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少年意氣
沈冷帶著人離開安城之後,似乎一路馬不停蹄的往南,可是離開安城百里之後他便帶著隊伍轉了一個彎直奔盧蘭。孟長安原本所在的邊城便是盧蘭,那是將軍郭雷鳴的防區。
沈冷到了盧蘭城外不遠處讓十人隊在林子裡等著,他一個人換了便裝進入盧蘭城。沒有帶兵器,沒有帶任何能證明他是水師戰兵的東西,尋常百姓一樣。
沈先生有一雙巧手,做的官碟路引幾可亂真,沈冷在城門口被盤查的時候沒有絲毫緊張,守門的士兵查不出來什麼問題就把他放了進去。
沈冷進了城之後,打聽著尋到一座宅子外面。這宅子規模不小,門口還有軍兵守衛。
他走進宅子對面的酒樓裡點了兩個菜一壺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時往外看幾眼。從日暮吃到天黑,沈冷起身結賬,和掌櫃的多聊了幾句。
“我聽說對面那家是咱們邊軍一位將軍的?怪不得那麼氣派。”
“裴嘯裴將軍的宅子。你可能不知道裴嘯將軍是誰吧,那可是東疆大將軍的親侄子,傳聞以後他就是新的東疆大將軍,這宅子也就不算氣派咯。畢竟只是買下來臨時住著,早晚裴將軍還要回東疆的。”
“怪不得,我要是能從軍的話跟著裴將軍以後一定出人頭地。”沈冷多放了幾個銅錢:“掌櫃的,裴將軍在家不在家?”
“年輕人你可別想著投機取巧,裴將軍應該是不在家,有陣子沒見到他進出。再說,你能拿出來什麼讓裴將軍破例收了你?還是踏踏實實做事吧,哪一行都能出狀元,我看你年富力強,不如留下來給我做個伙計如何?”
沈冷哈哈大笑: “我先去碰碰運氣,若是吃了閉門羹就來掌櫃的你這謀生計。”
掌櫃的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進將軍府門,我這店面都給你。”
沈冷像是有些為難:“看來見將軍是有些難了,掌櫃的你知不知道將軍最得力的手下是誰?或是和將軍關係最親近的,我進不了將軍府,看看能不能從別處打點一下,萬一我成功了以後沒準就是東疆的將軍呢。我可能打了,在我們村三五個人不是我的對手。”
掌櫃的白了他一眼,對這種沒見識還心高的年輕人真是不待見,擺了擺手示意沈冷趕緊走。
沈冷摳摳索索的從錢袋子里數了差不多半兩銀子放在掌櫃的手裡:“我千里迢迢過來,還請掌櫃的幫幫我,本來想求見大將軍鐵流黎,看來是更沒有機會。”
掌櫃捏了銀子也依然看不起沈冷,這小氣摳門的樣子,不過念在這半兩銀子的份上,他往左邊指了指:“距離裴將軍家不遠處,門口掛著兩個燈籠那是將軍帳下主簿邢可達邢大人的家,你可以去那邊碰碰運氣。萬一邢大人替你說幾句話,將軍說不准真收下你了呢。”
沈冷千恩萬謝,出了酒樓之後先去裴嘯將軍府門口轉了一圈,沒多久就被門前的軍兵趕走,把酒樓老闆給笑的都合不攏嘴,罵了一句白痴回去收拾東西。
沈冷順著大街往前走了一陣到邢可達家外面,抬手拍門,裡面有人問是誰,沈冷壓低聲音說道:“去通報邢大人,將軍派我從封硯台回來有要緊事。你將我的話如實說給邢大人他就會見我。”
裡面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顯然是跑著進去的。沒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青衣小廝將沈冷迎進去:“你是將軍身邊人?怎麼沒有見過你。”
之前那家酒樓的掌櫃好奇沈冷會不會再吃閉門羹,本已經下樓去又回來,站在窗口看了看。心說真奇怪,邢大人家裡那小廝莫不是傻了,怎麼真的把那人讓了進去?
沈冷進了門後一掌切在小廝後頸上,那人隨即軟綿綿的倒下去。
主簿這個級別官員的家自然不會很大,沈冷尋著燈火亮處尋過去,見其中一間屋子的窗戶紙上映出男人的影子。他過去在門外壓低聲音說道:“邢大人,我可方便進去說話嗎?將軍有緊急事派我回來告知。”
門吱呀一聲開了,看起來稍顯胖了些的主簿邢可達拉開屋門:“將軍有何事如此緊急……你是誰?”
沈冷沒回答,一腳踹在邢可達小腹上直接把人踹回屋子裡。
沈冷回手把屋門關上,一隻手掐著邢可達的脖子把他拎起來然後舉高。邢可達雙腳亂蹬,但沒多久就逐漸失去力氣,臉開始發白然後轉成青紫色。
眼看著他就不行了,沈冷把他扔在地上:“問你幾句話,如實說對你有好處。”
“你……咳咳,到底是誰?”
沈冷蹲在邢可達身邊,看了看桌子上有一塊鎮紙,伸手拿下來在邢可達手腕上連續砸了好幾下,另一隻手摀著邢可達的嘴不讓他喊出來。
幾下之後,邢可達的臉上已經全是汗水。
沈冷壓低聲音說道:“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你家裡沒有軍兵護衛,你喊人也沒有意義,只會讓我下手更重些,若你準備好了我就鬆開手,問什麼你答什麼就是。”
邢可達使勁點頭,顯然是嚇得放棄了抵抗。
沈冷鬆開手:“裴嘯要殺孟長安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邢可達楞了一下,然後點頭。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幾個人?”
“我……”邢可達張了張嘴:“你想……你想幹嘛?”
沈冷皺眉,舉起鎮紙剛要砸下去,邢可達連忙說道:“將軍幕僚宋許,陳生,王卓群知道,還有將軍的副將裴強也知道。將軍帶人去了封硯台,裴強留在盧蘭坐鎮。”
“只你們五個人?”
“只我們五個,這種事將軍怎麼可能讓很多人知道,只我們幾個將軍帶來的親近人知情。”
“哪個離得最近?”
“什麼最近?”
“離你家最近。”
“陳生。”
“帶我去他家。”
不多時,酒樓那個掌櫃的就看到邢大人家里門開了,邢大人和那個傢伙勾肩搭背的出來往大街另一邊走。掌櫃的都愣了,心說那傢伙居然真有幾分本事,這麼快就和邢大人親近起來。
……
陳生的家門是邢可達叫開的,本就都是裴嘯手下近人關係也不錯,夜裡來訪,陳生還以為邢可達有什麼急事,看了看邢可達身後的沈冷:“這人是誰?”
“我家里新來的親戚投靠我,以後給我幫些忙。”
“哦,來書房說話吧,將軍怎麼會派人先找了你?沒道理啊……有什麼事這麼急讓你夜裡來。”
邢可達跟著陳生進了書房,沈冷隨後也跟進去,陳生臉色一寒:“一個下人怎麼也隨便進來,給我出去!”
沈冷哦了一聲,瞥了一眼看到書桌上有個筆架掛了一排毛筆,他選了比較粗的一根,然後忽然轉身一把摀住陳生的嘴,筆桿從太陽穴刺了進去。
鬆手,屍體落地。
沈冷抓著邢可達的肩膀:“去下一家。”
一炷香之後,裴嘯幕僚宋許也倒在了自己的書房裡,心口上插著一把刀。他本也習武,書房裡掛了刀劍,沈冷摘刀殺人不過兩息時間而已。此時的邢可達已經如行屍走肉一樣,連害怕都沒了,只是機械的帶著沈冷往下一家走。
幕僚王卓群死的稍稍慢些,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文弱之人,因為屋子裡實在沒有銳器,筆架又離得遠,沈冷只好捏著他的後頸往牆上撞了四五下,撞破了腦殼而亡。
出了王卓群家里便往回走,最後一家去裴嘯的府邸,副將裴強是裴嘯自家裡帶來的親信,就住在裴嘯府裡。
邢可達行屍走肉般走在前邊,守在門口的兩個親兵見是他還打了招呼,開門放他進去。在進門的瞬間沈冷忽然從其中一個親兵的腰畔將橫刀抽出來,一刀削掉了兩顆人頭。
將屍體拉進去關好門,沈冷看了邢可達一眼:“謝謝。”
邢可達顫抖著點頭,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麼意思。
沈冷一刀橫掃削掉了邢可達的腦袋,然後大步朝著裡邊走去,這家裡有裴嘯的親兵,說起來死了稍顯無辜,畢竟這次殺孟長安他們沒去,然而沈冷當然也不會下手留情。
副將裴嘯聽到聲音從裡邊衝出來的時候手裡擎著刀。他武藝不俗,能得裴嘯最信任之人當然有些本事,只是在沈冷面前,連三息都沒有堅持就被一刀戳穿了心口。
沈冷站在院子裡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然後覺得那面雪白的影壁牆不錯,於是沾了裴強的血在牆上留下一行字,如在長安的時候一模一樣。
要殺孟長安,必死於孟長安之前。
一個時辰之內而已,沈冷殺盡了裴嘯在盧蘭的親信。這些人活著對孟長安就是威脅,得知裴嘯的死訊之後他們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裴亭山,。冷要給孟長安爭取一點時間,讓裴嘯的死訊傳到東疆的時候盡量慢一些,慢到裴亭山來不及報復。
不久之後肯定有旨意讓孟長安帶著那些狼厥人去長安城面聖。這之前,沈冷不想讓孟長安再出意外。
……
酒樓的掌櫃在清晨的時候打開門,指揮伙計清掃門口,然後看到沈冷從裴將軍府里拉開門出來還伸了個懶腰。沈冷看到他之後居然還抬手打了個招呼,很真誠的說了聲謝謝,然後把門關好就走了。
走了幾步之後沈冷又回頭:“你昨天說若我進了將軍門,把店面白送我?”
掌櫃的尷尬起來。
沈冷認真的說道:“我就不要了,你家菜不好吃。”
掌櫃這次愣住的時間更長,心說是自己看走眼了,這傢伙本事真不小,居然夜宿在將軍府裡。看來以後再到酒樓吃飯自己得多客氣些,說不定未來真的是一位將軍呢。
沈冷往城外走的時候,還順便買了幾十個剛出爐的火燒,幾十個熱氣騰騰的大肉包,這條街上能買到的早點快被他買光了。然後出城,在林子里和手下人吃的很飽很舒服,這十來個漢子的飯量,吃通街也不算什麼難事。
打馬回家。
……
消息是幾天後才到阿犁城的,聽說裴嘯手下親信一夜之間被殺,正在練字的鐵流黎握筆的手都微微顫了一下,然後忽然大笑起來,罵了一句小王八蛋真敢給我添亂,龍飛鳳舞一樣在宣紙上寫了四個字。
少年意氣。
筆勁很足,墨透紙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一百零五章 近冷者胖
鐵流黎聽說了沈冷盧蘭城留字的事手微微顫了一下,然後忽然大笑起來,罵了一句小王八蛋真敢給我添亂。
揮筆寫了少年意氣四個字,墨透紙背。
盧蘭城將軍郭雷鳴不解:“大將軍為什麼笑?”
“我聽說在長安城他也留過這句話。是留給長安城裡那些想動孟長安的人看。”
鐵流黎問郭雷鳴:“他明知道盧蘭是你的地方,你是我的人,為什麼還要留字?留給誰看?”
郭雷鳴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在北疆留字,自然不是給東疆的人看。”
鐵流黎把那幅字遞給郭雷鳴:“送你了。那小傢伙有膽魄,少年意氣時,無所不可為,我們身上,已經沒有這氣勢。”
郭雷鳴心中卻覺得不然,只覺得那傢伙太放肆太幼稚。
……
從北疆到長安一路上沒有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沈冷帶著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算計著時間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進城之前先派人去打聽了一下,水師的戰船還在碼頭停著他也就放了心。
畢竟自己到了長安城之後一直沒露面,手下那一標營的兄弟們也會私底下議論紛紛。
再說了,難保這支隊伍裡沒有沐筱風的人,這隊伍是沐筱風曾經帶著的。內務府的人,江南織造府的人都會問,所以這件事終究還得讓老院長來解決。
沈冷帶著人進長安城之後直奔雁塔書院,帶著這麼多戰馬招搖過市引人側目。沈冷也沒去想再瞞什麼,如果老院長肯幫忙的話那不用瞞,老院長不肯幫忙的話瞞不住。
老院長一句話就能讓沈冷今天帶著近百匹戰馬進長安變得合理起來,靠沈冷自己的話怎麼解釋都不會合理。
到了書院大門口,看門的人換成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不過那懶洋洋的樣子倒是一脈相承,似乎連抬起眼皮認真看沈冷一眼都是很辛苦的事。
“勞煩你通報一聲,我想求見院長大人。”
“院長大人不見客。”
“哦,前些天是不是有一位年輕姑娘進了書院?”
“嗯?”看門的中年男人立刻抬起眼,人都精神了幾分:“莫非,你就是院長大人讓我等的人?”
沈冷苦笑起來,心說茶爺果然不負所望......
“院長大人是不是說,尋常客人就不見了,若是來接那姑娘就趕緊把人帶進去?”
“你怎麼知道的?”
“唔……隨便猜的。”沈冷抱拳:“那就有勞通報一聲了。”
“院長大人交代說不用通報,人來了就趕緊帶你進去,不過你帶著的這些人這些馬可不能進後院,亂了規矩的事我不敢……他們進前院後就尋個安靜地方等著,可別讓馬跑了擾書院清淨。”
老院長顯然是交代過他,所以對沈冷變得客氣起來。
“行。”
沈冷跟陳冉他們交代了幾句,然後隨那看門人往後院走。
這是沈冷第一次進雁塔書院,第一眼就被那滄桑的白塔吸引。傳聞說雁塔是長安城的中心,從這裡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走出城的距離都一樣。
進了後院之後環境都變了,前院多松柏,後院更像是江南庭院。想著自己現在走的每一步路孟長安可能都走過,沈冷對這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嚮往。
先生說他比雁塔書院裡的那些教習要厲害的多,看來先生沒吹牛,書院再厲害還不是就出了一個孟長安。
至於那位東疆大將軍裴亭山,沈冷根本就沒去想。
沈冷在院長大人的獨院外面等著看門人進去通報,正左右打量四周環境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就看到一個黑影撲過來,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
茶爺幾乎把沈冷撲倒在地,本來她覺得自己會矜持些,可是聽到沈冷來了的那一刻哪裡還有時間去想什麼矜持不矜持。矜持是給別人看的,又不是沈冷看的,那自然就沒什麼意思,還是掛在那不肯下來比較自在。
沈冷咳嗽了幾聲:“咳咳……我身上都是塵土,快下來。”
茶爺搖頭,臉枕著沈冷的肩膀:“就抱一會兒。”
沈冷笑起來:“好,抱一會兒。”
看門人從裡面出來看了一眼,滿眼都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悲涼。
“你是打算就這樣直接把她帶走了?”院子里傳來老院長的聲音,語氣裡有一種咱們還沒算賬,你們走不了的意味。
茶爺連忙跳下來紅著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跟在沈冷身後進了門。
老院長仔細打量了沈冷幾眼:“你就這麼進的城?”
“是。”
“就不會換一身衣服?穿著水師戰兵的戰服進來,長安城裡的人又不都是瞎子。”
“換衣服更麻煩。”
“理由?”
“我從北疆順回來幾十匹戰馬,穿著便服進城門的話會被盤查的更嚴,說不定會被直接拿下關起來。所以我仔細思考了一下,與其勞煩院長大人去監牢裡救我,不如院長大人想個什麼理由藉口遮掩過去。”
老院長從沈冷身上依稀看到了些不要臉的氣質。
“唉…進來吧。”
沈冷和茶爺隨著老院長進了屋子,沈冷站在那若一桿標槍。
“怎麼不坐下?”
“身上帶甲,還是站著吧。”
“回來的很快。”
“身上還有要緊的軍務不敢耽擱,而且盡快回來向院長大人把事情經過說仔細些也好應對。我帶來的人已經太久沒有見過我回去,內務府和江南織造府的人也會起疑心,所以我急著回來向院長大人請示,我該如何說?”
“你該如何說是你的事。”
“噢,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說?”
“行程受阻耽擱了,所以沒能和戰船同行。”
“行程為何受阻?你為何沒有和戰船通行? ”
“是這樣的。”
沈冷忽然笑起來,嘴角勾起來的樣子讓老院長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好。可是想阻止沈冷說下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沈冷一本正經的說道:“本來我是帶著一個十人隊在補給碼頭離開偵查四周環境,畢竟保護的是內務府的東西,所以不得不謹慎些。結果被我們遇到了一夥騙子行騙,雖然這應該是地方官府處理之事,可身為大寧戰兵校尉,我當然也不能坐視不管。”
“結果追查之下,發現這夥騙子居然以輕芽縣內鋒城古寨為窩點,那地方掩埋了一萬一千多大寧戰兵英烈,自然不能被褻瀆,於是我就帶著人把這夥騙子一鍋端了。送到輕芽縣縣衙後,發現縣令居然和這騙子是一夥的,我一怒之下又把縣令的官服給扒了……”
老院長長嘆一聲:“你能別說了嗎?我這裡的草紙已經快不夠給你擦屁股的。”
沈冷搖頭繼續說下去:“經過完全屬實,我得說清楚啊……扒了縣令的官服之後我讓人去郡城匯報,然後計算了一下時間,回去的時候水師戰船已經起航,只好抄近路去前邊河道轉彎處等著,必然要走東池縣……”
老院長嘆道:“果然是你。”
沈冷問:“那我還繼續說下去嗎?”
老院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只讓你去北疆幫幫孟長安,你在半路搞出來這麼多事情,還假冒沐筱風,真以為他們查不出來?”
沈冷:“假冒沐筱風,是因為有人會不敢讓他們繼續查下去。”
老院長眼神一亮,心想這個小傢伙心思怎麼如此縝密。自己剛剛得到消息的時候也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如此做的用意。他在賭,但不是無根據的亂賭,而且這一把他賭的穩贏不輸。
事情上報,大學士沐昭桐知道的不會比任何一個人晚,反而會更早。所以關於輕芽縣的事,東池縣似水山莊被燒的事,沐昭桐都很清楚。一旦真的追查下去,他派人去了似水山莊如何解釋?
沈冷故意說他是沐筱風,就是知道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壓的住,除非分量足夠大的人想壓……沈冷不是神仙,預測不到在輕芽縣的事之後,在東池縣會去燒了似水山莊,可是之前還有貫堂口的人追殺他的事。
沐筱風和沈冷之間的矛盾,為什麼會有貫堂口的人追殺?貫堂口的人為沐筱風賣命是為什麼?就算是沐筱風僱傭了一群長安城暗道上的殺手,這件事沐昭桐也絕對會死死的按下去。
貫堂口是他的,如果這件事被人查出來,皇帝不會給他辯解的機會,因為他過了底線。
貫堂口的人帶著大寧軍方配備的連弩,屍體被發現後兵器和馬匹全都沒了,沐昭桐當然會想到沈冷是要留證據。那可是幾十具無頭屍體,人頭作證據的話分量足的很。那些連弩會牽扯出來一大批人,陛下要砍的腦袋比貫堂口那些掉了的腦袋多得多!
這件事被查明之後沈冷自然就完蛋了,軍法不容國法也不容,莊雍護不住他。
可是沐昭桐呢?
拼進去一個大學士,換一個水師校尉的命,值不值?
老院長想明白了之後,才發現沈冷的心思太細密而且敏銳,尋常人哪裡會想到這麼多。但他又在想沈冷會不會是故意報復,莽撞的隨便說了一句自己是沐筱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造成連沐昭桐都很被動的局面純粹是運氣好,所以老院長才會問了一句。
沈冷的回答足以說明他當時不是莽撞,而是深思熟慮之後的做法。
老院長舒舒服服的鬆了口氣,心說為這樣一個後生出出頭也不算虧了。
陛下把天聞閣的事交給他來辦,這幾年來他接觸了太多有才華的年輕人。本以為孟長安是其中之最,可現在看來這個明顯沒有被正經教導過的小傢伙才更厲害,更令人期待未來的表現。
他可不是四疆四庫出來的,也不是書院。
“我會讓人知道你這些天都在書院裡,也會讓人知道那些戰馬是我送給水師的禮物,還會讓人知道你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船隊。”老院長往後靠了靠:“所以輕芽縣的事和你無關,東池縣的事也和你無關。我猜著,有些人也會很樂意看到這樣的結果,畢竟真查下去臉上不好看的是他們……不過,你就打算用你手裡那兩壇北疆烈酒做謝禮?”
沈冷把兩壇老酒放在桌子上,然後重新站直了身子:“我給院長大人做頓飯吧。”
老院長如遭重擊:“做……做飯?”
茶爺頓時變得不好意思起來,扭過頭沒敢說話。
老院長這獨院裡自然有廚房,他沒事也喜歡自己拾掇一些吃食。沈冷說了一聲稍等片刻然後就進了廚房,小半個時辰之後六七盤看似普通的家常菜便擺在桌子上。
老院長聞了聞,眼神隨即亮了。
剛抬手想去拿酒,沈冷已經把其中一壇老酒拍開給他倒了一碗。
吃了一口菜後,老院長嘴角就微微翹起,邊吃邊喝越來越開心,忍不住看了茶爺一眼:“都說近朱者赤……為何?”
意思是,你怎麼就沒學學這手藝?
茶爺看著窗外,略略有些失神:“近冷者胖。”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六章 是他的弟子
酒足飯飽之後的老院長看起來更可愛了些,北疆的烈酒去了他身上的肅然氣,臉蛋紅撲撲的,一個小老頭似乎一下子從雲端回到了人間,看起來竟是和陳大伯一樣那麼和藹起來。
“想不想留在書院?”他瞇著眼睛問沈冷。
“不想。”
“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院長大人再見。”
老院長看著收拾了碗筷準備離開的沈冷悵然若失:“要不然我把書院搬去安陽郡?”
沈冷:“醉了醉了。”
老院長癱坐在椅子上瞇著眼睛笑:“醉了?這點酒還不至於讓我失態。門口那兩個丫頭你們自己回去吧,這個小傢伙我留下做廚子了。”
站在門口的茶爺左右看了看,哪裡有兩個丫頭,分明只她一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老院長看東西應該已經重影了。
“小傢伙,那雙胞胎姐妹是你的人嗎?很幸福啊。”
“院長……”沈冷上去摀住了老院長的嘴:“這北疆的一杯封喉怎麼封不住嘴……”
老院長抓著沈冷的手晃蕩著說道:“原來你也是雙胞胎啊。”
沈冷:“……”
老院長:“是不是很困擾很苦惱?分不清可怎麼辦?”
沈冷看到不遠處有個躺椅,他把老院長抱起來放在躺椅上蓋了毯子,老院長嘴裡嘀嘀咕咕的睡著了。沈冷剛要走出房門的時候,就聽到老院長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再過一年便是諸軍大比,我看你和孟長安誰高誰下?”
沈冷回頭看了一眼:“諸軍大比?”
老院長卻已經打起了呼嚕。
沈冷和茶爺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問:“院長好像被你嚇怕了?”
“我又不是粗魯人怎麼會嚇唬他,再說我看得出來,院長大人那屋子裡還有人,如影子一樣。”
“果然啊。”沈冷聲音很低的說道:“那屋子裡的人是院長的,應該也是陛下的,所以我說的那些話都會被如實轉達到陛下的耳朵裡。”
沈茶顏:“你故意說的?”
“嗯,進門的時候就察覺到屋子裡氣息不對勁。察覺不到那人在哪兒,可是能確定裡邊還有別人,是個高手。”沈冷一邊走一邊說道:“如果沐筱風不是沐昭桐的兒子,哪會如此麻煩,讓陛下聽聽也好。”
沈茶顏嗯了一聲:“北疆順利嗎?”
“順利,只是有些凶險,去的要是再晚些……”
茶爺緊張起來:“怎麼了?”
“孟長安一個人可能就把那些傢伙殺光了。”
茶爺哼了一聲,沈冷笑起來:“看來我和他之間的賭要輸了,咱們回去半路上陛下的旨意應該就會通傳下去,孟長安的五品再沒人能動得了。”
茶爺背著手往前走,只有在沈冷面前的時候才會有些小女生的可愛。畢竟她還是個才十七歲多的小女孩,只是因為太自立太強大,總是被人忽略了年紀。
馬尾辮一甩一甩的樣子,看的沈冷心臟砰砰跳。
“其實那會兒我說謊了。”
“對院長大人說謊了?”
“嗯。”沈冷道:“院長大人問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說了一大堆理由。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是想茶爺。”
茶爺的臉一紅,往四周看了看。書院里人來人往的,沈冷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讓她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瞪了沈冷一眼:“不許說了。”
沈冷以為她生氣了,畢竟今天這情話說的稍顯露骨。
茶爺轉身繼續往前走:“等回家再和我說,我算算你走了多少天,一天按三遍算……一口氣都說給我聽。”
沈冷笑起來,那般明媚。
……
沈冷走了之後沒多久,老院長就醒了過來,臉依然紅撲撲的,可是眼神卻格外清澈。這個世界上能讓他醉倒的酒可不多,哪怕是北疆的一杯封喉。
當年鐵流黎從北疆回京述職的時候被皇帝陛下罵了一頓。因為鐵流黎喜歡喝酒,還喜歡拉著部下喝酒,不把手下人喝倒喝吐不算完。
當天晚宴的時候,老院長拉著鐵流黎喝酒,把鐵流黎喝的用腦袋撞桌子拉著老院長非要拜天地。那頓酒喝的鐵流黎醉了一天一夜沒起來,起來之後就跑到宮門口跪了足足兩個時辰才被陛下叫進去。自此之後,鐵流黎再也沒有那般喝過酒。
後來鐵流黎看到老院長一回就慚愧一回,不管老院長怎麼勸他喝酒他就是不喝。
白牙從屏風後邊出來看了看外面:“是個有意思的人。上次見他的時候沒覺得有多了不起,以為不過是個莽夫。現在看來到真是應該重新審視一下才行。”
老院長嗯了一聲:“他說的話全都記下來,一字不落的讓陛下知道。”
他舒舒服服的長出一口氣:“這個小傢伙,在天聞閣裡的排名應該往前挪一挪了。陛下說不拘一格降人才,說的就是對沈冷這樣的人啊……”
白牙有些為難:“看來還是院長大人親自進宮一趟比較好。陛下傳你進宮。”
老院長的屋子裡有一條密道,書房後邊是一個隔間,消息就是從密道裡過來的。
“呼。”老院長站起來再一次長長的呼吸吸氣,往前走的時候臉也不紅了步伐平穩,哪裡像是剛剛喝了酒?
白牙看著老院長忍不住心中感慨,這世上有院長大人這般風采的怕是屈指可數。
老院長上了馬車往宮裡走,半路上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把簾子拉開一條縫隙往外看,於是看到沈冷正在路邊買了一根漂亮簪子往那姑娘頭髮上插。小姑娘笑的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粉嘟嘟紅撲撲,真是好看。
年輕人的意氣令人欣賞,年輕人的感情也令人艷羨。看著那個傻小子又選了一個頭花笨拙的給丫頭帶上,老院長的臉上就露出了老母親般的微笑。
把簾子放下來,雙手扣著放在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肚子上,兩根手指有節奏的上下起伏,心情好起來的老院長感覺自己都年輕了二十歲。
茶爺左手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右手拿著一條新買的圍巾和白絨絨的帽子,低著頭抬著眼一動不動的等著沈冷給自己把頭花戴好,那樣子可愛的讓人想捏捏她的小臉蛋。當然,這臉蛋只有一個人捏得,別人去捏的話下場有多淒慘,自然無需多言。
“不買了吧,已經花了好多錢。”
“你看這長安城裡的商販多可憐,我們幫幫他們,多買些他們就能早些收工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就你話多。”
“咦,那邊有賣大氅的,真好看。現在冷了該給你買件厚實大氅,給先生和陳大伯也各買一件回去吧。”
“我就不要了,給先生和陳大伯買回去吧。”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逐漸消失不見,老院長嘴角上的笑卻依然沒有消失。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來,守門的侍衛見到老院長連忙行禮。整個長安城裡只有三個人進宮無需通報,一個是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一個是內閣大學士沐昭桐,再有一個就是面前這和藹老人。
老院長微笑著點頭,步伐輕鬆的進了皇宮,問清楚陛下在哪兒後直奔肆茅齋。
肆茅齋的窗子開著,或許是因為屋裡的爐火太旺盛了些,本就不大的書房裡溫度確實有些高。窗外景色已經稍顯蕭條,少了樹葉的遮擋那條林蔭路都變得通透起來。
皇帝聽到腳步聲往窗外看了看,老院長走路顛顛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
年輕人已是頭角崢嶸,老傢伙們依然志在千里,這是皇帝喜歡的樣子,喜歡的格局。
看著陛下坐在窗口,老院長笑著俯身一拜:“陛下乘涼吶?”
有些老不正經,所以皇帝知道他一定喝多了酒,哪怕看起來再正經,也還是會話有些多。
這凜冬時節,乘涼……
進了門之後,老院長把厚厚的大氅解下來掛好,指了指爐子旁邊,陛下白了一眼:“坐!”
老院長隨即挨著爐子坐下來:“陛下是在寫信嗎?”
皇帝把那張紙仍在老院長身上,老院長扑哧一聲笑起來:“果然是。”
皇帝起身活動了一下:“裴亭山是一頭老倔驢,朕斟酌了半個時辰也沒有想好如何落筆。他已是位極人臣,朕沒有什麼可封賞的了。”
一等國公,大柱國,大將軍,自然是位極人臣。
皇帝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老院長嘴角的笑意逐漸消失。陛下煩愁的自然不是一封安撫裴亭山的親筆信,而是後面這句話……已經沒有什麼可賞賜了的。
臣子做到這份上,還不能讓陛下安心省心,難道不是失職失格?
“不想了,說說年輕人。”皇帝把視線從窗外已經快掉光了樹葉的老樹上收回來,看了老院長一眼:“那年輕人如何?”
“出乎預料的好。”
“比你那愛徒孟長安呢?”
“有過之而無不及。”
“哦?”皇帝眼神一亮:“能讓你說出這句話,那小傢伙怕是真的有幾分本事。”
老院長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臣倒是不擔心那小傢伙,不死必會出頭。臣擔心的是莊雍。”
皇帝明白老院長擔心的是什麼,莊雍水師中有個通聞盒。
“不用擔心莊雍,朕在沈冷出發之後已經派人送去一封朕的親筆信。岑徵的事朕已經告訴莊雍了,所以朕打算把岑徵調走。”
“平越道?”
“是。”
老院長心裡微微一震,平越道已經有葉開泰、葉景天。再加上一個岑徵,陛下的三位家臣放在平越道,可見對那地方有多重視。
“岑徵的職位?”老院長忍不住問了一句。
“沈冷頂上去吧。”
老院長臉色大變,猛的站起來:“陛下,這樣不妥啊,他才不到十八歲,而且軍功不足以升任五品將軍。這件事會引起軒然大波,文臣必然不會輕易同意……”
他的話還沒說完皇帝就擺手打斷:“岑徵走了,通聞盒不能走,你難道不明白?”
老院長心裡巨震,通聞盒……那是只有陛下曾經的家臣才能掌控的東西,落在通聞盒裡的每一個字甚至都能左右朝廷格局。沈冷論資歷論能力似乎都欠缺了些,陛下這是怎麼了?
“黑眼從安陽郡給朕送來一封信,青松道人有些話對朕說了,說的很誠懇,朕說過朕是了解他的。”
皇帝看了老院長一眼:“沈冷是青松道人的弟子,最主要的是他可以奔襲萬里替朕殺人,沒提過一個字他該得到什麼。他不提,朕得給!”
老院長閉嘴,陛下一念動,便是格局變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七章 疆歌
院長是院長的時候,皇帝還不是皇帝,所以對於整個大寧來說,他的了解可能比皇帝還要多些。畢竟這是院長侍奉的第三代皇帝。
他接觸到最高層次的時候,當今皇帝還很年輕。哪怕是皇子,那時候接觸到的層次也絕對不如院長更高,因為老皇帝不許。如果不是先帝李承遠突然駕崩,當今陛下依然接觸不到這個層面。
所以他對老院長格外的重視,超乎想像的重視。其程度遠在同為三朝老臣的沐昭桐之上。
因為老院長比沐昭桐聰明的多,他可沒有去干涉皇族家事,也沒有讓自己看起來權傾朝野。
“還是太年輕了一些吧。”老院長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勸一勸:“正五品將軍,不說朝堂裡的人服不服,怕是水師內部都有很多人不服氣。不如等到來年諸軍大比之後,以那小子的實力名次必然低不了,若是以十大新秀的身份晉升為正五品,也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他看了看皇帝的臉色,說實話伺候這位陛下比上一位陛下還要辛苦些。當今陛下更強勢,更霸道,看得也更遠。
“年輕人血氣方剛,為陛下拼死效力這確實應該獎賞。不如取個折中的法子,正五品就先暫時放一放,通聞盒……給他?”老院長試探著問了一句。
皇帝在老院長對面坐下來,夾了兩塊木炭放進爐子裡:“朕知道先生你想的才是最穩妥的法子,可是那個少年或許……有些不一樣。”
“何處不一樣?只是出色一些而已。”
“他……”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微微有些苦笑,卻只是嘴角一勾就立刻隱去。
他看了老院長一眼:“朕總是不能讓這些年輕人心裡沒了火熱,朕要做幾個榜樣出來給整個大寧的年輕人看。北疆已經有了武新宇和海沙,如今又多一個孟長安。如果水師再出現一個的話,這些人會讓年輕人覺得從軍有出路有奔頭。”
老院長忽然懂了:“北疆之地最為險惡嚴酷,四庫的新兵最不願意去的就是北邊,因為黑武人太狠北疆太苦寒。所以這幾年來北疆湧現出來的年輕人總是顯得更耀眼一些。武新宇和海沙,再加上孟長安,這樣一來年輕人就會覺得去北疆雖然凶險,可更容易出頭。”
皇帝點了點頭:“哪個年輕人會承認自己比別人差了?他們總是會覺得差得只是個機遇而已。”
老院長發現皇帝最可怕的就是懂人心,皇帝懂年輕人的想法,也懂中年人、老年人的想法,所以才能統御四方,才能讓大寧越來越強勢。
皇帝繼續說道:“北疆是最需要人的地方,其次是水師。”
皇帝笑了笑,有些狡猾在眼神裡一閃即逝。
“朕也還想告訴一下某些人,江山萬萬里,是朕的江山萬萬里。在這萬萬里江山之內誰站起來誰跪下,是朕說了算。”
老院長終於確定陛下要的是什麼了,是震懾,是警告。
警告裴亭山,警告那些和裴亭山一樣想法的勳臣。
你們培養自己的接班人,你們說了算嗎?朕讓誰起來,誰才能起來!
緊跟著老院長又想到一則趣聞。之前有人跟他說,有個大寧的行商去了南邊昭理國做生意,和昭理人喝酒閒聊的時候,那昭理商人喝大了拉著大寧商人的手說道:“你知道我們昭理人是怎麼形容你們大寧皇帝的嗎?”
昭理商人坐直了身子,拍的桌子啪啪響:“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說這話的時候,怎麼都掩飾不住一些心酸一些憋屈。
而大寧的商人笑的格外大聲,別提多驕傲自豪。
“臣明白了。”老院長笑起來,陛下思謀深且遠,其實很多時候連他都跟不上陛下的想法。沐昭桐也一樣,總是要反應一會兒,才能明白陛下這樣做那樣做的意思是什麼。
所以老院長自始至終都很確定一件事,哪怕陛下身邊沒有自己,沒有沐昭桐,可能不會有什麼影響。
陛下重用他,重用沐昭桐,更多時候是一種態度。先帝駕崩之後,陛下連沐昭桐都沒動,這就是在安人心,然後慢慢的動手,慢慢的改變格局。
等到人們發現有些不對勁的時候,陛下已經從兵部收回調兵之權,把四庫武府的人幾乎換了一茬。
陛下的天聞閣,可不是只有一些軍中青年才俊的名字在裡邊。六部九卿之中那些出身寒門,卻驚才絕豔的小傢伙,陛下都記著呢。
可怕的是,大部分人都以為流雲會只不過是個不入流的暗道幫會。可是流雲會對於百姓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了解的比誰都清楚。
更可怕的是,這些天聞閣裡留下名字的年輕人,流雲會能把他們上三代都查的清清楚楚。三代不夠就五代,可能比這些年輕人自己還了解他們家的過去。
“先生還記得嗎,前朝徐驅虜,魏無恙。”
楚國名將徐驅虜,二十一歲拜大將軍。名將魏無恙,二十六歲拜大將軍。
這兩個人做了一件哪怕是現在的大寧都依然在受益的大事……征服草原。
老院長笑的更加暢然:“是啊。過了三十歲,怕也沒有了那兩個人在戰場上的飛揚跋扈。”
皇帝道:“楚只有一個徐驅虜一個魏無恙,可朕的大寧會有很多個徐驅虜魏無恙,只要朕給他們機會,他們會比那兩個人在戰場上更加的飛揚跋扈。先生知道的,大寧太平了幾百年是為什麼,那些外人都覺得是大寧足夠強大,實則是大寧還不夠強大。大寧與黑武人的這一戰朕不打,朕的子孫後代也會打,所以多給年輕人一些希望,就是多給朕自己一些希望。”
“況且,朕還聽說了一件事。”皇帝起身舒展了一下雙臂:“年輕人總是會爭強好勝,鐵流黎上奏摺說他問孟長安那麼拼是為什麼,孟長安的回答是不想輸……於是朕就好奇起來,他不想輸給誰?想來想去只能是沈冷。閒極無聊,朕又派人去水師查了查,莊雍隱約知道沈冷和孟長安有個五品之約。”
“五品之約?”
“他們兩個要比一比,誰先到五品將軍。 ”
老院長哈哈大笑:“若是說他們兩個膚淺 ,怕是這一代年輕人裡沒幾個能比他們心思更深沉縝密的。可是這兩個傢伙真的以為正五品那麼容易的嗎?就好像在說咱倆一起跑,看誰先跑到一百丈遠。兒戲啊,太兒戲了。”
皇帝笑的得意起來:“他們的比試,也一樣是朕說了算,你說不容易,朕可以讓事情容易起來。”
老院長微微一怔:“陛下若是插手,那就是作弊了啊。”
普天之下,誰還大得過陛下。
“朕讓他們一塊升正五品,沒有輸贏,所以他們就還會去比……”
皇帝回到書桌那邊看著已經擬好的兩份旨意:“有實力卻還稍顯幼稚,朕喜歡這樣的年輕人。”
老院長已經無話可說,其實能想到的、該想到的,陛下自己已經都想到了。
老院長站在三朝老臣的位置上看未來,能看到的遠處是因為有前面兩代大寧皇帝的托舉,沐昭桐亦然。
而當今陛下不一樣,他能看到的遠處,老院長覺得自己就算是站在沐昭桐肩膀上也一樣看不到。
老院長又忍不住想到,那些神神道道的道人和尚總是說什麼預知,什麼看相,什麼因果……還有人說,龍虎山那位真人可以看人十年,西域禪宗的那位大士也能看人十年,那都是糊弄人罷了。
就算是看,能看清楚一個人未來十年又怎麼樣?終究是小道而已。陛下,可看天下未來十年,甚至幾十年!
“他們兩個下一次比試就留到來年諸軍大比上吧。”
皇帝在旨意上親自用了印,這兩份旨意顯然沒打算提前讓內閣的人知道,哪怕是大學士沐昭桐也一樣。以往陛下的旨意都是內閣擬定,陛下過目之後用印,這兩道旨意是陛下親寫。
老院長發現自己原來想的還是不夠深遠。陛下這麼急著把兩個人提起來到正五品,可不僅僅是自己之前想到的那些。陛下要看的才不是來年所謂十大新秀的比試,那多沒意思……陛下要看的是十大戰將。
現在把兩個人提到正五品,那麼到諸軍大比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年,是給到時候再提升留了余地。若是再過半年提拔沈冷,到時候還要提拔,間隔太短了些,朝臣們反對的聲浪會比現在大。
上一屆諸軍大比的第一名彭斬鯊,成績綜合起來連上上一屆十大新秀的末位都不如,陛下當時就極為失望。現在老院長還記得陛下當時臉上的表情。
“不過孟長安的功勞,還是更大一些吧。”老院長很狡猾的提醒了一句。
“唔……”皇帝瞇著眼睛看了看老院長:“果然還是親徒弟更讓你在乎。”
老院長嘿嘿笑:“所以這一次,還是沈冷輸了的。”
“怎麼說?”
“就算是同為正五品,但臣猜著,在勳職上陛下對孟長安的賞要比沈冷高一些,也許不只是高一些,所以孟長安終究是贏了的。”
“他倆有說過比勳職嗎?”皇帝哼了一聲:“就算是有,朕也可以把這句劃了去,朕說平手就是平手……”
老院長看著皇帝,眼神裡的意思是陛下是天下第一大,陛下說了算,陛下開心就好。
“先生似乎略有不服氣?”
老院長連連擺手:“不服氣?臣倒是敢……”
皇帝哦了一聲:“聽說先生得了兩壇北疆烈酒一杯封喉?”
老院長決絕起來:“那是沈冷送給臣的,不值錢。”
皇帝:“朕當然不是想讓你回去把酒拿來讓朕嚐嚐。”
老院長鬆了口氣:“多謝陛下。 ”
“朕已經讓人去拿了,畢竟先生年紀大了腿腳慢。”皇帝笑起來,老院長想哭。
酒不是好酒,當然不值錢,可是陛下想嚐嚐的是北疆邊軍的辛辣冷冽。
喝了一口皇帝的臉上就微微變色,這酒屬實太烈了一些,辣的嗓子都微微發疼。
“一杯封喉?”皇帝忽然大笑起來:“千杯萬杯也封不住朕北疆鐵騎那些錚錚硬漢的高歌。可也只有這般烈,這般辣才配得上他們的嗓子。”
“朕要給這酒改個名字,就叫……疆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八章 麻煩
水師的兩艘熊牛在長安城又停了四天之後終於可以啟程回家。宮裡面的貴人們挑東西,真是讓人體會到了什麼叫仔細認真,那一船的繡品縱然種類再多些,水師的人覺得挑個十天總差不多了。哪裡想到貴人們挑東西也那麼多規矩。
先帝駕崩但皇后尚在,當今陛下即位後尊原陳皇后為寶肅皇后,奉養在西宮。
皇帝對這位嫂子極為尊敬,便是和皇帝感情不和的楊皇后,也一直對寶肅皇后沒有絲毫不敬。每年宮裡供奉進來的東西都是先送去寶肅皇后那邊,西宮挑過了之後皇后才會挑。
皇后挑完了則是諸位貴妃,排在皇后之後的便是珍貴妃。後宮之中,皇后深居簡出基本上任何事都不操持,是珍貴妃代行皇后之權統領後宮。皇帝若是留宿後宮的話,十次倒是有六七次住在珍貴妃那。
這些貴人們按著順序來一遍,竟是足足挑了一個月還多。
水師的士兵們在杜威名的帶領下整日操練,倒也沒有懈怠。到了長安城之後,杜威名就連忙脫了校尉軍服,對士兵們說校尉大人被雁塔書院的老院長請去做客。這一去的時間,居然差不多和貴人們挑花色的時間差不多……
任務完成,水師開始返航。其實這差事原本不需要動用水師兩艘熊牛護航,還是為了北疆的事才故意把沈冷調出來。所以沈冷猜著,在皇帝面前的分量,莊雍未必及得上岑徵。
如今的莊雍已經是正三品威揚將軍,和大寧諸衛戰兵將軍平級。而岑徵南下有功,所以被提為從四品。
兩個人身份地位相差懸殊,可為什麼皇帝更信任岑徵?又或者是信任的方式不一樣?
沈冷猜著,岑徵也是當初陛下還是留王的時候府裡家臣,地位比莊雍還要高些。可這又想不通了,若一開始岑徵地位就高於莊雍的話,為什麼現在莊雍是水師提督?而且,莊雍會不認識他?不知道他們出身相同?
沈冷不得不思考另外一個問題,個人能力。
莊雍的能力在於領兵,他是大寧十大戰將之一。雖然被稱為儒將,可想想能在諸軍大比之中脫穎而出,難道靠的是讀書寫字?
而岑徵呢?
沈冷閉上眼睛,開始回憶自己和岑徵一道南下海疆時候發生的事。毫無疑問的是岑徵善於隱藏自己,最開始沈冷的判斷都被岑徵的表現誤導,以至於他以為岑徵才是沐筱風的人。
而後岑徵在海疆殺白秀的時候竟是沒有絲毫的顧忌。一直到現在為止,沈冷都沒有搞清楚他肆無忌憚殺一位從五品將軍的底氣從何而來。
直到這一刻沈冷把他和莊雍對比之後,才發現其中的蹊蹺之處。
個人能力,就是這四個字。
莊雍的能力在於可以帶好一支軍隊,而岑徵的能力在於隱藏自己和對皇帝的忠誠。所以……
沈冷猛的張開眼睛,所以在諸軍之中,甚至是大寧二十道之內都有岑徵這樣的人。他們有一種特殊的權利……監督百官上達天聽!
沈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說陛下對這個天下的掌控力已經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
莊雍應該知道岑徵的身份,如果以前不知道的話,那在白秀死後,在自己被岑徵派去北疆之後,莊雍那般心思縝密的人怎麼可能不懷疑?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沈冷才發現自己有多膚淺幼稚。在老院長屋子裡說了那些話希望可以讓皇帝聽到,然而水師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岑徵就是皇帝在水師裡的眼睛。
茶爺看到沈冷的眉頭皺的有些深,莫名有些心疼。
自從冷子從軍之後,皺眉頭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我沒事,只是在思考問題,是不是我剛才皺眉頭讓你擔心了?”沈冷朝著茶爺笑了笑:“那就不去想那些瑣碎事,想別的……再有幾天就到家了,結果還是沒能陪你在長安城裡好好轉轉。”
茶爺忽然一轉身抓住沈冷的衣領往自己身邊拉了一下。兩個人面對面,眼睛和眼睛之間的距離都那麼小,更何況鼻子?
她看著沈冷的眼睛認真的說道:“看來兒女情長什麼的,真的很耽誤你的正事啊。”
茶爺說完這句之後,忽然一噘嘴在沈冷嘴唇上碰了一下,然後抓著沈冷衣服的手往前一推,冷被她推了出去:“看來以後得給你立些規矩了,一門心思都在我身上軍務事怎麼辦?你這個樣子讓我很失望……專心點,不然的話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正五品!”
沈冷:“嗯?嘿嘿……哈哈哈哈哈。”
茶爺在沈冷腦袋上敲了一下:“笑個屁,看來該認真思考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了,要不然在你正五品之前先拜我為大姐?”
沈冷:“……”
他看著茶爺笑著說道:“可是,兒女情長才是我的正事啊。”
茶爺眼睛一瞪:“你再說一句?”
“兒女情長才是我的正事啊。”
“你再說一句?!”
“兒女情長才是我的正事啊。”
“噢~”茶爺轉身背著手甩著馬尾辮走了:“那就好好當你的校尉,好好練兵,好好爭取軍功,別耽誤正事。以後除了你特假回家之外,我們要減少見面的次數,從下個月開始,下下個月恢復。”
沈冷心裡一緊:“不行!每天早晨必須還去軍營送菜。”
茶爺哼了一聲:“白痴,下個月是二月。”
沈冷:“……”
船隊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事,不走東池縣的話那位世子殿下當然也不會直接過來找水師兩艘熊牛戰船的麻煩。至於貫堂口,趙峰那一隊人在東池縣被沈冷伏擊全滅之後,貫堂口的殺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顯然沈冷安排的留下無頭屍體,帶走了連弩兵器對貫堂口的人來說是極大的威脅。就算他們還想著殺沈冷,在這種時候沐昭桐也會坐臥不寧。
事實上,在沈冷離開長安城的第二天,皇帝的旨意就頒布下去。沈冷和孟長安都被提拔為正五品勇毅將軍,沈冷的勳職提為七轉輕車都尉,孟長安的勳職為八轉上輕車都尉。估計著沈冷前腳才到水師,旨意後腳就會跟過來。
而在這種情況下,沐昭桐怎麼可能去讓貫堂口的人讓他兒子繼續惹是生非……在陛下正在意的時候幹掉沈冷,陛下一怒之下就能把整個安陽郡翻過來查一遍。安陽郡查不出什麼,就能把大寧翻過來查一遍。
刑部廷尉府那些傢伙做事是最沒顧忌的,他們才不會去在意貫堂口是不是大學士的,只要被他們盯上了,不死不休。
如果這個時候沈冷被殺,那是在打陛下的臉。
陛下剛下旨提拔一個人,後腳這個人就被幹掉,沐昭桐怎麼可能這麼蠢。
所以從長安城裡出發的不僅僅是陛下派去安陽郡與北疆宣旨的內侍,還有沐昭桐派出去的人。連夜找到了追著水師回到長安城的沐流兒,下令她暫時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
杜威名找到沈冷將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營裡的事匯報了一下,其實主要還是想看看沈冷的對自己的態度。
這次沈冷離開沒有帶著他,固然是因為需要他以假亂真,可難道真的和沈冷知道了他是莊雍的人沒關係嗎?杜威名這些天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如果自己暴露了導致沈冷對他開始疏遠,那麼他只能去求莊雍離開沈冷這個標營。可是走了之後呢?不必再監視沈冷心情會輕鬆不少,可是莊雍也不會再理會他,沈冷也不會再理會他,自己在水師的前程就會戛然而止。
“不要去想那麼多。”沈冷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杜威名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剛剛帶一標營的隊伍還沒有來得及熟悉就出了兩次任務,一次南下海疆,一次北上長安,所以很多事還沒有來得及安排。我回去之後會去和將軍說,這一標營的三個團,你帶一個,升你為團率,讓陳冉給你做副手。”
杜威名臉色大變,眼睛一瞬間就有些濕:“校尉!”
“不用說謝我。”沈冷看向江水波濤:“你應該知道我提你是因為你的能力,當能力毋庸置疑的時候,看的就是忠誠。”
杜威名使勁兒點頭:“屬下記住了!”
“有些頭疼的是回去和將軍怎麼說呢?楊七寶和古樂都不願意回督軍隊去了,一下子拐跑了水師半個督軍隊的人,將軍的臉應該會拉的很長吧……”
沈冷的這句話杜威名其實都沒怎麼聽清楚,他心裡的感動和震撼無以復加。陳冉是誰?陳冉是校尉的兄弟,陳冉和他父親在校尉最困苦的時候給過校尉幫助,可陳冉給他做副手!
沈冷道:“三個團,你帶一個,楊七寶帶一個,王闊海帶一個……古樂如果能留下的話,得留在我身邊做親兵隊正,也是時候抽幾個人做我的親兵了。”
杜威名連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反應過來校尉這是要加強對這一標營人馬的管制。這一標營大部分人都是沐筱風的舊部,總不能一直都有隱患。
“屬下去查查吧。”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冷搖頭:“你擅長的是練兵,把你那一團兵給我練好就行,我讓古樂去查。”
古樂?杜威名在心裡記住了這個名字,用力的記住,這個人似乎可以影響到校尉的判斷。
“屬下明白了。”
“不要去想那麼多,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複雜的人。”沈冷笑了笑:“能力,忠誠。”
他伸出兩根手指:“有這兩點就足夠。 ”
杜威名深吸一口氣,啪的一聲行了一個軍禮:“屬下不會讓校尉失望。”
沈冷嗯了一聲:“要回去了,回去之後似乎事情更多啊。”
想到自己要面對莊雍,面對岑徵,沈冷的心情其實根本沒辦法放鬆下來。自己夾在莊雍和岑徵之間,這件事真的是太麻煩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百零九章 帶妞出征
這次護送江南織造府貨船去長安,對於水師士兵們來說任務簡直不能更輕鬆。他們甚至還都有時間在長安城裡走了走看了看,覺得自己的見識都提升了一個層次。
而對於沈冷來說,回到水師大營裡並不是任務的結束,等過了莊雍那一關才是。
在眾目睽睽之下,沈冷就那麼推著一輛獨輪小木車到了莊雍軍帳外面。獨輪木車上裝了七八壇從北疆帶回來的一杯封喉。
對烈酒莊雍其實並不是多喜歡,他更喜歡米酒的柔和。
大寧北方人喝的多是高粱酒,尤其是剛出的頭道酒更是凜冽,尋常人一口下去就能上了腦袋。而大寧南方人更喜歡喝米酒,稍稍有一點點香甜。
沈冷既然知道莊雍不太喜歡喝烈酒,為什麼還要送。第一是個態度,第二這酒是個證明,他確實去了北疆。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沈冷在門外等著親兵進去通報。不多時親兵出來讓沈冷進去,看沈冷的眼神似笑非笑,沈冷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了。
“咳咳……”沈冷進了軍帳之後,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然後肅立行禮:“參見將軍。”
莊雍正在處理軍務,沒抬頭:“是來跟我匯報這次護送江南織造府貨船任務的嗎?如果是的話那就回去吧,這任務沒有什麼可在意的。”
沈冷更尷尬起來。
“不是不是……屬下就是單純的來送個禮。”
沈冷指了指外面那些酒:“屬下特意從北疆帶回來的,將軍一定不愛喝。”
莊雍:“……”
他把手裡的筆掛在筆架上,抬起頭瞇著眼:“校尉大人這是還抽空去了一趟北疆?真是辛苦,日理萬機。”
沈冷:“日基萬里。”
“嗯?”
“不是不是……將軍我錯了。”沈冷垂著頭:“屬下真的知道錯了。”
莊雍冷笑了一聲:“錯了?順利護送江南織造府的貨船抵達長安,一路上做的周到做的穩妥,我怎麼看不出來你哪裡錯了。”
沈冷往前湊了湊:“此事說來話長。”
“站回去!”
“哦……”沈冷又站回來,低著頭,看著腳。
“去把門關好,先把酒搬進來!”
“是嘞是嘞。”沈冷屁顛屁顛的把外面的酒一壇一壇搬進來放在軍帳角落處,然後回身把軍帳厚厚的門簾放下來門也關好,這才重新走回去壓低聲音說道:“將軍讓我關好門,是有什麼機密事要告訴屬下嗎?”
莊雍:“滾。”
沈冷陪著笑臉說道:“其實將軍也知道,屬下也是身不由己……”
他覺得自己笑的真諂媚,這個技能在莊雍面前可以釋放七成,在先生面前可以釋放八成,在茶爺面前能釋放十成。
“到底什麼事,說清楚。”莊雍坐直了身子。
沈冷心說將軍你果然還是好奇啊……要不然試試想聽故事先交錢這個套路?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他將這次北疆之行比較詳細的說了一遍,就連過輕芽縣扒了縣令官服,過東池縣燒了世子李逍然莊園的事也沒遺漏。用詞不多,但每一件事都講的足夠清楚,重點當然是北疆那些事,而這些事背後的事是重中之重。
“屬下覺得,陛下似乎要對軍中某些勳臣敲打敲打了。”
“不要胡亂揣摩聖意。”莊雍沉思了一會兒,眼神有些飄忽起來……
沈冷在說到北疆除掉裴嘯這件事的時候他其實很開心,非常的開心。當年他帶兵在封硯台一戰,手下黎勇赤膊上陣身披數十箭猶血戰不退。他們在封硯台拖住了黑武人的隊伍,鐵流黎就不可能帶著精騎繞到黑武人背後,狠狠剁了那一刀。
可那一戰中黎勇的軍功都被裴嘯搶走了,他不止一次跟陛下提起這件事,可是陛下卻並沒有表態……莊雍知道裴亭山做了些什麼,連續上奏摺以他大將軍的職位擔保裴嘯不會做違反軍法國法之事,這是在逼陛下。
現在裴嘯死了,對黎勇也是一個交代。最主要的是陛下態度的轉變。
當年那一戰是大寧天成二年,也就是陛下登極的第二年……那時候陛下對於朝堂,對於軍隊的掌控遠沒有現在這般強勢,對那幾位大將軍的態度更是在乎。裴亭山剛剛帶著九千刀兵從長安城回東疆去,在那種情況下陛下怎麼可能不照顧裴亭山的情緒?
那可是最要緊的時候啊……陛下不可能不重視軍方的支持。沐昭桐那時候還沒有死心,以他為首的文官對陛下的態度很耐人尋味,如果陛下登極之後對黑武人的第一戰打輸了,當時的情況可能會更糟糕。
所以陛下不得不犧牲黎勇這樣的漢子,換來的是裴亭山等人更強勢的支持。但那都已經過去了,當今的陛下,如果誰要是還覺得自己可以影響到他,那就是自己在找死。
裴亭山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過來這個道理,裴嘯就是紮在陛下心裡的那根刺。陛下年少時候從軍征戰歷來賞罰分明所以才得諸軍諸將擁戴。裴嘯這根刺扎在陛下心裡已經十多年了,陛下能容他到現在只是因為裴亭山當年那大功。
聽完沈冷的敘述之後莊雍沉默了很久很久,沈冷安靜的站在一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知道這個時候莊雍需要一個人安靜下來把很多事情理順,而他站在這要把自己當成空氣一樣。
良久,莊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沈冷,你記住,你趕上了一個好時候。”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沈冷卻立刻就明白過來。
是啊,一個好時候。 勳臣們已經年邁,是年輕人往上拼爭的最好的時候。
“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莊雍看了沈冷一眼:“雖然旨意還沒有到,但消息我已經得到了。陛下念你南下海疆之功,又安全護送貨船到長安城,在長安城期間得到雁塔書院老院長的親自教導和舉薦,所以要提你為正五品勇毅將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旨意就會到水師,你的勳職也會提為七轉輕車都尉。”
沈冷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為什麼如此得意?”莊雍都懵了:“你不是這般放浪的人才對。”
沈冷笑的流口水:“正五品,正五品,正五品!”
莊雍:“正五品又如何?”
“可以帶家眷!”沈冷特別正義的回答道:“帶,家,眷!”
莊雍這才反應過來,臉往下一沉:“你莫不是真的以為正五品之後,本將軍就會在你這水師大營裡給你分一個獨院,你就能金屋藏嬌了?”
沈冷搖頭:“屬下當然不是想的這個,屬下想的是以後不管水師開拔到什麼地方去,就都可以名正言順的帶著她了。”
莊雍嘆道:“我領兵幾十年,你是第一個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你開心的居然不是陛下的隆恩眷顧,而是可以帶女眷。”
沈冷:“嘿嘿……屬下失態了,失態了。”
莊雍瞪了他一眼:“一個人得意時失態,失意時就容易崩潰,說明你並不是一個真的很有能力的人。下次如果我再見到你這樣的反應,陛下的旨意可以把你提為正五品,過陣子我也權利把你的正五品降下去。”
沈冷連忙垂首:“屬下謹記。”
“你真的能記住?”
“能!”
“你口水都還沒擦呢。”
“呃……”
“回去休息兩天吧,旨意如果來了我會派人把你喊回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屬下想請將軍批准將督軍隊隊正楊七寶,隊副古樂調到屬下標營。”
“嗯?”莊雍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瞇了起來:“你這是要把本將軍的督軍隊一鍋端了?”
沈冷認真的說道:“啟稟將軍,是他們那一鍋自己端過來的,屬於投誠……”
“投誠......”莊雍嘆了口氣:“陛下旨意沒下來之前,我倒是覺得應該把你之前積累下來那麼多次該罰而沒罰的都來一遍。”
沈冷不解:“屬下有何過錯啊。”
“你……欠錢不還。”
“這個……”沈冷一臉的驚恐:“將軍上次不是說不用再提了嗎?”
莊雍:“滾回家去吧……等下,替我給沈小松帶句話……讓他多小心些,只這一句就夠了,他自己明白什麼意思。”
沈冷肅立:“知道了。”
從莊雍的軍帳裡出來後,沈冷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然後跳起來揮舞了一下手臂!
回家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
先回了自己的營房里安排好軍務,沈冷帶著陳冉一起回家,剛進鎮子沒多久一條黑狗從巷子裡衝出來,那氣勢哪裡像是一條狗,若一頭黑毛的雄獅。
這才幾個月沒見,那條小黑狗居然已經長的這麼大了,長高的速度遠比尋常的家狗柴狗要快的多。算起來也不過才半歲大而已,這要是完全長大了那還得了?
黑狗衝過來趴在沈冷的腳邊不住的搖尾巴,沈冷蹲下去揉了揉它的腦袋:“伙食不錯啊,陳大伯一定把餵陳冉那份都給你吃了。”
陳冉:“……”
黑狗圍著兩個人轉圈跑,回到家的時候看到陳大伯已經在院門口等著了。
“兒子!”陳大伯眼睛一亮,大聲喊了一句。
陳冉和黑狗同時沖向陳大伯。
沈冷:“……”
進了門之後看到沈先生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這凜冬天氣,他身上蓋著一條被子,樣子看起來幾分疲倦。
沈冷微微皺眉。沈先生看他皺眉連忙解釋:“沒熬夜,真的,好久都沒有熬夜,就是最近著了涼……”
沈冷微微鬆了口氣。
“有件好事先告訴你們。”沈冷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門口朝著他笑的茶爺。
“什麼事?”
“皇帝可能要獎賞我?”
“獎賞啊,獎賞什麼?”
“唔……以後我,可以……帶妞出征。”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章 為陛下活著或者死去
帶妞出征這四個字說出來,沈冷長長的鬆了口氣,然後就想看看茶爺是什麼反應。
茶爺:“呵呵,這麼好啊……嗯?啊?!”
然後臉色逐漸沉下來:“皇帝要你帶妞出征?!”
沈冷一看這氣氛明顯不對,如此浪漫的話,如此有格調的話,難道不應該得到一個擁抱作為獎勵嗎?又或者說,茶爺不應該羞澀一笑嗎?
他還沒有感慨完,就看到一個黑影到了自己面前,然後香風撲面……啪的一聲,茶爺一把攥住了沈冷的衣領:“看你的表情還挺開心的噢,奉旨泡妞是吧。”
她看了看廚房門口那棵樹。
沈先生眼神一變:“放過那棵樹……傻孩子,你怎麼沒理解,他的意思是正五品了!”
“啊?嗯?”茶爺看向沈冷,手逐漸鬆開:“正……五品了?”
沈冷嘆道:“我跟你說,剛才我要是被你扔樹上去,民間那本洗冤錄裡就得收錄我的故事,還是首頁開篇最冤的那種,而且洗都洗不清你知道麼……”
“誰叫你說帶妞出征?”
“妞兒是你啊。”
“呵呵,我會是妞兒?哦……我是……”茶爺抬頭望天:“為什麼總是忘記自己是個女孩子。”
沈冷:“那你是把我當兄弟嗎?可你讓我拜你當大姐的時候,怎麼沒忘了自己是女孩子。”
茶爺:“我錯了……”
沈冷:“你說什麼?”
茶爺:“我錯啦!”
然後一路跑進自己房間裡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她背靠著門大口大口的呼吸,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心口裡跳出來了似的。她捂著胸口卻感覺自己的臉上燙的要命,捂著臉又覺得心臟快要跳炸了……
冷子這麼快就正五品,以後出征的時候如無特例可以帶著家眷。也就是說以後自己要以沈夫人的身份來行走江湖了?
啊……以前覺得他升官升的好慢啊,現在突然就到了這個時候卻怎麼害怕起來。
以後是不是要和那些將軍的夫人好多交流?一起吃飯,一起打牌?
聽說那些當官的夫人都喜歡養貓,出門的時候抱著一隻有幾分小可愛的貓兒樣子很雍容。
茶爺想了想自己背著黑狗去和那些夫人們交際。她打了個冷顫,心說黑狗是萬萬不能帶的,一口能吞掉三個小可愛。
茶爺想了好多好多,想到自己現在就要嫁給冷子了,可是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吧……也許準備好了?哎呀,新婚的被子還沒有找人做,喜服呢,喜服要去哪兒定制?先生怎麼辦啊,先生是算我娘家人還是算我婆家人呢?他是準備彩禮還是嫁妝?要不然兩份吧。
然後想到先生之前說過一句,你終究是嫁不出門的,臉就紅的更厲害了。
今天晚上要不要給他留門?
啪!茶爺一巴掌拍在房門上,心說自己的想法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說話:“沈冷是住在這嗎?”
聽到這陌生的聲音,茶爺就跟炸了毛的貓兒似的一把將房門拉開。前陣子貫堂口的那些人也是這般上門來找事的,這些傢伙還是不死心。
她的破甲就掛在屋門口旁邊,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把破甲摘了下來。
門外站著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很普通的棉布長衫,可是那氣質明顯不是一個普通人。站在門口的姿勢拔的筆直,哪怕衣服普通,身上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軍人氣質,那是骨子裡的東西,只怕這個人自己想藏都藏不住。
茶爺不知道,這軍人氣質卻正是這個人的一種隱藏。
而除了那顯而易見的軍人氣質之外,還有一種很陰沉的感覺,茶爺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眼就看出來這個人眼睛裡藏著很陰冷很陰冷的東西,讓她很不舒服,彷彿不是從光明中走出來的人。
“岑將軍?”沈冷回頭看到那人的時候顯然也楞了一下。他還沒有去找岑徵,岑徵卻迫不及待的來找他了,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岑徵私底下讓他去北疆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通知莊雍,現在回來了為了避免莊雍更大的猜疑,他不應該是等著沈冷去找他的嗎?就這樣直接找了過來,雖然換了一身布衣,可難道還能瞞得住?
岑徵笑著指了指院子裡邊:“不打算讓我進去坐坐?”
沈冷連忙說道:“快請進。”
岑徵嗯了一聲,走進院子之後就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的沈先生,眼神裡微微閃爍裡一下,然後垂首抱拳:“道長。”
沈先生坐起來嘆道:“十幾年沒有人這麼稱呼過我了。”
岑徵道:“十幾年前承蒙道長教導,到現在也不敢忘記。”
“言重了,進來坐吧。”
岑徵點了點頭:“之前流雲會黑眼去找我的時候,我就在想,若沈冷的師父真的是當初那位道長,莊雍將軍不知道我的身份,但道長只要看到我就一定會知道,哪怕這些年相貌會有些改變。”
沈先生嗯了一聲:“畢竟當初給你們上第一堂課的人是我。”
岑徵道:“所以到任何時候,道長在我眼裡也是師父一樣的人。”
沈冷疑惑的看向沈先生,先生笑了笑:“你跟我提到岑將軍我自然不知道是誰,可見了面也就認得出來,當初陛下……”
岑徵看了一眼院子裡的人,有陳冉陳大伯,還有茶爺。他搖頭:“當初的事,道長不應該隨便提及。因為道長的話黑眼已經讓人帶去了長安,所以我才能以這樣的身份來見道長,如果那些話陛下不認可,道長應該知道我會怎麼來。”
沈先生果然沒有繼續說下去,看了一眼陳大伯和陳冉:“先回屋去吧,有些事你們確實不太方便知道,知道的話就會危險。”
陳冉連忙扶著陳大伯進了屋子裡,把門關得緊緊的。
“到我房裡吧。”沈先生起身回自己房間,沈冷和岑徵跟著走了進去。沈冷看了茶爺一眼,微微搖頭示意沒有事,茶爺握著破甲的手這才稍稍鬆了些。
進了屋子之後岑徵回身把房門關上,看了看這屋子裡的陳設:“道長還是這般清心寡欲。”
沈先生呸了一聲:“這話真假,當初我住的地方怎麼俗氣,怎麼顯得有錢,怎麼擺。”
岑徵苦笑搖頭,心說青松道人還是那個青松道人,哪怕是自己站在他面前也依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而且水潑不進。
“我是來找沈冷交代一些事。”
他從背後摘下來一個包裹放在桌子上,手一直按著那包裹沒有離開。
“不久之後我就要被調去平越道任職,應該在七天之內。”
岑徵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的第一反應想到難道這是莊雍背後的安排?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推翻,如果岑徵是陛下安排在水師的人負責監察水師上下,那莊雍也調不走他……能把他調走的只有一個人。
沈先生看了一眼那個包裹,卻忽然明白過來什麼,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陛下真的那樣做了?”
“真的。”岑徵點頭:“陛下說過,這個法子是道長當年想到的,雖然是閒聊時候的提起,可陛下始終記得。”
“叫什麼名字?”
“通聞盒。”
“連名字都沒有換啊……不過是我那時候隨便想著玩的。”
那個時候陛下還不是陛下是留王,留王只不過是一個被老皇帝去了所有兵權,安排在偏遠之地的閒散王爺罷了。所以在私底下和沈先生他們這些親近人聊天也沒有那麼多規矩顧忌,當然聊天的內容如果被當時的皇帝知道的話,那就是砍頭的重罪,哪怕是留王。
聊的是……皇帝如何加強對軍方的控制。
那時候陛下都沒有想到過不久之後他會成為陛下。先帝李承遠只比陛下大兩歲,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紀,誰想到會暴斃?
那真的只是一次閒聊,那真的只是沈先生一時靈光閃現突發奇想。
可是現在這件事陛下真的做了,而且連名字用的都是當初沈先生想的……通聞盒。
“不行。”沈先生忽然搖頭:“冷子太年輕,而且完全不知道這裡面的事,他做不好這件事也不能去做。”
“不行?”岑徵笑起來:“道長莫非是忘了天下只有一個人說的話任何人都不能說不行。既然我帶了這個東西來,難道道長還不明白?這東西在誰手裡,是你和我能左右的嗎?”
沈先生的表情明顯凝重起來,沈冷在先生的眼神裡甚至看到了退縮。這麼多年,先生何曾退縮過?
在那一刻,沈冷甚至感受到了先生準備放棄一起的決絕,帶著他和茶爺遠走高飛離開這個鬼地方。
“沒辦法的,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岑徵看著沈先生認真的說道:“而且這絕密職責只屬於當初王府裡的人,如今給了他,這是多大的榮耀?道長比誰都清楚,因為我們都是道長教導出來的人……咱們關上門卻要把話說的更明亮些,陛下當初收養我們這些遺孤,安排道長這樣的人訓練我們的初衷,只是讓我們以後能好好活下去。而道長當時瞞著陛下給了我們另外一個任務,就是這個任務改變了我們存在的性質。怎麼,事到如今,道長自己倒是忘記了?”
沈先生臉色發白:“沒忘。”
怎麼可能忘?當初陛下收養了很多戰爭遺孤,這些孩子如果不被照顧的話就可能流落街頭,就可能出意外而死或是變成街頭潑皮無賴。陛下把他們找來養大,教他們本事,是為了讓他們好好活下去。
可那個時候先帝李承遠並沒有放鬆對陛下的猜疑,陛下在軍中的威望實在太高,李承遠不敢放鬆,甚至極有可能一直都在找機會除掉陛下。
於是,沈先生給了這些遺孤一個任務,任務極簡單。
為留王而活。
而此時已經今非昔比,這些人不再是為留王而活,而是為陛下活著,或者死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兩個
岑徵坐在沈冷對面,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知道以前你有很多事不理解,比如為什麼我在海疆直接把白秀殺了。現在你是不是能理解一些了?”
沈冷看了看岑徵手邊的那個包裹,裡面的東西叫做通聞盒,有絕密的途徑可上達天聽。就算是傳遞通聞盒的人,身份也必然很隱秘,最起碼不會讓人輕易猜到。
岑徵手裡有通聞盒,所以除掉白秀那就不僅僅是因為白秀要殺他,皇帝不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讓岑徵暴露。
“雖然陛下讓我把通聞盒給你,可我必須親眼看看你的能力。”岑徵問沈冷:“我殺白秀……是為什麼?”
沈冷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沈先生,沈先生對他微微點頭表示可以說。
沈冷整理了一下措辭,卻最終只說了兩個字:“暴露。”
“暴露?”岑徵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沈冷的回答如此簡單卻精準。
“雖然我不了解陛下,但我確定一件事,這個天下最會用人的只能是陛下……”沈冷解釋道:“要把將軍你調到平越道的決定自然不是臨時起意。這麼大舉動,官員的任命在更早之前陛下肯定就已經仔細考慮過。所以我們南下之前,將軍你就要調入平越道的事也必是已經定了的。”
岑徵做了一個你繼續說下去的手勢,眼神裡對這個少年已經滿是欣賞。其實沈冷說到這已經給出了最完美的答案,暴露那兩個字就是答案。
“莊將軍不知道水師裡誰是通聞盒,但莊將軍肯定知道有通聞盒。”沈冷繼續說道:“陛下不會懷疑莊將軍的忠誠,可是會對水師的上上下下都要把控,可這對於莊將軍來說是個心結……明知道陛下在水師裡放了通聞盒而不知道是誰,莊將軍難免會去想陛下是不是真的信任他。我不知道莊將軍的這個心思如何會被陛下察覺,所以陛下需要將軍你暴露。”
“水師初建,陛下不容有失,莊將軍的位置就穩如磐石,不能讓莊將軍這樣疑神疑鬼。所以將軍你就要想辦法讓自己暴露出來,讓莊將軍知道通聞盒就是你。然後陛下把將軍你調到平越道任職,對於莊將軍來說這是陛下給他的一個態度。陛下是信任他的,水師裡的通聞盒陛下給調走了……如果我是莊將軍的話,我會很感動。”
沈冷思考了一會兒後繼續說下去:“陛下調走了將軍你,莊將軍又怎麼都不會想到通聞盒會給了我……”
岑徵笑起來:“很好。”
他把身邊的包裹雙手捧著遞給沈冷:“你可以拿去了。通聞盒一共有兩個暗格,每一個通聞盒都是大寧最好的工匠精心打造。如果不按照正確的方式去強行打開通聞盒的話,裡面的毒液就會流出來,東西會被燒毀,觸碰到通聞盒的人也會死。”
“其中一個暗格是用來向陛下傳遞消息的,你把寫好的情報放進這個暗格里,再把通聞盒交給專門傳遞消息的人,你的事就算做完了……另外一個暗格里是你這條線上聯絡傳遞人的方式,他們是誰,在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都有,我寫的,你看完了後燒掉……將來有人替你的時候你也要這樣做。”
岑徵的手依依不捨的離開通聞盒:“不要輕視這個東西,你放在裡面的那些消息會影響陛下的判斷,陛下之事無小事,一言一行都涉及天下。”
沈先生一直聽著,他知道岑徵沒必要避開自己,這一套的最初構想是他提出來的。當時幾個人都喝多了酒,他以為這樣的笑談會隨著酒醒過來而煙消雲散,可誰想到陛下居然認真的記了下來。
岑徵他們這些人也是沈先生最初訓練,現在有多大的規模沈先生不知道。當初每一個人他幾乎都手把手教過,也許這些人如今已經成為掌控通聞盒的絕對核心。
“道長的話,陛下都知道了。”岑徵的視線終於離開通聞盒,轉移到了莊雍身上:“有一句話陛下讓我口傳給你。”
沈先生連忙站起來,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後躬身垂首。
岑徵也站起來,以肅然的語氣說道:“陛下口諭……青松,朕是了解你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岑徵伸手把沈先生扶起來:“只這一句。 ”
沈先生抬頭時,眼眶已經濕潤。
岑徵扶著沈先生說道:“那件事陛下信得過你,以你查到的事為準。這不是陛下給你的口諭,是陛下給葉流雲的,所以道長應該明白了吧?”
沈先生使勁兒點了點頭:“不負聖恩。”
“呼……”岑徵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那我的差事算是幹完了,就踏踏實實等著調令下來去平越道……那邊百廢待興諸事繁雜,哪裡比得上水師裡自在快活。沈冷……陛下對水師的態度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是對水師好的事,你可斟酌大小,細微處可不報,但大處必報。如果是對水師不好的事,事無鉅細都要報,這就是通聞盒的職責所在。”
“我記住了。”沈冷雙手捧著通聞盒。
按常理來說,突然之間遇到這麼大的變故,肩膀上多了這麼大的責任,背後藏著更為巨大的凶險,只要是個人都會緊張會害怕會擔憂會惶恐不安。然而此時此刻的沈冷看起來平靜如常,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年輕人如你這般冷靜的真不多見。”岑徵由衷的讚揚了一句。
“孟長安。”沈冷回答的是三個字。
岑徵笑而不語,似乎那笑容背後另有深意。
“我要走了。”岑徵起身:“莊將軍會知道我來過,你應該如何回復莊將軍的問詢?”
“將軍不是來見我的,是來見先生的。”這是沈冷的回答。
岑徵滿意的笑起來,非常滿意。
如果岑徵是來見沈冷的,不管是任何理由,都會被莊雍想到這唯一的理由。而岑徵是來見沈先生的,正是因為莊雍知道沈先生的身份,而恰好莊雍之前讓沈冷提醒沈先生多加小心。
這也是為什麼岑徵敢這樣正大光明來的原因,他不怕讓莊雍知道。
“吃過飯再走吧。”沈冷下意識的說了一句。
“嗯?”岑徵竟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點頭:“也好。”
沈冷開始後悔。沈先生白了他一眼。
岑徵又坐下來:“那我就等著吃飯。”
就在這時候院子裡懶洋洋趴在那的黑狗忽然猛的抬起頭往高處看了一眼,想叫似乎又忍住。
它疑惑的看著那邊,緩緩趴下又猛的抬頭,最終還是沒有叫出聲。它會搖尾巴,會表達自己的情感,但很少叫。
這一幕誰也沒有看到。
而此時此刻一個黑影離開了小院屋頂落在巷子裡,背著手往前走,想著那隻黑狗有點意思,不如吃了?
……
沈冷去做飯,做飯對他來說自然不算什麼難事,難就難在這頓飯吃起來會滋味不對。岑徵留下來更多的不是看他,而是看沈先生。看沈冷的這一步已經走完,留下的越久對沈先生越不利,岑徵這樣的人眼睛太毒,沒人知道何處做的不夠妥當就會被他記在心裡。
茶爺靠在沈冷不遠處看著他在忙碌,發現沈冷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冷靜。
切的菜絲,略有差別。
片刻之後沈冷把剛切好的菜絲扔進木桶裡,換了一顆菜重新切,深呼吸,手開始變得沉穩起來,可是這樣一來落刀就重了。
茶爺過去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沈冷的身體明顯放鬆了一下。
“你擔心的不是自己。”
“嗯。”
“先生?”
“嗯。”
茶爺沉默下來,她知道先生來歷非凡,她以為自己都知道,可是沈冷對她說了岑徵和沈先生的談話之後她才發現,先生身上還藏著太多太多秘密。
“先生不會有事的。”茶爺低低的說了一句。
沈冷點頭,切菜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先生不會有事的。”
他重複了一遍,可不僅僅是重複,茶爺說先生不會有事的,是擔憂是祈禱是害怕,沈冷說先生不會有事的,是決心。
他把菜切完,這一次切的很好,所以笑了笑:“家國天下,家在最前。”
茶爺也笑起來。
……
沈先生的書房裡,岑徵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後,終於再次開口:“道長知道我多留一會兒的原因,那件事葉流雲已經調查了很久,基本上已經算水落石出。如果道長已經確定了的話為什麼不帶人回去?”
聽完這句話,沈先生就知道岑徵在陛下身邊的分量一定很重,不然的話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我不確定。”沈先生回答:“現在看來當初那件事比預想之中復雜的多,如果我貿然帶人回去是對陛下的不負責。葉流雲所謂的水落石出也許只是假象,萬一當初做了手腳的不是她一個人呢?而是……雙重手腳?”
岑徵的臉色巨變,如他這樣的人早就已經能做到喜怒哀樂不形於色,可是這句話顯然把他震撼了,嚇著了。
“那……”岑徵還想說什麼,沈先生擺了擺手看向窗外廚房那邊:“這件事既然陛下交給我了,我會給陛下一個絕無差錯的答案,在這之前我不會再多說什麼,況且你以後要去平越道,這邊的事不方便多知道。”
岑徵點了點頭:“明白。”
他起身:“我走了。”
“不吃飯?”
“不吃了,他刀工已經有些亂,我再留下的話許是會切到手指,那茶兒姑娘還不找我拼了命?”
岑徵往外走:“我進門的時候,她已經摘了劍。”
沈先生笑起來:“那就不留你了。”
“刀工亂了,是他在擔心你吧。”岑徵腳步一停,回頭看向沈先生:“我說那些關於通聞盒的事他連呼吸都沒亂,事關他自己,他毫無波瀾,而現在手都不穩了……不管他是不是,最起碼你養了一個好徒弟,我很羨慕。”
沈先生得意道:“你錯了。”
“哪裡錯了?”
沈先生更得意:“不是一個,是兩個。”
岑徵微微一愣,大笑而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或有裂痕
沈冷放下手裡鏟子準備送送要出門的岑徵。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岑徵已經到了小院門口,也沒回頭朝著沈冷那邊擺了擺手:“繼續吧,香味已經出來了。”
沈冷下意識的又說了一句:“吃了再走吧。”
茶爺在後邊拉了拉他的衣服,於是沈冷尷尬的笑了起來。
岑徵笑起來,哪怕沒有故意去看,可那丫頭的小動作還是被他看在眼裡。他本就是最擅長這些事的人,越細微處越觀察的仔細,於是一邊走一邊笑著出門而去。
“姑娘小氣的很。”
茶爺楞了一下,墊著腳看著岑徵走遠,然後賭氣的說了一句:“有本事吃了再走啊。”
這一句話說的可沒氣勢了。
然後沈冷就聞到了一陣糊味,連忙回去的時候鍋底已經冒了青煙。茶爺跟著進來看了看那略顯發黑的菜,眼睛裡都是不捨:“其實聞起來味道還很好。”
沈冷滅了火,感覺身上繃著的一股勁兒鬆了:“出去吃吧。”
茶爺點頭:“好。”
就在這時候,趴伏在院子裡的黑狗忽然抬起頭朝著院門口那邊,眼神裡有幾分凶狠。沈冷看著黑狗,居然在這般兇物的眼神裡還到了幾分恐懼。
所以開始以為岑徵去而復返的沈冷,一個箭步衝到正房那邊,黑線刀掛在那。可是在手即將觸碰到黑線刀刀柄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不需要了,哪怕他的手會觸碰到自己的刀,哪怕外面那個人剛剛走進門。
“師……師父?”
茶爺站在廚房門口顯然有些發傻,不明白他怎麼突然來了。
楚劍憐的視線卻一直都在黑狗身上。黑狗開始還低低的發出威脅似的聲音,可是被楚劍憐看了一眼後竟是往後縮了縮。
就在這時候沈冷走到黑狗身邊站住,黑狗頓時氣勢恢復過來幾分,嘴巴微微張開,牙齒外露。
楚劍憐忍不住微微嘆息:“看起來你很在乎這條狗?”
沈冷點頭。
楚劍憐哦了一聲,轉身看向廚房那邊有些發呆的茶爺:“繼續去做菜,之前一直在院子外面徘徊沒有走,只是因為那菜香味確實有些勾人。”
茶爺:“啊?”
然後無助的看向沈冷。
沈冷站在那一臉的堅決:“你過來,我去炒菜。”
茶爺也不明白為什麼,跑到沈冷身邊站住。沈冷把她拉到自己的位置,擋在黑狗前邊:“人在狗在。”
楚劍憐搖頭:“原來做菜的是你……我更想聞聞這狗肉香。”
茶爺這才明白過來,可是又有幾分不明白。明明師父沒有說什麼,可沈冷怎麼就知道他對黑狗有了興趣?她哪裡知道,楚劍憐感興趣的可不是那條狗。
沈冷走進廚房裡,忍不住又回頭交代:“寸步不離!”
說這話的時候,有些邊軍守土時候的決絕。
寸土不讓。
楚劍憐臉上可惜的神態越發的重了些:“這樣的狗味道才好。”
沈先生從房間裡出來看著楚劍憐,可是絲毫也沒有老友重逢的那種喜悅。因為沈先生很清楚,一旦楚劍憐離開了隱居之地,那就說明楚劍憐已經做出了某些決定。而這些決定可能正是楚劍憐之前幾十年都一直在抵觸的,甚至是抵抗。
楚劍憐往屋子裡邊走,一邊走一邊問:“我的茶葉喝完了沒有?”
沈先生搖頭:“一直沒喝,不過不打算喝了。”
“為什麼?”
“封存起來,等你死了會更值錢。”
“我為什麼要死?”
“你為什麼出山?”
“我缺錢。”
楚劍憐的回答出乎了沈先生的預料,他忽然想到再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終究也離不開人間煙火,可是怎麼都無法把楚劍憐和錢聯繫在一起。
“所以呢?”
“所以找了個賺錢容易的地方。”
“有多容易?”
“你也知道江湖上很多人對我的稱呼是什麼,手裡沒有劍的楚劍憐也是楚劍憐。既然收錢殺人,價格自然不可能低,雖然到現在為止只接了一顆人頭的價格,也有兩萬兩。”
殺一個人兩萬兩,這個價格確實高的離譜。
他這句話裡有兩個含義沈先生很在意。第一楚劍憐說他手裡沒有了劍,第二他說一顆人頭兩萬兩。
沈先生知道楚劍憐有三把劍,一名破甲,一名承天,一名帝運……他把破甲給了茶兒,但他說手裡沒了劍,也就是說他以後再也不會用承天和帝運這兩把劍。
似乎是猜到了沈先生在做什麼,楚劍憐淡淡的說道:“我既然決定靠劍賺錢了,那我就配不上那兩把劍。”
他有三把劍,只有破甲一把是他喜歡的。
承天劍倒是一把真真正正殺人的劍,只不過在楚劍憐看來這劍殺人和他沒有什麼關係,哪怕是他用這劍殺的人也和他沒關係。承天在楚時候還有個別的稱呼,叫做御賜行權劍,也就是百姓們口中俗稱的尚方寶劍。楚皇帝派重臣去做重事,賜承天,如朕親臨。
帝運是楚皇的佩劍,是楚皇身份的象徵。
所以這兩把劍用來接生意殺人的話,自然不像話。楚劍憐再抵觸家里人那虛無縹緲的夢想,也覺得用這兩把劍殺人是一種褻瀆。他也不屑。
沈先生在意的第二件事,是一顆人頭兩萬兩。楚劍憐值這個身價,只是為什麼楚劍憐要到這裡來。這兩萬兩一顆的人頭,是誰的?
楚劍憐當然也看出來沈先生的戒備,所以心裡微微一疼,他本就沒有什麼朋友,如果說當世還有一知己,便只能是沈先生,再無他人。沈先生眼睛裡的戒備,讓他心中的酸楚和痛楚一時間全都翻湧上來,又被他強行壓制了下去。
沈冷從廚房往外看了看,當然看得出來先生和楚劍憐兩個人之間那種有些怪異的氣氛。
“喝什麼酒!”他朝著外面喊了一聲。
楚劍憐看向沈先生,沈先生哼了一聲:“哪裡有酒?”
“小氣。”楚劍憐也哼了一聲。
“先生去把桌子收拾一下,酒就喝我帶回來的吧。”沈冷朝著外邊努嘴:“去幫忙,這兩個傢伙有問題。”
茶爺一怔:“什麼問題?”
“楚劍憐應該是來找我的。”
啪的一聲,茶爺手裡拿著的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你說過他是你師父,按理說不管是先生還是你,都應該比我更了解他,所以……信任可以讓人心裡暖和起來,疑心會讓人心裡越來越冷,先生身邊莫說女人連個男人也沒幾個,別更少了。”
茶爺聽沈冷說完之後連續深呼吸:“我懂了。”
她從廚房出去吼了一聲:“兩萬兩那個,還不去把椅子擺好?!”
楚劍憐略顯委屈的看了她一眼:“我……是客人。”
沈先生一邊把椅子擺好一邊說道:“真把自己當客人就走,有多遠走多遠。”
有時候真的只需要旁人一句話,就能挽救回來些什麼。
先生對楚劍憐出現的敵意在瞬間變得淡了起來,心中開始有些愧疚。他忽然間發現自己帶了茶爺和沈冷之後越來越敏感,也越來越脆弱,於是不爭氣的抽了抽鼻子。
黑狗卻依然戒備的看著楚劍憐。沈先生拿捏不定的,黑狗反而極敏銳。
楚劍憐過去幫沈先生把桌子板凳都擺好,然後坐在沈先生對面。茶爺給他們兩個泡了茶,然後又出去買了些乾果點心,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兩個人依然坐在那默不作聲。
“知道你們倆現在看起來像是什麼嗎?”
“什麼?”楚劍憐問了一句。
“多年之前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後忽然分開了。回來的時候,其中一個覺得另一個負了他,而另一個覺得自己委屈。”
楚劍憐認真的想了想:“是一男一女的那種嗎?”
沈先生當機立斷:“我是男的。”
茶爺一本正經的說道:“男女重要嗎?”
她回頭看了一眼沈冷,沈冷把頭縮回去繼續炒菜。
楚劍憐狠狠瞪了茶爺一眼,茶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什麼事不是能直接了當說明白非要猜啞謎,難道師父真的是來殺冷子的?”
沈先生看向楚劍憐,楚劍憐沉默片刻後認真的點了點頭:“是。”
然後茶爺的臉色就有些發白。
楚劍憐的眼睛卻始終看著沈先生,沈先生本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下,然後忽然笑起來:“那我們虧了。”
楚劍憐問:“為何?”
沈先生深吸一口氣:“冷子的人頭可不止兩萬兩。”
楚劍憐嘴角一勾:“一會兒試了就知道。”
茶爺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廚房那邊,卻不是看沈冷,而是看她剛剛掛在廚房那邊的破甲劍。
離開亭台山的時候楚劍憐說,若以後有機會我要去看看那個小子配不配得上你,若配不上我就殺了他。當時茶爺拍了拍才得到的破甲說……我的劍不答應。
如今楚劍憐來了,而沈冷卻在為他炒菜。
沈冷把最後一盤菜擺在桌子上看向茶爺:“我在廚房裡把所有菜都分了一份,你幫我給陳大伯和陳冉送到他們房裡去吧。”
茶爺哦了一聲,心裡想著的是師父真的會動手嗎?
沈冷坐下來為兩個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後笑著說道:“從東池縣一路過來應該是累了吧,先吃飯,吃過飯好好睡一覺,太陽升起的時候精氣神最足。”
楚劍憐微微瞇著眼睛:“你覺得那個時候是你最強的時候?”
沈冷聳了聳肩膀:“我什麼時候都很強,只不過是照顧你這個老年人的體力。”
楚劍憐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低著頭:“你似乎更懂得怎麼看人心。”
沈冷認真的回答:“先生教的,所以才懂。”
楚劍憐的眼神裡明顯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然後去拿酒杯:“有些人自己反而看不清。”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三章 賀禮
三杯酒下肚,沈先生的臉色稍稍緩和下來一些,瞇著眼睛看楚劍憐:“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楚劍憐放下酒杯認真回答:“做完了該做的事。”
沈先生才回暖沒多久的臉色驟然發寒,他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以前你罵我是留王走狗,但卻把我當知己,後來你罵我是一條流浪狗,還是把我當知己,如今……做不成了嗎?”
楚劍憐問:“我是不是一直都跟你說過我喜歡吃狗肉?”
沈先生敲打桌子的手指停下來,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其實我沒有吃過。”楚劍憐站起來掃了院子一眼:“地方不大,倒是也用不了太大。”
他走到院子正中站好,很認真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沈先生要動卻被沈冷按住肩膀壓了下去,茶爺摘了劍也被沈冷把劍推回劍鞘中。
“其實還沒吃好。”沈冷走到楚劍憐面前站好:“哪有這般急的,便是牢裡的死囚,行刑之前也要吃得飽飽的還有酒一碗,何況這飯菜是我自己做的,酒也是我自己的。”
楚劍憐想了想然後回答:“那我下手的時候就和劊子手一樣快。”
沈冷抱拳:“茶爺說在亭台山的時候你待她很好,你教了劍法送了劍,以至於我現在和你打的時候下手可能會比較重。”
楚劍憐不解:“我對她不錯,所以你對我下手更重? ”
“你教她太好,以後我們吵了架打不過她,都是你害的。”
楚劍憐微微一愣,然後搖頭嘆息:“你居然打算和她吵架。”
沈冷:“果然人老奸。”
楚劍憐的手指微微勾了勾:“來。”
沈冷有些歉然的說道:“稍稍等我一下。”
他將上衣解開,從腰腹上摘下來一圈沙袋,兩臂上各有一排沙袋。可這還沒完,他將褲管拉起來,在小腿上又分別解下來一排沙袋。全都摘掉了之後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伸手去觸碰腰帶似乎想伸進去。
楚劍憐看到這一幕,眼神驟然變了變:“你……那邊也掛了沙袋?”
這次輪到沈冷楞了一下,反應了那麼兩息的時間才懂楚劍憐的意思。然後笑的幾乎岔了氣,笑的站不穩蹲下來用手拍地,哪裡像是要以命相搏的樣子。
沈先生和沈茶顏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在想冷子這是真的沒把這一場當生死劫?
楚劍憐被他笑的有些發毛,確定自己的猜測確實荒唐了些,於是微怒:“能不能認真動手。”
沈冷哦了一聲站起來:“老人家你小心些,我很快。”
楚劍憐想到不久之前在東池縣似水莊園裡,那少年在自己面前還沒有一招之力。當時他也是解開了沙袋的,這才隔了多久,他哪裡來的自信?
突然就聽到嚓的一聲,沈冷的腳在地上炸開一團塵土,然後一拳砸向楚劍憐的咽喉……這一拳很兇、很快、很暴力,然而畢竟楚劍憐是站在那以逸待勞的人,所以沈冷出招之後他才出招,中指食指併攏指向沈冷的咽喉。
沈冷先出拳但未必先擊中楚劍憐,那兩根手指就真的好像是一把劍,沈冷怎麼動劍都指著他的喉嚨。
可是當楚劍憐的手指點出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預判錯了,沈冷想打的本就是他的手指。
拳怕少壯。
楚劍憐的手指再像是一把劍,也只是意像而非真的是,所以手指自然頂不過拳頭。
他發現這個少年真的越來越聰明。只是和自己交手過一次,而且交手的速度極快,他走之後可能就一直在想下次在遇到如何破解……所以這樣的年輕人注定了會出頭,如果不死的話。
於是他的雙指離開,擦著沈冷的拳頭過去點向沈冷的心口。不管是咽喉還,是心口都是一擊致命的地方,所以不管怎麼看,楚劍憐都是真的要殺沈冷。
站在石桌邊的沈茶顏臉色白的有些嚇人,她最後的那一絲心存僥倖被這楚劍憐的雙指殺招打的蕩然無存。
“住手!”茶爺拔劍。
楚劍憐腳在地上踩了一下,一顆小石子跳了起來,半空中楚劍憐屈指一彈,啪的一聲石子疾飛出去正中茶爺劍柄,剛剛抽出劍鞘的破甲硬生生被打的插了回去。
茶爺兩隻手都疼了一下,不管是拔劍的右手還是握住劍鞘的左手,疼過之後手腕上似乎都沒了力氣。
而與此同時,楚劍憐的另外一隻手雙指依然點向沈冷的心臟。
上次交手的時候,楚劍憐對沈冷的評價是出手過剛,以至於沒有餘力,而這正是江湖客與軍人的最大區別。江湖客出招都會留有變招餘地,可軍人出招是奔著殺人去的,每一招都是如此,所以根本就沒有餘地可言,一刀砍不死人,便可能會被砍死。
江湖人則會更加靈活會想的更多,一招不能制敵的話,那就要準備應付對手的出招。這是兩種不同生活,不同打法的人必然存在的差別。
楚劍憐在把茶爺的劍打回去的瞬間,殺招也到了沈冷心口。沈冷的拳頭在半路上橫掃打在楚劍憐的胳膊上,楚劍憐的手臂從下往上斜著被打的擺起來。
手指一掃而過,沈冷迅速後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豁口。幸好沒有血跡,外衣被切開的口子有足以致命的長度。
楚劍憐眼神似乎微微亮了一下,胳膊被砸開的瞬間向前跨步追擊,手臂在半空之中曲臂回來手指點向沈冷的太陽穴。沈冷本應該急退或是避讓,可卻做出了和楚劍憐一模一樣的選擇……跨步向前。
他低頭向下,肩膀在楚劍憐的手臂上扛了一下,同時一拳砸向楚劍憐的小腹。
楚劍憐左手抓向沈冷手腕,右手手肘下沉撞擊沈冷後頸,沈冷腳下發力靠著肩膀的力度,硬生生把楚劍憐頂撞的向後退出去。楚劍憐停下來之後,沈冷已經趁機後撤,兩個人距離拉開到了三米左右。
這些動作快如電光火石,從楚劍憐出手到兩個人分開不過三息而已。
“比上次強了。”楚劍憐嘴角往上一勾,然後右手緩緩放了下來,指落,如劍歸鞘。
沈冷微微皺眉:“不打了?”
楚劍憐嗯了一聲:“兩萬兩,只買得了我這些。”
沈冷想了想,這可能是自己聽到過最有牛逼格調的一句話……兩萬兩只買得起我一招,若一招不能殺呢?那就只好麻煩你加錢。
沈冷繃著的那股勁兒鬆了下來,覺得有些難受。這股勁兒繃起來奔著拼死去打,可楚劍憐一招之後立刻就不打了,全然沒有一點職業道德。
楚劍憐回到房檐下石桌邊坐下來,端起自己的酒杯把裡面的殘酒飲盡:“好辣的酒,一點兒也不好喝。”
沈冷那股勁兒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走回自己位置坐下來:“省錢,越烈的酒越省錢。”
楚劍憐看了一眼白著臉看他的沈先生,又看了一眼同樣白著臉看他的沈茶顏。
“我說過的,我會來看看他,若是他配不上你我就殺了他。一個配不上你卻還能亂了你學劍之心的人,留著毫無意義,你不捨得殺,沈小松不捨得殺,只好是我來殺。”
楚劍憐吃了一口菜,雖然稍顯涼了些,但味道依然很美好。也許這美好更多的是來自於那兩個年輕人之間的般配。
“勉強。”他看向沈冷:“算是配得上她。”
沈茶顏臉色依然沒有緩和下來:“若他擋不住剛才你那一擊呢?”
“那我就真的殺了他。”
沈先生大怒:“你可知道他有多重要?”
楚劍憐語氣平淡的說道:“他有多重要,關我什麼事?”
沈先生忽然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事實上楚劍憐說的沒錯,關他什麼事?
“不過……其實這一劍本也不必刺出去的。”楚劍憐一邊吃一邊說道:“光是做菜這般滋味,也讓我收了幾分殺心……最起碼你餘生會吃的很美,吃穿住都是美,生兒育女夫妻和睦是滿。”
他覺得這菜哪怕是配這般冷冽粗糙的酒也是滋味十足,於是決定多留兩日。
“可你那一劍還是出了。”沈茶顏臉色依然還未回暖。
“出了又如何?我不覺得我出的有什麼不對,我可不希望你僅僅是美滿,還要有成……我的徒兒吃吃滋味足的小菜,給人生兒育女就過一輩子了?在我看來那是一件根本難以接受的事,那樣的美滿,一樣配不上你。”
沈冷坐在那一直都沒說話,這時候忽然笑了起來。
楚劍憐:“你又笑什麼?”
沈冷笑著說道:“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很牛逼。”
楚劍憐想了想:“確實。”
沈茶顏:“當然!”
沈先生:“廢話。”
沈冷沒想到自己這一句話引來三個人的發言,然後笑的更開心。
沈先生問:“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真的殺了他會是什麼後果?”
“我真要殺人的話,這個世界上有誰擋得住?”
沈先生回答的不假思索:“一對一的話,沒有。”
楚劍憐卻道:“有。”
“誰?”
“我自己。”楚劍憐說完這句話後,從懷裡摸出來幾張牛皮紙放在桌子上:“那個在瞪我的徒兒,把這個收起來。將來你們的喜酒我未必喝的上,但賀禮一定要有,畢竟我是你師父……沈小松算不得你娘家人的話,我勉強算得,所以也可以當做你的嫁妝。”
“這是……什麼?”
“房契。”楚劍憐淡淡的說道:“我賺了兩萬兩銀子,想來想去沒處花,聽說長安地價最貴,於是去看了幾處比較大的宅院。本想挑一個買下來做你嫁妝,幾處宅子看著都還不錯實在不好選其一,於是都買了。以後我若是到長安也好有個落腳處,當是住閨女家……安陽郡太小,水師也太小,後終究還是要住到長安去。”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還不倒酒?”
沈冷愣在那。
茶爺:“還不倒酒?!”
沈冷:“哦哦哦哦哦!”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亮動手
沈冷回到家裡的時候見茶爺正在練劍,沈先生和楚劍憐兩個人坐在一邊喝茶。看得出來楚劍憐對自己這唯一的弟子極為欣賞,看茶爺出劍不時微笑。
沈冷穿著一身正五品的軍服回來,沈先生眼睛一亮,楚劍憐卻眼神微微一暗。
楚劍憐,終究是楚人。
“這就是五品將軍服嗎?”
茶爺一甩手將破甲擲出去,那一泓秋水般的長劍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亮痕直奔楚劍憐。楚劍憐從桌子上把劍鞘舉起來,嚓的一聲長劍入鞘。
沈冷轉了一圈讓茶爺好好看了看,結果茶爺也圍著他繞圈想看個仔細。兩個人順時針轉了一圈一直都是臉對臉,沈冷滿眼都是原來你這麼喜歡看我臉的自戀,茶爺一把抓住他的腰帶把他定住:“不許動!”
沈冷哦了一聲,茶爺笑呵呵的圍著轉了一圈,然後開始扒沈冷的軍服。沈冷嚇得連連後撤:“別別別,尚未行禮呢……”
茶爺一臉鄙夷,把他外衣軍服扒下來,穿在自己身上跳上台階:“如何?”
沈冷看的有些發呆。
沈先生詩興大發想作詩一首,楚劍憐只覺心中劍意沛然想劍舞一曲,兩個人都是雅緻的人。
英姿颯爽,不過如此了吧。
茶爺看向沈冷,沈冷在流口水。
“茶爺真好看。”
茶爺只喜歡這一句,嘴角一勾轉了一圈,沈冷感覺腦子裡一陣晃蕩。心說雖然明知道茶爺真好看,可為什麼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看,今天這一身衣服穿在茶爺身上別有一番滋味,好看的讓他頭暈。
茶爺將將軍軍服脫下來疊好:“平日就不要穿了。”
她捧著軍服回屋,出來的時候抱著一身洗好的衣服扔給沈冷。沈冷接過來穿上,這一身黑色長衫讓他看起來更顯朗俊,渾身上下那種陽剛之氣也讓人看了覺得極養眼。
沈先生嘆道:“盼來盼去終究是盼到你回來了。”
沈冷心中一陣感慨:“還要多謝先生這些年的教導,若沒有先生就沒有我今日之成就,這軍功有我的一半也有……”
話還沒說完沈先生一擺手:“說什麼呢,還不去做飯?”
沈冷:“……”
“不急。”楚劍憐站起來走到院子正中:“我不幾日就要離開,趁著我還在,你可多與我過招。你的刀法剛猛是夠了,但運力還有些不足之處,我指教你三天,三天之後我回東池縣去。”
沈冷臉色微變:“楚先生回去,李逍然問及你不好解釋。”
楚劍憐微微昂著下頜:“我不需要解釋。”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已經氣喘吁籲,身上被木劍點中了不下幾十次,可是居然被他以木刀擊中了楚劍憐一次。楚劍憐也是第一次和沈冷對戰的時候,臉上有了幾分欣賞之色。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去做飯,沈先生已經在一邊揉著咕咕叫的肚子。陳冉和陳大伯沒在家,老人家想魚鱗鎮老宅子老鄰居,趁著陳冉特假,雇了一輛大車一老一少回鄉里去看看,倒也不是特別遠的路程。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緩步走進來,進了門之後也沒人理他自己楞了一下,然後退後兩步在院門上敲了敲:“我可以進來嗎?”
茶爺從廚房裡探出頭往外看了看:“進來啊。”
黑眼也不知道為啥看到茶爺就有些小害怕,每次見到茶爺都有一種應該躲一躲的感覺。他下意識的往松樹上綁著的那個枕頭看了一眼,心說冷子兄弟辛苦你了。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廚房門口還沒說話就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子:“好香。”
沈冷:“來的巧,一起吃飯。”
黑眼點頭如啄米:“好啊好啊……”
茶爺還沒抬手指揮呢,他已經跑過去把桌椅板凳全都擺好了,小孩子上學堂一樣乖乖坐在凳子上,還把兩隻手放在膝蓋掌心朝下,一臉期待。
沈先生看他那般樣子就想笑:“傷好了?”
黑眼連忙回答:“先生的藥好。”
沈先生:“那回頭把藥錢結一下?”
黑眼笑道:“提錢多見外。”
他朝著外面招了招手,幾個白衣漢子每個人拎著兩壇酒進來。
沈先生:“你還如此客氣真是見外了……來來來都放我屋裡就好。”
楚劍憐一臉平靜的看著沈先生,心說自己記憶裡的沈小松和面前這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以往他在留王府裡做事的時候偶爾才能見上一面,總是神色肅然心事重重。如今卻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眉宇間少了那緊皺的心事,多了幾分自然而然的不要臉。
那些流雲會的漢子把酒壇放下之後就要走,不少人朝著廚房那邊頻頻側目。沈冷連忙招手:“都別走,開兩桌,我準備的菜足夠多。”
那些漢子看向黑眼,黑眼點頭:“留下吧。”
沈冷讓茶爺照看一下鐵鍋裡的菜,跑去里屋又搬了一張桌子出來。白衣漢子們圍坐一桌,看著也跟一群剛進學堂的小孩子似的,排排坐,手放好,哪裡像是流雲會的江湖客。
“那三個呢?”沈冷問黑眼。
背雙刀的那漢子叫斷,背劍的漢子叫舍,用飛刀的漢子叫離,三個人居然都不在。
“明兒有些事要做,他們三個帶人去準備了。”
沈冷回廚房的腳步微微一停:“貫堂口?”
黑眼點頭:“那天我們倒在地上的兄弟還等著我給他們一個交代。日子不短了,總得在他們轉世投胎之前把仇人送過去讓他們看一眼。”
沈冷沉默片刻:“算我一個。”
黑眼笑著說道:“你是將軍了啊。 ”
沈冷道:“將軍怎麼了?將軍既可掌勺,也可殺人。”
黑眼深吸一口氣:“好。”
其實黑眼坐在那局促不安,並不是因為多見外,多不好意思,而是因為楚劍憐坐在他對面讓他自在不起來。那人看起來隨和平常,可只是眼神流轉之間,便有一股讓他打心裡起戒備心的東西。
“這位先生是?”他好奇的問了一句。
不等楚劍憐回答,沈先生先說道:“我的朋友,從原道來給看我。”
楚劍憐微微頷首,黑眼也就沒好意思多問。
不多時,茶爺開始一盤一盤從廚房裡往外端菜,各色菜品都是分成了兩份,沈先生他們桌上一份,那些流雲會漢子的桌上一份。酒喝的是黑眼帶來的,江南老酒汾香綿柔,料來至少是七八年的陳釀,味道不如北疆一杯封喉那般辛辣,多了幾分柔和醇厚。
黑眼喝了兩杯之後就逐漸放開,居然開始和沈先生划拳,沒多大會兒就又灌進去好幾杯酒,臉都紅撲撲的,連那一隻純黑色的眼睛看起來都少了幾分怪異。
沈冷過來坐下:“你和先生划拳怎麼可能贏,他就算是比你後出也能看起來和你一般速度,其實你出了什麼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黑眼:“那咱倆來?”
沈冷:“怕你?”
兩個人你來我往,茶爺站在沈冷身後看著好玩:“這是什麼啊,嘴裡還嘀嘀咕咕的說的那些東西也挺有意思。”
黑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早這划拳法是長安城青樓裡的姑娘們陪客的時候想出來的,逐漸的也在其他場合喝酒會用到。你還別說,冷子兄弟雖然沒有去過幾次長安,這拳法了得啊。”
茶爺:“呵呵……”
沈冷後背一涼:“我可以有一個完美無瑕的解釋。”
黑眼喝的有些大了,哪裡會注意那麼多:“解釋什麼,男人們進幾次青樓怎麼了。再說冷子兄弟這般模樣這般身材,進了青樓那些姑娘們都要搶的。若第一次進去玩還會有一封小紅包,你有嗎?”
沈冷:“……”
茶爺:“呵呵。”
沈冷:“一會兒等他們走了再說家法的事行不……上次我去長安城的時候,為了打聽長安城暗道上的事,在賭場門口攔住了一個爛賭鬼,請他喝酒的時候為了套近乎跟他學的。”
茶爺:“教我。”
“啊?”
“教我。”茶爺坐下來:“我也試試。”
黑眼沒眼力見的說道:“那你輸了也得喝酒。”
茶爺撇嘴:“一杯也不會少。”
半柱香之後,茶爺坐在那有些無聊的看著已經趴在地上的黑眼,覺得這划拳也就是那麼回事,沒什麼好玩的。好歹吃了幾口就去逗弄黑狗玩,想起來已經養的這麼大了,還沒正經取個名字。
“叫什麼好呢?”她回頭問沈冷:“黑乎乎的,不然叫黑什麼吧?”
黑眼坐起來:“黑眼!”
茶爺:“……”
沈冷把他又按了回去,沒多久黑眼竟是打起了呼嚕。
“黑虎?”
“俗!”
“黑狗?”
“這名字還用想那麼久?黑狗若是有想法的話會怎麼罵你,它自己也知道自己是黑狗啊。”
“黑風!”
“不可愛。”
沈冷一捂臉:“大姐,你瞧著它哪裡可愛了?”
茶爺揪著黑狗的兩隻耳朵來回擺:“我們家黑黑哪裡不可愛?”
沈冷道:“那不如就叫黑黑算了。”
他一招手:“黑黑過來。”
黑狗立刻起來朝著沈冷跑過去,搖著尾巴的樣子還是不像狗,更像是稍微小一號的獅子。
沈冷扔了一塊肉骨頭給它,黑狗一口咬住,趴在沈冷腳邊啃了起來。
“該走了。”黑眼忽然間坐起來,似乎一下子就醒了酒似的,他看了一眼旁邊圍坐的白衣刀客:“還能殺人否?”
一群漢子刷地一聲站起來,同時握住自己的刀。
黑眼大笑:“天亮動手。”
沈冷一怔:“為什麼不趁天黑?”
“天黑的話他們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這不行。太陽升起的時候讓他們看清楚自己被誰殺,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敢忘。”
黑眼深吸一口氣:“走!”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五章 絆腳石
沈冷他們暫住的鎮子叫魏村,距離這里大概二十幾里外有個規模小一些的村子叫積善莊。昨天至今日流雲會的人已經在積善莊外面守了半日一夜,貫堂口的人在村子裡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楚。
黑眼蹲在村外的土坡上,嘴裡叼著一個煙斗,看起來多了幾分老氣,可年輕人顯老氣,反而有幾分可愛,可他的眼神卻一點兒也不可愛,只有殺意。
學著老人家的樣子在鞋底上把煙斗磕了磕,黑眼起身:“到時候了。”
身後的白衣漢子取了一個鳴笛屈指一彈,鳴笛發出銳響飛上高空,村口林子裡的白衣漢子們提刀出了樹林,不遮不掩,不徐不疾。
一間房子的屋頂上,背雙刀的斷往後一仰翻了下去,落地時在一個貫堂口殺手背後,短刀自脖子左側刺入右側刺出,斷的另一隻手摀著那人嘴巴,鬆開手的時候人已經沒了呼吸。
他落在巷子裡,巷子口那邊幾十個貫堂口的殺手已經衝了過去,對面是一群刀鋒向前的白衣刀客。斷沒有去理會巷子口的廝殺,轉身朝著巷子深處走。
在一座大宅子外面留下來守門的十幾個貫堂口殺手迎著他衝了過來。才邁步向前,一片寒芒飛來,最前面那四五個人同時倒了下去。
離依然像個貓兒一樣蹲在對面屋脊上,飛刀劃過的寒芒依稀還在。
貫堂口的殺手吶喊著衝上來,門房上站著的白衣漢子將背後掛黑色流蘇的長劍抽了出來,輕飄飄落地,在那些貫堂口的人背後出劍。
他的劍看起來永遠都不是殺人用的,可是也沒幾個人比他殺人更快。那劍法似舞,哪裡像是在收割人命,更像是舞一曲流雲飛袖。
只不過短短二三十息的時間而已,門口十幾個貫堂口的人盡數殺絕。斷捨離三個人肩並肩進了那大院子,裡邊三排貫堂口的人嚴陣以待,已經舉起了手裡的弓箭連弩。
見到仇敵進門無需有人下令,箭如暴雨一般平掃過來,斷在左離在右,兩個人同時出手抓住門板往外一拉,兩扇門離開了門軸合併在一起,弩箭射在門板上砰砰響。
貫堂口的四當家崔盛臉色鐵青,沒想到流雲會的人會在白天來,村子口佈置的暗哨連個示警都沒有就被人全都拔了,倉促組織起來的人根本擋不住流雲會的蓄勢已久。
“你應該知道我們貫堂口背後的東主是大人物。”崔盛對門板後面的人說話:“在長安城的時候井水不犯河水,到了外面有些矛盾也不至於不死不休。真要是打算做的這般絕,就不怕你們流雲會在長安城裡出什麼事?”
回答他的是兩扇門板。
門板橫著飛過來,將前面兩排貫堂口的殺手撞翻在地,他們的連弩射空還沒有來得及重新裝填、這些人就算身手不錯,可在對連弩的操作上遠不及戰兵。
崔盛眼神一寒:“真是給你們臉了。”
他往旁邊伸手把一個貫堂口殺手拉過來擋在自己身前,三把飛刀戳進那殺手的身體之中。
崔盛把屍體扔出去逼退斷,然後突然發力沖向近戰最弱的離。
眼看著那把刀就要掃在離的咽喉,一條黑色的鐵釬從離背後刺出來,後發先至。噗的一聲刺穿了崔盛的手腕後往上一抬,崔盛手裡的刀隨即指向天穹。
黑眼從離背後走出來:“只不過是個四當家,狗仗人勢也是排隊等的那個。”
他將鐵釬抽出來,一股血從崔盛的手腕傷口噴灑,黑眼一腳踹在崔盛的小腹上,那人如對折的蝦米一樣往後飛了出去。還沒落地,長短雙刀同時戳在他後心,崔盛啊的一聲嘶吼,聲音才剛出來一把飛刀從嘴里扎了進去。
崔盛撲通一聲落地,艱難的抬頭就看到一道黑線自前方過來,噗的一聲從額頭正中刺入。
那根黑色的鐵釬刺穿了堅硬的腦殼,釬尖在腦後冒出來一些,上面掛著一滴血。
眼見四當家被殺,貫堂口的人心中戰意潰散,大部分人選擇轉身就跑。黑眼瞇著眼睛看著那些人嘴裡哼了一聲,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就是為什麼你們貫堂口永遠比不上流雲會。
貫堂口的人往後門跑,還沒有跑到,後門砰地一聲自己打開了,緊跟著一顆人頭飛過來砸在最前面那殺手的腦袋上。人頭與人頭相撞,自然是不怕疼的那個贏了……會飛的人頭當然不怕疼。
那人頭滾出去很遠正好落在黑眼腳邊,黑眼低頭看了看:“貫堂口的二當家是你從長安回來之後才跟來的,四個當家的全都來了安陽郡,所以我們才會比預計的提前一些動手。”
黑眼看著那人頭,那是貫堂口二當家李九木的人頭。脖子上的斷口很平很齊整,可見這一刀有多快。
沈冷靠在後門,看著那些嚇傻了的貫堂口殺手問:“你們大當家呢?”
一個殺手帶著顫音回答:“我們也不知道大當家去了何處,已經兩天沒有見過了。”
沈冷看向黑眼:“你的意思是,貫堂口四位當家的都來了,目標還是我?四位當家都來看我,我面子原來這麼大。”
黑眼聳了聳肩膀:“從你的表情,我看出來你一點兒都沒有覺得很榮幸。”
沈冷有些想不通:“我剛升了官,他們敢在這個時候下手?”
“或許,是怕你下手。”黑眼道:“你可正得勢。”
沈冷想了想沐筱風最近這段日子確實低調了起來,料來是那位大學士一定提醒了他什麼。眼下這個時候誰要是殺了沈冷,誰就是在打陛下的臉,什麼後果白痴都能想到,所以沐昭桐擔心的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得勢的沈冷會趁勢對他兒子不利。
擔心是擔心,可沐昭桐不相信沈冷的膽子有那麼大,也不相信沈冷會那麼傻。不管在任何時候,別人得勢別人失勢都不能影響一件事,沐筱風是他兒子,當朝大學士的兒子,誰敢動?
所以貫堂口的四位當家全都到了安陽郡,只能是別有所圖。
沈冷思考了好一會兒,想到了不久之後的水師與陸兵合練。
“他們的目標不是我。”沈冷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以至於如他這般冷靜的人臉上都有些微微變色。
黑眼一怔:“那是誰?”
沈冷已經轉身:“我得去辦件事。”
黑眼看著離開的沈冷有些發呆,心說這傢伙又發什麼瘋?可是他卻拎著鐵釬就跟了上去,背後還有斷捨離三人。
這個鎮子裡的廝殺並沒有持續多久,貫堂口的人和流雲會的人顯然不在一個層次。這也是長安城暗道中的最大謎團之一,為什麼流雲會的人都那麼能打?
……
一炷香之後,沈冷已經騎著馬在官道上疾馳向西南而去,背後有四騎緊追不捨。聽到馬蹄聲沈冷回頭見是黑眼帶著斷捨離追上來,稍稍放慢了速度等了一下。
“你這麼急要去幹什麼?”
“我忽略了一件事。”
“什麼?”
“你帶人去殺貫堂口的人是因為有仇要報,可不僅僅是我們有仇必報。”
黑眼還是沒聽懂。
“岑徵。”沈冷的回答讓黑眼腦子裡炸了一下。
“他們敢對一位四品威揚將軍下手?”
“只要不留證據。”
沈冷的眉頭皺的很深……白秀也是沐筱風的人,或許是白尚年的人,可不管是誰的人都是岑徵殺了他。在水師裡想動岑徵的人找不到機會,可如今岑徵調離水師遠赴平越道任職,離開的時候只帶了兩名親兵。
如今岑徵已經走了一天一夜,按照他的速度推算已出了安陽郡。那些人若是要下手的話斷然不會在安陽郡之內,出了安陽郡這江南道遍地都是白尚年的眼線,一位戰兵將軍要想對三個人動手輕鬆的很。
他們可不知道岑徵是通聞盒,不知道岑徵是陛下家臣。
……
與此同時,在水師中。
沐筱風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衣衫凌亂的沐流兒,發洩出去的他心情總算平靜下來一些。沐流兒卻顯得有些呆滯,她期待著有一天能與少爺關係變得親密起來,卻沒有想到如此的粗魯野蠻,哪裡有什麼美好可言。
她默默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在一邊,哪怕她再強大也終究只是個女人。
“去給我倒一杯水過來。”沐筱風喘息著,指了指對面的茶杯,沐流兒動作機械的走過來倒了一杯水給他。沐筱風一飲而盡:“總算是確定你留在我身邊還有些用處……只是你不許告訴任何人,你知道後果。”
沐流兒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我知道。”
沐筱風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次的事,你不要自己參與進去了。”
沐流兒本沒有神采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為什麼?”
她心裡想著,少爺終究是在乎我的嗎?
“你參與進去反而會壞了事,父親的意思是這件事要和咱們沒關係才好。你們為白尚年提供他想要的一切消息,怎麼動手是他們白家的事……殺一個沈冷而已,真的需要父親都為之操心傷神?”
沐流兒忽然反應過來:“原來我們的目標不是沈冷。”
“當然不是。”
“那是白家要動的岑徵?”
“你看的太淺顯了,那是白家的私仇,和我們沒關係。”
沐流兒猛的抬起頭:“是他?!”
沐筱風嘴角一勾:“是啊......他才是我前邊的絆腳石。”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六章 風口浪尖
追不上。
沈冷一口氣縱馬近百里也沒能找到岑徵,甚至不知道岑徵走的是哪一條路線,追出來這麼遠無功而返心情自然不好。沈冷盼著自己的猜測不准,或是白尚年的人如自己一樣完全莫不清楚岑徵的路線。
前邊出現了一個十字路口,到了這其實已經沒有任何繼續追下去的意義。
就在這時候身後忽然又一陣馬蹄聲響。沈冷回頭看了看見竟是楊七寶帶人追了上來。
“將軍,提督大人喊你回去。”楊七寶從馬背上跳下來:“不知道什麼事,只是很急。”
沈冷微微皺眉。流雲會的人對貫堂口動手莫非莊雍也知道?
他看向黑眼,黑眼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所以點了點頭。
“好。”沈冷的眉角舒展開:“那就回去。”
黑眼拉了沈冷一把:“你先回去,我帶著人分開追。”
沈冷搖頭:“怕是不必了。 ”
黑眼的心猛的往下一沉。
一行人騎馬趕回水師,楊七寶完全不知道莊雍喊沈冷回去是所為何事,只是很急。到了水師之後,杜威名已經在外面等著,見到沈冷第一句話說的就是:“將軍說,你今天有自己該做的事。”
所以本不該你去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了。所以沈冷猜著現在安陽郡這一隅之內,局面還都在莊雍控制。
沈冷自然沒忘,莊雍邀請他和茶兒沈先生去家裡做客,莊雍的家原本在安陽城,距離水師不過幾十里。
自從莊雍調任水師提督之後,皇帝讓安陽郡郡府衙門在城中選了一個宅子。莊雍差不多一個月會回安陽城一次,可是此時畢竟已經將近天黑,幾十里的夜路並不好走。
“提督大人的親兵隊正張軌在軍帳那邊等將軍,他好像在準備什麼東西,讓我在營門口候著,怕你錯過去。”杜威名指了指軍帳方向:“將軍,今天出什麼事了?”
沈冷微微搖頭:“回頭再跟你說,都回去歇著吧。”
沈冷到了提督大帳外面聽到裡邊一陣交談的聲音,張軌朝著沈冷笑了笑:“就差將軍你了。”
軍帳的簾子拉開,竟是沈先生和茶兒在裡邊走了出來。
沈冷越發覺得今天這事不對勁,可到了這一會兒似乎也只能按照莊雍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莊雍比他站得高比他看得遠,比他更接近大寧那位皇帝至尊,所以太多事沈冷摸不著頭腦,莊雍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張軌帶著他們三個從軍營後邊出去,外面已經有一輛大車等著。車順著小路進了一片林子裡,在裡邊竟然有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停著
可是沈冷他們按照張軌的安排沒有上其中任何一輛,而是等四輛馬車全都出了林子後,順著林中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天黑的時候進了鵜鶘山。
鵜鶘山就在水師大營後邊,緊鄰著南平江。而沈冷他們住的魏村也在鵜鶘山下不遠處,順著石階小路一直往上走,在深林掩映之下有一座道觀。
這道觀規模不小,白天也接待香客,沈冷知道山上有這樣一座道觀,卻從不曾來過。
進了山門,有小道人直接領著他們進了後院。後院裡燈火比前院要明亮的多,一進門就看到莊雍正在院子裡舞劍。文人都會的那種舞劍,房檐下走廊中,兩個女子肩並肩站在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莊雍,一老一少,眉眼帶笑。
年紀大些的那女子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年紀,或是因為保養的好看不出真實歲月的痕跡,有一種淡淡的雍容之氣。在她身邊站著的少女看起來也就二八年華,靜靜站著便如一朵幽靜的蘭花,氣質淡雅,讓人過目不忘。
見到有人進來,莊雍隨即收劍入鞘,那婦人連忙從台階上下來笑容親和,穿淡紫色長裙的少女則微微俯身表示歉意,然後帶著丫鬟進了內堂。
她是那種和茶爺完全不一樣的類型,茶爺身上江湖氣重,哪裡在乎過什麼未出閣的少女不能隨便見客的規矩。
茶爺看那少女都不由得呆了一下,砸吧砸吧嘴:“真好看。”
側頭看沈冷,卻發現沈冷的注意力在她身上:“誰好看?”
茶爺:“你沒有看到剛才那漂亮姑娘?”
沈冷:“剛才只顧著看了幾眼提督大人的劍法,當真是稀爛無比啊……”
茶爺:“咳咳……那只是舞劍而已。”
沈冷心說劍若是不用來做兵器,舞它何用?
茶爺轉過頭去給莊雍行禮,沈冷長長的鬆了口氣,心說自己的求生慾望還是很強的,那姑娘確實很好看……雖然只看了一眼。
婦人自然是莊雍的妻子,當年也是留王府裡的人。所以見到沈先生之後,連忙快步過來拜了一拜:“道長。”
沈先生趕緊回禮:“嫂夫人客氣了。”
莊雍笑道:“你與幼芽十幾年沒有見過了。”
聽到在外人面前莊雍如此稱呼自己,夫人的臉上隱隱泛起一些紅暈。沈先生看了之後連連嘆息:“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甚至懷疑自己記憶裡那個王府中最能打的小丫頭是不是假的。”
夫人這時候笑起來才顯出幾分灑脫,依稀還有當年的樣子。
莊雍請他們到書房裡坐下,夫人親自泡了茶,但很快就離開了房間。
“很意外?”莊雍看向沈冷。
沈冷點了點頭:“很意外。”
莊雍走到窗口往外看著深深的夜色:“安陽郡這地方,乃至於江南道遠沒有你看到的那麼太平。其實整個大寧也一樣,所有的繁華錦繡都是明面上的東西,尤其是最近變得更加不安寧。”
他回頭看了沈先生一眼:“據說,陛下要立太子了。”
沈先生臉色一變:“是那個?!”
“就是那個啊,還能是哪個?”
莊雍忍不住長嘆一聲:“她賭贏了。”
沈先生似乎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坐在那的時候肩膀都在微微發顫。
“陛下何必如此心急?”
“不是陛下心急,是陛下也不得已。”莊雍手扶著窗口語氣有些悲涼的說道:“若是還有的選,陛下也不會立他……當年那件事我雖然知道的不多,可又怎麼可能一點兒都沒聽說過。皇后那件事做的太絕,陛下如軟禁一樣把她關了十幾年皇后徒有虛名而已,奈何……直到前年才由惠貴妃產下一名皇子,太小了。”
沈先生站起來:“陛下完全可以再等一些年的。”
“陛下不想等。”莊雍道:“知道為什麼陛下要建水師嗎?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肅清海患,可實際上還是為了為打北邊黑武人做準備。有了龐大的水師做支援,就能讓黑武人過不了克蘇力拉江,我們的後援補給也能比以往快兩倍的速度送到北疆去。你應該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已經登極快二十年了。”
沈先生忽然反應過來:“陛下要親征?!”
莊雍點頭:“是啊……那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事。當年陛下率軍殺入黑武三百里,是到現在為止大寧最強戰績。陛下的心一直都在北邊,可若親征就必須有人留守長安,所以……只能是太子。”
莊雍看了沈先生一眼後繼續說道:“這個消息一傳出來,那些曾經和后族故意疏遠的家族全都冒了出來。皇后硬撐了將近二十年終於快要撐到了頭,母憑子貴,陛下以後對她也會換一個態度。”
他說話的時候看到沈先生的兩隻手都攥的緊緊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我們改變不了什麼。”莊雍過去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我們只是臣子。”
沈先生猛的抬起頭:“也許我們能改變。”
莊雍搖頭:“能改變也來不及,陛下的旨意應該很快就通傳天下。陛下要給太子幾年的時間來學習來積累,算起來最多只要三五年的時間,陛下北征的事就會越發清楚起來……”
沈先生頹然的吐出一口濁氣,看起來整個人都疲軟下來。
“那件事還沒有查清楚啊。”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莊雍微微皺眉:“你怎麼還不明白,不管你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陛下親生骨肉,都不能影響太子是陛下親生骨肉這個事實。”
沈先生跌坐在椅子上,面無血色。
莊雍道:“太子和大學士沐昭桐走的很近,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沐昭桐把他兒子送到水師只是為了讓兒子履歷漂亮些?如果是那樣的話沐昭桐就太膚淺了,歸根結底他還是要一個權傾朝野。”
“陛下難道不知道?”
“有什麼能瞞得住陛下?只是陛下暫時什麼都不好動而已。”
“那還不是沒辦法。”沈先生看向莊雍:“所以,你在安陽郡城裡的宅子是假的,連你都不安全!”
莊雍點了點頭:“是啊,連我都不安全。”
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冷忽然抬頭:“岑將軍呢?”
“我在這。”書房裡的屏風忽然打開,岑徵從屏風後邊走出來:“既然知道不安全,我當然不會讓自己那麼輕而易舉的被幹掉。做這個局,是陛下想看看有多少人想染指水師,又有多少人提前露了嘴臉。”
岑徵淡淡的說道:“之所以不瞞著你們三個人,是因為你們三個人已經在局裡邊了。一直到現在陛下都信任道長,陛下也看好沈冷,至於茶兒姑娘自然也就不是外人了。”
沈冷長長的鬆了口氣,低著頭繼續沉默不語。
岑徵看向莊雍:“可以都說了嗎?”
莊雍點頭:“沈冷手裡已經有了通聞盒,自然可以說。”
岑徵嗯了一聲:“陛下很想知道,立太子的消息剛剛放出去,到底會有多少人急著去交投名狀,水師啊……一直都在風口浪尖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放不下
道觀前院已有飯菜香飄到後院,莊雍、沈先生,還有岑徵三個人依然在書房裡壓低聲音交談。沈冷拉著茶爺從書房裡出來看了看,東廂房那邊便是廚房,拎著帶來的蔬菜魚肉進廚房收拾準備晚飯。
……
而就在這時候,水師外面來了三個外鄉人,在水師大營外稍稍駐足隨即離去。他們選了鎮子裡一家客棧住下,這一路風餐露宿每個人看起來都快到了極限。
為首的那個人在椅子上坐下來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走的太久以至於雙腿都有些麻木,坐下來的那一刻感覺人生最舒服的事莫過於此。
他把頭上的斗笠摘下來放在一邊,打開包裹將錢袋取出來數了數分成三份。自己那份只留了二兩銀子,大概二三百兩都分給另外兩人。
“明天一早就是分開的時候了。”
他抬起頭,絲毫也不擔心會在這江南道被人認出來。他本就是個不起眼的人,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一個小人物,永遠也不可能幹出什麼大事的小人物。
所以哪怕現在他要做的事可能會驚天動地,他依然不覺得那有多了不起。因為這件事在他看來只有一個意義……報仇。
他叫癸巳,他是裴嘯的親兵隊正。
裴嘯死的時候他不在封硯台,邢可達、陳生、裴強死的時候他又不在盧蘭城,所以命運跟他開了一個很殘酷的玩笑。當他完成了裴嘯的交代趕去封硯台的時候,只看到殘城裡那滿地的血。趕回盧蘭城的時候,只看到那三個人家裡的死氣沉沉。
所以他覺得人生真他媽的是一件很扯淡的事……他沒死,可並不幸運。
“為什麼?”一個手下臉色發白的站起來:“隊正,你打算自己一個人留下?”
“總得有人回去東疆給大將軍報信。我是將軍的親兵隊正,將軍死了我卻活著……”癸巳把銀子往前推了推:“這些都是這兩年將軍賞賜我的,我也拿不出更多了。你們倆把銀子分一分,帶著我的書信明天一早趕回東疆去,告訴大將軍北疆發生的一切,也告訴大將軍我癸巳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將軍的血仇我會親手報了。”
另外一個手下連連搖頭:“隊正,你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麼好找機會下手。沒人幫你也不行,畢竟這可是水師的地盤。”
“我會等。”癸巳往後靠了靠長長吐出一口氣:“從今天開始,我會像是一棵在這扎了根的野草,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機會出現的那一天。我殺不了孟長安,難道我還殺不了一個水師裡的野小子?能打探出來這消息多不容易,所以必須得有人把消息帶回去。你們兩個跟著我也有幾年時間,應該了解我,也應該了解大將軍,我沒有保護好將軍就算是我回去了也一樣是死,還會禍及家人,還不如我拼死在這為我家人拼一個餘生平安。”
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都是驚慌。
“隊正,何必呢?”其中一個人說道:“明知道不可為,不如我們就此離開,隱姓埋名,大將軍會以為我們在封硯台一併戰死了,不會連累我們的家人。”
癸巳搖頭: “我和你們不一樣。”
他不想多說什麼,擺手示意不要繼續爭下去,然後把自己扔在床上沒多久就沉沉睡著。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好像鬼一樣東躲西藏,想盡辦法才打聽出來仇人是誰。
盧蘭城裡那個叫沈冷的傢伙留了字,但很快就被將軍郭雷鳴讓人擦了去。這些都是癸巳買通了郭雷鳴親兵隊裡一人才知道的。
第二天太陽剛升起來,癸巳的兩個手下就不得不離開。癸巳起床後梳洗更衣又刮了鬍子,看著銅鏡裡自己重新精神起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雖然笑容有些發苦。
他只留了二兩銀子,所以需要省吃儉用。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抱定必死之心,留太多錢也沒意義,不如交給手下人還能買他們一個忠誠,那封信是必須要送到東疆去的。
他在街上打聽了好一陣,在一家綢緞莊找了份工,如沈冷當初在魚鱗鎮的時候一樣做苦力,每天把綢緞布匹送到江邊裝船,管吃管住賣力氣就能生存,幸好他有的是力氣。
……
而沈先生他們自莊雍家裡回來之後,三個人幾乎都是一夜未眠。莊雍說的那些話給沈先生觸動極大,皇后當年那般惡毒,那般決絕,以至於讓她苦撐了後來的近二十年,終於還是讓她賭贏了。
她的兒子李長澤就要成為太子,後族終於等到了崛起的這一天。
而為了這一天,包括皇后在內的整個家族用了同樣長的時間來隱忍,來佈局。他們都知道皇帝有多厭惡皇后,有多厭惡這個家族,所以他們不得不讓自己夾起尾巴做人,然後在見不得光的地方一步一步經營,一步一步發展。
皇后比誰都了解皇帝,她知道皇帝是個心有多狠的人,所以有些事不能做,卻不能不准備。
沈先生看了一眼外面已經亮起來的天空嘆了一口氣,想著自己這些年想為陛下查明真相,可最終卻什麼都左右不了,該發生的終究還是發生了。
那天夜裡,甚至在更早一些的時候,趁著陛下忙著為進京做準備的時候,王府裡到底發生了多少齷齪事,誰能說清楚?
“先生。”沈冷從外面進來端著一碗麵條。雖然只是一碗清湯麵,可味道依然讓人垂涎欲滴,尤其是在這一夜未眠的早晨。
麵上鋪著一個金黃色的荷包蛋,旁邊有四五粒蔥花,兩三點油星,還有一棵翠綠翠綠的菠菜。
“先吃了飯再說。”沈冷把麵碗遞給沈先生,沈先生點了點頭:“想也白想,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事,吃飯吃飯。”
他往外看了一眼:“茶兒呢,是不是因為擔心我而吃不下飯?”
剛說完,就看到茶爺端著一個比沈先生那個碗大一號的碗走進來。一邊走一邊吃,兩個小腮幫子鼓鼓的,看起來別提多可愛。
沈先生怔了一下:“看你那吃相,昨天見了莊雍的閨女,你以後也要多學學。”
茶爺吃不下去了。
沈冷連忙過去在她肩膀上輕輕拍,哄孩子一樣說道:“在大人眼裡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好,在我們眼裡何嘗不是一樣呢,長輩也是別人家裡的好。”
茶爺拍了拍胸脯:“噎著了。”
沈冷倒了一杯溫水給她:“你碗裡的荷包蛋呢?”
茶爺狡猾一笑:“吃完了啊。”
沈冷出去看了看自己那碗麵,看似尋常,用筷子往下翻了翻果然又翻到了一顆荷包蛋。他端著碗進屋,茶爺一瞪眼,沈冷就只好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吃麵。
茶爺喝了一口水:“荷包與荷包蛋,哪個好?”
沈冷也噎著了。
沈先生看著窗外嘆道:“大事我們左右不了,那就做好自己的事,總不能有些人想我們死,我們就把脖子伸出去,急著站隊的人總是會付出代價的……冷子,你見過白尚年嗎?”
“沒見過。”
“我見過。”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面相不好,早死的那種。”
……
與此同時,在距離安陽郡萬里之遙的北疆邊城。孟長安帶著斥候隊伍第八次進入黑武境內歸來,因為已經升任了將軍,所以調離盧蘭,如今駐守安城。
安城是封硯台被廢棄之後新建的邊城,這裡頗繁華,安城一千二百名邊軍是他的了,除此之外大將軍鐵流黎從整個北疆鐵騎之中精選出來一個標營的人交給孟長安訓練。大將軍說自己不會插手不聞不問,孟長安想怎麼練兵就怎麼練兵。
回到安城之後,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孟長安連甲胄都沒卸,去了上次和沈冷吃飯的那家酒樓。頭髮已經花白的掌櫃看到孟長安進來之後笑起來,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兒子一樣欣慰。
“將軍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想喝酒。”
孟長安在大堂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此時酒樓才開門,遠遠沒到午飯的時間所以只有他一個客人。
掌櫃的親手做了幾樣小菜端上來,拎了一壺酒坐在孟長安對面:“以後早上還是少喝酒,郎中說肝主排毒早上喝酒會傷肝。”
孟長安嗯了一聲,將酒壺拿起來倒了一杯,沒喝,灑在地上。
掌櫃的臉色一變,瞬間心口有些發緊。
第二杯酒孟長安一飲而盡,依然是烈酒一杯封喉,依然是那般辛辣火熱。一杯酒下去整個肚子裡都好像燒起來一樣,那天夜裡弟兄們就是被這酒放倒了的。
“這酒名字其實還有個意思。”掌櫃的沉默了好久,苦笑著說道:“一杯封喉……一杯封候,從軍的人哪個不希望自己封候拜將青史留名。我以前逢人便說喝了這一杯封喉,以後就一定能做個萬戶侯。他們都笑,都說我是胡說八道,可是喝酒的時候一個個都帶了些虔誠……”
他抬手拍了拍孟長安的肩膀:“總是會有人先走一步,是因為上天垂憐讓他們早點歇歇。”
孟長安坐在那,眼睛微微發紅。
“這是第八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倒酒,喝酒,倒酒,喝酒,動作有些機械。
掌櫃的知道早上喝酒傷肝,卻沒有再勸什麼,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靜靜的看著他。
一壺酒喝完,孟長安趴伏在桌子上像是累壞了一閉眼就能睡著,可是肩膀卻在微微發顫,臉壓著的那條胳膊上衣袖似乎濕了一片。
良久,孟長安坐直了身子深呼吸,起身準備離開。他從懷裡拽出來一個帶血的錢袋放在桌子上,邁步往外走。
“將軍,用不了這麼多的。”
“我有幾個兄弟前陣子在你這吃飯賒了賬,臨死之前我問他們還有什麼事放不下,有個兄弟對我說欠了你的錢一直沒來得及給,一定要還,咱們當兵的不能無信。”
掌櫃的臉色發白,低著頭看著桌上那錢袋,忽然嗷的一聲哭了出來。手顫抖著想去觸碰那錢袋,卻不敢捧起來,兩鬢的白髮都揉進了眼睛裡,好疼。
孟長安走出酒樓,抬頭看了看刺眼的陽光,刺的他流了眼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2-15 09:15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仇
癸巳在本地人眼裡就是個怪人,雖然他才開始上工第一天。因為他明確對雇主說明自己每天只幹半天活,但保證比別的挑夫不少干。
冬天正是生意淡季,所以雇主也沒多在意。只是沒有想到癸巳居然真的半天運了別人一天才能運的量,吃過午飯就要告辭離去。
雇主很開心遇到這樣的苦力,只給半天工錢還省了一頓晚飯,運貨量卻不少,心情就跟撿到了金元寶一樣。特意交代癸巳不要去別的綢緞店鋪,自己可以多照顧他一些。
癸巳回答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多久,多一句話都沒有就離開了商舖。
吃過午飯之後,癸巳開始打聽關於沈冷的消息,漸漸發現沈冷居然是個名人,想打聽出沈冷的住所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別說水師附近,便是整個安陽郡沈冷這個名字也已足夠響亮,已經被譽為傳奇。
沒多久癸巳就到了魏村,在村口和一位抽旱煙的老人閒聊。孤獨且無聊的老人喜歡和陌生人聊天,尤其是這種願意聽他多說話的陌生人。
於是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沈冷住在哪兒癸巳就打聽的一清二楚。可他不敢貿然找上門,因為他知道沈冷絕對不是自己對手下人說的那種毛頭小子。
能這麼快就被提拔為正五品將軍,怎麼可能是無能之輩。
“沈將軍每次特假都會回我們魏村住四天,前幾天回來的時候我見著他了,算算看明天就要回水師去。我每天都在這村口坐著,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得到,不出意外的話沈將軍明天一早就要出村。”
“明天麼?”
癸巳有些緊張,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找到沈冷。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手心裡變得潮濕起來。
“沈將軍是不是特別厲害?”
“那是自然,這南平江上的水匪聽到沈將軍的名字都能嚇尿了褲子。傳聞說南邊海疆之外的求立人窮凶極惡,人如黑猿茹毛飲血,還不是被咱們沈將軍南下一次打的哭爹喊娘。”
孤獨老人多半都喜歡炫耀自己的淵博,也只是為了排解寂寞。
“這樣啊……”癸巳又問:“沈將軍武藝很了不得咯。”
“那當然,我可是親眼見過沈將軍殺水匪的,一個人殺了七八個……不是,殺了幾十個。”
“老伯,你整日坐在村口怎麼能看到他殺水匪?”
“我……反正是看到過。”
癸巳往四周看了看,出了村有一條小路要走大概二三里,左邊是一片荒草地,寬處有一里窄處幾十米,順著南平江河道蜿蜒,走二三里之外便上官道直達水師。
小路右邊出了村便是一片林子,並不茂密,前些年水師建造營寨附近大樹都被砍了去,只剩下一下不成材的小樹,不過藏身也夠了。
癸巳的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回到那孤寂老人身上:“老伯,沈將軍一般什麼時候回水師?出村天亮沒有?”
“不會等到天亮的,我每次都能看到他。”
“為什麼?”
“我一個人在家裡也無聊,歲數大了睡的晚醒的早,醒了之後家裡反而冷清,縮在這看江上日出還覺得暖和些。”老人笑了笑,笑容發苦。
癸巳站起來:“謝謝老伯,你歇著吧,晚些時候我過來陪你。”
老人看著癸巳離開,心說年輕人都喜歡撒謊,自己兒子兒媳也每次都說會經常回來,還不是整月整月見不到人。
只是沒想到大概一個半時辰之後癸巳真的回來了,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裹,手裡還拎著一隻燒雞一些小菜兩壺酒。
癸巳把包裹放在身邊打開包著燒雞的油紙,遞給老人一壺酒:“咱爺倆喝兩杯。”
老人立刻來了精神。他並不窮苦,兒子兒媳每次回來放下的銀子都不算少,吃食上不會發愁。可自己喝酒和有人陪著喝酒是兩種感覺。
燒雞滋味一般,下酒不如花生米。幸好也有花生米。
兩個人用燒雞花生米和月色佐酒,喝光了兩壺。老人有些暈乎乎覺得滿足,於是邀請癸巳去自己家裡睡覺,外鄉人來這怕是也沒什麼地方落腳。
癸巳搖頭看著月亮說:“今晚就不睡了,以後或許會睡很久。”
他從包裹裡翻出來一個布包放在老人常坐的地方:“明天一早你若還出來看日出,幫我把這個東西給沈將軍,我也想從軍。”
老人心說怪不得,原來是指望我走後門,不過也好,總不能白喝了人家一壺酒。
他哦了一聲扶著牆起來,拄著拐杖慢悠悠顫巍巍回自己家去,卻忘了問問為什麼不現在就把東西給我?
癸巳一個人坐在村口看著月亮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時辰。夜已經很深,哪怕江南道不似北方那般嚴寒,這冬天的夜裡也一樣冷的熬不住。癸巳搓了搓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於是拎著包裹站起來往小路那邊走。
此時此刻他覺得這江邊景色也不錯,還有心情仔細看了看哪邊位置更好些,插一塊木牌做墓碑挺好。可是誰為自己插牌?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老人醒來,覺得自己昨夜裡好像答應了別人甚麼事似的,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披上厚衣服拄著拐杖出門,在村口自己經常坐著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個布包,心說那外鄉人心真大,也不怕丟了。
他靠坐在房子院牆上將布包抱在懷裡,兩隻手揣進衣袖看著江岸那邊,算計著應該過不了多久江面就會開始發紅,哪怕是冬天也一樣可以看到日出江花紅勝火。
他忽然想到自己可別誤了事,因為那一壺酒的緣故比往日醒的似乎晚了些,怕是沈將軍已經出了村,於是覺得懷裡抱著的那布包都變得稍顯沉重起來。
就在這時候聽到兩個人說笑的聲音,雖然離著還遠老人也能聽出來一個是沈將軍,另外一個是那姓陳的小伙子,似乎是沈將軍的好兄弟。
“安伯,下次別這麼早出來了,冬天了,年紀大了血脈流動的慢容易出問題,躲在暖和被窩裡多躺一會兒,起來後活動活動再出門。”
老人聽到沈冷的聲音,覺得心裡暖了起來:“沈將軍早啊,你可不懂我們這些老傢伙,被窩裡其實不暖和。”
陳冉笑道:“安伯,你老人家這是人老心不老啊,被窩裡不暖和是不是差一個人啊,軟玉溫香的那種。”
“陳團率,你這話說的,你安伯有心無力咯。”
沈冷在陳冉屁股上輕踢一腳:“沒大沒小。”
陳冉笑著跳開:“是安伯顯年輕,我每次都覺得安伯比我還年輕呢。”
老人笑的前仰後合,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不少。
“沈將軍,有人讓我把這個東西給你,是個外鄉人……他說也想從軍,估計著是不好自己過去給你送禮,跟我打聽你來著所以託我把東西給你。”
沈冷看了一眼那布包:“他叫什麼?”
“叫什麼?”老人一怔:“忘問了。”
沈冷一把將布包拿過來扔向遠處,就在這時候一支弩箭朝著沈冷激射過來,沈冷向後一退的同時推開陳冉:“把安伯送回家!”
第二支弩箭很快就來了,這次是奔著那布包去的,沈冷距離布包有幾米遠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箭射中,砰地一聲布包炸開,裡面無數粉末飛揚出來。
沈冷立刻撕掉一截衣服把口鼻蒙住,可已經有一股難聞的氣味鑽進鼻子裡。
“什麼味道。”
陳冉剛把安伯背起來,身子搖晃了幾下往前撲倒。
沈冷皺眉,從背後將黑線刀抽了出來。
第三支弩箭射過來,沈冷一刀將弩箭劈開的同時也看清了弩箭來的方向,於是向前衝出去,剛邁步第四支箭到了,射在安伯經常坐的那個位置旁邊,那地方土被翻過,下面埋了東西。
砰地一聲,又是有什麼炸開,粉末爆發出來,沈冷只覺得腦袋裡眩暈了一下。手裡的黑線刀變得越發沉重,竟是有幾分提不動的感覺。
嗖嗖嗖嗖嗖……這次是五箭連發,弩箭極為精準,一箭奔沈冷咽喉,一箭奔臉上,一箭奔心口,還有兩箭似乎逼著沈冷只能往一個方向躲。
沈冷腳下一點往側面掠出去,五支弩箭釘在地上,沈冷落地的時候覺得腳下一空。雖然腦袋裡越來越昏沉,可還是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將小獵刀的刀鞘抽出來按了一下,鐵爪彈出去抓住不遠處一棵樹沈冷借力跳開。腳下是一個挖出來的陷阱,上面鋪了薄薄的一層土和野草。天色還沒亮,不注意看的話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二十幾米外的樹上,癸巳微微皺眉,這般都沒能把沈冷幹掉,出乎他預料。步驟都在他的預測之中,他本就是最擅長用這些手段殺人的人,跟著裴嘯這些年雖然都很少用到,可當初在江湖上的每一天都沒有忘記。
沈冷借助刀鞘跳出陷阱,還沒落地一支鐵羽箭已經射了過來,不是弩箭,更快更重更陰狠,沈冷這種狀態下似乎已經不可能避得開。沈冷確實反應慢了許多,他只能勉強把黑線刀抬起來擋在自己胸口,鐵羽箭當的一聲射在黑線刀上,巨大的力度將沈冷震的往後跌倒。
沈冷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第二支鐵羽箭飛來,他往旁邊翻了一下,鐵羽箭噗的一聲戳進土地裡,撿起來的泥土打在沈冷臉上有些疼。泥土中還夾雜著一顆很小卻稍顯鋒利的石子,在沈冷的額頭上劃出來一條淺淺的血痕。
沈冷想扶著地面站起來,可是身上越來越乏力,眼皮也越來越重。他依稀看到有個黑衣人從不遠處的樹上跳下來,拎著一把刀快步朝自己這邊過來,然後視線就變得更加模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