽中。

  他圍著桌子轉了好幾圈,以求花束以最美的姿態呈現,但他還擺弄到滿意,卻突然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八重,幫我弄點熱水,我身上不舒服,想洗個澡。」

  那個他日夜想著的聲音響起,嚇了他一跳。他也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慌張,但他就是亂了心神,把插好的花又抽了出來,往四週一看,沒找到退路,於是鬼使神差的,他抱著花鑽到了如初的床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1:08 PM

第四回 面對海棠春睡做出的決定

    門開後,一大一小兩雙腳移動了進來。 腳小的是八重,腳大的大概就是如初吧?

  戚繼光屏息趴在床下,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響,但他只聽了八重說了兩個字,就有如五雷轟頂一樣,整個人全呆住了,想動也動不了,所有的認知在這一瞬間分崩離析。

  八重說:「小姐,你不消消食就洗澡嗎?這樣不利於養生嘛。」

  小姐?小姐!!!八重是在叫如初,還是房裡進了別人?那如初去哪裡了,剛才明明聽到的是她說話聲音呀。

  正疑惑時,一個熟悉地聲音說,「顧不得養生了,再不洗澡睡覺我就要累死了,昨晚和虛海師兄抬槓拌嘴快到天亮,今天白天眼睛也沒合一下,我實在撐不住了。」

  說話的是她!老爺,她是女的!如初是女的!!!怪不得他對她那麼有感覺,不是他有毛病,不是他是天生的壞坯子,是因為如初根本就是個姑娘家,所以他才不自覺就被她吸引,喜歡上她!

  其實她平時的言行舉止本就不像個男人,但她沒有裹腳,也沒有扎耳孔,還到衛學當教習、力大無窮、性格爽朗大方、有時候氣勢凌厲,全土隊的人的也壓不過她,這些全部不是一個女子所應有的,因此很自然的,他把她看成是太監,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太監,而她默認了。至於她的怪異舉動,大家都認為那只是娘娘腔罷了,可今天他才知道,他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大錯而特錯!

  如初是女人!如初是個姑娘!他喜歡她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沒有毛病,也不是道德敗壞!

  這震撼性的消息令他渾身處於僵狀態,連呼吸都似乎斷絕了似的,心臟也不會跳了,只能聽到心靈深處發出驚喜參半的空響,然後不斷的延綿著回音。至於外界發生了什麼,他完全不知道了,等他終於回過點味兒來時,八重已經叫人挑了熱水和大木桶進來,如初更是已經脫掉了衣服坐在床沿上。

  「誰讓小姐和虛海哥哥論理來著?他是有大智慧的人,小姐是自討苦吃。」八重繼續剛才的話題,語氣裡有些得意似地,看來是愛慕那個長得英俊的和尚。不過,喜歡這出家人的女人很多。

  「死丫頭。你什麼意思?就是說我不如他聰明?你吃地可是我胡家飯。再吃裡扒外。小心我把你配給胡七大管家為夫人」如初佯怒。

  「小姐!」

  「好了。別廢話了。你去找小光他們一小會兒。我會洗得很快地。」如初催促八重離開。卻不知道小光正在她地床下。

  她打了個哈欠。不過是很平常地行為罷了。卻不知為什麼讓戚繼光腦海中閃現出極為一幅慵懶迷人地香艷畫面。雖然他根本看不到人。只看到兩條光潔圓潤、骨肉婷勻地小腿在床前蕩呀蕩地。偶爾淘氣地踢一下著靴筒。那對白晢嬌嫩地腳丫肉肉地。根本看不到腳掌骨。卻並不肥胖。反而纖巧動人。害得他要用盡力氣克制。才沒衝動地伸手去抓。

  「小姐好奇怪哦。以前不都是奴婢服侍你沐浴嗎?怎麼現在不習慣奴婢侍候了。堅持要自己洗?」八重有點不解地咕噥了一句。

  「人是會變地嘛!」如初以退為進地說。「難道你沒覺得從少林寺回來後。我變了很多嗎?」

  八重很茫然,因為如初地潛移默化比較成功,變化是一點點的,讓身邊的人反而沒有太強烈地意外感。

  如初很滿意八重的反應,然後不等這小丫頭多嘴多舌就再度催促她離開,打算好好泡個熱水澡,然後舒舒服服睡一覺。

  而趴在床下的戚繼光只看到一件月光白色水綢小衣順著如初光滑的腿輕輕掉落在地上,頓時感到口乾舌燥,身上熱流亂竄,眼睜睜看著如初光著腳走到架在房間正中地木桶邊,邁步進入,然後傳來她舒服地歎息聲,再之後是撩動水波的聲音和輕輕地哼唱。

  ……愛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們,想要的未來……

  她唱的是無論歌詞和曲調都很奇怪的歌,戚繼光從來沒聽過,卻感覺分外好聽,尤其歌詞中有個「光」字,更令他感到開心,儘管那個字並不代表他。

  黑暗中,他心裡充滿著一種隱秘的快樂,只靜靜聆聽著她、感覺著她就很舒服,恨不得時光能就此停住,他就這麼遙想和遙望她一輩子就很好,她不知道也沒關係、咫尺天涯也沒有關係。

  寧靜中,他地心頭持續溫熱著,但如初的洗澡水卻慢慢冷了。於是她走出澡桶,先是用乾燥地布巾擦乾身體,抹上自製的潤膚液,再絞乾梳通頭髮,看八重還沒回來,咕噥了一句:「死丫頭,一定玩瘋了,到現在也不見人影。」

  自己拿出睡衣穿上,上床睡覺。

  她地睡衣是八重根據她的要求親手做地,上邊是紅色肚兜,上面用五彩絲線繡,不是花,也不是卡通動物造型,而是二十六個字母…下面是短褲……

  她又困又累,所以儘管才吃完晚飯洗過澡沒多久,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

  床下,大英雄戚繼光同學繼續等了片刻,聽到如初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才悄悄爬出來。

  床上,穿越女胡如初同學正扮演睡美人,因為才洗過熱水澡,整個人並沒有完全蓋住,而是抱著被子側躺,好夢正酣。

  戚繼光怔怔地站在床邊,看這眼前這幅海棠春睡圖,心柔軟得連跳動的力氣也沒有了。剛才在床下只看到她的小腿和腳丫就衝動的不行,此刻看到她半裸的身體,心靈卻突然寧靜下來,只有無邊無際的溫柔滿溢在胸口。

  她的頭髮散落頭上,因為才半乾,被大紅色錦被映襯得近乎發紫;她飽滿的雙頰被熱氣蒸騰出兩朵淡淡的暈紅,說不出的甜美可愛;她修長白皙的手臂和腿都露在外面,讓他恨不得化身為那床被子,被她纏死在懷抱之中。而由於側身躺著,她整個光滑地背部一覽無餘,只有兩根帶子慵懶的掛在纖細的腰肢上,肚兜下峰巒起伏、還小露了一點側面,再加上紅色與黑色的小衣搭配著乳白色的無暇肌膚,簡直春色無邊,也有力地證明了她確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女人。

  戚繼光就這麼站著,凝望好一會兒,伸出手想撫摸她的臉,可卻在指尖就要觸到她皮膚的一剎那又收了回來。

  這樣會吵醒地,倒不是怕被發現,不怕她發脾氣,更不怕她要他負責,事實上他巴不得負上責任。而是,怕她尷尬難堪,怕她以後和他相處不自在,怕她忽然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很多事急不得,他雖然年輕,卻深的理解這一點。

  他要她慢慢接受他,就像他經過痛苦的掙扎而接受了她一樣;他要她喜歡他,就像他不可抑制地喜歡上她一樣;他想讓她離不開他,就像他現在難以離開她一樣;他要讓她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地陪伴,習慣有什麼事第一個來找他,然後……娶她進門。

  是~,在這一刻他就決定要她為妻,就算他家很窮,但他堅信可以帶給她幸福。這種感覺他對旁的人從未有過,包括那個從未見過面又退了婚地未婚妻,包括一直默默支持和幫助他的凝若,包括愛慕他的任何一個女子。父親曾說,對待認準的東西就要一往無前、堅定不移地爭取下去,男子漢大丈夫無所畏懼。

  所以,如初是他地!不管遇到什麼的困難,他絕對絕對不會放棄!

  幾乎就在片刻間,他做出了人生中第一個重大的決定,然後輕輕上前一步,把花放在如初的枕邊。不過轉瞬間,他又突然想起這會令如初知道有人在她睡覺時偷看過她,於是還是拿起花,悄悄帶上門走出去,把花留在了門外的走廊上。

  這花是會令她高興的吧?而他要對今天地一切裝作不知、守口如瓶,對任何人也不說一個字。這是他的秘密,而正因為是秘密,所以放在心裡才格外甜蜜。他知道了如初是女人,知道了自己堅定地心意,那麼剩下的就是如何攻佔她地心了。

  他要想想,他要好好想想,要怎麼做才好呢?

  站在校場邊上,戚繼光低頭沉思,當他抬起頭來時,唇角邊漾起了壞壞的笑容。小如初啊,本人就要對你偷偷伸出黑手啦,等著吧!

  而在不遠處地教習宿舍裡,可憐的如初就這麼被算計了卻還不自知,還沉浸在美麗女老師培養出民族英雄的偉大夢想之中,並不知道某不良分子正琢磨著如何奪取她的身心,一輩子把她綁在身邊。

  她一覺睡到第二天天色大亮,聽八重說有人送了花,就放在門外。捧著那束有點發蔫的玟瑰,她知道是戚繼光送的,因為全大明的人只有這死小子知道鮮花能令她心情大好。

  「想不到我還真能春風化雨呀!我果然是天才!」她以為終於得到了這學生頭頭兒的信任,高高興興的計劃要導惡向善,卻不知道在那名學生頭頭兒的心中,春風化雨這四個字要拆開來理解,而且正在進行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1:14 PM

第五回 導盲犬小光

    隨後,過了沒幾天,如初終於也感覺出氣氛的異樣了。

  土隊本來是全衛學墊底的班級,就算在第一次公開衛學比武中大佔上風也能改變這一點。土隊的學子們全是調皮搗蛋的人物,每天能平平安安渡過、不闖出大禍來,如初就要念幾句阿彌陀佛了,從不敢奢望他們能成為優秀班級的三好學生。

  可現在,他們在出早操時準時而有紀律,學習方面突然用起功來,晚上也沒有人偷溜出去,尊重老師(儘管看起來有點假)、團結其他隊的同學(儘管友好的笑容咬牙切齒),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像徹底換了一隊人一樣。

  「大概是快參加武舉會試了,他們想給教頭們留下好印象,到時候遇到主試的同僚,也好給他們美言幾句。」心理陰暗者有之。

  「說不定是浪子回頭,果然是金不換啊金不換。」盲目樂觀者也有之。

  「是不是他們那教習胡公公被什麼妖魔附了體,所以才能治住那群扶不上牆的爛泥吧?」封建迷信兼人參公雞者更有之。

  但如初不相信任何猜測,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鬼鬼樂樂、偷偷摸摸地調查,才發現這一切都是戚繼光搗得鬼……不,應該說……都是他的功勞。

  不過,之前在土隊中威望奇高是因為以「德」服人,那麼現在他已經改為以「武」服人了。

  他帶領著他的三個爪牙成粱、張居正、趙三紅,積極督促同隊學子們尊師重道、遵守軍規、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誰膽敢有異議或者達不到以上要求,立即會招致一頓胖揍。

  這行為實在透著古怪,畢竟不良分子侮毆打同學是為了找樂子或者搶劫財物,像他這樣的鞭策行為完全是孩子爸應該做的。

  本來不良地子們就是比較聰明地一群。現在被他逼得一努力。結果那成績可想而知。在衛學內造成了不大不小地震盪。

  「你究竟為什麼這樣做?」如初悶之下。乾脆直接去問。

  「你不喜歡這樣?」戚繼光微笑著反問。

  「那當然……是喜歡地。」如初謹慎地回答。懷疑而戒備地望著小馬王。

  他地臉兒曬得黑黑地。豐滿地唇似笑非笑地微微翹起。挺直地鼻樑在臉上造成了部分陰影。下巴上殘留著才刮過卻又頑強地出頭兒來地胡茬。深邃地眼睛裡隱藏著看不懂地東西。似乎渴望著什麼似地。還有那口珍珠般雪白地牙齒……真是地。皮膚黝黑地強壯男人有一口白牙。笑起來特別好看。令人心情大好。

  「你喜歡就好。」他認真點了點頭說。「我只是希望你能高興。」

  看出戚繼光此話的真誠,如初露出奸詐的笑容,調戲性的一挑戚繼光的下巴,「小光,為什麼討我歡心呀?有圖謀對不對?哼,無事慇勤,非奸即盜。」

  圖謀的就是你呀!盜地也是你啊!

  戚繼光心想,但嘴上卻沒這麼說,而是迅速總結了一番如初肯定能接受、並且會高興的理由道,「我們想明白了,你以前多管那麼多閒事,純粹是為了我們好。既如此,我們哪還有不領情的道理?當然要成熟一點,讓你的努力不白費。至於那些還想不明白的同學……」他沒說下去,但雙手的指節捏得卡卡響,其威脅性不言而喻。

  「還是應當以說服教育為主,其他手段要適可而止。」如初苦口婆心、一臉正氣地道,但其意味深長性也不言而喻。

  戚繼光望著如初,只覺得她地眉梢眼角、唇邊鼻尖無一處不美,不管她擺出奸詐陰險的模樣或是狡猾耍心機的模樣,再或者是茫然發呆的模樣,都可愛到不行,不管從任何角度看,他都特別喜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感覺如初發著前所未有的光彩,任是無情也動人。

  其實,這回事叫情人眼出西施,如今徹底地展現在他身上。

  「你還要注意肩傷,我還指望著你八月進京參加武舉會試,得個武狀元回來呢。」如初根本不知道自己身為女性地秘密被發覺了,豪爽地拍拍戚繼光的手,沒想到被戚繼光手掌一翻,反握住了。

  「只要我能參加,狀元一定是我地。如初,你等我。」他承諾著,語意間有曖昧不清的請求。如果說之前他對這個武舉會試並不怎麼在意,那麼現在他會盡一切力量去爭奪,因為只有狀元之才才配得上這樣與眾不同地女子。

  如初愣了,不明白為什麼別人都叫她小雛子,戚繼光卻一定要稱呼她的名子。而且,他眼睛裡閃動地情緒是什麼東西,怎麼會讓她的心跳得快了些?還有手上的灼熱感,令她有點莫名其妙地慌亂,於是她連忙不著痕跡地抽出手道,「這是你說的,我可放在心裡了。如果你做不到,我可要跑到山東去,把你家房頂掀了!」說著,轉身離開。

  要淡定,淡定!不能被美色所迷。沒錯,小馬王年輕帥氣,充滿著力量感力,可她是老師,為人師表要注意道德質,怎麼能對自己的學生有非分之想呢。不要對那個握手有感覺,師生戀是不對的!

  如初一邊疾走,一邊告誡自己,而戚繼光則望著剛握過她手的那隻手,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不管多麼難,他也要在武舉會試中打敗所有對手,奪得武狀元

  那是她喜歡的事,他就一定要為她辦到。為了她,何事都沒關係!

  ……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到了五月。

  這一個多月來,土隊已經從人人頭疼又看不起的爛泥隊,變成了令人驚訝的精英隊,這其中戚繼光當然功不可沒。他作為一名「班長」,把班務管理得井井有條,人人服從,個個守法,完全不用如初操心,也顯露出了他日後訓練並帶領精英隊伍的潛質和才華。

  如初高興之餘,努力為學子們爭取福利,最後終於令安公公點頭答應第七天讓學子們放假一天,讓他們不再是全年無休,只在「節日特赦」時才能休息。為此而獲利的隊不僅是土隊,還包括其他學子,他們縱情玩樂之餘,也感念如初的功勞,所以一時之間,如初成了衛學內最受歡迎人。

  「明天我打算帶小光他們到海邊轉轉,師兄也一起去吧?」某天晚飯時,如初對又來化齋(實際上是蹭飯)的虛海說。

  四月上,俞大猷任回了金門,現在如初身邊熟識的人就只虛海一個了,所以不知不覺中有些依賴。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法無邊,紅塵蒙昧,到世間萬物去參悟也錯。」虛海送了一筷子松鼠桂魚到他有五臟道場,然後說出滿含禪機智慧的話。

  如初歎了氣,「師兄,你就不能正常點說話嗎?好好好,隨便你,我不跟你辯論。」如初打斷差點化身為唐僧地虛海,忙著起身準備假日郊遊去了。

  而聽說週末要到海邊去,邀請的人都很開心。對戚繼光而言,當然很願意和如初在一起,儘管並不是單獨相處;對李成粱而言,這相當於是變相的改善生活,和小雛子出門,一定是她會鈔請吃飯;對張居正而言,終於可以有一天可以脫離鬱悶的衛學環境了;對趙三紅而言,這意味著他會受到重視,沒人在意他只是巨賈之子、是沒有爵位可繼承的商人後代。

  所以,大家都很哈皮,不到辰時(早上點)就出發了,一共七個人一輛車,七個人是如初主僕、聖僧虛海和大明F4,那輛小車上裝著野餐用品,四個年輕小伙子輪流推著,領隊嘛,自然是如初。

  「往那個方向前進!」她看了一眼頭頂的陽光,根據前幾天臨時學習的辨別方向的知識說。

  不過話音才落,就有人提出議,「方向好像不太對吧?我看小雛子你別逞能耐梗了,就讓小光帶隊好了。」說話的是李成粱。

  看到如初面色不好,趙三紅連忙以手肘撞了撞李成粱,臉上對著如初陪笑道,「別理他,他就是隨便抗議一下。」

  「抗議無效!一切聽我地。」如初玩一言堂,心裡卻有點慌。

  她不是路癡,但也有路才行呀,現在的天津比不得六百年後那麼繁榮,除了幾個聚居點,其他地方是大片荒地,哪來的路?不過她想,天津既然是退海之地,東邊又是海的方向,那麼向著東邊,也就是現代的塘沽方向走總沒有錯吧。

  「我們這是往哪兒?」八重跑過來低聲問,看起來也有些疑惑。

  「往東啊。」

  「這邊是南呀。」八重驚得停下腳步,「不信你問虛海哥哥。」

  如初很尷尬,眼神譴責地望向虛海,意思是你怎麼不提醒我呢!而後者臉孔有些可疑的微紅,口中強辯道,「天下任何地方對小僧都是一樣地,都可以修行悟道。」

  厚厚,原來啊!虛海聖僧有那麼多大智慧,沒想到是個路癡,怪不得他這麼不守清規戒律的人卻不去雲遊,原來是怕迷路!她一個現代人分不清東西南北就算了,他一個古人也這樣,不是太可笑了嗎?

  如初忍著笑,為終於發現虛海一個弱點而興奮。不過當她轉頭瞄到張居正諷刺的神色時,又有點生氣了,「你有什麼要說的?」她怒問。

  「你走的這邊確實是南,其實只要往軍糧城方向走就行。」張居正努力掩飾著對路癡的鄙視,「不過你就讓小光帶隊唄。生長於海邊衛所之中,離老遠就能聞到海味。而且他方向感一向極好,以前我們跑到京師地黑龍潭去玩,在那邊的樹林裡迷了路,也是小光輕而易舉把我們帶回來的。」

  「他鼻子這麼好,又那麼會找路,乾脆別參加武舉考試了,直接去當導盲犬不得了!」如初憤慨地惡言惡語。

  導盲犬是什麼東西?大家都很茫然,但因為有個犬字,大家都知道不是好話。偏偏導盲犬小光笑瞇瞇的,一點不介意,心裡不停地想:「她怎麼能連罵人時也這麼可愛呢?怎麼能夠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1:19 PM

第六回 真心話和大冒險

      不過如初表面上雖然不服氣,卻還是從善如流,依著小光指的方向前行。

  因為找於海濤大人借了馬,所以在夏日清晨涼爽微風的吹拂下,一行人一路說說笑笑的保持中速,到達海邊時才剛剛中午。

  在如初指揮下,四名小苦力搭好了帳篷,八重負責擺上食物飲品,然後七人開始坐下野餐。

  「啊,吹吹海風真舒服呀!」如初喝了一大口在井水中浸了一夜、一路又用厚棉被隔熱的低度米酒,看了一眼虛海,心中充滿著惡作劇般的快樂。

  這道貌岸然的高僧在她面前毫不掩飾,可現在戚繼光等四人在,他得維護形象,酒肉都不能沾、只能喝清水啃饅頭不說,人家吃葷腥時,他還得假模假式地念兩句經文超度,一定難受死了吧?哈,她對這師兄一直是狗咬刺蝟,無從下嘴,今天終於整到他了。不容易呀,認識一年多了,這是她頭回取得勝利。

  「小雛子肢體殘,性格也變得娘們兒似的,大好的日頭,躺在沙灘上多舒服呀,非要搭帳篷這麼麻煩。」李成粱又來多嘴,「你看看你,剛才騎馬還要戴帷帽,簡直有病。」

  「你才有病!就好像你多懂似的。」如初白了他一眼,心道老子的臉經過一年的辛苦調理才恢復白皙柔嫩,這還是因為這具皮囊很年輕的緣故,可不能讓海邊午時的大太陽曬得前功盡棄。要知道強烈日照會使皮膚產生斑點和皺紋的,大明又沒有防曬霜,一點點不注意就需要花成倍的時間來補救,她地大好青春不想全浪費在美容上。

  「都沒娶過老婆,還在這兒嘰嘰歪歪的,可不可笑?」她鄙視性地補上一句。

  「嘿嘿,雖然還沒娶老婆,但已經定了親也算有老婆的人。」李成粱得意地笑了一聲,但神情很快又變得懊惱萬分,還輕輕歎息了一聲。

  他這點情緒變化怎麼會逃得過如的法眼,於是她的八卦之魂立即燃燒了起來,立即湊近了過去,一手扒在李成粱肩膀上,曖昧地一挑眉道,「行呀,黑人,看不出還有姑娘敢要你呀。來,講點細節聽聽。」

  「沒什麼呀。就是普通地定親。媒人說合。請人看過八字就下了婚書唄。」李成粱心裡責怪自己太多嘴了。趕緊打了個馬虎眼。打算矇混過關。

  但如初看出他和未婚妻之間肯定發生過點什麼故事。兼之長日漫漫。又不能游泳。所以哪裡肯放過他。威脅道。「好。不說是吧?那把羊肉餡餅還給我!」說著就去搶奪。

  李成粱哪肯讓到嘴地餡餅飛了。連忙躲避。而如初卻撲搶過來。一時之時兩人追追打打。笑鬧成一團。不過正佔上風地時候。李成粱忽然覺得周圍湧動著強烈地寒意。憑感覺回頭望去。就見戚繼光惡狠狠地盯著他。眼神像刀子一樣。似乎要給他實施剮刑。嚇得他一哆嗦。

  他從來天不怕、地不怕地。此刻卻連腳底板地汗毛都豎起來了。雖然不知道死黨為什麼這個表情。還是本能地立即停止與如初地身體接觸。求饒似地道。「好好好。我說還不行嗎?別搶我地餡餅。我惦記半個多月了。」

  「瞧你那點出息。」張居正笑罵。

  「滿足不了她地好奇心。誰知道她後面出什麼怪招狠招。你不怕地話。有本事反抗她試試。」李成梁不服氣地道。「其實我地親事真地沒什麼。不過我家窮得叮噹響。就算有個世襲地小爵位也不頂屁用。我十七那年都沒哪家地姑娘願意嫁給我。把我娘急壞了。後們我們村有個屠戶……」

  「他看中你人高馬大,願意把女兒嫁給你?」趙三紅猜測道,「今天要不是小雛子問你,我們都沒聽你說過這事呢。」

  「哪兒呀,媽了個巴子的,就一個有兩油腥錢的殺豬的也看不上我。倒是他女兒……」

  「啊,肯定是這姑娘是個大肥婆,而且大餅臉上遍佈麻子,鼻子也說不定沒有,她嫁不出去了,於是看上了你。可憐的黑人,你長得其實很好看,我聽說衛裡好多姑娘喜,偷偷打聽你呢,沒想到先讓個醜八怪定下了。唉,真是好漢無好妻,賴漢攀花枝。」八重又插嘴,而且充滿惡意的想像。

  「小太監,再亂猜我捏死你。老子也是堂堂一條好漢,怎麼會做那種賣身求富貴地事。再說了,她家裡雖然小富,但老子家寧願窮死,也沒受她一分接濟。」

  「這麼說,你是對她有情嘍?」如初抓住重點。

  李成粱搔搔頭,自打如初認識他以來,第一次流露扭捏不安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但她吧……是我們鐵嶺裡有名的美人,雖然生於屠戶之家,卻是正經識文斷字的,叫水柔柔。名字是很溫順,人長得也秀氣嬌小,不過那性子……怎麼說呢……很兇猛。」

  聽到這兒,如初哈哈大笑,「一定在人家姑娘手下吃過虧對不對?恐怕還被狠狠修理過,不過人家長得美,你也就沒什麼反抗之心,我沒說錯吧?」

  「不帶這樣的!非逼著人說,完了又嘲笑人,太沒品格了!」李成粱痛斥,結果惹得大家一起笑。

  笑聲中,如初心思一動,大聲道,「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吧,名字叫真心話規則很簡單,就是我們以俄羅斯輪盤賭地方式決定出問者和答者。找塊木板,把空酒罈放倒,轉動,當酒罈停下時,看壇口對著誰,誰就是問者,然後再轉一次,這次壇口對著的人就是答者。問者可以問任何問題,答者可以選擇回答或者是做一件問者要求地事情。當然如果選擇回答必須是真心話,如果選擇做事,那問者不管要求做什麼事,答者都要做到哦,包括脫光衣服跳海。」

  這個遊戲對於古人來說太新潮了點,他們也不知道俄羅斯輪盤賭是怎麼回事,但如初耐心解釋了好幾遍,又用力鼓動,最後大家都同意了,緊張中還有點躍躍欲試的感覺。

  第一輪,八重是問者,張居正倒霉地成為了答者。

  「白圭定親了嗎?」八重地八卦勁頭不輸與如初,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張居正選擇了說真心話,點了點頭,向來清秀寡淡、好像不食人間火似地小臉上浮上兩條紅雲。

  如初在一邊起,「這個不行啊,犯規!隨便點點頭算什麼,要講細節。細節知道嗎?重中之重地東西。」

  張居正沒辦法,只好自暴未來的岳父家與自家是世交,未婚妻閨名寧蒙,小名鑰鑰,蜀中人,也算是官宦世家的小姐,小時候兩人一起玩過幾年、也一起讀過書,不過自從十二歲後就分開了。

  「原來是青梅竹馬呀!人家說八歲不同席,沒想到你們一起相處到十二歲。」趙三紅好奇道,「她長得怎麼樣?」

  張居加扭捏,模樣可愛死了,低聲,「小時候……還是很漂亮的……不知長大如何?」

  如初揮揮手,「放心啦,女大十八變,越越好看,鑰鑰一定是大美女。等今年衛學畢業,你們都有了前程,就能回家成親啦,多幸福。」

  眾人笑幾聲,開始第二輪。這回李成粱是問者,趙三紅來答。

  「乾脆我也問你定親的事,不然我不太虧了嘛。」李成粱道。

  趙三紅有點尷尬,搖了搖頭道,「我還沒定親。」

  「不能吧?你們家可是西北首富,你爹就你一個獨子,肯定急著抱孫子啦。而且,你都十九歲了。」八重插嘴道。

  「我爹一直在幾個官家小姐中權衡,說等我從衛學回家,看謀到什麼前程再定。」趙三紅臉上一紅,大概是為他爹的行為感到羞愧。

  這行為擺明是拿婚姻做交易,官商結合看來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不過我爹倒是給我安排了幾房姬妾的人選,但是我還沒……還沒……」沒等人問,這老實人又說了一句大實話,羞澀得差點把腦袋扎到沙地中。

  真是純潔地好青年呀!如初心裡讚著,趕緊藉機宣傳一夫一妻的制度,「你這樣做是對的,叫你爹把那些姬妾人選都散了吧。你想呀,當你真心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的時候,心裡會滿滿地裝著她,再放不下別人。因為唯一,所以才甜蜜。倘若你三心二意,就不會嘗到這種生死與共的滋味,對其他你不真心喜歡的女人來說也公平。如果我是女人,一定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倘若老公……不……倘若相公敢納妾,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這輩子在也找不到我。」

  她這番奇談怪論又讓所有人都怔住了,因為在大明,納妾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有點地位地男人如果不納妾,還會讓人笑話的。

  半晌,只有虛海回應了她的話,他誦了號道,「一人一心,真誠相對為大善。貪心一起,才會有嗔有癡,造下無窮業障。」

  一邊的戚繼光雖然沒有說話,卻很能體會那種心裡裝著一個人,再容不下別人的感覺。

  接著,第三輪是八重為答者,趙三紅來問。

  結果他沒問問題,而是求八重為他做一件壽字外袍,因為他爹快過生日了,而他自從到了衛學,就堅持不用家裡的錢,所以現在也沒錢買禮物。前些日子他發現「八公公」刺繡和針線都極好,今天正好趁此機會提出要求。

  八重爽快地答應了,甚至還自動奉送面料一塊。一邊的李成粱嘀嘀咕咕的不滿,覺得哥們兒浪費了機會,要是要求看看公公們殘缺地肢體多好,他很好奇割了某些東西,要尿尿怎麼辦?

  如初扇了一巴掌這個滿腦子黃色思想的小子,開始下一輪。

  結果連續兩輪,如初的人品大爆發,都是由她來問,而答者恰恰是戚繼光和虛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4-1-11 11:23 PM

第七回 賤人不是我

     「小光定了什麼親事沒呀?」如初八卦到底,不知為什麼有點發虛,好像不希望小馬王給人訂下了似的。

  戚繼光沉默了數秒,好像是在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但最終他還是開口道,「訂過。」表情很嚴肅。

  訂過?意思是之後親事又黃了?

  見大家露出三分愕然七分好奇的神情,戚繼光平靜地道,「原是在我很小時就定下的親事,對方的父親是我爹的同僚,十幾年前棄官經商,成為一方豪富。只是後來我家家道中落……那家的姑娘大概不喜婆家家貧,去年退了這門親。」

  「如此嫌愛富的賤人,不要也罷。」張居正憤道。

  趙三紅也頻頻點頭,「其實想想,這倒是小光的福氣。有婦若此,必不能做賢妻,日後定有更好的女子等著你。」

  「可也不能這麼便宜那一錢串子呀。」李成粱揮舞了下碗口大的拳頭,「要是我,先拿著婚書告上衙門,然後教訓教訓那個縱女退婚的老傢伙再說。」

  「何必。」戚繼吐出兩個字,一臉的無所謂。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巴不得人家退婚?你可要實話哦。」如初見戚繼光沒什麼受辱的表情,因此問。

  戚繼光腦海中閃過凝若地臉。但那畫面轉瞬即逝。如初地面龐就活脫脫躍入眼簾。他微微一笑。心底最堅硬地地方都變得柔軟起來。「我從沒見過與我定親地女子。本來也不太喜歡這門親事。退之更合我意。我祖母和母親很喜歡我們魯橋鎮上地一名女子。想聘與我為妻。不過我已經有喜歡地人了。」說到這兒。他有點不好意思。有意無意地瞄了如初一眼。但除了虛海外。沒人注意到。「至於我地心上人。事關人家姑娘清譽。我就不說了吧。反正……她也不知道我地心意。」

  「哇。想不到小光心思這樣重。還玩暗戀這一招呀。」李成粱起哄道。「說說嘛。說說嘛。到底是哪家地姑娘。是你們家鄉地。還是天津衛地?啥時候有地這份心呀!」

  「都說事關人家姑娘地清譽了。不要打聽。」八重推了一把李成粱。隨後又問戚繼光。「但是你祖母和母親中意地姑娘又是誰?這個不是秘密吧?」

  戚繼光輕鬆隨意地道。「是我開蒙恩師之女。」

  「很好。青梅竹馬加書香門第。」張居正老學究似地點點頭。「可惜小光有了心上人。不然倒是一對佳偶呢。」

  「你自己都還沒把你家檸檬娶到手。還談什麼佳偶。成天價老氣橫秋地。哪像個十八歲地少年呀。」如初取笑道。然後假裝不在意地問。「不過小光。那個退你親地賤人是哪家地姑娘?」

  聽說戚繼光說有了心上人,不知為什麼,她心裡有點小小的不爽,只是那程度太輕了,她幾乎沒有注意到,但戚繼光所說的退親情況卻讓她感覺緊張。她退親地那家也是山東人,男方家也是很窮,那小男人也是比她小五歲,對方的父親與她爹胡大海也曾經是同僚來著,不會那麼巧,與她定過親又退過親的就是小光吧?

  話說她可不是嫌貧愛富,更加不是什麼「賤人」,她退親是有自己身為現代人正當的理由呀。悔不當初她沒有和胡大海仔細打聽一下男方的家庭情況,就算是冒著被識破穿越者地身份的危險,就算這是件極其無聊的事,也好過現在心裡打鼓。

  她望著戚繼光,生怕他說出與之退親的那家人姓胡,賤人名為胡如初,賤人之父名為胡大海。還好還好,他說那家人姓王,差點成為岳丈的人是將軍王棟。

  如初大鬆了一口氣,她可不想成為傷害戚繼自尊和驕傲的人。只是不知道被她退親的那家人有沒有感覺受屈辱,當初她只是想要在這個封建社會尋找婚姻和愛情地自由,並沒想太多。

  大家聽了戚繼光的真心話,滿足了人類特有的好奇和窺視心理,下面就輪到拷問虛海了。而如初問了個很簡單,可又很深入的問題:「虛海大師,請問你出家之前的俗家姓名是什麼?又是哪裡地人?為什麼會出家為僧呢?」

  此話一問出,大明F4明顯沒什麼興趣,但八重卻興奮得兩眼放光。她一直暗戀虛海,像很多無知少女一樣,能瞭解心上人的身世是多麼重要地一件事呀。

  虛海垂下眼簾,掩飾目光中那一絲隱藏很深的自嘲,然後開口道,「所謂出家,就是遠離紅塵萬丈、俗世中地一切。敢問,方外人何來姓名與家鄉?不過小僧即不能回答胡施主的問題,就按規矩選大冒險好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寧願選大冒險也對自己地身世隻字不提?他的話雖然說著好聽,看似有理,實際上卻是一種逃避和隱瞞,這是因為什麼呢?難道他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初疑惑地望著虛海,就見他神色嫻淡,自有一種優雅與高貴,那是從骨子裡而生的優越,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氣質。

  姿態能表現出出身和教育,就像戚繼光,陽光燦爛、表象之下,總透著些為將者的沉著冷靜、氣度上彪悍堅定,一看就是行武而且是教育良好的世家子弟,扔在人堆裡也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虛大師選大冒險誒!」李成粱很興奮,就算後來在如初的教育下開始往正途上走,但對於整老師這回事仍然是感到非常歡樂。

  「難道真要脫光衣服跳海?」就連一向厚道的趙三紅也壞笑起來。

  「皮囊色相,本不為佛門弟子所介意,那麼這樣做也沒什麼不妥和不敬。」張居正搬出理論基礎來支持。

  虛海不為外界的議論所動,單掌揖首,不反抗也不辯論,就好像要為渡化世人而捨身似的,一臉要受難的神色,看得旁邊的八重極為不忍,大眼睛裡連水霧也升起了,巴巴地望著如初,可憐見兒的。

  唉,這妖孽和尚是會哄騙世人,偏偏總有人會上當。就連她,此刻都好像有點心疼似的,感覺他可能身世離奇可憐,所以不忍再整他,反而想要好好保護他,不讓他再受傷害。

  「我罰虛大師喝酒吃肉,今天破了大戒吧!」她靈機一動,提出這個要求。

  「你好毒啊,雛子!」李成粱讚歎道,但卻沒有譴責的神色,而是一臉要看好戲地模樣。

  「這個這個……實在有點……換一個大冒險好不好?」好心的趙三紅感覺這樣有些過分。

  張居正似乎很讚賞如初能想出這種高招來,於是連忙攔著趙三紅道,「此乃事之極致,也只有這樣才能逼出真心話,或者是大冒險的決心呀。小雛子聰明,此計大妙。」

  戚繼光則一直沒說話,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唯有八重心下一鬆,知道小姐不是罰虛海哥哥,而是在給他好處。因為虛海哥哥不忌酒肉一事她和小姐是知道的,小姐肯定是心疼他一直在喝清水啃冷饅頭,這才找機會讓他享受一番。唉,小姐真不愧是胡大善人的女兒,有一顆大大地善心呢。

  而虛海聽到如初的要求,感覺到如初的心意,不禁心頭一暖。於是,輕移腳步,四方端正地走到擺放食物的地方,開始動手取食。

  表面上,他似乎是守著純潔的佛心去受苦受難,以一己的破戒換來世人地警醒,如果周圍有很多女施主的話,此情此景絕對能令觀者傷心,聞者落淚。可實際上,他吃得非常之哈皮。這些東西都是師妹新手煮食的,味道好極了。

  他依然是手法文雅、吃相極佳、甚至看得人賞心悅目,但結果也依然是風捲殘雲式的,以至到後來李成粱都流汗了,大叫道,「小雛子快饒了虛大師吧,哎呀我的羊肉餡餅、我地醬牛肉條、我的熏雞呀……」

  是讓虛海饒了美食吧!如初暗笑,趕緊把虛海叫回來,免得那四隻嗜肉如命的小熊瞎子心疼死。

  接下來,就只剩下如初沒有經歷過真心話或者大冒險了。倒霉的是,這回的俄羅斯輪盤賭的空酒罈壇口正好停在了戚繼光和虛海中間。

  「這要怎麼辦?重來?」趙三紅使了個眼色給張居正。

  後者一本正經、貌似公正地道,「沒這規矩。既然是上天選擇,自然是小光和虛大師兩人都可以要小雛子做一件事或者說次真心話。」

  好,很好!藉機整我是吧?你們給我記住!

  如初的白眼飛刀飛來飛去,但威脅效果並不太好,張居正等人哄笑著要如初快點接受考驗,「小光你先來!」李成粱叫著,因為想讓戚繼光出個絕招整人,使眼色太用力了,以致滿臉淚水。

  戚繼光笑瞇瞇地望著如初,害得她心裡彭彭亂跳,生怕他想出什麼淘氣手段。在現代玩這個遊戲時她沒怕過,但在大明不一樣呀,她有太多秘密是不能被戳破地。

  好半天,在如初感覺像受刑一樣漫長的時間後,戚繼光終於開口,「我不要如初說真心話,我想讓她大冒險。」

  「好啊好啊,讓她脫光衣服跳海!」李成粱這個高興啊,心裡還惦記著研究男人身體殘缺的情況。

  哪想到戚繼光卻了遙頭,輕聲道,「我想讓她唱只歌給我聽,歌裡面要有個『光』字。」

  他捨不得她冒險,她的真心話也想一個人去聽,而上回聽她沐浴時唱的歌真好聽,他很想再聽一次。

  一邊地虛海眉頭輕蹙,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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